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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藏于夏

2021-07-29 02:26幸有
花火A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杏子

幸有

第一顆杏子

沈靖禾到梧桐餐廳時,正逢用餐高峰期,只剩拐角的一張桌子還空著。

過了幾分鐘,一個服務(wù)員才從后方急匆匆地跑過來,迅速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空餐盤。沈靖禾正百無聊賴地打量窗外的風(fēng)景,就聽那位服務(wù)員小心翼翼地開口:“先生,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南瓜湯汁濺到你的風(fēng)衣上了……”

沈靖禾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衣角處沾了幾滴油漬,他輕叩了兩下桌面,翻開菜單:“不礙事,我先點餐吧?!?/p>

談杏見沈靖禾表情淡淡的,辨不出他此刻正在想什么。想到這位客人一會可能要自己賠償,她登記菜品的手不斷發(fā)抖著,直到沈靖禾合上菜單,朝她友善笑道:“就先上這幾道菜吧,不夠的話我一會兒再添?!?/p>

“???”談杏這才回神,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很抱歉,我剛剛走神了,你能把菜品重新說一遍嗎?”

沈靖禾輕微微皺了下眉,這回,他有意為難她,故意將菜品說得飛快,他問她:“這下你總該記清楚了吧?”

談杏將菜品依次復(fù)述了遍,咧著大大的笑臉,好脾氣地道:“請稍等片刻,很快就能上菜了?!?/p>

一個小時后,還剩下一道紅燴牛肉遲遲未上,沈靖禾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正準(zhǔn)備催促,就聽到前方傳來幾道嘈雜的聲音。沈靖禾撂下刀叉,漠然地望向那處,從他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瞧見談杏絞著手指,垂著頭向顧客不斷道歉的可憐模樣。

值班經(jīng)理透過對講機了解到情況,他快速跑上前,化解了這場鬧劇。就在他正欲開口訓(xùn)斥談杏時,沈靖禾適時走到他們面前,他彎下身,將散落在地上的一條半身圍裙撿起。

沈靖禾把談杏帶到自己身后,對值班經(jīng)理說:“今天那道松露鴨米的洋蔥放多了,吃起來有些嗆口?!?/p>

認(rèn)出作為餐廳合伙人的沈靖禾,值班經(jīng)理緊張地回話:“我一會兒就馬上通知廚房那邊……”

沒等值班經(jīng)理說完后半句話,沈靖禾挑眉,回過頭對上談杏濕漉漉的雙眼,輕笑了一聲:“你怎么還和高中時一樣迷糊?”

談杏愣了愣,方才她還抱著一絲僥幸以為沈靖禾沒認(rèn)出自己。

“受了傷也不知道,”說這話時,沈靖禾正拿著創(chuàng)可貼,小心翼翼地將談杏手指上的一處傷口貼上,他的眉毛一點點擰起,“被人欺負了為什么不還嘴?以前跟我斗嘴時的那股執(zhí)拗勁怎么沒了?”

談杏收回手,干笑了以下:“你在口袋里裝創(chuàng)可貼的習(xí)慣一直沒變啊?!?/p>

沈靖禾蹲在她面前一動不動地望著她,談杏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怵,找了個借口就要離去:“換班時間差不多要到了,我該回去了?!?/p>

沈靖禾站起身喊她:“談杏——”

“那棵杏子樹在今年初夏時結(jié)果了?!?/p>

談杏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冬日的陽光灑在沈靖禾清雋的臉頰上,他繼而喃喃道:“那么,你什么時候才能回到我身邊呢?”

