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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火

2021-07-23 14:15◎劉
短篇小說 2021年3期
關鍵詞:餃子小朋友

◎劉 軍

二十多年沒見面了,五嬸說三嫂一點沒老。

“那我就成精了。”

你沒看回家呢,進屋就一遍一遍地收拾。東屋、西屋、小屋、廚房……連倉房里的老鼠洞都一遍一遍地掃來掃去。五嬸說一個莊稼院兒,咋收拾也是那味兒,差一不二地就行唄。三嫂說,叫你說的,要我自個兒那還說啥了,齊全和文娟哪天一高興要是領著津津回來,我這張老臉還往哪兒擱。

接著就是院子、大門口,直到街道,最后一直掃到村西頭,都是一遍又一遍的。

好像一輪太陽,從窗口到院子,再到大門口,直到村西頭……一直眼巴巴地望來望去。哪怕炎熱的酷暑,還是三九的隆冬,只要太陽還在轉動,三嫂就從早到晚地無始無終。

五嬸就時不時地勸說,該回來接不接的也是回來,不回來接也白接,土生土長的西溝人也不是找不著道兒,你這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圖的個啥。三嫂說,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誰身上掉下來的肉誰不心疼,楊德山每次領著小虎過來你咋跑前跑后得像個毛驢子。

一有空就長在幼兒園。幼兒園在村東頭,和她總去的村西頭有點南轅北轍。不過只要她愿意,南轍北轍的誰也沒轍。

幼兒園不大,頂多也就十幾個小朋友,晴天或不冷不熱的天孩子們大都在院子里那個從開始就一成不變的小滑梯上上下下地兜來兜去,雨雪天或冷熱天就在屋子里消磨時間,有時候也學點兒歌或文化課啥的,至于正不正規(guī)、確不確切也沒人細究。三嫂也不管啥天,只要有空就趴在院門外的柵欄上或半臥在房后的玻璃窗前看個不夠。有機會還要湊上去,這個摸摸,那個看看,好像領導視察或老干部關心下一代的健康成長。

開始園長(這只不過是個官話,村里人都管開幼兒園的王山媳婦叫鞠海琴,也有叫鞠大妹子的,還沒聽誰叫她園長的)還熱情地把她讓到院里或屋里,有時候還給她倒一杯熱水甚至遞給她一瓶礦泉水。三嫂好像沒有感覺或視而不見,只對十幾個小朋友一個一個一遍一遍地看來看去,好像鑒寶專家在識別或鑒定一件稀世珍寶——那當然是一件很細致也很難辦的事情,咋能輕易就給出結論。最后把興奮點都集中在一個叫山山的小男孩身上——仿佛終于下定決心才給出了結論。

左看右看地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接著還上手去摸,好像不摸一摸或者不掂量掂量就不托底,眼睛有時候會欺騙人的。

從頭到腳一遍一遍地也不知道摸了多少遍,最后還把那張已經(jīng)長了不少胡須和皺紋的嘴唇貼上去親,仿佛這下才一錘子定音了。山山開始就很抵觸,在老師的熱情和鼓勵下才沒表示出太大的反感,親吻就不干了,結結實實的小身體往后一仰,拿手一推,好像一個恥辱,小孩子也要尊嚴,尤其現(xiàn)在的孩子。

三嫂似乎有這方面的準備,或者力量很大,或者過于專注,山山不僅沒有推開,反倒貼得更緊,親得更響,連叭叭的吸吮都聽出來了。山山哇地大哭。鞠大妹子(以后我們就叫這個名字,也不知道咋地,一聽就怪親切的呢)趕緊拍著山山的小肩膀去哄。三嫂好像也知道哪嘎達出了錯處,趕緊后退,一遍遍地道歉說孩子別怕,別怕,奶奶全是好心……

