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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布羅集市

2021-06-22 04:53陳東亮
南方文學 2021年3期
關鍵詞:張虹王靜小龍

陳東亮

1

他的記憶里總有一條河,不寬,水流得也不急,河面上長年有風,颯颯的,河水的味道便被吹出去老遠。這么多年,他總是在回憶那個味道,他覺得那個味道跟他的生活很像,枯萎,青黃不接的樣子。

他把女兒姍姍叫到一個無人的包廂,流淌的喧鬧聲被阻斷在外面,室內出現(xiàn)了一種固體的靜。他想按一下女兒,示意她坐下來,但她的肩膀觸電般晃動著逃離了他的手。姍姍的身體生硬地杵在地上,眼神也是硬的,直愣愣地盯著包間側面的石膏板墻。墻上懸掛著一幅卡通人物塑料畫,畫里也在下雪,就像今天他再婚趕上的天氣。雪雖然不大但下得毫無預兆,酒店外面地上已經鋪了一層毛茸茸的白。他潦草地看了女兒一眼,搖了搖頭。女兒手里攥著個白手帕,馬尾辮耷拉在黑呢子長衫上,褲子和鞋也是純黑色的,這些顏色看起來有些肅穆。他偷著笑了笑,姍姍應該是故意這樣穿的,她在用這樣的方式祭奠自己父親今天的再婚。一直以來,看到女兒他就有種自豪感,女兒眉眼精致,長了雙讓很多女孩子羨慕嫉妒的大眼睛,但今天她長睫毛縫隙里似乎藏著些細小水滴。

你哭了?

他輕聲問了句。女兒仍然沒有看他。這段時間他面對女兒,總隱隱感到一種恐懼,具體是什么也說不太清楚。他感到單純的女兒正發(fā)生著某些可怕的變化,她在背后似乎干著危險的事情,這種感覺很復雜。小龍已經挨打了兩次。他再婚的對象叫張虹,她與前夫的兒子叫小龍。他想阻止,但女兒不承認。當然他也不希望這事和女兒有關系,但是第六感告訴他,這事就是女兒干的。她希望把生活攪得一塌糊涂,而且他又沒抓住什么把柄,同時又擔心驚擾到女兒那點脆弱的自尊。他感到有種東西,正在虛無和空蕩中搖搖欲墜。他常感覺不安。

隔著酒店十人標準大圓桌,他在女兒對面站著。他覺得女兒的臉色和室內氣氛,都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這種氣息讓他心疼。他揉了揉胸口,穩(wěn)了穩(wěn)神,他本來想說,好女兒,你今天給爸爸點面子,守著這么多人千萬別鬧,爸爸可是個要臉面的人??蛇@些話沿著他的喉嚨溜出來,順著口腔轉了一圈,滑出來卻是一聲嘆息。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本來他不想弄這種儀式,頂多擺上一兩桌,有那么個意思就算了。可是張虹不干,她說她原來的男人死得早,在把小龍養(yǎng)大的過程中,心里一直窩著一團火。那種叫尊嚴和屈辱的東西,多年相生相伴。

他們顯得有些迫不及待,才悄悄認識半年就結了婚,很像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張虹很有個性,戀愛期間不讓他動。他說,咱們又不是初婚,男女之間不就那點破事么?有什么好神秘的。她非說要等到結婚后,至少要等到領證后。張虹親自定做了婚紗,還給他和小龍定做了西服。對小龍挨打的事情,她說既然小龍說不認識,那就先當不認識,如果和你家姍姍有關,別怪我打死人。他很詫異張虹能說出這樣的話,她給他的感覺一直都是溫柔可親的,很特別的綿羊音里能擰出水來。再說小龍這孩子也特殊,喜歡哭鼻子,該哭不該哭的,他都能整出眼淚,惹得壞孩子們總喜歡戳他。他的哭像一場又一場的表演,他們很樂意享受。小龍今天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許他不愿意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這樣讓在酒店外迎接客人的張虹有些左顧右盼、魂不守舍,樣子很滑稽。