第二顆杏子

沈靖禾是在學(xué)期過半時中途轉(zhuǎn)進淮山中學(xué)的,他站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時,只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普通話說得字正腔圓,還帶著輕不可微的兒化音:“以后就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談杏趴在課桌上,將一道算錯的數(shù)學(xué)題重新算了遍,沈靖禾從她的位子旁走過,沒等她回神,只聽“啪嗒”一聲,她放在桌上的課本悉數(shù)掉落在地。

沈靖禾將散落的課本收起,笑瞇瞇地說:“抱歉啊?!?/p>

談杏嘴笨,不知該回什么,她索性埋頭把那些課本收進抽屜里。

幾個星期后,坐在后排的幾個和沈靖禾相熟了的男生,一到下課就圍著他聊起運動球星的新聞。

沈靖禾轉(zhuǎn)動手里的圓珠筆,正準(zhǔn)備搪塞一位同學(xué)的問話,就聽坐在談杏鄰座的幾個同學(xué)說:“鄧麗君的《小城故事》?這年頭誰還聽這種老歌,談杏,你可真老土?!?/p>

“不會啊,我覺得很好聽?!鄙蚓负坛藥拙洌盅a充道,“經(jīng)典的歌什么時候聽都不過時。”

借著上課鈴響起的間隙,談杏回過頭,露出她漲得通紅的臉頰,她迅速而小聲地對沈靖禾說了句:“謝謝?!?/p>

這是這么久以來談杏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他漫不經(jīng)心地挑起眼,誰也沒注意到,他側(cè)頰下微翹起的嘴角。

第三顆杏子

這年的寒假放得早,春城在北方,一到冬天氣溫便驟降到零下。

班導(dǎo)布置完期末作業(yè)后交代說:“回家路途比較遠的同學(xué)最好結(jié)伴而行,乘坐火車、大巴的同學(xué)要看好自己的行李……”

沈靖禾回到教室拿羽絨服外套時,就見談杏正一個人吃力地從樓道里把行李箱往下拖,他不由分說地便拎起了那個套了紅色保護套的行李箱,一出校門,他便問她:“你要去哪里?”

“春城西站。”談杏微喘著氣,過了一會兒才脫下手套回他。

“那正好順路,我們一起去吧。”沈靖禾二話不說就要攔下路邊的出租車。

談杏蹭了蹭手心里的汗珠,不好意思地從他手里拿過自己的行李,拒絕道:“不用了?!?/p>

見她明顯不相信自己的說辭,沈靖禾從牛仔夾克的口套里掏出火車票,在她面前晃了晃:“真的,不騙你,我也要去西站坐火車。”

談杏仍舊搖搖頭,她指向不遠處一個公交站:“搭公交只要一塊錢呢,出租車太貴了?!?/p>

聽了這話,沈靖禾又拿回她的行李箱,轉(zhuǎn)頭笑著看她:“你說得對,那我們就坐公交?!?/p>

談杏和沈靖禾保持著一段距離,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等公交車一來,她便和其他人一樣涌上車,知道沈靖禾沒帶零錢,她替他一起投了枚硬幣。他被擠到后方,等公交車開到了一段路后,他才找到她的身影。

公交車一路停?;位危蚓负桃哺鴵u晃起了身子,談杏指揮他:“你側(cè)著站,抓著上面的這個桿子,就能站穩(wěn)了?!?/p>

“沈靖禾,你是不是沒怎么搭過公交車?。俊闭勑友鲱^看他,小聲地問道。

沈靖禾的耳根不自然地泛起紅,不自在地別過頭:“沒……沒啊……”

談杏也不戳破,盯著車窗外的沿途風(fēng)景,抿唇笑起來。

駛過幾個站后,沈靖禾將目光重新放到她身上,直到車子在火車站???,他才斂起思緒,從車子跳下來,扭了扭手臂。

檢票口的排起了長隊,談杏和沈靖禾站在隊伍后方,隔了幾分鐘步伐才前進一點。

談杏低著頭不斷翻找包里的夾層,察覺到她的動作,沈靖禾回頭問她:“怎么了?”

“我的火車票找不到了,”談杏口氣緊張,她的額間沁出了汗,“我昨天明明把車票放包里了……”

“你不會是剛剛在公交車上弄丟了吧?”