三嫂再去小朋友們就有了準備。她只要一露面,就有小朋友大聲地喊叫:“那個長胡子的老太太又來了!”仿佛一聲令下,小朋友們呼啦一下就散開了。山山仿佛一支利箭,噌地躥出多遠,三嫂就是再長出兩只手來,也只能鞭長莫及。鞠大妹子也不是等閑之輩,你以為你是領導或買慰問品來慰問的嘛,想啥時候進來就啥時候進來,想親誰就親誰了?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態(tài)度也不容置疑,“三奶,你不要來了,小朋友和家長都有意見!”三嫂就訕訕地站在一邊,像做錯了事情。

后來她改變了一個方法,背著一個已不時新看上去還很昂貴的皮兜子,里邊不知道裝了什么,鼓囊囊的好像皮兜子還不夠大,她的力氣也不夠大,往幼兒園的柵欄邊一放,咕咚一聲,像掉下一塊大石頭。有的小朋友就好奇地往前湊。三嫂就變魔術似的從里邊拿出酸奶、蛋糕、棒棒糖、巧克力等六七樣好吃的。小朋友們就魚兒見了誘餌似的湊過去。

鞠大妹子也不怎么又不在現(xiàn)場,具體就不清楚了。開始有一個小朋友怯生生地從三嫂手里接過一個棒棒糖,接著又一個小朋友從三嫂手里接過一個巧克力,很快就有好幾個小朋友從三嫂手里接過自己想要的東西。不一會兒所有的小朋友都爭先恐后地從三嫂的手里要這要那。三嫂一樣樣地滿足每一個小朋友,好像她開了一個小賣店,或者在搞一項慈善事業(yè)。

平心而論,最實惠的還是山山小朋友。他也不知道有什么魔法,結結實實的小身體只要往前一湊,三嫂就把兜子里的東西一樣樣不分青紅皂白地遞給他。山山個子不高,在十幾個小朋友中屬中等偏下,三嫂就高舉雙手、左沖右突、前推后搡地把好吃的源源不斷地送到他的手里,好像只要他愿意,她很可能把兜子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地都送給他一個孩子。他不一會兒就交了好幾個小朋友。

后來只要小朋友們在院子里玩耍,鞠大妹子就寸步不離,后墻也修起了圍欄,連后窗都拉上了深灰色的窗簾。

最忙碌的還是春節(jié)。頭兩天就穿戴齊全:大衣、毛褲、皮鞋、手鏈……一樣樣大大方方,珠光寶氣。五嬸看得目瞪口呆:天哪,這哪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這不大款、富婆、電影明星嗎!她一樣也叫不出個名堂,卻相信每一款都是名牌。也難怪,人家養(yǎng)了個有本事的兒子,掙了那么多錢,又那么孝順,當媽的能不跟著借光兒,要不咋叫什么什么什么來的?也不一定,大帽溝徐大晃買賣做得比齊全還大還野,當媽的照樣粗茶淡飯,活了八十多歲還沒見過火車。可是三嫂走了二十多年,忽然又回來干啥?是想山溝里的老榆樹了,還是沒看夠坡地上的大苞米呀?除了羨慕,一點也不嫉妒,她沒這條件,有的話也會顯擺,興許比她還張牙舞爪呢。

“嘖、嘖、嘖……”那張老么喀什眼的癟嘴叨來叨去,簡直就是個叨木冠子。如果春暖花開,青草發(fā)芽,她興許變成一只啄木鳥,在哪棵樹干上嘚嘚嘚的正筑巢孵卵培養(yǎng)下一代呢吧?三嫂倒顯得謙遜,“都八百年前的老箱子底兒了,留著也是留著,過年了……”

屋里屋外又是一通收拾。東屋、西屋、小屋、廚房……五嬸說以前不都是你住東屋嗎?她一看各屋的擺設,就知道她把自己塞進了那個不足十平方米小屋。

“唉,這么大歲數(shù)了,有個伸腿的地方就行,擺那譜干啥。孩子們一年一年地也不回來一次,咋也得讓他們寬寬敞敞、舒舒服服地過個好年?!比﹪@口氣,很知足的樣子。

“齊全和媳婦要是不同意呢?”

