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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至三葉

2021-07-17 10:38李曙生
駿馬 2021年3期
關(guān)鍵詞:草灘古道祖父

李曙生

東流遺篇

時序已是孟冬,東流古鎮(zhèn)邊江堤上的楊柳依然郁郁青青,像起伏于西周宮庭里的八佾舞,婆娑招搖??针H不見一片帆席,晚照中的浩浩江流兀自趕奔著它孤寂的行程,對江岸頭頂方巾、虬須闊顙的辛棄疾塑像洋洋不睬。

恰似一只背靠大江昂首啼鳴的青蛙的東流古鎮(zhèn),曾是老東流縣的縣治。史載,南唐保大十一年(953),升東流場為東流縣,屬江州。直到1959年5月,合并至德、東流兩縣成立東至縣,堂堂一個縣治才降貴紆尊做了東流鎮(zhèn)政府所在地。

長達十個世紀(jì)之久,誰知東流鎮(zhèn)亦曾是十丈紅塵匝地?fù)P的通衢廣陌,朱弦玉磬夜夜笙簫的溫柔富貴鄉(xiāng)?在哪一株江岸的楊柳下,哪一段村坊的巷陌間,不曾上演過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繾綣話本?傳說,青年時代的辛棄疾曾與東流的一個女子相戀。多年后,辛棄疾再次來到他與故人當(dāng)初道別的那棵楊柳樹下,已是樓空人去,物是人非。不盡悵惘的詞人提筆在那女子家的粉墻上留了一首詞,仿佛給那已不知去向的故人一篇愛情告白。那天,當(dāng)我走近辛棄疾宛若正北望中原的塑像,我由不住發(fā)問:想必她是極俊俏的一位閨秀吧?她讀到你的信,感受到你多年不熄的愛火了嗎?你到今天還在思念她嗎?只可惜雕塑家的熱血過于僨張了,他把辛棄疾塑造得就像南太平洋復(fù)活節(jié)島上的石像,表情神秘,充其量也只有一點氣吞萬里如虎的感覺,卻找不出多少詩人在《念奴嬌·書東流村壁》中流露的婉轉(zhuǎn)纏綿意味。似乎只有隱隱的江聲代替了詩人的回答:“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對于一個不了解東流往昔的人來說,在東流的街道上漫步或許更饒興味。這該是江南許多個烏衣巷中極精致的一個,這里有江左一帶列鼎而食的衣冠士族,自然也少不了引車賣漿的小民,甚至有仰視天俯畫地的不逞之徒,挾彈飛鷹,斗雞走狗。春天里,燕子無分貴賤地從這些人家的屋檐下飛進飛出。

恰當(dāng)斜陽古柳的薄暮,我第一次走進東流的青石板鋪路的古樸巷弄,驀地追想起,在某個青磚小瓦馬頭墻的角落,曾留下祖父早年一個溫暖的夢。

那還是八十多年前,祖父挑著一擔(dān)祖母手工做的掛面,恰在掌燈時分送到了東流鎮(zhèn)上一個李姓大戶人家。那天李家正辦喜事,張燈結(jié)彩,賓客滿堂。接到一挑子手工面,主人大喜,立時吩咐廚房給客人下長壽面。滿堂的客人正吃面的時候,祖父卻坐在大戶人家門口圓潤的石鼓邊吸旱煙。雖說祖父自己家是做掛面的,可是祖父都沒有親口嘗過自己家掛面的味道,想想很心酸。沒想到那家主人沒忘記祖父,硬是拉扯著把祖父請進屋子里,要打綁腿穿草鞋的祖父與一廳堂穿著綾羅綢緞的體面紳士坐在一起吃面,并且贊揚祖父是厚道人,家里做面地道。過后又吩咐仆人給祖父安排一個歇宿的地方,第二天,把一挑掛面的錢算給祖父,再打發(fā)祖父回家?;丶乙宦飞?,祖父都在感激著那個大戶人家,決心有朝一日要為那個主人效一點犬馬之勞。不料不久后,日本侵略者占領(lǐng)了東流,祖父從此再沒有踏足東流。

那天,我在東流鎮(zhèn)古老的巷道上徜徉的時候,一直不住地想,在還保存完好的那么多氣派軒敞的明清民居里,哪一棟是祖父沒齒不忘的那個大戶人家的屋子呢?當(dāng)年那個為富而仁的主人的子孫啊,那個八十多年前窮苦莊稼漢的孫子來了,他想緊緊握著你們的手,轉(zhuǎn)達一個樸實異鄉(xiāng)人對這塊仁厚土地的終生敬仰!