“不可能?!闭勑泳o抿著唇,走到一旁將書包里的東西一股腦地全倒出來。

這樣耗了近半小時后,沈靖禾拉起她,試圖安慰道:“才多大點事,你重新再買一班次的車票就好了?!?/p>

談杏避開他的視線,過了許久才懨懨地憋出一句:“我……我沒錢了?!?/p>

沈靖禾愣了愣,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見談杏苦著臉往外走:“算了,我還是去坐大巴吧?!?/p>

等談杏拖著行李箱垂頭垂腦地走了一段路后,她才發(fā)現(xiàn)沈靖禾一直默不作聲地跟著自己。

“你干嗎跟著我?”談杏吸了吸鼻子,質(zhì)問道。

沈靖禾看了一眼談杏紅腫的眼睛,同她對視了十幾秒后,他才悠悠開口:“真不巧,我發(fā)現(xiàn)我的車票也丟了?!?/p>

第四顆杏子

大巴售票處密密匝匝緊挨了不少人,得知談杏要買去榆樹市的車票,售票員不耐地揮了揮手:“去榆樹的車票二十分鐘前剛售空,你來遲了,還有中轉(zhuǎn)車票要嗎?”

“下一班中轉(zhuǎn)大巴幾點發(fā)車?”談杏咬唇問道。

“最早的那班也得等到晚上九點。”

從春城到榆樹市的中轉(zhuǎn)大巴少說也得九個多小時才能到,談杏思忖了幾分鐘后,一咬牙,正準(zhǔn)備從包里掏出錢夾付錢,就被人拉到一旁。她一抬頭就看到沈靖禾的指尖夾著兩張車票,他的臉上漾著如沐春風(fēng)的笑意。

“車票不是賣完了嗎?”

“剛好有兩個人臨時有事不回榆樹了,我就讓他們把票轉(zhuǎn)讓給我了。”

談杏沒想太多,原本黯淡的眸子登時亮了起來,她拿出零錢連同一顆杏仁糖果,笑瞇瞇地放到沈靖禾手里:“那我們真是太幸運了?!?/p>

方才沈靖禾磨了對方好久才讓他們同意把車票高價賣給他,看著手心里的那顆糖果,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大巴車顛簸著駛過凹凸不平的路面,沈靖禾被密不透風(fēng)的車廂捱得有些難受,他開了半窗,瞥向一旁正在研究數(shù)獨游戲的談杏:“還有好幾個小時的車程,你不無聊嗎?”

談杏搖頭:“我第一次來春城上學(xué)時,還是坐中轉(zhuǎn)大巴過來的,習(xí)慣就好?!?/p>

“怎么不坐火車?”

談杏一吐舌頭,顯然是不想回答。

天色漸暗,車窗外暮色已至,車內(nèi)的人都昏昏沉沉地瞇著眼。談杏交疊著雙手打瞌睡,眼看著頭就要碰到前方的靠椅,沈靖禾忙伸出手托住她的下巴。

司機連按了幾聲喇叭,朝后座的乘客喊道:“汽車拋錨了,大家都快點下車,我們先在前面的收費站休息一會兒,我讓同事過來接你們?!?/p>

談杏被這動靜弄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沈靖禾不著痕跡地收回手。

收費站能坐的位子只有靠墻的一排長椅,有些人一下車便手疾眼快地搶了座位。談杏索性蹲在一旁守著行李箱,沈靖禾站在路邊,雙手插兜,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沒過一會兒,電話聲喧嘩聲接踵而至,有人顯露出不耐,催促司機:“你同事還有多久才來啊?大家都急著回家呢?!?/p>

司機晃了晃手機,歉意地賠笑道:“這不是臨時調(diào)車不方便,你們再等等?!?/p>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不覺間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轉(zhuǎn)動到八點整的位置。

談杏連打了幾個噴嚏,目光正對著前方起了霧的玻璃窗,發(fā)起了呆。就在這時,沈靖禾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穿上?!?/p>

沈靖禾把自己的羽絨服遞到談杏面前,談杏正要拒絕,沈靖禾就已經(jīng)把衣服披到她的肩上,接著又把圍巾裹到她的脖子上,聲音聽著辨不出什么情緒:“天氣冷,感冒就不好了。”

