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柚

1

我爸早兩年還是很帥的，這一點我必須先說清楚?，F(xiàn)在他有了啤酒肚，其實也很帥，這一點我也沒法否認(rèn)。

有一次，我跟我爸說：“要不你別喝酒了，你算算你買酒的錢，省不了多久就夠我買一個腎了?！?/p>

我爸反問我：“我什么時候說過不給你買東西嗎？為什么要我戒酒？我不喝酒哪來的錢給你買東西？”

我爸小學(xué)畢業(yè)。我沒見他看過書。

這么多年，我爸唯一堅持學(xué)習(xí)的就是做菜，無論吃到什么好吃的菜，都要研究一番，回來依樣畫葫蘆做給我們吃，這使他更油膩了。

2

“你要是多讀點書，會混得比現(xiàn)在好?！?/p>

“對，我已經(jīng)老了，讀不進(jìn)書了，你以后要混得比我好?！?/p>

我爸和很多中年家長一樣，把“知識改變命運”的寄托都扔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他只想做個平庸的中年人，可是他是做不到的，從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刻，“平庸”就再也跟他沒關(guān)系了。

3

有時候想想，我讀過的書真是比我爸讀的多多了。再則我倆走過的橋也差不多一樣多了，他未成年就走南闖北、掙錢養(yǎng)家，而我則拿著他的錢去旅游。

可我爸還是喜歡教育我，我也還是樂意他教育我。首先，他是我老子，這種我只要聽著就行而能讓他有那么些成就感的事，我很樂意去做。其次，只要堅持真善美，我們的三觀就能求同存異了，而專屬于他那個年齡的智慧，常常令我茅塞頓開，不得不感嘆這個被歲月摔打過的男人真帥。

我趁著和一堆“90后”“00后”在燒烤攤擼串、喝啤酒、談人生理想的時候，問了問他們對于中年人“好為人師”這個問題有沒有什么建設(shè)性的想法。

新染了電光藍(lán)發(fā)色的菜菜說：“人家靠本事活了這么多年，吃了這么多鹽，當(dāng)然要拿出來顯擺顯擺呀，沒毛病?！?/p>

這確實是個很有建設(shè)性的想法，大家都碰杯表示認(rèn)同。

也有人覺得中年人具有獨特的幽默，偶爾被“指導(dǎo)”幾次，算是陶冶情操。

幾輪擼串過后，我對大家說：“給你們講個笑話吧，我爸這個年輕時候抹著發(fā)油、穿著花襯衫去約會的漢子，自從步入中年，購物能力已經(jīng)基本喪失，只剩下結(jié)賬這一項本領(lǐng)了?！?/p>

我說了個冷笑話嗎？大家都沉默了。菜菜趴在男朋友的肩上，眼眶有點紅。

4

當(dāng)“油膩的中年人”一詞盛行于網(wǎng)絡(luò)的時候，很多人都在比對著那些條條框框，慶幸自己不是，或者慶幸自己的爸媽不是，但誰是呢？

那個在外喝酒的時候一套套勸酒詞、回家系著花圍裙做飯的我爸是。

那個每天忙著開會、忙著應(yīng)酬、凌晨回家直接癱在床上的菜菜爸是。

那個自拍照片被做成暢銷抱枕，被夸贊擁有有趣靈魂的高曉松也是。

聽過一句話：“哪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fù)重前行。”我不想為爸爸們辯駁，這樣的辯駁毫無意義。

很多時候，是他們不得已的油膩，成全了我們自以為是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