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草妖花
第一章
敘合首都,斷壁殘垣,宛如末日死城。
夕陽逐漸墜下天際,濃郁的霞光將厚重的灰云染得血紅。
一枚炸彈投在建筑附近,“轟隆”一聲,十幾層高樓應聲倒塌,煙塵彌漫。
秦穎躲在建筑樓的走廊內,嚇得抱頭蹲下。她努力抑制急促的呼吸,因為恐懼,險些因喘不上氣而窒息。
秦穎墜入絕望深淵的同時,寂靜昏暗的走廊盡頭響起“嗒嗒”的腳步聲。
有人上樓。
秦穎望著樓梯方向,瞳孔放大。即便那雙布滿血絲的雙眼已經十分疲憊,卻不敢眨眼,身體的每根神經都緊繃著,宛如一只判斷危險的警惕的野豹。
十秒后。
一個穿軍靴的男人逐漸朝秦穎走近,那個人被光影模糊了五官,硬朗健碩的身形讓她獲得十足的安全感。
秦穎放下警惕,渾身力氣也跟著抽散。
她將埋在雙膝之間的頭往上抬,望向男人,雙眼蓄滿盈盈水澤,寫滿委屈。
男人輕薄的短T恤是沉重的軍綠,迷彩長褲扎進軍靴里,將身形修飾得硬朗健碩。走廊的窗鉆進一束黃昏的夕陽,照在他的面部輪廓上,糊了五官。
他朝秦穎伸出手,掌心滿是紅色勒痕,翻轉向上的手腕處有一道溝壑般丑陋的疤痕。
男人的聲音穩(wěn)重又低沉,剛毅且溫柔:“小穎,我來帶你和孩子回家?!?/p>
秦穎不知自己身居何處,只是一臉迷惑地歪著頭看向他。
孩子?什么孩子?誰的孩子?
秦穎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是誰,當她抓住對方手指的一剎那,男人的脖頸突然滲血,將他身上軍綠的短T恤染成更深的顏色。
耳畔又爆開轟炸聲,秦穎嚇得縮回手,捂住雙耳。
男人蹲下身,用強有力的臂彎將秦穎摟入懷中,貼著她的耳郭,溫柔地安撫:“別怕,我會帶你們平安回家?!?/p>
她陷入一片眩暈,黑暗接踵而至。
秦穎聽見自己與那個男人的對話——
“真的還能活著回去嗎?”
“我不敢保證可以活著帶你出城。但我保證,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會送你活著回家?!?/p>
再開口時,男人已經決定為她赴死。
“意外誰也無法預料。小穎,謝謝你,給我無趣的人生,留下一點意義?!?/p>
一大早,微博熱門話題開始瘋狂地刷同一個人。
#司簡昏迷五年,粉絲舉辦五周年祈禱會#
#司簡是司柏嘉親戚?辟謠:假的#
#中國頂級流量博主司簡視頻回顧#
#最帥植物人司簡今天醒了嗎?#
司簡是中國最早的頂級流量網紅,做旅行VLOG(視頻博客)走紅。他不僅在國內很紅,在國外的YouTube(視頻網站)也紅得令人發(fā)指。
作為世界級首屈一指的流量,司簡當初的身價在國內排名第一,在國際排名前五。
“老婆粉”千千萬。
五年前,司簡前往敘合旅游,遭遇戰(zhàn)爭,受了重傷,之后便成了植物人。
即便這位已經昏迷五年,且做了五年植物人,粉絲依然沒見少,微博下面的“老婆粉”們每天都打call(應援)。
這一天是司簡出事的五周年,他的“老婆粉”們瘋狂刷微博,直接把一個植物人送上了熱搜。
司簡這日的熱度,狂碾一眾娛樂圈流量明星。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縫隙擠入,落在臥室淺黃的地毯上。
秦穎裹著松軟的棉被趴在上面,睡夢正酣,手機振動,一條條新聞推送到她的手機上,將她從剛才的噩夢里拽出來。
秦穎揉了一下脹痛的腦袋,取過手機,看關于植物人司簡的新聞。
關于這個叫司簡的男人,秦穎并不陌生。前不久她還跟著閨密季檬去醫(yī)院探望過。
司簡倒是個傳奇,也是秦穎見過最帥的植物人,沒有之一。
自從見過這個植物人以后,秦穎就開始做以上的噩夢,每夜幾乎都是同樣的畫面,甚至開始出現(xiàn)幻覺。
秦穎拿著手機坐起身,看著對面的鏡子,那種真實到可怕的幻覺又來了。
穿衣鏡里開始呈現(xiàn)另一個世界的畫面。鏡面普通,里面的畫面卻不普通,宛如高科技視頻通話的效果。
鏡中所呈現(xiàn)的場景也是一間臥室,里面有一個身型高大的男人在來回走動。
和往常一樣,鏡子里的“視頻通話”并不清楚,很模糊,像是糊了一層水霧,只能勉強看出對方的身型輪廓,聽見一些很細微的聲音。
秦穎看不清鏡中男人的五官,也不清楚對方到底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自家的鏡子里。
起初這種幻覺來臨時,秦穎還以為是誰把她家鏡子改成了顯示屏,特地惡作劇嚇唬她。
可后來秦穎發(fā)現(xiàn),不僅是家里的鏡子,公司、路邊的鏡子,她都能看見另一個世界的畫面!
秦穎同往常一樣,掐了一把太陽穴,一如既往地安慰自己:幻覺,一定是幻覺。
如果不是幻覺,又該怎么解釋她一連數日都能通過鏡子看見一個男人的世界?
不用聯(lián)網的“視頻通話”,完全不符合常理。
中國電信、移動、聯(lián)通,以及各大網絡代理商……不要面子的嗎?