像是猜到談杏要說什么,沈靖禾掀開身上的夾克外套,里面露出一件棗紅色的毛衣:“我穿得多,不怕?!?/p>

收費站的電視廣播正在說奧運會的事:“八月的奧運會開幕在即,奧林匹克北區(qū)場館的志愿者告訴記者……”

廣播信號不好,沒過一會兒就傳出窸窸窣窣的電流聲,談杏從書包里翻出隨身聽,遞到沈靖禾面前,眉眼彎彎的:“聽歌嗎?”

沈靖禾接過,談杏想起自己還沒切歌,湊過去看隨身聽的屏幕:“聽聽看下一首歌是什么?”

“哦,是《我只在乎你》。”沈靖禾這話說得隨意,目光卻緊盯著談杏,仿佛在說一個秘密。

他們緊挨著對方的肩膀,談杏可以聞見他身上淡淡的皂香。燈光照在地板上,他的側(cè)臉浸在陰影中,他側(cè)過頭朝她抿唇一笑,眉眼彎彎的。

第五顆杏子

沈靖禾抱著滑雪板走到山腳的那家餐廳時,身上還穿著厚厚的滑雪服。還沒來得及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沈靖禾就頭也不抬地招手道:“我要一份A套餐,麻煩快點上菜?!?/p>

“很抱歉,A套餐在幾分鐘前賣完了,推薦你試試B套餐,里面的咖喱雞特別好吃。”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靖禾抬起頭,看到談杏,他的眼睛忽然睜大,嘴角噙著笑:“你在這做寒假工?”

“對啊?!闭勑有÷曊f,臉頰有些發(fā)燙。

從放假前的那次道別到現(xiàn)在幾近一個月,談杏還是第一次見到沈靖禾??吹剿陌l(fā)型還是剪得短短的板寸頭。

談杏摘下耳機,跑到收銀臺拿了個全新的小熊帽子,她高高地舉起手,將帽子戴到沈靖禾的頭上。末了,她拍了拍他的腦門,笑瞇瞇地說道:“這樣就不會凍耳朵了?!?/p>

見沈靖禾默不作聲地望著自己,談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她后退了幾步,悻悻道:“你要是不喜歡就脫掉吧……”

這時,談杏放在桌在的隨身聽播完一個聽力章節(jié)后自動外擴,沈靖禾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后,對上聽力播音員的節(jié)奏,背了一段聽力內(nèi)容。標(biāo)準(zhǔn)的彈音從他口中發(fā)出,談杏有些錯愕地看著他,沈靖禾瞄了一眼貼在墻上的菜單,用俄語說:“我還要一份蘑菇湯。”

談杏一怔:“我聽不太懂……”

沈靖禾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這可是基礎(chǔ)的句式呢,談杏,你有沒有好好復(fù)習(xí)選考外語?”

被他這么一說,談杏心虛地低下頭。

“這里要注意單詞的變格,記得要加上后綴詞,”沈靖禾合上筆帽,不滿道,“談杏同學(xué),你又走神了?!?/p>

對上面前人明亮又充滿英氣的眼睛,談杏狡辯道:“才沒有,我很認(rèn)真的……唔,這題選第一個選項?!?/p>

沈靖禾無奈地笑起:“錯了,選第二個?!?/p>

談杏碰了一下沈靖禾的胳膊,理直氣壯道:“都學(xué)一早上了,該到休息的時間了吧?今天只有高三的過來上課,高二的學(xué)生只有我們來自習(xí),真是風(fēng)雨無阻?!?/p>

沈靖禾將桌上的語法書和練習(xí)冊收起,在備忘錄上的學(xué)習(xí)清單里打上一個新的鉤,笑得溫和:“因為笨鳥要先飛?!?/p>

談杏跟在他身后氣鼓鼓地反駁,險些撞上他的后背。

學(xué)校在半山腰,一下起雨,周圍的植被都變得霧蒙蒙的。教室的玻璃窗覆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談杏在窗上寫了個單詞,聽一旁的人介紹地圖冊上的城市:“莫斯科在俄羅斯的中部,旁邊依次是葉卡捷琳堡和圣彼得堡。阿芙樂爾號就在圣彼得堡,我希望有一天能坐火車去這里?!?/p>

“那不是很浪費時間?”