“只要我愿意,他們同不同意能咋地。”這事她可不想打賭,就三嫂那脾氣,她說東你要說西,她攆狗你非趕雞……齊全那么風光,當媽的要是耍起驢脾氣,他也得溜兒溜地給人家賠禮道歉。

包餃子是個大活兒,她又包了五六樣兒:什么豬肉餡的、三鮮餡的、海鮮餡的、素三鮮的……五嬸說你這是要展覽還是想擺攤賣錢咋地?三嫂說展覽你看呀,賣錢你還想買咋地?接著就如數(shù)家珍,“這個豬肉餡是給津津包的,這個三鮮餡是給齊全包的,這個海鮮餡……”五嬸想了想不對,“你家滿打滿算加上你才四口人,怎么包了五樣餡兒?”三嫂說津津不光愛吃三鮮餡的,有時候還喜歡吃驢肉餡的,大過年的,孫子大老遠地來一回,哪樣餡兒都準備足足的,他愿吃哪樣就吃哪樣,管夠!看著她那幸福的樣子,好像津津把奶奶各樣餡的餃子都吃了個遍。

五嬸說誰比得了你家,當老的一身福氣,當小的生下來就含著個金元寶,當孫子的能遇到你這樣的奶奶,得燒幾輩子高香!三嫂說別光說我,你咋知道小虎一來不是包餃子就是打餅地忙得腳打后腦勺子。

不知道手不好使還是眼睛跟不上去,包個餃子捏來捏去,半天也包不好一個。五嬸外衣一脫,圍巾一系,挽起袖子咯吱咯吱地洗把手,左右甩幾下,上來就包。

三下五除二地沒包上幾個,三嫂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挖苦,看你包那玩意,一個個東倒西歪,前仰后合,像吃迷糊藥了似的。隨后把她包過的餃子一個個又重捏一遍,有的重新回爐。

五嬸說你這是干啥,包個餃子也不是繡花兒,再好的餃子……接下來她沒有說,大過年的,她不想惹她七三八四吃槍藥了似的。

三嫂還是瞪她一眼,“叫你說的,人是衣馬是鞍,好東西打冷眼就讓人舒服,水了水湯地累夠嗆還讓人心里憋屈……不信我拿兩件衣服擺那嘎達讓你自己隨便挑,你是喜歡干干凈凈的還是喜歡埋了埋汰的?!蔽鍕鹁瓦赀甑匦?,也不跟她犟。

別說,慢工出巧匠,你看三嫂包那餃子,一個個規(guī)規(guī)矩矩、整整齊齊,十個、二十個地放在蓋簾上你仔細看也分不出誰大誰小,誰好誰賴,一溜溜兒像一個娘腸子里爬出來的。她偷偷地數(shù)了幾個,每個都十三個褶兒,不多不少,不大不小,連褶子的深淺、寬窄都是一邊邊兒地均勻。感覺可惜了兒了,年輕時要是有人發(fā)現(xiàn),說不定能干出一番事業(yè)來呢。

三蓋簾餃子也就百八十個,三嫂從下午兩點一直包到晚上七點。期間五嬸兒媳來電話要她回家吃飯。

五嬸說你也一塊吃點得了,一個過年,都是一樣的玩意,隔個園杖子一邁腿就跨過去了。

三嫂說你吃你的,趕緊回去和孩子們一塊兒吃個團圓飯,我還得忙活忙活,再準備幾個下酒菜,等齊全他們回來一塊兒吃。

不一會兒五嬸又回來了,還端了一碗熱騰騰的全肉餡餃子。三嫂一口沒動,說她不餓,再咋著急,也不差那一會兒,咋也得等齊全他們回來一塊兒吃個團圓飯。

餃子包完了,下酒菜也備齊了,齊全他們還沒回來,三嫂就坐在茶幾上看照片。茶幾又寬又長,金黃色的臺面能擺下一張大桌子,上邊除了兩盤水果、一盤瓜子,滿滿登登地擺了一下子照片:津津、齊全、文娟的一個不少,各式各樣的都有,還有她端坐其中的全家福,都鑲著鏡框,擦得油光锃亮。她一個個地拿起來,一遍遍地看來看去。