這種事不符合常理,一定是幻覺。
秦穎盯著鏡子呆滯了片刻,拿掌根捶了一下額頭,鏡子里的“視頻畫面”很快消失,也聽不見鏡子里細碎的聲音了。
秦穎惜命,也害怕變成精神病人,她去看過醫(yī)生。醫(yī)生告訴她,她出現(xiàn)幻覺,很有可能是因為五年前在敘合留下的后遺癥。
當年秦穎去敘合畢業(yè)旅行,不幸遭遇戰(zhàn)爭爆發(fā)及綁架。
當年在國外被綁架的中國人有十二個,舉國震驚。秦穎被困敘合,一年后才被接回國。
秦穎在敘合受傷,海馬回受損,記憶區(qū)受到損毀,忘了在敘合的所有經歷。
沒人知道秦穎在國外被困的那一年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留在秦穎身上的,是密集的彈孔和傷疤。
于秦穎而言,記得與否其實不重要。
她一個在中國長大的小仙女,如果記起身上那些彈孔和傷疤是怎么來的,指不定會有什么心理陰影。
秦穎忘了敘合的經歷,這幾年倒過得挺開心的。只是沒想到去醫(yī)院探望過司簡后,就出現(xiàn)了嚴重的幻覺。
醫(yī)生得出結論——
大概是秦穎和司簡同樣有在敘合遭遇戰(zhàn)亂的經歷。她去探望司簡,勾起內心深處對敘合的恐怖回憶,因此受到刺激,產生幻覺。
秦穎覺得是在放屁。
關于敘合的經歷,秦穎連一根毛線都沒想起來,又怎么可能受到刺激?
這個醫(yī)生一點也不嚴謹,呵。
至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幻覺,有待查證。
秦穎正在發(fā)呆,助理松原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電話那端傳來松原的咆哮:“穎姐,今天這么重要的展覽,司柏嘉女士都來了,你怎么沒來?我從八點給你打電話,到現(xiàn)在才打通。你是不是又做那個夢了?要緊嗎?要不要再看看醫(yī)生?我剛才碰見田安,她知道你沒來現(xiàn)場,以為是你不敢去跟司柏嘉搭訕,慫了,她可得意了,小人得志,呵?!?/p>
“嗯?”
“浪費錢,不看了?!?/p>
說完,秦穎瞬間想起什么,一巴掌拍在腦門上:“睡過頭了,我是豬嗎……”
“可能是吧?!彼稍袣鉄o力。
秦穎冷哼了一聲 :“啊,我說自己是豬,你不應該‘彩虹屁夸我一通嗎?怎么可以迎合我的話?”
松原:“呵呵,穎姐,您還有點自知之明?!?/p>
秦穎 :“剛認識的時候你可不這樣,我們之間還有一點真誠,加一點拘謹。現(xiàn)在,你連商業(yè)尬吹都不愿意了嗎?”
助理松原嘆息一聲,說:“這次見司柏嘉的機會雖然沒有了,但是呢,年中大會還有機會?!?/p>
話雖如此,可秦穎這一刻在公司的地位岌岌可危,錯過這次見司柏嘉的機會,她都不一定能在公司待到年中大會。說不定,下個月就會被田安踢出公司。
松原又趕緊說:“穎姐,早上不是有人傳司簡和司柏嘉是親戚嗎?我從記者朋友那里打聽來一個未曝光的料,其實司簡是司柏嘉的親兒子!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還真的很驚喜也很意外?!鼻胤f咂舌感慨,“司簡和司承是親兄弟,如果司簡是司柏嘉的親兒子,那……司承也是嘍?我閨密季檬這是要嫁入豪門了?”
中國最大的豪門,屬司柏嘉家族。
季檬是國際名模,由國際知名設計師司承一手捧紅。兩個人的關系早就公開了,季檬已經是司承公開的未婚妻。
外界都知道,司承和司簡是雙胞胎兄弟,可沒人知道他們是司柏嘉的兒子。
“穎姐,你都快失業(yè)了!重點能不能不要放在別人身上?”
松原都快無語了,繼續(xù)說:“你雖然復了職,可在公司失去實權,雜志如果跑不出好銷量,沒多久你就得完蛋。如果你能請到司柏嘉女士作為雜志首封人物,銷量一定上得去。你和司簡、司承,也算認識吧?不如你從他們身上下手,看能不能邀請到司柏嘉做專訪?”
“司簡是個植物人,哪怕我真的認識他,你覺得他能怎么幫我?”
秦穎都快被松原的提議氣笑:“再論司承,他雖然是我閨密的男朋友,可他的性格出了名的冷傲,出了名的六親不認,只認女朋友。跟女朋友以外的異性都會保持絕對的距離,讓他幫忙?你怕是在做夢。”
秦穎掛斷松原的電話,季檬一通電話打過來,晚上約她一起吃飯。
季檬把車開到秦穎家樓下。
季檬知道最近秦穎的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老出現(xiàn)幻覺,所以來接她。
汽車駛上高架橋。
季檬找了個機會跟秦穎說:“穎寶,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先去一趟醫(yī)院,看望一下大哥?你知道的,今天是大哥五周年昏迷日。完事后,我再陪你去看看醫(yī)生。你總做同一個噩夢,又老出現(xiàn)幻覺,我很擔心你的狀態(tài)?!?/p>
季檬口中的“大哥”,自然指的是司簡。
“行吧?!鼻胤f調侃道,“我也想去看看那位最帥植物人,養(yǎng)眼。”
秦穎想起松原的調查結果,反問季檬:“你和司承在一起這么久,了解過司承的家庭嗎?譬如,他的母親?譬如,他哥哥司簡為什么會成為植物人?”
司承是國際知名設計師,一手將季檬捧成國際名模,兩個人感情匪淺。
“司承的母親?他母親已經七十歲了。至于司簡,他畢竟是中國第一網紅,他去敘合發(fā)生意外,全國上下誰不知道?說起來真巧,你不也是去敘合受了傷,丟了一段記憶嗎?話說回來,這些年,我這個可憐的男朋友一定很辛苦,上有七十歲的老母親,下有植物人哥哥。大概也正是因為這些,他才會拼命工作吧。”
季檬捂著胸口,一臉沉痛地感慨:“他家境貧困,今天能有在國際時尚界取得的成就,并不容易。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心疼他!我得努力賺錢養(yǎng)他!”
秦穎的嘴角一勾,見閨密一臉天真地腦補司家兩兄弟“一貧如洗”,也沒好意思告訴她司簡司承兄弟倆的真實身世。
秦穎認為這種事由她來說并不合適,很可能會造成人家小情侶之間的誤會。
既然如此,倒不如等時機成熟了,讓司承自己和季檬坦白。
秦穎輕咳,開口提醒道:“為什么你會覺得他們家庭貧困呢?寒門可不一定能教出這么優(yōu)秀的兩個男人。指不定他們七十歲的老母親會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季檬的嘴角一撇,自我調侃:“你以為我男朋友的老媽是司柏嘉呢?再說了,我未來老公已經很優(yōu)秀了,還指望他有個司柏嘉家族那樣的豪門背景嗎?”
