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優(yōu)妮
你永遠都會為我鼓掌,讓我徜徉在親情的愛河中,重新燃起力爭上游的斗志。腦海中突然想起最近幾次見到你時,你臉上的皺紋日益加深。我摸上去,抓住了一把光。
窸窸窣窣的聲音如自帶擴音器般被放大了許多倍,傳進我的耳朵里。
我在公交車上逆著人流擠過去,站在那個老人面前,時不時看她幾眼。
只見老人掰下肉餡包子,小口小口地咀嚼著,大概因為牙齒快掉光了,每一小口包子她都要鼓動腮幫子咀嚼很久才能咽下,車廂內(nèi)充盈著口水聲。
同學推了我一下,朝我擠眉弄眼小聲道:“是不是看上老人家熱騰騰的包子了?”
我哭笑不得,卻忍不住再次悄悄看向那位老人。我心知肚明,我只是……想您了。我只是偶然在公交車上撞見陌生老人吃包子的情景,思念之情就泛濫成河。
還記得您牙口不好,每當我給您喂飯時,您總會把我夸上天:“孫女長大嘍,小時候還是我嚼碎喂給你吃的,現(xiàn)在懂得心疼老家伙了?!?/p>
可明明是您最疼我。您只要是織了圍巾、做了糕點,哪怕是摘了草莓,都會跑到小鎮(zhèn)上的快遞寄送點寄過來給我。媽媽感慨“大城市里這些水果哪會買不到,快遞費都比直接在這邊買貴了不知道多少了”,而我攔住媽媽的話頭,興沖沖地對電話里的您說:“奶奶寄的都是最甜的。”
小時候,您常將我抱在膝頭,我嘴邊最常掛著的話不是長大后要當科學家、宇航員之類的夢想,而是將“等我以后賺大錢,就接爺爺奶奶到城里來住”作為口頭禪。
每年暑假我都會去鄉(xiāng)下住上兩個月,幫您吆喝招攬生意,陪您窩在涼椅上看潮劇表演。夏天,鄉(xiāng)下沒有空調(diào),汗水常常浸濕我整個后背,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掛著明晃晃的汗珠;清晨聽著雞鳴,空氣中有最清新的味道……這些都是貫穿我整個童年的記憶。
但高考后的暑假,我連回鄉(xiāng)下看望您和爺爺?shù)臋C會都沒有。我因高考失利而選擇復讀,逃避似的關閉了微信,不敢和親朋好友交流,也不想面對你們失望的眼神。
即便重新讀一次高三,我依然不適應這種高強度的學習壓力,被周邊“學霸”和未知名的對手擠壓得喘不過氣來。最可怕的是明明重來一年,卻沒有比小一歲的同班同學多一些優(yōu)勢。
新年之際,同齡人的朋友圈都在“云拜年”,或在述說大學的新奇生活,而我的每一天都像是搶來的。頂著周圍人異樣的目光,爭分奪秒地學習,以期在第二次高考中能贏得翻盤的機會。
窗邊擺放著的水晶球讓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困在水晶球里的小人兒。在學校時,我打心底里害怕被扣上“復讀生”的帽子區(qū)別對待,敏感又膽怯;但在家里學習的幾個月,卻開始懷念老師和同學們親切的模樣。當然,我更害怕自己再重來一次……
但一有這種情緒失控的傾向,我就會馬上剎住,看向桌前——“疫情結束后,你最想見的人是誰?”這是網(wǎng)絡上討論的一個話題,我把它寫在了便簽紙上并貼在書桌前的墻上。高考結束后,我有跨越山河也想見的人,那個答案便是我心中的動力源泉。于是我鉚足勁“停課不停學”,父母甚至一度懷疑我連續(xù)幾個月在家學習學得自閉了。
復學返校后,我第一次覺得外面的陽光如此燦爛,充滿歡聲笑語的校園如此親切。我還沒走到宿舍,在路上就忍不住打電話給您和爺爺,故意捏著嗓子“賣萌”道:“猜猜我是誰?”
“……”電話接通后,又被掛斷了。
我在電話這端聽著忙音蒙了一會兒,趕緊再打一次,電話一接通就搶先說:“奶奶別掛!我是小妮,我剛剛打電話被爺爺掛了!”
“哈哈……你爺爺跟我說,是打錯電話的?!蹦曇艉匦Φ馈?/p>
也只有在你們面前,我才敢肆無忌憚地傾訴我的緊張和委屈。教學樓外的巨大橫幅上已更換了新的口號,高考正在一天天向我逼近。作為復讀生,光是心理上的沉重壓力就足夠壓垮我的脊梁。
而電話里的您還是那樣和藹地安慰我盡力就好,您永遠都會為我鼓掌,讓我徜徉在親情的愛河中,重新燃起力爭上游的斗志。
我被眼前和煦的陽光晃得眼睛發(fā)疼,一手握著手機,一手伸出探向空中。腦海中突然想起最近幾次見到您時,您臉上的皺紋日益加深。我摸上去,抓住了一把光。
(田宇軒摘自《求學·理科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