日光燈把臥室照得窗明幾凈,乍看比白天都亮,三嫂的眼睛幾乎貼在鏡框上,有時還翻過來倒過去的。虧得人家并不知情,否則都能聞到她嘴里的大蔥味兒。五嬸也在一邊看熱鬧,“齊全一看就是福相,你看人家那耳朵……你看人家那腦門……你看人家……這么有錢還這么孝順……”

后邊的話多少有些敷衍,再孝順老娘回來一年多了一次也不過來看看,年三十晚上連個電話都沒有;錢再多也不能沒有老娘,事情再忙也得領著老婆孩子回家和母親一塊過年……“三歲識老相,津津這孩子將來得老有出息了,你看看人家這大嘴,你看看人家這大耳朵……山山雖然和他連相,細端詳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三嫂啥也不說,喜滋滋地光顧美了。

接著就一遍遍地出去。開始很突然,兩人一邊嗑瓜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三嫂忽然站起,像股旋風,穿著毛衣、毛褲悠地就走,邁門檻還絆了一下,要不是抓住門框,非摔倒不可。五嬸說你這是干啥,慌慌張張火燎屁股似的?說話間已走出院子,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凍得直篩糠,問啥也不吱聲,像沖著啥了似的。

接著里三層外三層地穿得像個棉花簍子,在臥室里轉來轉去。五嬸說你著啥急,他們回來還不得開車,一溜煙兒轉眼就到,還用你接。三嫂也不搭茬,鬼打墻似的在臥室里一圈兒接一圈兒地鬼畫符。有時突然豎起耳朵,“別打岔,你聽!”突然悠地又走,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蔫頭耷腦得像個霜打的茄子。

都九點多了,也不見齊全一家三口的蹤影。五嬸說你不好給齊全或文娟打個電話,看看走到哪兒了,何必一趟趟地瞎跑,大冷天的,我看著都心疼。三嫂沒聽見似的,一會兒低頭,一會兒側棱著耳朵,一會兒又劈手制止她別打岔,好像又聽到啥動靜了似的。

“你這么有錢,咋不買個手機呢!”五嬸一拍大腿,把自己的老式華為從衣兜里掏出來。三嫂不接也不吱聲,不知道是和孩子生氣還是和自己生氣,要么就是和五嬸生氣了吧?

期間五嬸主動把三嫂那個不久前才買回來的四十六英寸液晶彩電打開。三嫂開始還帶看不看地瞅幾眼,突然叫她關了,“看那玩意干啥,怪影人(鬧人)的?!蔽鍕鹩樣樀仃P了電視,淡白白地坐了三兩分鐘,忽然說那我先回去了,小虎還等著我的壓歲錢呢,趙本山今晚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出來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三嫂家的院子里還是靜悄悄的。

后來她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三嫂隔些日子就出去一趟,尤其過年過節(jié),哪怕刮風下雨,數(shù)九寒天,也擋不住她的兩條腿。

開始她不知道干啥,問次數(shù)多了,就沒個好氣兒,“我能干啥,除了給老頭子上墳,還能跑了咋地!”她沒敢再問,再問能給她撞南墻上去。

卻越發(fā)奇怪:她家老頭子的墳地也就五六里地,離她家老頭子使大勁也差不上一里半地,她每次給老頭子上墳翹翹腳尖兒就能看見她家老頭子墳頭上的青草,喘氣兒的話相互間都能嘮嗑兒。她每次帶走不走地來回也就兩三小時,她每次一大早就見不到人影,第二天半下晌才走回來,人造得汗吧流水,泥咕鉛球,丟兒當?shù)南竦脠龃蟛 ?/p>

一次,兩次,三次……次數(shù)多了,她終于下個決心。

那天一早天氣就好,五黃六月不冷不熱。

太陽才剛剛露臉,黃瓜葉上的露珠還亮晶晶地滾來滾去,她就背著一個暗灰色的大背兜子,咔地鎖上大門,頭也不回地向村外走去。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她頭天下午就蒸了半鍋饅頭,撈出一根醬黃瓜,灌了一滴流瓶子井拔涼水,還找出一雙好幾年都不穿的黃膠鞋來。

