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

小學，我們在教室里唱了一夜的歌之后，就畢業(yè)了。天快亮的時候，大家開始打掃教室，搬好桌椅。我們坐在走廊上，東邊的天越來越白。我對旁邊的人說了一句感嘆的話，大意是：以后再也沒有這樣的時刻了。很多年過去，我漸漸忘記他們的名字和樣子，卻清晰地記得那一片刻的情景。那一天，我想到了未來。

初中班級的畢業(yè)聚會是在海邊的一座小房子里。我們去林子里燒烤、放煙花，在大風中看著月光下洶涌的海浪。大家覺得一切應該轟轟烈烈，但其實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那天，我在外面的草地上坐了一晚，天快亮時倒頭就睡，混沌中告別了所有的同學。后來，暑假里我還和幾個同學頂著烈日騎車去海邊。大家在沙灘上沉默著坐了一個下午。依舊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我和舍友把積攢幾年的書本全部賣掉。當時隱約擔心要復讀，于是挑選了一箱子備用的書籍和資料出來，但后來咬咬牙還是搬上了三輪車，送去了廢品站。畢業(yè)聚會依舊是在海邊的林子里，熱熱鬧鬧。那時只覺得一切言不由衷，未來迷茫不定，人心隱隱不安。

那個暑假，我住在初中同學的一間空宿舍里，陸陸續(xù)續(xù)去車站送別了很多要到隔壁城市復讀的同學。相聚的情景零零碎碎，見到了很多初中時期的老同學。可能身處于這樣的節(jié)骨眼，許多事情心照不宣，很聊得來。那些從前同窗時不常說話的同學，在這些時刻竟都像十分要好的老朋友一樣。仿佛這幾年來我們一直這般親切地相處，從沒有過隔閡一樣。

夏天非常漫長。后來我就回家了。走的時候，我發(fā)短信給一個好友，說了一些“明天不能相送，好好保重”之類的話。他回復說：好吧，此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珍重！彼時彼刻，字里行間滿是無奈、離別的意味。后來竟真的疏遠了。

夏天就這樣潦草地結束。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其實我們都過得很無措。這樣的告別，這樣面對未來，我們都是第一次。有人說：這是告別的年代，我們卻都不擅長說再見。

現(xiàn)在，距離最開始的一場告別已經過去十年。昨天，我的大學同學送我離校，我們說說笑笑，一切如舊。我說，這可能是生命中最后一次告別了，隨即想起過往很多相似的情景。

我們知道生活長遠，這當然不是最后的告別。

我們知道往后這樣的情景也會漸漸淡去，但那一刻還是感到很難過。

關于未來，我們都不知去往何處，也曾為之彷徨。關于現(xiàn)在，每一個時刻的留戀、不舍和心動，其實都是切實發(fā)生或存在過的。生活復雜而漫長，漣漪終歸平靜，其實仍是言不由衷的年紀，但在這樣的時刻還是想說這樣的一句話：青春無你，何以為青春？

歲月漫長，只想道謝。從此我們活于人海中，從此不必再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