沈靖禾歪過頭,思考了一會兒,語氣認(rèn)真:“雖然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但也得選擇自己想走的那條路,不是嗎?”

談杏聽得笑了一下,將地圖冊翻到他們所在的城市,拿起紅色記號筆畫了一個圈。她湊到他面前:“十七歲的沈靖禾在這里,十七歲的談杏也在這里,那么你猜,二十七歲的我們會在哪里呢?”

聽到她話中的“我們”二字,沈靖禾的耳根逐漸泛紅,心跳加速躥動。對上她清澈的雙眼,他答道:“我們會在五湖四海,在世界各地,在地圖冊上的某個大洲大洋上。”

“沈靖禾,不管你在哪里,都不許忘了我?!?/p>

“為什么?”沈靖禾挑眉。

談杏仰頭想了一下:“因為我是一個不錯的人。”

沈靖禾沒反駁她,輕描淡寫地應(yīng)了一句:“好?!?/p>

談杏不知道,那本地圖冊的尾頁寫滿了她的名字。

——不管我在哪,都不會忘記你的。

怎么會忘,記在心上偷偷想念的人,一記就是一輩子。

第六顆杏子

談杏打電話過來時,沈靖禾正對著桌上厚厚一沓的翻譯文件發(fā)呆,他極力按捺住急切的性子,隔了一會兒才接起。

想起白天在餐廳時再次見到談杏,沈靖禾毫不掩飾地輕笑。

電話里夾雜著呼呼的風(fēng)聲,那頭的語氣冷漠疏離:“今天你走后沒多久,值班經(jīng)理就發(fā)現(xiàn)你遺落了物品在餐位上。請問你是要找個時間親自過來取,還是寄同城快遞給你?”

沈靖禾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當(dāng)即道:“我現(xiàn)在就過去。”

沈靖禾趕在打烊前到了餐廳,接過服務(wù)員遞來卡包,他皺眉道:“還少了一支鋼筆。”

對方明顯不知情,沈靖禾思忖了片刻后,找值班經(jīng)理要來了談杏的住址。

“她是兼職生,每周只過來三次,地址填得有些模糊,只說在東小口的西二區(qū)……”

沒等對方說完后半句話,沈靖禾便驅(qū)車離開。半開的車窗外冷風(fēng)呼嘯著,過往的回憶一幕幕倒映在他的腦海里,他想起談杏彎彎笑著的眉眼,眼眶不自覺泛紅。

電話一接通,未等那頭出聲,沈靖禾便開門見山道:“我的鋼筆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我只是將它物歸原主而已。沈靖禾,”談杏繼續(xù)冷靜地說,“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p>

沈靖禾靠在車門外,抬頭望著眼前一棟棟亮著燈的樓房,像是故意刺激她,他先是輕笑了聲,而后便恢復(fù)了一貫倨傲冷漠的聲音:“我現(xiàn)在就站在你家樓下,我在想,這么多個亮著燈的房間,哪一間會是你的住處。想了一會兒,我覺得那些關(guān)著燈的,只有十幾平方米,只能容納一個人的房間,像鴿子籠一樣的地方,才是談杏會住的地方?!?/p>

談杏試圖扯起嘴角,但臉部的肌肉始終一片僵硬。她想到了許久以前的往事,她吸了口氣,極力露出一個笑容,語氣像是在說別人:“是啊,談杏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很差勁、很差勁的人?!?/p>

沈靖禾俊挺的眉頭皺著,沉默良久,他壓低聲音,頓了頓道:“可是怎么辦,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談杏。哪怕她迷糊、對我蠻不講理,不管她好還是不好,我都只喜歡她?!?/p>