“OK(好)?!?/p>
下午兩點左右,醫(yī)院。
病床上躺著一個清瘦的男人,紋絲不動。
司簡和司承是雙胞胎兄弟,因為常年躺在病床上,皮膚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白皙,五官與司承相似,氣質卻大相徑庭。
這是秦穎第二次見到這個植物人,和第一次一樣,心里發(fā)悶,又癢又難受。
季檬坐在病床前,拿著刮胡刀給植物人司簡刮胡子。
季檬一邊操作刮胡刀,一邊對秦穎說 :“別說,我大哥刮了胡子還挺帥?!?/p>
秦穎抱著胳膊站在一旁,調侃道:“你和司承還沒結婚,這就叫上人家大哥了?”
“你懂什么?!?/p>
季檬的嘴角一撇,繼續(xù)美滋滋地幫司簡刮胡子。因為沒有經驗,過于笨拙,她漂亮的指甲總是刮到男人的臉頰。
秦穎看見司簡那張英俊的臉被閨密這么折騰,實在看不下去了。
她將季檬拉開:“得得得,你這笨手笨腳的,再這么刮下去,人家這植物人大哥不得氣得跳起來捶你的胸口???”
秦穎從季檬手里搶過刮胡刀:“我來?!?/p>
季檬恰好有個電話打來,指著手機小聲說:“你幫我刮。給大哥刮完胡子我們就去吃飯,我先去接個電話?!?/p>
秦穎將刀片清理干凈,胳膊肘撐在床板上,俯下身去,替男人刮嘴唇四周的胡楂,動作很輕。
刮到一半,秦穎盯著男人的五官出了神。
司簡濃密的睫毛緊貼下眼瞼部位,這位“睡美人”的氣息似曾相識。
秦穎心底的某個開關被擰松,好像有什么東西溢出來,漲得胸腔似癢似疼。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用紙巾清理刮胡刀。
恍然間,她看見男人的手指……動了一下。
是……幻覺?
晚上八點,秦穎和季檬在餐廳就餐,兩個人坐的位子靠落地窗,外面是城中街道。
夜色正濃,燈火闌珊。法式餐廳內的食物香氣混合著法式情調的舒緩音樂。
秦穎吃得八分飽,擱下刀叉,扭頭看向落地窗外。玻璃反光倒映出餐廳的景象??墒呛芸?,里面倒映的畫面就發(fā)生了轉變。
秦穎再一次出現(xiàn)“幻覺”,又看見了另一個世界。
秦穎沒有張口去叫季檬,擰著眉頭盯著玻璃,心“怦怦”地加速。
鏡中的世界開始扭曲,震蕩。
冥冥之中,兩個世界交錯,宇宙浩瀚,分叉的兩條生命線重新拐回正軌,再一次相互交融。
鏡中震蕩的世界安靜下來,出現(xiàn)清晰的畫面。
這一次呈現(xiàn)出的畫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不再是隔著水霧看世界。
里面是一個簡潔的辦公室,墻上掛滿了照片,一個男人正俯身擺弄相機。這畫面宛如投射在玻璃上的海市蜃樓,不同于以往,真實感非常強烈。秦穎幾乎可以肯定,這一次不是幻覺。
秦穎不斷克制耳道里“怦怦”的心跳聲。
就在她開始質疑自己病入膏肓,分不清幻覺和現(xiàn)實時,居然聽見從鏡面里傳出的聲音。
男人低聲咳嗽,取相紙時發(fā)出聲音。
太真實了。玻璃里的世界太清晰,宛如高分辨率的影視屏幕,世界觸手可及。畫面的真實感堪比全息投影,還是立體環(huán)繞,甚至超越了全息投影,視聽效果相當震撼。
鏡中的男人穿著冬天的淺色毛衣,V領露出一截白色襯衫領。
他有修長健碩的身材、性感的喉結,以及線條清晰的下頜緣。
他始終伏案擺弄工作臺上的照片,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一舉一動被人通過鏡面偷窺了。
很快,秦穎就注意到男人辦公室的墻壁上懸掛的數字時鐘。
上面所顯示的時間,是六年前的1月12日。
鏡中世界的男人仿佛也察覺到了什么,蹙眉,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工作臺對面的裝飾灰鏡。
男人的眉頭越蹙越緊,為了證明所見不是幻覺,擱下手中的照片,走近裝飾鏡。
從他的視角看,鏡中倒映的世界不是他的辦公室,而是一家法式餐廳。兩個女孩靠鏡而坐,一個低頭玩手機,一個正盯著鏡面。
準確來說,是在盯著他。
司簡一臉嚴肅,為了證明不是幻覺,伸出一根手指在鏡面上點了一下。
秦穎總算看清了鏡中男人的樣貌。居然是司簡?
準確地說,是六年前那個健碩英俊的司簡,沒有病態(tài)蒼白,非常鮮活俊朗。
秦穎也鬼使神差般地拿一根手指點了一下面前的玻璃,與男人的指腹壓在一處。
震撼的是,秦穎居然感覺到了男人手指的溫度!
秦穎被這詭異的體溫嚇到,如觸電般縮回手,瞪大一雙美眸望向鏡中人。
司簡也明顯感覺到秦穎鮮活的溫度,眉頭擰得嚴肅:“你是誰?”
他低音炮般的嗓音在秦穎的耳畔炸開,這樣近的距離,她甚至能感覺到男人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
被對方的氣息一噴,秦穎的皮膚毛孔炸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秦穎幾乎下意識地張口:“我是——”
兩個字剛出口,對面的季檬突然抬起頭,打斷秦穎:“穎寶,你在跟誰說話呢?”
就在這一瞬間,玻璃上倒映的畫面消失,英俊的司簡也消失了,隨之替換的畫面是落地窗外的街道。
秦穎扭過頭,看向季檬,問她 :“檬檬,剛才玻璃里的畫面,你看見了嗎?”