在東流的街道上走著的時候,我想:就像一只遠(yuǎn)古時代的蟬被琥珀神奇地隔絕在時間之外,塵寰中真的應(yīng)該有桃花源那樣的世界,好滿足一下那些精神總是沉醉在古昔之人的心愿。我剛這樣想著的時候,迎面娉娉婷婷地走來幾隊穿著古裝的女子。街道兩邊的行人都放慢了腳步,想必和我一樣感覺詫異,這類“長裾連理帶,廣袖合歡襦”的裝飾何以如此眼熟,又那么的古色古香。她們走過街邊落寞開放的菊花叢,玉指在花瓣上輕輕劃過,并且仿佛把花瓣送進口中,像是“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屈原的弟子。同行的友人告訴我,算我有眼福,恰逢東流古鎮(zhèn)舉辦一個紀(jì)念陶靖節(jié)先生的文化活動,這是參加活動的演員們。

難怪東流鎮(zhèn)又叫菊邑。人家屋前屋后,水井邊,斷壩頭,敗籬畔,這里一叢那里一點,各色各種的菊花,雪白的,金黃的,醬紫的,朱砂紅的,都開得正好。當(dāng)年陶淵明當(dāng)縣令,東流就在陶令的治下。陶令曾到東流鎮(zhèn)邊采過菊嗎?這方土地的菊花是因為知道陶令鐘愛它們才格外興盛嗎?隨處邂逅的一叢叢菊花執(zhí)拗地散發(fā)著那個遺世獨立的隱逸者的芳香。正如《紅樓夢》中林黛玉所言:“一從陶令評章后,千古高風(fēng)說到今。”

古鎮(zhèn)邊的田野里有一塊高粱,看起來經(jīng)過多少風(fēng)霜雨雪,都勉力保持著向西南方祈望的姿態(tài),然而它們的顏色已是那么晦暗,神情又是那么的萎靡。不知道這是東流什么人的主意,也不知道這個傳統(tǒng)接續(xù)了多少代,就是留一塊田,種一片不去收割的秫(高粱),讓飄散著醇濃酒香的高粱守候那個瑰意琦行的詩人。

用“市井”一詞稱呼東流老街,我想再恰當(dāng)不過了。早晨到井邊汲水的時候往往人多,于是我們的古人就把貨物帶到井邊交易。市者,交易也。圍繞井,便漸漸興起了市鎮(zhèn)。東流街道兩邊布散著很多清朝中葉甚至年代更久的古井,指環(huán)似的井口都被繩子勒出一道道光滑的槽子。其中有兩眼井相距不過四五尺,就像那個院落的兩只目光灼灼的眼睛。傳說這是一對情人為了見證誓言掘下的夫妻井。俯身下望井中,你就像被一只深情的眸子所凝視,只要短短的一秒鐘,你就能意會其中包含了多少滄桑。曾國藩曾帶著他的衛(wèi)士在這兩口古井邊的人家駐扎,并在主人家黑漆的桌上寫過家書。在這里飲過井水的戰(zhàn)馬揚鬃嘶鳴,背負(fù)著主人,蹄聲“嘚嘚”地奔向安慶前線……

出老街走上江堤,俯視著東流鎮(zhèn)參差的樓群,看著江堤上來往的車輛,再看茫茫大江,我一時迷惘了,長江向哪個方向流呢?問了幾個匆匆趕路的人,停下來,想了一想,都抱歉似的搖搖頭。走了一會兒,我想起偉人的一句詩,“蕭瑟秋風(fēng)今又是,換了人間。”

林山舊簡

皖南贛北的群山像大海怒濤一般的洶涌,它平靜的洋底沉睡著一些囈語般若斷若續(xù)的石板古道,是許多佚失古書的殘編斷簡。它們自然不如法國古文字學(xué)家商博良面前的羅塞塔石碑那么古奧晦澀,但同樣能激發(fā)人們濃厚的探究興味。

“秋盡江南草未凋”,不止如此,像眼下這樣和暖的冬日,嚴(yán)嚴(yán)遮護著蜈蚣嶺古道的江南山林也是那般生趣盎然。映山紅冬行春令,有打著花骨朵的,有血紅綻放的??疃偷偷刭橘朐诘孛嫔希鼽S的花冠又像一張不期望被記憶的臉,有一點凜然,有一點倔強。千里光依然像在初夏時那樣,伸長手臂擁抱委身給它的每一棵雜草或者灌木。但冬天又畢竟是冬天,烏桕樹楓樹葉中的花青素積蓄夠了,就像爆燃的火把,映著蔚藍的天幕,可以媲美最絢麗的霞光。還有山胡椒樹葉,也像無數(shù)簇?fù)碓谝黄鸬狞S色蛺蝶微微扇動著翅膀,而后離開枝頭飄搖著投向地面,一無留戀的樣子。