他覺得生活一瞬間就改變了容顏,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其實姍姍想整點事兒,前妻王靜昨天已經在電話里跟他說了。她說姍姍不對勁兒,要讓你結不成婚,我也一直在勸她,但沒起多大作用,你要提防她在婚禮上胡鬧。前妻話語里,似乎在說一件和她毫無關系的事情,聽不出幸災樂禍,充其量算是一種提醒,這種漠然讓他很受傷,有種細小稠密的疼,在他心里魚苗般游過。他忽然希望女兒不要參加他的婚禮,甚至有些反感。但姍姍今天還是來了,一直坐在他的父母身邊,忽而背駝下去,緩慢地劃拉著手機翻看著網頁,有些漫不經心。忽而又快速地雙手打字,似乎在和誰聊天。剛才看到女兒,他主動湊上前,試探性地說,好女兒,你要好好聽爺爺奶奶的話。

沒想到,姍姍鼻子里擠出了一聲哼。這聲哼輕飄飄的,卻意味深長,他嚇得一激靈。他跟張虹想結婚的事情,女兒一個多月前才知道,她反應的激烈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前妻王靜在電話里說,女兒坐在地上哭了半夜,說爸爸說話不算數,讓她傷透了心。王靜過來勸女兒,又被女兒推出門外。接著聽到了讓他更加惱火的事情,女兒高一班主任老師說,姍姍早戀了,對方身份不明,讓他注意點。他電話里批評女兒,姍姍說,你沒資格教育我!接著就掛了電話。他氣得說不出話,他想起了那條河,這一刻,河水不可理解地靜止了,河面上飄蕩著濃濃的霧氣,他看不到岸。

2

今天看到父母,他忽然就濕了眼眶。

他叫宋興巷,父母在下面縣城,他出生時母親給他起了這么個名字,應該是希望他興旺當年住的整條巷子吧??墒乔捌尥蹯o卻常說他,興巷這個名字不好聽,叫個興家興國也好吧,再說當年那條巷子早就拆遷了,你能興旺個屁?他說,王靜你也改改名字叫王動吧,我看見王靜這倆字就煩。他和王靜總有吵不完的話題。母親總是喊他全名,這是老人家的習慣。可是王靜很不喜歡母親這樣喊,說你媽都把你喊生分了,哪有指名道姓喊自己兒子的。她直來直去跟媽媽掰扯,他不在的時候,似乎更厲害。他說,你不能跟我媽吵吵,畢竟她是老人。王靜卻說,你這是道德綁架,老人做得不對還不興人說嗎?你的觀念怎么就這么落伍?

有時候他懶得回應,王靜非逼著他回應才拉倒。有時候她還笑話他說,你應該叫農夫山泉,人家是大自然的搬運工,是運水的。你呀,就是運話的,你就在我和你媽之間傳來傳去,還不知道加工。讓他詫異的是,結婚前他們吵個沒完,離婚后卻處成了朋友,她變得溫柔多了,說話也開始會拐彎,不那么直來直去了。甚至在婚姻家庭問題上,還當起了他的培訓師,他見面找個對象,她還給他參與些意見。前些天,王靜還在微信上告訴他,以后再結婚,一定要明白在家庭中,老婆才是第一位的,因為她和你相伴終生,父母和孩子是并列第二位的。王靜說,我給你說這些,你別以為我對你有什么企圖!

當然他們之間的很多話,不敢讓女兒知道。女兒繼承了媽媽的性格,似乎更直來直去,就像一段筆直的高速公路,永遠只能朝著一個方向往前走。女兒只要求父母復婚,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和最初宋興巷離家時一樣。離婚手續(xù)辦完后,他想快刀斬亂麻,趕緊搬走。姍姍下午好像有預感似的,忽然就提前回了家。那時姍姍已經初三了,成績中游,一直很黏爸爸,這么大姑娘了,單純得像幾歲的娃娃,常常抱著爸爸的胳膊,晃來晃去的。