季檬表示疑惑:“畫面?什么畫面?你以為這塊玻璃是什么高科技,能視頻通話?你是不是又出現(xiàn)幻覺了?”
秦穎的心跳加速,喝了一口冰檸檬水壓驚。
如果說前幾天秦穎在鏡子里看見的世界是幻覺,那么這一次,她可以肯定,是真的。
太真實了,不可能有這樣真實的幻覺。
畫面里時鐘所顯示的時間是在六年前,秦穎猜測,最近她出現(xiàn)的所有“幻覺”,都是自己和司簡獲得奇幻聯(lián)系的前兆。
這一刻的她可以通過鏡面,與六年前的司簡交流。
他們在冥冥之中通過鏡面產生了奇幻的聯(lián)系,跨越了空間。
這個想法總結出來,秦穎自己也嚇傻了,拿掌根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如果不是切身體會,秦穎怎么都不會相信,這個世界居然會有這么荒謬的事情發(fā)生。
秦穎只猜對了一半。
她的確可以通過鏡子與司簡進行交流,可她不知道,鏡中的世界并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植物人司簡的夢境,時間線處于六年前。
司簡這一刻是植物人,長期陷入昏迷之中。
醫(yī)院病房內。
醫(yī)生和護士剛離開,床上的植物人司簡便從夢中“醒”來。
司簡雖然無法動彈,也不能說話,可思維是清醒的。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夢里,通過鏡面與秦穎接觸的細節(jié)。
這么多年,司簡一直被困夢里。
司簡以為一輩子都無法和真實世界的人交流,沒想到在夢中世界,可以通過鏡面與真實世界的秦穎交流。
唯一的遺憾,是夢境世界的時間線在六年前。那會兒司簡不認識秦穎,夢里的司簡也不認識秦穎。
夢境世界的司簡會忘記現(xiàn)實世界所發(fā)生的事,即使能跟秦穎溝通,也是以陌生人的方式對待秦穎。
這種不可思議的奇妙,令司簡欣喜若狂。
司簡已經昏迷多年,如果不是心中有執(zhí)念,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他被困在身體里無法蘇醒,被困在六年前的夢中,無法沖破束縛。
直到秦穎出現(xiàn)他的病房里,給了他勇氣與黑暗作斗爭。
秦穎曾經在敘合受到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遺失了敘合的記憶,忘了和司簡的曾經。
司簡認識秦穎是在五年前,去往敘合的那趟UK2389航班上。兩個曾經相愛的人,一個被困夢境,一個遺忘曾經。
不過沒關系,即使記憶遺忘,也壓不住他們彼此深入骨髓的喜歡。
夜涼如水,窗外明月皎皎。
臥室內,秦穎裹著被子輾轉難眠,索性睜眼,握緊拳頭砸床起身,去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
鏡前燈明亮,在秦穎抬頭看鏡子的瞬間,鏡面宛如電視屏幕一般,有了其他畫面。
秦穎下意識地抬手去擦,手觸在鏡面上,鏡面蕩開漣漪,畫面也逐漸變得清晰,褪去了模糊。
鏡子里呈現(xiàn)的世界不是秦穎的衛(wèi)生間,而是司簡的臥室。
男人背對著鏡子,正踩在一條板凳上,往墻上掛一幅旅行照片。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景,可大半夜的,秦穎還是嚇得叫出聲,往后退了一步。
秦穎的脊背貼著墻面,退無可退,小心翼翼地看著鏡子里。
鏡中人似乎也聽見了身后的動靜,轉過身來看。司簡從凳子上下來,朝著她這邊走過來。走到鏡前,他也拿手觸碰了一下鏡面,蕩開漣漪,看清了鏡中女孩的模樣。
司簡顯然也有了心理準備,當他確定這件事不是幻覺后,便努力讓自己接受這個荒誕的事實。
司簡主動開口說:“鏡中小姐,你好,又見面了?!?/p>
秦穎背貼著墻,幾乎嚇蒙了,指著司簡問:“你……你……是六年前的司簡?”
“嗯?”司簡抓住重點,挑眉反問,“六年前?聽你的意思,我們在同一個空間,卻不在同一個時間?”
秦穎點頭。
司簡穿著淺色毛衣和灰色長褲。
秦穎平復了一下情緒,點頭:“是。我叫秦穎,是你……”她聲音一頓,把后面那句“未來弟媳的好閨密”給吞了回去。
對方處于六年前的時空,秦穎不敢透露太多未來的事情,害怕時間軌道被破壞,產生“蝴蝶效應”。
為了以防這種可怕的現(xiàn)象發(fā)生,秦穎決定避免談論未來。
秦穎點頭:“你很出名。你是旅行博主,司簡?!?/p>
司簡抬頭看秦穎:“秦小姐,我不清楚我們這種情況會持續(xù)多久,為了避免‘蝴蝶效應,我希望你對未來的事情保密。能做到嗎?”
這老板一樣的口吻,讓秦穎生理性不爽。
秦穎屈指敲了敲鏡面,畫面沒有任何波動。她的眉頭一皺,問:“現(xiàn)在的情況,是我們一旦面對鏡子,就能看見對方。那我平時換衣服你也能看見?”
秦穎下意識地拿手捂胸,用看色狼的眼神瞪了一眼鏡子。
鏡中的司簡取來一塊白布,視線從秦穎身上掠過,很快便收回:“我對胸大無腦的柯基女并不感興趣?!?/p>
司簡拿白布遮住鏡子,很快就擋了一半。
“柯基女?胸大無腦?”秦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和大胸,“這位先生,您要是眼瘸我可以給你縫兩針,還有您這嘴是怎么回事?是吃了鶴頂紅還是砒霜?”
“秦小姐穿成這樣和一個陌生男人說話,”司簡看了秦穎一眼,“沒有羞恥心嗎?我們之間的事不能用科學來解釋,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p>
“當然,我也不想被抓去科學院做研究?!?/p>
秦穎的話音剛落,對方就用白布徹底遮住了鏡面。
化妝鏡里,有關司簡世界的最后一點畫面都消失了。
秦穎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快氣成河豚。
她穿成什么樣了?
她的胸大到恰到好處,吊帶睡裙不性感嗎?
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可腿身比例不錯,大胸軟妹不香不可愛嗎?