第七顆杏子

時光倒回到過去。

高三一到,整個教室都不自覺陷入肅穆緊張的氛圍,班導(dǎo)宣布游學(xué)名單時沈靖禾正百無賴聊地在白紙上涂涂畫畫。談杏坐在他前面,將頭埋得低低的,被老師叫到了名字,她也只是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還帶著明顯的鼻音。

放學(xué)后,談杏一直待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后才離開,她抱著一摞書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她只顧著埋頭往前走,沒有注意到掉落在她腳邊的那個籃球。

一直到聽到喊聲,她的腳步才漸漸止住。

她看見沈靖禾站在滿天的晚霞里,校服的拉鏈拉到脖子上方,襯得他的身形越發(fā)高挑瘦長。

這樣對視了一會兒后,沈靖禾跑上前利落地撿起籃球,丟到談杏懷里:“幫我拿著?!?/p>

走了幾步路后,他又抽出談杏拿著的書,放到自己頭上。他張開雙臂,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吡艘欢温泛蠛龅販惖秸勑用媲啊?/p>

談杏的睫毛撲閃著,往后退出幾步,沈靖禾卻什么也沒說,只懶洋洋地笑了起來。

“你無不無聊?”談杏瞥他一眼,將籃球放到他腳邊,有著莫名的怒氣。

沈靖禾喊了一聲談杏,這樣喊了幾聲后,見她仍不回應(yīng),他索性從校服口袋里掏出幾顆杏仁糖果放到她手心上。

談杏訥訥地接過,剝開一顆杏仁糖果放到嘴里,舌尖瞬間被甜蜜包裹住。

“你下午為什么哭?”

談杏的目光閃了閃,剛想說些什么含混帶過,沈靖禾就拍了拍她的后腦勺,云淡風(fēng)輕地說:“別理他們,你很可愛?!?/p>

他說這話時眉目飛揚,談杏的心沒來由的一陣輕悸。

游學(xué)的日子選在十二月初,沈靖禾一眼就看到了半趴在矮凳上曬太陽的談杏。

她是隊伍里個子最矮的一個,那件老式絨大衣穿在她身上顯得她的個頭更小了,額前的幾根碎發(fā)擋住了她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氣溫低的緣故,她的左耳通紅一片,縮著身子的模樣像只受驚的兔子。

領(lǐng)隊的老師帶他們參觀完實驗室后,同行的同學(xué)仍處在震驚的感嘆中,沈靖禾拉了一旁分神的人一把,談杏的身體一顫,這才回神。

高考前夕,談杏放棄了自主招生的保送名額,別人問起,她都說想要留在本市讀大學(xué),因為近。

跑操休息的間隙,也不知是誰率先提起了這事,人堆里響起不屑的嘲笑:“哪里是近不近的原因,還不是因為留在本市學(xué)費比較便宜,你們應(yīng)該也知道談杏的家里……”

在這喧雜聲中,沈靖禾“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聲音幾近淡漠:“都說夠了沒?”

沈靖禾找到談杏時,她正坐在大理石臺階上揉膝蓋,他彎下高高的個子,從褲袋里掏出創(chuàng)可貼,將她的校服袖子卷起,貼到她的傷口上。

談杏察覺到他的視線,竭力裝作鎮(zhèn)定地看著他,她扯起嘴角想要笑一笑,可眼淚卻簌簌落下。

眼淚的燒灼感和臉頰的濡濕,讓談杏的臉色越發(fā)緋紅,她哽咽地開口:“我以前覺得要努力完成一件事只要拼盡全力就好了。現(xiàn)在我才明白,那是不夠的,還要拼運氣,拼很多很多東西……”

少年眨著又長又密的睫毛,默了好久,他才用溫淳的聲音說:“以后受了傷,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默默地扛。”