姍姍看著滿客廳的行李,說爸爸你要出遠門啊。他正琢磨著怎么跟孩子說,之前他跟王靜商量過,兩個人都想辦法做好孩子的思想工作,讓姍姍平穩(wěn)度過初升高和青春期。王靜忽然就說,姍姍,有件事情得告訴你,我和你爸爸離婚了。他差點就沖過去,捂住王靜的嘴巴。姍姍張大了嘴巴,四肢被凍住似的愣在那里,她看著媽媽,又轉頭看著爸爸,兩行眼淚沖了出來。他走過來,攬著女兒坐到沙發(fā)上。姍姍緊緊抱住他,號啕大哭,反復就說一句話,爸爸不走,我不讓你們離婚。

他拍著女兒的后背說,爸爸媽媽確實沒有辦法生活在一起了,你和媽媽住一起,爸爸會常來看你,還會像原來一樣愛你。女兒忽然站起來,拽住他的手,用力摁到媽媽手上。王靜順勢抱過女兒,沖他努嘴示意快走。女兒又拽著他不放。過了一會兒,他狠狠心掰開女兒的手,喊樓下等待搬家的人,幫他把行李搬下樓。在離開的路上,他感覺有些恍惚,除了姍姍讓他心疼,他還能感覺到王靜的失望。王靜生完孩子后,十多年沒上班了,年過四十的女人,表面上看著沒吃虧,要了房子和孩子。但沒了婚姻,好像忽然就變得一無所有了。這話是王靜說的,她后來竟然給他發(fā)了多條短信。

她說,其實我輸得一塌糊涂。

她說,你也沒贏到哪里去。

他琢磨著這些話,一夜無眠。宋興巷從家里搬出來后,臨時住在自己禮品店二樓。離婚后興奮中藏著復雜的失望,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幾天后王靜給他電話,說姍姍鬧騰了幾天,沒事了,讓他放心。生活像凌亂的風中樹葉,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說實話,父母是同意他和王靜離婚的,特別是母親,婆媳兩個水火不容,幾乎到了見面就吵的程度。辦離婚手續(xù),他之前沒告訴父母,來了個先斬后奏。他和王靜在一場大鬧之后,直接去了民政局。可是,離婚后的第二周,父母忽然就從縣里來到了輝城。

母親鄭重其事地說,王靜就是直腸子、性子急,人的本性是好的,刀子嘴豆腐心。宋興巷,你要抓緊復婚。他說,媽,你說什么呢,你不是同意我離婚嗎?頓了頓又說,什么刀子嘴豆腐心,都是沒情商的借口。王靜這種人,就喜歡把別人置于尷尬境地。

他懊惱于母親態(tài)度的變化。后來從父親話語中得知,是姍姍周末去了爺爺奶奶家,搬來了救兵。父親說,姍姍不讓說是她,讓我們幫著勸勸。這孩子忽然變得懂事了,什么家務都做。原來啥也不干,只知道躺在那里玩。給她錢,也不要,她只是希望你們趕快復婚。他抬眼看著母親,深吸一口氣,問母親,那條河還在嗎?母親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你說什么?他說,老家城邊那條河。母親說,在啊,怎么不在,還能飛到天上去?還真讓母親說對了,他就曾夢到過那條河飛到了天上,在白茫茫地流著。

后來母親也常說,姍姍怎么辦?這孩子單純,過年宰雞殺魚都躲著她,她說它們都是她的朋友。還有一回,她發(fā)現(xiàn)捕鼠籠里的老鼠,竟然生了幾只小老鼠,她就非要養(yǎng)著,說那也都是命啊??衫鲜笫撬暮ρ健KH坏攸c著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最后,母親為難地說,這孩子見面就讓爺爺奶奶做工作,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孩子說。

當然宋興巷也不知道該怎么跟孩子講。

因為無論他怎么講,姍姍都有一堆理由反駁他。

3

姍姍,給爸爸個面子,今天別搗亂了。他終于觍著臉說了。

哼。她斜他一眼,你為什么說話不算數?