走在四百年前建成的蜈蚣嶺石板道上,這些平日里習(xí)焉不察的風(fēng)景蜂擁撲入我的眼簾,帶給我一種短暫的恍若隔世的感覺:鐵錘敲打鐵鏨鑿石的“叮當(dāng)”聲傳響在山谷,一對對工人連成一條長長的隊伍,他們輕聲喊著號子,從很遠(yuǎn)的地方把近兩米長一米寬的石板抬到山上來……幾百年前的勞動場景,無數(shù)從石道走過的身影,還有圍繞古道發(fā)生的故事,都記載在這厚重的石質(zhì)的活頁上,但能被后來者的足掌讀出來的卻很單薄了。

蜈蚣嶺古道是徽饒古道碩果獨存的一小段,至今還保存得甚為完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這里是東流、至德兩縣去往徽州的必經(jīng)之地。它坐落在東至縣葛公鎮(zhèn),屬省級文物保護單位。近三華里的石道,緣山勢在山林間鋪開,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然一條輝映著日光的溪流。

所費不貲、一度人聲喧闐的這條林間走廊,如今已是罕有人前來憑吊的陳跡。春蘭秋蕙徒勞地噴吐著幽香。清肅的冬日,我和一大幫朋友探訪古道,想必沉寂的古道很少這樣熱鬧了。大家都惋惜,為什么沒早點到這條清幽的古道上來漫步,來品讀這本真正的《石頭記》呢?

走上古道不一會兒,我平日里的莫名焦慮消失了,步子也不由得放慢下來。不懂為什么從城里鋪設(shè)整齊的石板道走過,步子就非得那么匆忙,不能像在這林中古道上走過時一樣優(yōu)游呢?但在漫長的幾個世紀(jì)中,汲汲以求利的人,棲棲以求道的人,負(fù)笈求學(xué)的人,一定都是從這條古道匆匆而過的,就像我們今天從城里的街道上匆匆走過一樣。曾幾何時,迫人的時光轉(zhuǎn)移到了城里,而把古道轉(zhuǎn)讓給了淹遲的時光。的確,要準(zhǔn)確地評注、完美地潤色這部“典籍”,沒有比淹遲的時光更稱職的了。

這段石板道是在明朝末年建造的,竣工那年正是明朝覆亡的1644年。組織者、捐贈者和工匠的名字都淪沒在時間的淵藪里。只知道,正當(dāng)明思宗朱由檢煎迫于內(nèi)憂外患,大明江山風(fēng)雨飄搖的時候,一群皖南山地的草根族卻兀自沉著地干著鑿石鋪路的浩大工程。他們未必能料想到這段石路今天的遭際,他們修路也不是為了讓今天的人們在石道上閑逛。也許他們中的有些人,在路修通后都沒有來得及親自走一遍,就趕去修建新的石板路了,并且再也沒有回到他們的作品面前過。他們修這條路,是決心要造福千秋萬代人的。

穿著布鞋,走在青玉色的石板道上,感覺很享受??~碧的天空下,色彩斑斕的山林,林間一條幽幽閃光的古道。不知道那么多青石板是從哪里開鑿的。古道中間常有人走的地方都磨得很光潤了,但兩頭還留著清晰的鏨痕。一些石板上還刻上了銅錢狀的圖案,兩端雕鏤出流蘇狀的紋飾,像一件工藝品。你可以想象,當(dāng)初鑿刻這塊石板的石匠多么鐘愛這條路啊。顯然他也希望,每一個從這段石板道上走過的人,都能從心頭涌出感恩和贊美。