這樣一句話,卻像無數(shù)石子,擊打著她的心,泛起一層層波瀾。

第八顆杏子

天氣預(yù)報說,未來五天內(nèi)都會下雪。

門鈴響起時,談杏正好寫完第三張模擬卷。她一開大門,伴隨著撲面而來的冷氣的還有沈靖禾那張清俊的面孔,融化了的雪水沿著他的防水風(fēng)衣往下淌去:“我了解到有一份文件錄入的工作這幾天急著招人,大概需要做一整個假期,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沒空?!闭勑酉胍膊幌氲鼐芙^。

在她就要關(guān)門時,沈靖禾攔住她:“聽說一天四百塊?!?/p>

談杏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了一會兒,很快穿上外套和雪地靴,她推開窗戶叫住了倚在屋檐下的人:“喂,等我一下?!?/p>

這么一喊,她正好和沈靖禾灼灼的目光撞到了一塊,他朝她挑挑眉,望著她的眼里漾著收不住的笑。

談杏畏寒,走在路上時索性將衣領(lǐng)子全部立起,她捂著雙手不斷吹氣。直到到了那棟暖氣開得十足的房子里,她仍打著哆嗦,小心翼翼地跟在沈靖禾身后,木臺階發(fā)出一陣聲響,在靜悄悄的屋子里略顯突兀。

接待談杏的是一位戴著眼鏡頗有書卷氣的老教授,她指向桌上的一堆書籍,告訴談杏:“你幫我把每本書的目錄錄到文檔里就好?!?/p>

這份工作簡單且不煩瑣,領(lǐng)到四位數(shù)工資的那天談杏還有些發(fā)蒙。沈靖禾則從口袋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只他自己編的草蟋蟀。

沈靖禾告訴談杏,他這個假期主要幫老教授打理花園里的盆栽植物。說著,他還有模有樣地將那些植被的名字悉數(shù)指出,凌霄、木槿花、山茶花、二喬玉蘭……介紹到放在角落的一盆多肉植物時,他放軟了聲音:“它的名字叫‘初戀?!?/p>

談杏狐疑地望向他,明顯不信,他將一旁的植物擺好,告訴她:“我在花園外種了一棵杏子樹?!?/p>

談杏只當(dāng)他在開玩笑:“大冬天的種樹?別說以后開花結(jié)果了,能不能栽活還是個問題呢?!?/p>

“前幾天那棵杏子樹長出新芽了,總會開花結(jié)果的那一天的。”沈靖禾說得信誓旦旦。

第九顆杏子

春分這天,梧桐餐廳推出了新菜品。

得知他剛從莫斯科出差回國,服務(wù)員邀請他試新菜品:“請你嘗嘗這道黑魚子醬,之前試菜時,就連我們挑剔的主廚都說不錯呢?!?/p>

“談杏姐辭職時還落了個紙盒子,你們誰有她的地址?”

“啪嗒”一聲,紙盒子應(yīng)聲落下,服務(wù)員剛想撿起掉落的東西,就被沈靖禾搶先了一步。他的表情木然,看不出什么情緒,但他懸在半空中不斷發(fā)抖的手泄露了他的緊張。

紙盒子里裝滿了零零碎碎的雜物,壓在底下的是厚厚一沓的病歷報告和已經(jīng)泛黃的信,沈靖禾只覺得腦中轟然一聲,周圍的一切都在褪色。

他四周的喧雜聲恍若未聞,蹲在地上一張一張地撿起散落的信,察覺到沈靖禾的反常,服務(wù)員問他:“先生,怎么了?”

沈靖禾把千言萬語咽下喉頭,搖頭又笑笑:“談杏呢?”