他感覺原來單純的女兒不見了,她像變了一個人?,F(xiàn)在的姍姍頑固,身體里還藏著種說不清的東西。憑一個父親的直覺,他感覺女兒正在做著某種交易,以此達到她想要的目的,交易的人就是所謂的痞子,而交換的條件或許就是她的未來。他的心一片冰冷。王靜電話里也跟他說,最近常發(fā)現(xiàn)有男孩送女兒回家。他電話里接著和女兒談的時候,幾乎要哭了,姍姍啊,你專心學習吧,別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女兒還是那句話,你說話不算數!接著就掛了他的電話。他當然知道女兒說的不算數指的什么,這和姍姍的初升高的成績逆襲有關。

剛離婚那段時間,女兒還算消停,除了在王靜面前哭哭鬧鬧外,從沒和他聯(lián)系過。他給女兒打電話,說抽空帶她去爬泰山。她說不去,那態(tài)度就像結了冰疙瘩。一個月后,女兒突然開始來他的店。他沒想到女兒會主動上門,像換了一個人。后來幾乎逢周末女兒就來,似乎是在監(jiān)視他。他最頭疼的還是女兒的成績,當時女兒讀初三,是關鍵時候,可是女兒的成績一直在退步。他想給女兒報個輔導班,可她根本不屑。他明白女兒不上輔導班,可能是因為擔心周末沒了時間來這里看著他。有次他又給女兒提輔導班的事,接著很堅決地說,你要是考不上一中,就別來店里了。

沒想到女兒忽然說,行啊爸爸,我要是考上一中了,你就回家好嗎?他只好說,不管回不回家,你都是爸爸的心肝寶貝。姍姍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不住地要他承諾,只要她考上一中,爸爸媽媽就復婚,爸爸就回家。他被逼得沒了辦法,只能應付著說,等考上再說。沒想到就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竟然成了孩子學習的動力。她乖乖上了輔導班,在第二年中考中,竟然超出一中錄取分數線六分,連初中老師都很驚訝。

他擺了升學宴,請親朋聚到一起,熱鬧熱鬧。席間他給孩子送了個華為手機??蓨檴檶@些毫無興趣,只是問他,兌現(xiàn)諾言吧爸爸,趕緊和媽媽復婚。他只好找各種理由,敷衍女兒。實在躲不開,就說考慮考慮再說。終于熬到女兒九月開學,姍姍需要住校,他這才松了口氣。作為孩子,怎么可能干預大人的事情呢?但姍姍似乎不信這個邪,她同時也在警告媽媽王靜。有次,王靜的大姐王彤給宋興巷來電話說,你們要是還能湊合就復婚,實在不行你就做做姍姍的工作,我給王靜介紹過,讓姍姍硬是給攪和散了。她那個跳啊蹦啊,眼珠瞪得像要吃人。抽空啊,興巷你也勸勸她。你和王靜都該有自己的生活,老這么拖著也不是辦法。

說實話,他聽到王靜找對象,心里開始是拒絕的,合著自己的女兒,馬上要管別人叫爹了。但后來感覺王靜結婚后,說不定女兒就能跟著他生活。于是他開始做姍姍的工作,讓她同意媽媽給她找個后爸。沒想到,姍姍聽了他的話扭頭就走,連續(xù)多天沒來他這里,直到他電話中給女兒承認錯誤,并保證不再犯錯,女兒才原諒了他。從那以后,他當然不敢再提這件事了。后來,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是,姍姍高二的時候,他擔心的后爸沒有出現(xiàn),倒是他這個爸爸,給姍姍找了個后媽。

怎么不說話了?回答我呀。姍姍口氣有些挑釁,爸爸別結婚了,你結了,我媽媽該怎么辦?女兒眼神忽然變得柔和。他激靈了一下,對不起啊,女兒。以后這些,我會慢慢跟你解釋。他盯著女兒,都有乞求的口氣了。

宋興巷的電話鈴聲,是這時候響起來的。斯卡布羅集市多美好的地方。姍姍說。

他的鈴聲是女兒換的,莎拉·布萊曼唱的。他的女兒姍姍,把爸爸、媽媽和她自己的手機鈴聲,都換成了這首歌,而且不許更換,搞得他面對客戶接電話的時候,顯得讓人難以想象的高大上。他明白不能總在這里待著,張虹應該是想讓他趕緊招呼客人,他沒接電話。