這段古道離我故鄉(xiāng)也就不到五十華里,聽祖父說過,他年輕的時候曾不止一次走過。那么,我的腳印應(yīng)該有些和祖父的腳印重疊了。

這段古道上還保存著一座石亭,儼然就是一部殘卷中的一幅插圖。亭子騎在路頭,亭蓋已空,只有兩邊的巨石亭壁巋然尚在,厚積的青苔和纏絡(luò)的薜荔把石墻上凝聚的辛勞隱瞞了。所幸捐資建亭人的名字在地方志里保存了下來。據(jù)光緒朝《貴池縣志》記載:“李玉筍,字大俊,幼極貧,力業(yè)起家,慷慨好施,于建邑通衢(石板嶺)造坦坦亭,捐貲設(shè)渡,人無病涉。又于蜈蚣嶺、雞頭嶺各造石亭,以息行者?!崩钣窆S是去蜈蚣嶺近五十里處石臺縣源頭鎮(zhèn)(當(dāng)時屬貴池縣)的富紳,明末清初人。他在蜈蚣嶺所造石亭名“可停亭”。傳說,“可停亭”名字是這樣來的:明朝的時候,源頭就是秋浦河上游一個名鎮(zhèn),東西南北之人很多。從源頭往西去建德縣(與浙江省建德縣重名,到民國的時候改成至德縣),送行的人送到蜈蚣嶺,若再不打住,當(dāng)日就難趕回家了。于是客人就勸送別的主人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先生可以就此留步回轉(zhuǎn)了。后會有期!”李玉筍因此為亭取名“可停亭”,倒也新鮮別致。

亭者,停也。恰好亭邊有棵高大的楓樹,楓葉如丹。同行友人大都在亭中駐足,拍照。因為不想打攪他們的雅興,我就直接走過了,走出幾百米,看見他們還在亭邊留連,想起李叔同先生那首《驪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毕肫鹜ぷ泳褪莻€沒有門檻的庇護所,對每一個風(fēng)塵仆仆的人。可停亭,和所有這類的亭子一樣,值得停一停。

快走完古道的時候,看到路邊有一棵五六個人才能合抱的銀杏樹,樹葉如金箔,靜靜地鋪成一個大大的圓環(huán),遠(yuǎn)望就像一支大蠟燭,在壇子上投下了一圈光暈。這棵銀杏在明萬歷年代就有了。聽當(dāng)?shù)厝苏f,有一年發(fā)大水,銀杏樹葉早早就落光了,奄奄待斃。大水過后,銀杏樹又重新長出新葉,緩過氣來。銀杏樹東側(cè),有一眼清泉,汩汩涌出,水面白霧裊裊。古道像一塊磁鐵,把許多美好的事物聚攏到它近邊。

古道下面山腳處已修通了公路,當(dāng)然繞多了。當(dāng)初古道翻過山頂,差不多走的是兩點之間的直線。

別了,林山舊簡!要過多久,才會再有造訪你的人呢?

升金湖片羽

在大海淡藍色的云霧里,

有一片孤帆在閃耀著白光!

它追求什么,在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

……

——萊蒙托夫

冬天,升金湖成了一個緊張布置的后臺,準(zhǔn)備迎接一場盛大的演出。

冬天,升金湖像一個隱士,在慵懶的陽光里瞇著眼睛假寐,在前來探訪的游人眼皮底下遁形,以至于我仿佛聽到了升金湖作弄人的笑聲。

一個冬日的下午,我和一小隊友人在升金湖浩瀚畫卷的一角徘徊了個把時辰。我們魚貫走進升金湖的草灘,探頭探腦,像一隊高度警惕的偵察兵。升金湖在哪里呢?我們眼前其實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地平線處,淡淡的陽光像朦朧的薄霧,令人遐想,遠(yuǎn)方也許有一片寧靜的大海。我沒有見過草原,沒有見過大海。走在升金湖上,眺望遠(yuǎn)方,我卻覺得自己同時見到了草原和大海。仿佛,那里閃爍著紫色蜃氣的音符構(gòu)筑的樓臺一角,英國管以明亮的旋律反復(fù)吹奏著《自新大陸》第二樂章。

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升金湖位于長江中下游南岸,東至縣境內(nèi)。三萬多公頃的升金湖草灘長滿了半人高的鮮嫩薹草,其間夾雜著散發(fā)出濃郁苦香的艾草。時或蒹葭蒼蒼,迎風(fēng)微漾。升金湖春夏和秋冬季水位消長懸殊,春夏水盛,湖面達到一萬多公頃,水深十幾米;秋冬水位消落,湖面縮減到一千多公頃,一些地方水深不到一米。薹草在夏天都伏在水底,給食草魚類提供食物,秋冬露頭,又供各類候鳥和留鳥食用。

偌大的草灘很快稀釋了一小隊人群,寂靜仿佛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磁力,把人們的驚叫歡呼聲吞噬了。友人們有的仔細(xì)觀賞植物,有的研究鳥類,都帶著望遠(yuǎn)鏡或照相機。我就在草灘上信步走著,正對著薄霧迷離的前方。