“幾個星期以前,談杏姐辭職了,說是要去養(yǎng)病。她的身體不好,她說自己能撐過這個春天就已經(jīng)是件幸運事了。”

沈靖禾這才恍然醒悟,掏出紙盒子里的病歷單,一頁頁往下看去,他看到每一張單子的背面空白處都寫滿了他們的名字。字跡有時候是潦草凌亂的,有時候是工整端正的,相同的是,他們的名字始終是緊挨在一起的。

談杏,沈靖禾。

第十顆杏子

主菜端上來前,主廚走出來說要沈靖禾互換一個故事。

一個故事?lián)Q一道菜,也不知是誰定的規(guī)矩。

“有些故事不說出來,就再也沒人聽了?!敝鲝N這樣說道。

沈靖禾還記得,大三那年的冬天,談杏忽然跟他說,自己要去里斯本學(xué)葡萄牙語,說到這,沈靖禾垂下了眼:“她騙了我。”

“你是怎么知道她騙你的?”

“她拿走了我錢包里的所有現(xiàn)金,以我的名義轉(zhuǎn)了一筆錢。我原本以為她會拿著這筆錢去支付學(xué)費,但她沒有。學(xué)校里查無此人,我和她也失去了聯(lián)系。同學(xué)群里有些人說她訂婚了,定居在里斯本,不過前段時間我卻在這里再次見到了她,很荒謬對不對?”

一道改良過的羅宋湯恰好在這時端了上來,主廚給沈靖禾舀了一勺:“談杏第一天來餐廳工作時就央求我教她這道菜,她說想做給喜歡的人吃,哪怕永遠沒有機會。那時我問她,那為什么還要學(xué)?你猜她怎么回答我的,她說,只有抱著這份期待的執(zhí)念,才能認(rèn)真地活下去。

“像是拿到了千篇一律的悲情劇本一樣,她說自己是大學(xué)中途肄業(yè)的,因為大三時檢查出了嚴(yán)重的敗血癥,她不想拖累身邊的人,想一個人渡過難關(guān)。這個故事的最后……”

沈靖禾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后面的話,他再也無心聽去,喧囂了二十多年的心,仿佛在這一霎,深深墜到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

最后的杏子

談杏在第一封信里這樣寫:

“你知道嗎,你是我年少時埋藏在心底的柔軟的夢。

“我們還沒有交疊著手在海邊漫步;還沒有一起旅行;還沒有并肩看雪花落滿山;還沒有問對方今夕是何夕。

“不是誰先食了言,要怪就怪,相遇的故事太早結(jié)束。”

落款的時間是:2012年12月22日。

沈靖禾還記得那天,天空飄著細碎的雪片,一點一點地落在談杏細長柔軟的頭發(fā)上,風(fēng)輕輕地吹,像是沾了滿頭的蒲公英。

他剛想伸出手替她拂雪,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在沈靖禾愣神間,談杏拉著他的大衣外沿,一踮腳,抱住他的脖子,很輕很輕地吻住了他。

望著沈靖禾那對如潮汐般幽深的眼眸,她認(rèn)真地說道:“若有一天,當(dāng)你遠眺阿芙樂爾號,那夕陽余暉映照著你的側(cè)顏。待那時,回望過去,你會不會記得某年某月曾有一人摘下陌生面具,抬頭親吻你半干的雙唇?”

雪下整夜,堆積在地的厚重積雪很快就被清理干凈,再沒有人記得從前街道,紛飛飄雪中的是與否。

遺失的杏子

直到真正看到阿芙樂爾號巡洋艦的那天,沈靖禾仰起頭眺望遠處的河流,才明白,沒有什么百分之百的幸運,只不過剛好的是,有個人曾那么那么無可救藥地喜歡過他。

船艦上的旗幟輕輕擺動著,黃昏中青年瘦高的背影正緩緩消失在人流中,米色風(fēng)衣的衣擺被風(fēng)吹得不斷跳動著。

沿著平坦道路往前走去,他的脊背是那樣的筆直,他沒有回頭,他怕自己下一秒便會忍不住失聲痛哭。

得到了承諾的感情太過沉重,年少時他種下一棵杏子樹,從此遺失朝暮。往后長路漫漫,不管是經(jīng)久不絕的未來還是鏡花水月般的過去,他都將囿于此,并且無路可退。

一個春天過去還會有下一個春天,只是,他心里的杏子樹卻再也不會開花了。

編輯/顏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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