其實,他本來是不想說那句話的……他咬了咬牙,把聲調調低,很鄭重地說,姍姍你要懂事,如果你鬧了,爸爸就再也不喜歡你了,不搭理你了。他驚訝地看到,姍姍的臉忽然紅了,接著又白了,像燈泡亮了片刻又滅了,眼神中出現(xiàn)了驚慌,眼圈也跟著發(fā)紅?,F(xiàn)在想想,他感覺自己真是混蛋,竟然拿女兒對他的愛,反過來給她施加壓力。

姍姍忽然站起來,走到門口,愣怔了下,接著折返回來,一把抓下他胸前那朵新郎花,擲在地上跑了。喧鬧聲涌進來,他的心瞬間被塞滿了。他咽了口唾液,咬了咬牙走了出去。有風吹過,竟有一些冷。他好像聽到了河水流動的聲音,深邃而慈悲,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種無法泅渡的悲傷來。見到張虹的時候,她的神情有些慌張,對他說,小龍又被打了。司儀在喊他們上臺。他說,先弄完儀式再說。酒水儀式進行時,他感到心也在慢慢上升,上升,從身體里懸浮出來,怎么也摁不下去,被什么東西死死揪著。

4

更沒想到的是,姍姍成了他新家的??汀?/p>

離婚第二年,他付首付買了個現(xiàn)房兩室一廳,后來搬到那里,姍姍也常去。他曾許諾女兒,把其中的一室刷成粉紅色,讓姍姍住。當然那時候,他還不認識張虹?,F(xiàn)在這間房子成了小龍的臥室。在這件事情上,姍姍并沒有過多計較,表現(xiàn)得很大度,但是她從來不和小龍說話,也不搭理張虹。有時候還故意跟爸爸胡鬧,像小時候那樣。他從心里感覺虧欠了孩子,也拿她沒辦法。

有次姍姍拿來個魚缸,里面有三條鼓眼泡金魚,她明目張膽地跟爸爸說,那兩只大的是爸爸媽媽,小的是她。宋興巷知道,張虹也是在強忍著。他預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發(fā)生。臨近春節(jié)的一天,女兒纏著他買衣服,張虹和小龍也跟著去了。他很愿意給女兒花錢,連續(xù)挑了好幾件。女兒越來越漂亮了,這讓他感覺在營業(yè)員面前很有面子。張虹和兒子小龍正在挑衣服,姍姍催他馬上走。張虹很生氣,說他太自私了。姍姍接著就火了,罵張虹不要臉,破壞別人家庭。他很生氣,隨口說了女兒幾句,沒想到姍姍把衣服扔到地上,哭著就跑了。

半月后,發(fā)生了更加讓他氣憤的事情。他正在外地進貨,張虹來電話說,兒子小龍又被打了,還是上次那個人。這次人家報了真實身份,是你女兒的男朋友。張虹說,小龍的變化讓她擔心,這個自己走樓道都害怕的孩子,路過飯店,竟然從人家籠子里揪出一只活雞,直接摔到地上使勁踩。宋興巷氣得發(fā)抖,他提前坐飛機趕了回來,直接去了原來的家。女兒正在自己屋里,他指著女兒說,看看你干的都叫什么事?你能有點尊嚴嗎?姍姍冷笑一聲,呀,打你親兒子,心疼了?他說,你以后不許這樣了。女兒說,你能管我以后嗎?以后我不光打你親兒子,連張虹也一起打。他終于揚起手,沖著女兒就是一耳光。

女兒突然就愣住了,眼神是驚恐的。他的印象中,這是第一次打女兒。

過了半分鐘,她才哭出來,你打我,你怎么能打我?