這司簡是怎么回事?眼瞎成這樣了?
秦穎真后悔,上次給司簡剃胡子的時候,沒把他的眼睛給縫上。
司簡不僅是旅行博主,也是司柏嘉集團的高層。
公司里胸大無腦打他主意的女人太多,一個個自持美貌,肆意橫行。也不知道她們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霸道總裁小嬌妻的言情劇本,要么往他身上潑咖啡,要么假裝崴腳往他身上倒。
以至于司簡對這種胸大的漂亮女人有種生理性反感,對秦穎也不例外。
秦穎去牙刷,罵了一句:“自戀傻子。長得帥就能為所欲為?你家是有皇位繼承嗎?這么厲害?”
秦穎被一口牙膏嗆到,忽然想起來,人家的確有皇位繼承。
嗚。羨慕。
秦穎正吐出嘴里的牙膏沫,鏡中突然又出現(xiàn)司簡那張臉。
秦穎嚇得身軀一震,舉著牙刷往后一退 :“你不是已經遮住鏡子了嗎?!”
司簡的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淡淡地道:“秦小姐,我得糾正你,長得帥雖然會影響我施展才華,但的確可以為所欲為。英俊的男人,要比你們這些漂亮的女人有市場?!?/p>
秦穎:“嗯?”
這是在夸她還是罵她?
司簡在互聯(lián)網上做旅行博主,常年游走各個國家,身體健碩硬朗,皮膚被陽光曬成健康的小麥色。
他不笑時,自有一種錚錚硬漢的嚴肅。嘴角上揚時,一排整齊的白牙以及那對小酒窩,又給人足夠的親和力。
秦穎一臉無語地看著司簡,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沒錯,這的確是個靠顏值圈粉且賺錢的男人。
司簡的顏值完全可以進娛樂圈,他卻甘愿做個網紅。
當然,司簡做網紅的流量比很多一線明星都要多。
司簡毫不避諱道:“以后朝夕相處。秦小姐,交個朋友,多多指教?!?/p>
秦穎覺得對方這話有歧義,腮幫子一鼓,道:“誰要和你朝夕相處?我,短腿柯基胸大無腦,不配跟你這種有市場的男人做朋友?!?/p>
“沒關系,我這個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交友真誠?!彼竞喪掌鹦θ?,一臉真誠地道,“我不會介意秦小姐的身體和腦子有短板。”
“你……”秦穎要被氣哭了,“你才身體腦子有短板!”
“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剛才對你有所防備,才把控不住道出了事實。以后做了朋友,我會適當地商業(yè)尬吹,讓秦小姐與我相處時,可以盡量開心些?!彼竞嗩D了一下,又繼續(xù)說,“其實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單看秦小姐,你的身腿比還是不錯的,屬于可愛型女孩?!?/p>
“這就開始商業(yè)尬吹了嗎?”秦穎勾了勾嘴角,“司簡先生,您這前后口風轉變也未免太快了,像龍卷風,又像忽然來的暴風雨?!?/p>
秦穎自知辯不過對方,索性短暫妥協(xié):“希望以后我們可以和平相處,少動肝火,不許再揭短。”
“聽你的。其實我無所謂,”司簡笑著說,“我這個人唯一的缺點,就是沒什么短板,讓人挑不出毛病?!?/p>
“你——”
秦穎有點想沖去醫(yī)院,把那個植物人大打一頓。
司簡和司承的性格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如果說弟弟司承是一只慢熱冰冷的北極熊,那么這位大哥司簡,就是一只嘴毒的老狐貍。
經過兩天時間的調整,秦穎和司簡都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一旦接受了“鏡中人”的詭異設定,秦穎便放松下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也繃得沒那么緊了。
早晨八點,秦穎被助理一則短信轟醒,同時收到下午去司柏嘉故居拍賣的電子邀請函。
松原發(fā)微信提醒秦穎:“穎姐,今天你可不能再遲到了。如果這次你再錯過見司柏嘉的機會,你干脆帶我跳槽去別的公司混飯吃得了?!?/p>
小助理發(fā)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包過來。
秦穎這一刻是《奇風尚》的副主編之一,年齡小,能力突出。
前幾個月,秦穎固執(zhí)己見用話題女王季檬作為首封人物,被主編停了職。田安則在短時間內給內部來了個大換血,把大半資源攥在手里。
田安從廣告部跑銷售一步步爬上來,有一副鐵手腕。
這一刻的秦穎雖已恢復職位,但實權已經被田安剝奪了。她如果想在公司拿回一點話語權,就必須在雜志銷量上做出一點成績。
如今網絡閱讀讓紙媒遭受前所未有的壓力,想把雜志再刷出以前的輝煌銷量,很困難。
放眼國內,能作為首封來刷新《奇風尚》銷量的人物屈指可數。
秦穎就職的時尚雜志《奇風尚》,是司柏嘉集團旗下的第一雜志品牌,也是中國本土的第一時尚雜志。
司柏嘉(Sparka)集團主營服裝,旗下主營的兩個品牌Sparka、G&R國際影響力頗大。
而《奇風尚》也是國際暢銷的時尚雜志,在全球十一個國家都有刊號發(fā)售,與M國康示集團的時尚雜志《VOLUE》的影響力不相上下。
到明年,《奇風尚》的主編便會進行更換,而田安正是秦穎最大的競爭對手。正因如此,秦穎最近才盯緊了司柏嘉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司柏嘉女士。
畢竟是司柏嘉女士把中國時尚帶向國際的,這樣的傳奇女人,背后的故事自然引人矚目。
如果能邀請她作為雜志首封人物,銷量自是不必說。
想邀請司柏嘉女士作為雜志首封人物太困難了,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撇去田安這個競爭對手,如果司柏嘉真的肯接受采訪,早就出現(xiàn)在各大雜志上了,怎么也輪不到秦穎去邀請。
就連主編都請不動的大人物,她又怎么能請動呢?