升金湖上的鳥類和植物生活得那般從容,顛覆了我們對許多事物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知。說到人類與自然的隔膜,辛波斯卡的兩句詩放在此處甚好:“與你們的交談是如此必要,卻不可能。如此緊迫,卻被永遠(yuǎn)擱置?!?/p>

升金湖的草灘,在淺黃的底子上泛著一片惹眼的淡綠,令人分不清季節(jié)。薹草像春天從雪地里鉆出的麥苗。甚至有深青色的車前草。一些陸地上常見的草怎么也落戶到這通常是水底的地方來了,而且是在那么短的一兩個季節(jié)里。草叢里棲息著各種鳥兒,就像草灘從不曾被水淹沒,也不會被水淹沒似的,拉家?guī)Э谶^著安閑的日子。

前方,灰藍的天際,一隊隊灰色的鳥兒翩然翻飛,俯沖,躍起,像是尋找場地著陸的飛機。它們戲謔著,在空中停上一兩秒,抖動翅膀示意著什么?!鞍?,天鵝!”我驚呼。“你錯了。這是白頭鶴。你沒聽見它們的叫聲?”附近草叢里忽然冒出一個背著相機的攝影愛好者,帽子旁邊露出幾綹青絲,是個女的,她的眼神仿佛十分驚訝于我的淺陋。

“隔那么遠(yuǎn),能聽到它們的叫聲?”

“‘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鶴的叫聲很清越,聲音能沖上天啊,水平方向傳個幾里遠(yuǎn),稀松平常得很呢。”她的話逗得我一笑,那么說,聲音也受重力影響?

其實那些鶴離我很遠(yuǎn),也許走到它們旁邊要一個小時。如果一個人有興趣又有韌勁,想在升金湖每一畝草灘上都印上他的足印,需要花掉幾個月的時光。升金湖雖然冠以湖名,其實更應(yīng)該稱作濕地,她是接待眾多水生動物和鳥類的一處驛站,根據(jù)需要自動調(diào)節(jié)水位。當(dāng)一個人走在升金湖的草灘上,就像蘇軾的那句詩所說的,因為身處其中,反而看不到升金湖的全貌了。

幾年前,我的右耳突然失聰了。平衡的感覺不得不調(diào)整,對耳鳴對一些細(xì)微的聲音都會不自覺地作一番確認(rèn)。心堵得慌。而眼下,在我望著遠(yuǎn)處那些興奮的、正尋找棲息地的鳥兒,停住腳步,屏息靜聽的時候,我感覺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安寧??諘绲牟轂?,亙古的靜謐擠壓著我,使我聽見了寂靜本體的聲音。那是一種從裂開的天空下貫到地心深處的寂靜,以一種隱秘的力量叩擊著、呼應(yīng)著我的心跳。在這種寂靜中,我感覺右耳鼓膜隱隱發(fā)脹,昏睡的聽覺似乎要醒來。先是我的左耳隱約聽見了鶴的嘹唳,然后我把左耳塞緊,我的右耳竟然也若有若無地聽到了微弱的鶴唳聲。我確信,在升金湖寂靜漣漪的回蕩里,在冬日凄清的鶴鳴聲中,我右耳聽力真的在慢慢蘇醒。

升金湖的天籟極其純凈。風(fēng)“咝咝”的聲音,各種鳥鳴,都像被細(xì)沙過濾的溪流那樣清澈。幾公里外的鶴鳴聲聽來有些尖銳,像洞穿寂靜之幕的一支利箭。我坐在草叢中,手捋著一束艾草輕嗅著,張目四顧著,盡我的耳力諦聽著,拋棄了思考和理智,只運用我的官能感受,回到了自然主義的生活狀態(tài)。各種鳥類在這里締結(jié)沒有心機的友情,休養(yǎng)生息,一到春天就各奔東西,相忘于江湖,它們需要像人類那樣懂得從理性上感念升金湖嗎?

鶴鳴的地方是退縮的湖面,可惜已是黃昏時分,同行的友人們都陸續(xù)返回,我也不能就近去看看那像遮天蔽地風(fēng)暴一樣的鶴群。我就依依地遠(yuǎn)望著它們不停地起落翻飛。

棕紅的暮色籠罩了升金湖,遠(yuǎn)處的白頭鶴也被映成了紅色。在往回走的路上,我在草叢中撿到一根灰黑色的羽毛,不知道是哪只粗心的灰鶴或蒼鷺在修飾自己儀容的時候遺落的,我就把它當(dāng)作升金湖給我的贈品收下了,并且一路揮舞著這根羽毛向升金湖、向白頭鶴們告別。

升金湖,我還要來,來看那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責(zé)任編輯 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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