連他也想不到,這是他與女兒生前的最后一次見面。

再見到女兒的時候,是一個月后。

期間,他給姍姍班主任打過幾次電話,班主任說姍姍最近不愛說話,獨來獨往的,他就一直擔著心。姍姍喝了農藥,臉部有些扭曲。他摸著女兒的臉,渾身劇烈顫抖,昏厥過去……

一個月后,他和張虹分了手。他們彼此都無法再面對。女兒走后,王靜忽然變得有些精神失常。她天天抱著女兒的枕頭,到哪里都抱著。王靜更需要他的照顧。他沒有離開這個家。他想著能夢到女兒,可是女兒在他夢里沒有出現(xiàn)。

在整理女兒的遺物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十六開的日記本,封皮上寫著斯卡布羅集市。翻開里面是女兒的日記,每張紙的右下角都畫著株植物,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他開始不明白這些都代表什么,百度后才知道,植物都是歌詞里的,代表著家庭幸福、愛情忠貞等。百里香還代表著勇氣,似乎女兒經常給自己鼓勵似的。女兒日記里還寫道,她并不愛那個所謂的男朋友,她只是想讓他幫幫她,而交換的條件就是——她自己的身體??吹竭@里,他的心劇烈顫抖。他感覺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唯有那條河在他心里濕漉漉地流著,既無來處也無歸途。

他仔細看完了姍姍的日記,都是讓爸爸回來的痕跡。他瞬間想到很多事情。

離婚后不久,女兒第一次來到他住的禮品店,他趕緊給孩子出去買零食,結果回來后,姍姍兩個指頭,捏著一根長頭發(fā)問他,這是哪里來的?他當時就蒙了,仔細看了看,這頭發(fā)偏黃又軟,趕緊給女兒說,這是你媽的頭發(fā)呀。姍姍驚訝地笑了笑說,別說啊,還真像她的。那我媽媽什么時候來的?他說,應該是被子上帶過來的吧。她沖爸爸搖搖頭說,不許你招惹女人。然后把中指立在嘴唇正中,輕輕噓了聲。還有次,女兒姍姍來店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正和一位女客戶交談。這女的是老客戶,長得很漂亮。姍姍當時就不開心了,直接就問,這女的是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他趕緊解釋,說人家有對象了,是爸爸的老客戶。女兒半信半疑。

宋興巷顫抖起來,反復問自己很多問題,假如趁著姍姍很小的時候和王靜離婚,姍姍就不會死;假如他等姍姍上了大學或者成家后,姍姍就不會死;假如當初不給她考上一中就和她媽復婚的錯覺,姍姍就不會死;假如再婚之前跟她溝通好,姍姍就不會死;假如不打她,姍姍就不會死??墒?,這世界哪有那么多假如?

他一遍一遍看著日記,一遍一遍聽著《斯卡布羅集市》,滿臉淚水——

您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

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帶我問候一個朋友

她曾經是我的摯愛

請她為我做一件亞麻衣衫

在那青草芳菲、鮮花葳蕤的地方……

他認真地給王靜洗每件衣服,給她做每頓飯。有時候,他希望自己也變成王靜的樣子,能忘記世間的疼痛。但更多的時候,他希望她能趕快好起來,似乎這樣就能讓時間倒轉,轉到他們女兒還在的日子。

去年秋天,王靜忽然清醒了。他們辦理了復婚手續(xù)。那天他們一起去了女兒的墓地。

女兒的墓地在城西,那個地方叫天福園。他發(fā)現(xiàn)女兒的公墓上,有新鮮的燒紙灰燼。公墓管理員說,有對老夫婦每月都來一兩次。他點頭,燒掉了準備好的結婚證復印件。他想通過一縷青煙,告訴女兒這件事,這是女兒的心愿。

王靜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

他默默地在女兒墓前坐下,閉上眼睛。他仿佛聽到了河水流動的聲響,像女兒在歌唱。

女兒在唱什么,斯卡布羅集市嗎?

從墓地回來的當天晚上,王靜就失蹤了。再也沒有回來。

5

我是開酒館的。今年疫情隔離解除后,我遇到一個叫宋興巷的顧客。

他半醉半醒地告訴我這個故事。并反復說有個集市,可以在歐洲,也可以在亞洲,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對!我少有地點頭。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永恒的,唯有愛和希望。

宋興巷一直在尋找著王靜。

最后分手的時候,他問我:

你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半點醉意,似乎已經完全清醒了。

70后。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聊城首批簽約作家,市作協(xié)小說創(chuàng)作委員會主任。曾在《湖南文學》《作品》《時代文學》《清明》《福建文學》上發(fā)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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