但這一刻秦穎的前路被堵死,想在職場上殺出一條血路,只能硬著頭皮去和司柏嘉談判。
之前秦穎沒有任何把握可以說服司柏嘉接受她的采訪,可這一刻,她有了另一個思路。
如果助理查到的消息屬實,那么司簡和司承就是司柏嘉的親兒子。
司承是她閨密季檬的男朋友,可司承那種高在云巔的冰冷性格,對女友以外的人都冷若冰霜。即便她是季檬的閨密,想沾到一點光,估計也很困難。
這一刻,秦穎和司簡有了可以通過鏡子交流的奇幻聯(lián)系,她完全可以借助司簡去挖掘司柏嘉,從而打動她,讓她接受自己的采訪。
這一刻的問題是,司簡明顯防著她,不一定會幫她。
秦穎擱下手機,揉了揉一頭亂發(fā),赤腳走到落地窗前,將厚重且不透光的窗簾拉開。
清晨的大片陽光穿過高檔公寓的茂密樹木,像碎金一樣灑進房間,落在她白皙的面龐上。
秦穎下意識地側頭閉眼。
等房間重新接納白日明亮,秦穎才轉身走到鏡前,扯下了遮擋鏡面的白布。
鏡面蕩開漣漪,里面逐漸現(xiàn)出司簡的臥室。
男人穿著浴袍從浴室走出來,正拿毛巾揉擦著一頭濕發(fā)。仿佛感應到什么,他朝鏡子這邊抬頭,遠遠地跟秦穎打了個招呼。
司簡嘴角微向上勾,粲然一笑,道:“早?”
秦穎 :“洗澡不遮鏡子,穿著浴袍在女孩面前晃蕩,你沒有羞恥心嗎?”
司簡笑著說:“為了學會信任你,我可以不要羞恥心。”
秦穎看著鏡子 :“想請你幫個忙,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和你玩什么心機、打什么算計了?!?/p>
隔著一面落地鏡,鏡中的人宛如就在秦穎面前。
男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而秦穎不到一米六,這樣的身高差距,讓秦穎覺得男人的身形穩(wěn)如泰山,無形地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壓力。
司簡的長相偏硬朗,臉上雖總帶笑容,但秦穎感覺不到對方半點真誠和親和力,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對方的坑里。
司簡那雙狐貍眼太有侵略性了。這種人如果在商場,廝殺手段必然屬于那種不見血也不吐骨頭的類型。
司簡比那些表面高冷的人更讓人忌憚。
秦穎也明白,對方嘴上說著信任,實際對她非常排斥,甚至時刻懷疑她。
“噓。”司簡豎起一根手指,輕觸在自己的兩片薄唇上。
司簡打斷秦穎的話,輕聲說:“小東西,你別說話,讓我猜猜你想請我?guī)褪裁疵??!?/p>
秦穎被司簡突如其來的曖昧稱呼氣得攥拳。
司簡的語氣忽然曖昧,可那雙帶笑的眼睛宛如利刃一般,打量秦穎時極具侵略性,像極了一只陰險的捕食的狐貍。
那種深不可測的陰險,讓秦穎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這個人在職場上是秦穎的競爭對手,那她一定毫無還擊之力。
秦穎也知道在這種人面前完全沒必要藏著掖著,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睛可以洞穿一切,段位極高,通透得很。
秦穎毫不掩飾生氣:“誰是你的小東西?我有名字,秦穎。”
女孩個子不高,臉型也偏圓,就連發(fā)飆的語氣也柔和。
秦穎這副無公害且無威懾性的模樣讓司簡忍俊不禁。
司簡以為,這姑娘至少會隱藏一下怒意。
“你這一米五的身高,完全配得上‘小東西這個稱號?!?/p>
秦穎被戳到最痛處,攥緊雙拳怒道 :“老娘一米五九!四舍五入一米六!”
司簡看秦穎氣急敗壞,心情突然好了起來,一挑眉梢:“在我的時空,你是一名學生,同時也是一個頗有時尚審美的自由作者。你的床頭擺放著與《奇風尚》主編艾佳的合照,同時,便箋紙上寫著一些工作零碎。你在六年后的時空里,應該供職《奇風尚》,且頗受重視。”
司簡審視的目光在秦穎臉上流轉一瞬,又說:“你的工作條案上有許多關于司柏嘉的報道打印資料,你想采訪司柏嘉。然而這位女士從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也從未打破先例。你年紀輕輕就能在艾佳的手下得到器重,實力不會差,你是想請我?guī)兔?,找方法說服司柏嘉接受你的采訪,對嗎?”
秦穎和這個男人接觸才幾天時間,他居然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這個男人遠比秦穎想象中聰明,對事件的推測能力已經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
秦穎沒有否認,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對方:“那你又是怎么猜到我會請你幫助呢?”
“你這么有能力,要查到我和司柏嘉的母子關系應該不難?!彼竞喲劢敲忌?guī)?,“我?guī)湍阌惺裁春锰???/p>
秦穎反問司簡:“你想要什么好處?”
“星空?!?/p>
“???”秦穎以為自己聽錯了。
司簡又說:“我是旅行博主,不缺錢。作為等價交換,你給我一片令我滿意的星空,我便告訴你該如何打動司女士。”
秦穎露出“黑人問號臉”,緊蹙眉頭看向司簡:“你這是在為難我嗎?你是旅行博主,想找一片讓你滿意的星空本就不易。再者,我又怎么知道你會不會故意挑三揀四?”
鏡中的男人神色慵懶,聲音很低:“不錯,我的確在為難你。小東西,我是想告訴你,不要覺得我們有這層奇特的聯(lián)系,就能拉近和我的關系。我排斥任何人利用我,去發(fā)展自己的利益?!?/p>
秦穎聽出對方話里話外的嫌棄,差點氣得嘔出一口老血:“你就是這樣跟我做朋友的?沒有一點真誠?”
司簡露出老謀深算的狡詐笑容:“我又怎么知道這鏡中的聯(lián)系不是你為了達成目的,暗中搞的什么詭異手段?”
“你!”秦穎都快被對方的言語氣炸了。
秦穎漲紅臉,氣鼓鼓地道:“我沒懷疑你,你倒先懷疑起我來了?你不像旅行博主,倒像個死奸商!”