開始走得很慢,平地也磨蹭蹭地像老牛爬坡。背上的包袱好像一座大山,壓得她后腰彎到了膝蓋,遠遠望去就是一座移動的山丘,兩只羅圈腿一步步地擴張,說不定哪次咔嚓一下,就多了個歷史遺跡。她卻優(yōu)哉游哉地不緊不慢,溜溜達達地好像趕集。手里的東西頂多也就三斤二斤,年齡也就差上差下,身子骨能裝下兩個三嫂。要不是怕她發(fā)現(xiàn),早就搶過包袱,哪能讓她一個人受罪,這前不前后不后地像個小偷。

仿佛一頭老牛,不緊不慢地一個速度。不管是坑坑包包,還是上坡、下坎,一步步地就像稱稱斗量,胯下的羅圈腿就是一副鋼筋鐵骨!她走著走著就有點上喘,脖子上好像勒著一根麻繩,先后解開兩個紐扣,一點也看不出緩解。

慢慢地走到一個斜坡,她栽栽歪歪地好像就要摔到,卻飄飄忽忽地一直在斜坡上晃悠。突然遇到一個溝坎兒,給蒿草遮掩得蓬蓬勃勃,不細看就是個斜坡,晃晃悠悠地果然栽了下去。她媽呀一身冷汗……她踉蹌蹌地卻沒倒下,伸手抓住旁邊的一棵小樹。兩下?lián)u搖晃晃地都不堪重負,慢騰騰地還在爬坡。

有了她的前車之鑒,到近前就多了一個心眼兒,先看準大體方位,再根據(jù)自己的跨度,想一步邁過溝坎兒,卻哧地栽到溝底。好在坎兒不大,也不很深,前膝跪到了坑底,后肘擎在了坎上,臉還有蒿草的遮掩。除了一場虛驚,基本上毫發(fā)無損。

她慢慢地爬起,也像她似的去抓旁邊那棵小樹,勁兒不怎么小了,除了空氣,只抓住近前的幾棵青蒿,整個人都趴到坑底。感覺她很有經(jīng)驗,對小樹拿捏得很準。

下坡一點也不輕松,她一步一步地好像后退,屁股撅得快蹭到了沙土,背包好像一輛大車,推著她慣性地下滑。兩條腿像兩個手閘,控制著整個人不緊不慢地向坡下挨去。她哧溜一下滑出老遠,到坡底屁股磨得花花搭搭。

上墳都是一個法脈:上香、擺供碗、燒紙、磕頭,期間還叨叨咕咕地請求或許愿,好像人家真能滿足他或她的要求。她卻叨叨咕咕地抱怨老頭子不夠意思,兩眼一閉啥也不管,讓她一個人在這邊遭罪……

德福死前她確實遭了不少洋罪,光輪椅就坐了三年,臥床又靠了三年,每天擦屎接尿、碟上碗下地端來端去,直到兩腿一蹬,渾身上下沒長一塊褥瘡,屋子里沒一點怪味兒,不都是她一個人伺候?奇怪的是德福一走,她家的日子卻一把火地躥起多高。

齊全本來一扁擔壓不出個屁來,忽然就張張羅羅地養(yǎng)雞、養(yǎng)豬、扣大棚,還時不時地承攬工程,結果干啥啥掙錢,跌個跟頭都能撞到財神爺?shù)哪X門上,幾年不到就成了遠近聞名的暴發(fā)戶,不然能把母親接到城里,披金掛銀、吃香喝辣的要啥有啥……一個鄉(xiāng)下女人,有幾個能混到她的份上?難道就守著個不死不活的男人才算幸福?腿一蹬拉一屁股饑荒反倒有了盼頭?