司簡將擦頭的毛巾搭在木質衣架上,坦然地點頭:“你猜得沒錯,旅行博主只是我的愛好,我是個商人。但我是正經商人,非奸商。”
秦穎沒想到躺在醫(yī)院病床上安靜如斯的植物人司簡會這么一言難盡,虧她還去病房給他刮過胡子,真應該拿針線縫上他的嘴。
鏡中的司簡是六年前的人,即便秦穎再生氣,這個時空的事情她也不敢向對方透露半分。
否則一旦發(fā)生“蝴蝶效應”,后果將不堪承受。
秦穎氣呼呼地扯過白布將鏡面蓋上,切斷了與對方的聯(lián)系。
她赤腳走進衣帽間,懷揣著怒氣挑了一件Chanel(香奈兒)的吊帶禮裙,以及一雙Valentino(瓦倫蒂諾)的高跟鞋作為搭配。
作為時尚編輯,秦穎的衣帽間比臥室都大,每月工資不低,開銷全部耗在穿搭上,然而入不敷出也是每個時尚編輯的常態(tài)。
作為時尚編輯,飯可以不吃,時尚單品不能不購。
秦穎迅速換衣穿鞋,避過化妝鏡,靠直覺把頭發(fā)盤好,又靠直覺涂抹口紅。
上了出租車,司機看秦穎的眼神有些詭異。
等紅綠燈時,司機看著后視鏡里的秦穎說:“小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穎的心情十分煩躁:“不當講?!?/p>
司機操著一口濃厚的“川普”,非要講出來:“你的口紅畫出嘴唇了?!?/p>
秦穎立刻掏出氣墊霜,利用自帶的小圓鏡一邊擦口紅一邊碎碎念 :“狗男人?!?/p>
剛罵完,鏡中就出現(xiàn)了“狗男人”本尊。
秦穎:“呃……?”
男人正坐在辦公室,悠閑地呷了一口咖啡,對著鏡子淡淡地道 :“小東西,下次罵人時記得回避本尊?!?/p>
秦穎早上的氣還沒完全散去,補好口紅后沖著鏡子咆哮 :“再叫‘小東西我給你表演上吊自殺!”
說完,她“啪”地合上鏡子。
司機通過后視鏡,用看“精神病患者”的目光望了一眼對鏡咆哮的秦穎,吞了口唾沫后繼續(xù)開車。
十點左右,出租車抵達寧南路三十二號的司柏嘉故居。
這是一棟位于南二環(huán)的法式風格建筑,里面收藏的古董家具及藝術品價值連城,整體價值不菲。
這天司柏嘉故居開放展覽并拍賣,憑借司柏嘉女士在國際上的地位及影響力,國內外頂尖設計師均會到場。
記者媒體被阻隔在門外,秦穎下車后簡單地配合媒體拍了張照,便匆匆走了進去。
司柏嘉故居內的家具擺設無一不是藝術品,角落擺設極其精致。
精美絕倫的家居裝潢將這間家居所打造成一個小型宮殿,陳設豐滿,卻沒有一件是多余的。
梳妝鏡做工線條極致復雜,整體擺設搭配卻沒有絲毫凌亂感。
賓客都聚集在一樓的會客廳,設有宴席,餐桌上放置著各位嘉賓的銘牌。
秦穎找到自己的位子,抬頭便看見了不遠處正在招呼好友的司柏嘉本人。
七十高齡的司柏嘉女士一頭銀發(fā),卻依然保持著模特身材。她穿著司柏嘉的經典黑色套裝,腰間系了一條珍珠手工腰封,簡單又優(yōu)雅。
這個女人完美地詮釋了“活到老美到老”的精髓,看身形絕對沒人相信她已經有七十歲。
秦穎剛坐下,旁座就傳來田安溫溫柔柔的聲音:“秦副編,你這樣看著司柏嘉女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企圖打她的主意,想找她做獨家呢。你已經被停職過一次了,現(xiàn)在更要注意場合才是。如果你現(xiàn)在沖過去與司柏嘉女士搭訕,恐怕會被直接開除?!?/p>
秦穎抬頭對上田安那雙漂亮且略帶挑釁眼神的眼睛,臉上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 :“我是有打算請司柏嘉女士做獨家,可并沒有打算現(xiàn)在去搭訕?!?/p>
秦穎的話音剛落,同桌的女明星也不由得輕笑出聲,調侃道:“那你得再努力努力,等什么時候能力高過艾主編了,說不定還能有機會?!?/p>
秦穎笑笑沒說話,低頭吃菜。
倒是坐在秦穎旁邊的助理松原氣得直咬牙,有點咽不下這口氣。秦穎卻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忍著。
等拍賣結束,松原跟著秦穎去休息間。她擰著眉頭問秦穎:“穎姐,你剛才為什么要攔著我?那個三線女星以前求你給資源的時候,可不是如今這副嘴臉?!?/p>
看著松原氣鼓鼓的樣子,秦穎慢條斯理地從置物柜里取出補妝工具,說:“現(xiàn)在資源都被田安捏在手上,我于她們而言失去了利用價值,這些女星認定了我不可能再翻身,自然現(xiàn)實了?!?/p>
松原呼出一口氣,看著秦穎說:“穎姐,我是替你生氣,你倒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一點也不著急。你知道她們私下都怎么說你嗎?說你是被打入冷宮的廢太子,而田安是掌握資源上位的新太子。”
“著急又能怎么樣?著急司柏嘉就能接受我的獨家訪問嗎?我是韜光養(yǎng)晦的武則天,和普通的廢太子可不同?!鼻胤f寬慰地伸手拍了拍松原的肩,用領導的口吻對她說,“好了,你先回去,我補個妝。”
松原點點,說:“好吧。既然你都不生氣,那我也就不氣了,大不了跟著你跳槽,反正餓不死?!?/p>
松原前腳剛走出休息室,秦穎一個人對著鏡子想剛才的事,越想越生氣,不自覺地把手上的化妝盒都擱重了一些。
秦穎氣呼呼的模樣,比剛才的小助理有過之而無不及。
鏡中忽然出現(xiàn)司簡那張臉,她發(fā)泄情緒的丑態(tài)被對方看見了。
司簡通過鏡子聽見秦穎和助理的談話,調侃道:“小東西,你這反射弧倒挺長。剛才沒見你有半點生氣,等人走光了,倒是同自己置起氣來。你既然生氣,剛才在餐桌上為什么又要忍氣吞聲呢?”
晚宴的餐桌上也有反光鏡,司簡全程圍觀了田安和女明星一同嗆秦穎。
司簡帶入的是秦穎的視角,隔著鏡子都替她感到委屈。
職場如戰(zhàn)場,尤其是在艾佳手下做事,底下的員工無一不現(xiàn)實。司簡很好奇,以秦穎這種軟包子性格,到底是如何混上這個職位的?
秦穎把手中的化妝棉丟在鏡子上,斜睨司簡,沒好氣地道 :“跟你有關系?”
“長著一副可愛的外表,”司簡語氣輕松,“卻總是兇巴巴的,也不難理解你為什么單身至今了?!?/p>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司簡倒是對秦穎卸下了防備。
這女孩在司簡面前總暴露本性,心思淺。
“我懷疑你是在譏諷我‘胖虎,并且有實質性的證據。你這種人老奸巨猾,又長了一張吃砒霜的嘴,誰會喜歡你?你譏諷我單身,自己不也一樣是單身狗?”秦穎冷哼一聲,“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我也不稀罕?!?/p>
司簡陳述事實:“我的女粉數以億計,喜歡我的人遍布全球?!?/p>
秦穎一雙胳膊在空中掄了一個圈:“我的粉絲也不少,想追我的異性繞地球三圈,謝謝!”
“是嗎?”司簡那雙狐貍眼中透出一絲狡黠,調侃道,“秦小姐招鬼喜歡?”
秦穎:“?。俊?/p>
司簡繼續(xù)說:“只有‘鬼繞地球三圈,我們普通人才什么也看不見?!?/p>
秦穎:“討厭!”
——求求您閉上嘴。
秦穎想知道打傷植物人判幾年!
拍賣晚宴結束后,秦穎找準空當去停車場堵司柏嘉。
秦穎去得正是時候,司柏嘉正要上車。
秦穎見狀,立刻沖過去,整個人像小雞仔一般被強壯的保鏢架起來,雙腳都騰空了。
司柏嘉對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并沒往這邊投遞任何目光。
眼見又要錯失機會,秦穎沖著那邊喊道 :“您好,司女士,我是《奇風尚》副主編秦穎,去年集團年會時我們見過一面。為了見您,我早在幾個月前就有預約了。司女士,可以給我一分鐘的時間嗎?”
聽見女孩的聲音,司柏嘉往秦穎這邊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上了車。
汽車很快駛出停車場,秦穎再一次看著司柏嘉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
等車完全消失在停車場拐角,保鏢才把秦穎放下來。
秦穎回到公寓,就收到了艾主編發(fā)來的工作微信,讓她明天下午帶團隊去蜀川格爾山拍雜志首封。
秦穎看了一眼工作內容,只覺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努力平復情緒。
松原也收到了秦穎的工作行程。
她在微信里發(fā)語音罵道 :“艾主編瘋了吧?!你的職位明明已經恢復了,卻讓你去做助理的活。田安是她親閨女嗎?!至于這么捧一踩一?她既然這么不看好你,又為什么要恢復你的職位呢?”
秦穎回答:“因為我對雜志的貢獻不小,如果不恢復我的職位,很難給讀者交代,對雜志口碑也不好。我現(xiàn)在還有利用價值,她當然想用一個職位框住我,再一點點地榨干了?!?/p>
松原隔著屏幕都要被氣哭了:“太欺負人了!是欺負我們沒背景又年輕嗎?格爾山條件那么差,而且這次的模特性格特別難搞,想拍出理想狀態(tài)簡直太難了!明擺著欺負我們呀!”
“你說得沒錯,的確是在欺負我沒背景又年輕。”秦穎給自己沖了杯咖啡,寬慰助理說,“沒事,我們盡可能做好就行。拿不到司柏嘉獨家力挽狂瀾,那就先做好當下,能挽留一點是一點。”
松原:“嗚嗚嗚,穎姐,你的性格也太好了吧?《奇風尚》如果沒了你,一定是他們的損失!”
秦穎勾起嘴角:“那是必須?!?/p>
松原又說:“對了,穎姐,我查到,以前艾主編和田安分別都在司柏嘉集團本部跟過一個BOSS(老板),那人是個變態(tài)又毒舌的工作狂。我懷疑艾主編格外關照田安,大概是覺得田安也是被變態(tài)BOSS給逼出來的,有些同病相憐吧。”
“變態(tài)BOSS?”
秦穎擱下手機,長吁一口氣,開始整理明天所需的工作資料。
她沒注意到,身后的鏡子被風吹落,剛好倒映出她的工作背影。
司簡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身心俱疲。他給自己沖了杯咖啡,通過廚房的鏡子看見秦穎,也聽見了女孩同助理的微信對話。
當松原提到“變態(tài)BOSS”,他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這不是巧了嗎?
他就是女孩口中的那個變態(tài)BOSS。
臺燈的光線籠著女孩,將她瘦弱的背影勾勒得越發(fā)單薄。
無端的,司簡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司簡下意識地拿手捂著胸口,頗感不妙地皺了一下眉頭,突如其來的心臟不適讓他從夢境中抽離。
下期預告:
司簡端起白色小杯,呷了一口里面冒著熱氣的咖啡,擰著眉頭問秦穎 :“你在外面蹲了多久?”
秦穎用羽絨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拉上羽絨帽蓋住腦袋,又用圍巾遮住口鼻,只露出一雙瞇瞇眼及一雙被覆了白色冰霜的眉毛。
“兩三個小時吧,”秦穎的語氣里夾帶著不耐煩的味道,“你就說美不美吧?!趕緊看,看完了我好滾回帳篷?!?/p>
“就為了讓我看一眼雪山之巔的星空?”司簡問秦穎。
不等秦穎回話,鏡中的司簡不咸不淡地道 :“這里的星空一般,海拔不夠高,星空不夠純粹。”
秦穎忍不住爆粗口。
司簡擰眉:“你說什么?”
秦穎幾乎是吼出來:“我說我太難了!我上輩子是數學題吧?我怎么這么難?”
司簡聽清了秦穎壓抑的怒吼,不咸不淡地寬慰她:“數學題比你簡單。”
“死奸商,你就不能安慰我兩句?”秦穎沖著鏡子翻了一個僵硬的白眼。
司簡:“這難道不是安慰?”
哪有這樣安慰人的?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4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