更奇葩的是德福的墳忽然就長高了,又大又圓像個門面。記得剛下葬那暫,癟癟掐掐的就是個土堆,即使發(fā)達后進了城里,也三五年回不來一趟,有時候還央求她給老頭子的墳上燎幾張燒紙。

期間齊全也回來幾次,和手下人拿著鐵鍬給老爸的墳上添土,也不過禮節(jié)和象征性的。她回來也就一年拐彎兒兩年不到,雖說沒少上墳,每次除了背著個大背兜子,從來沒看她拿鍬,墳包難道還能自個兒悄悄地生長?她還在胡思亂想,她已收拾殘局。除了祭奠和升天用過的燒紙,背兜子里還鼓囊囊地剩下大半,她小心翼翼地拉好拉鏈,原封不動地背起就走。

上墳的人誰都明白,拿墳上的東西不好帶走,好像還有喪事,明顯在詛咒活人。

回家也沒有原路返回,而是向左拐了一下,直接向右走去。

右邊的路她走過一段,年輕時采蘑菇和姐妹們?nèi)ミ^幾次,走一走就不敢走了。

開始還有個羊腸小道,走著走著連道眼兒都找不見了,具體只能憑感覺和大致方位。她想原路返回,又心有不甘:好容易出來一次,又走了這么長時間,她倒要看看,老東西擺的什么八卦。

也不都是難走,有些地方平平展展,有些地方寸草不生,除了石頭就是坑坑包包,稍不留意就絆個跟頭。

原打算和她拉開一段距離,萬一給發(fā)現(xiàn)了掉不掉價?結果她多此一舉,她走路從不回頭,不知道是不會還是后腦勺上長了眼睛?事實上費好大勁才能瞄著她的蹤影。感覺她不僅力氣很足,對路途也很熟悉,從墳地出來就沒減速,還越走越快,仿佛就是她的向導,或者有一股無形的力量。

期間她停下來吃點東西,她也蹲在地上啃了兩個饅頭、半根醬黃瓜,一滴流瓶子井拔涼水喝得干干凈凈。接著還是走路,好像上完墳接下來就是走路。她汗流浹背,氣喘吁吁,要是有個地方能躺下來歇歇,她可不爬山越嶺地跟她扯這個哩哏楞。

事實上她一點也不敢懈怠,還格外緊張,如果讓她給拋在這荒山野嶺,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周年。天哪,再有五天就七十大壽,這犯的哪股風呢!

太陽挨到了山頂,樹也顯得虛幻,好像都很疲乏,就等著落幕的那一瞬間。

待穿過一條鐵路,似乎就走進了平原。等到了一個山包,晚霞殘留的最后一縷陽光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兩盔墳卻赫然聳立,仿佛兩座山峰,牢牢地壓在山包中央。

她放下背兜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不動。接著就上香、擺供碗、畫圈兒(燒紙前要畫個圓圈兒,把紙燒在圈內(nèi),那邊的人才能收到紙錢)、燒紙。

紙可能太多了,或者在老頭子的墳上燒得太少,一卷卷地越掏越多。她燒得很慢,火還是不死不活地給壓在紙下,一股股灰煙熏得她睜不開眼睛。她似乎也不著急,有時候干脆離開火堆,從背兜子里拿出一個塑料袋子,還有一把一尺多長的小鋼鍬,去附近的山坡上一下下地挖土,把塑料袋子裝滿,再趔趄趄地拎回來,添在墳上。

天越來越暗,火光也一點點縮小,三嫂也不挖土添墳了。她以為她該走了,她也該回家歇歇腿了。她忽然轉過身來,四處收撿著樹枝和茅草,一把把地放在火堆上。不一會兒,火重新燃燒起來。她仿佛是個小孩子,跑前跑后一把接一把地拿來樹枝或茅草,不停地投進火里,火越燒越旺。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她和三嫂還有幾個淘氣小子,天一黑就跑到野外籠火。先是找來一堆干柴、茅草,慢慢地燃著。一個個跑來跑去地你撿一把干柴,她拾一把茅草,爭搶著投進火里?;鹪綗酵?,他們越干越有勁兒。在燃燒的火堆旁,一張張汗巴流水的小臉兒紅彤彤、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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