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其實不叫梅子。梅子,是阿嬤叫出來的小名。梅子姓李,叫李青梅,八零后。青梅是個女孩,“妹子”叫著叫著就成了梅子了。
那年春天大旱,秀水村旁邊的梅溪竟也水位大降。溪邊的大片稻田無法及時插秧,青梅爸只好到外地去務(wù)工,結(jié)果他在一次意外中受了重傷,高位截癱了。
晴天霹靂,阿嬤時常以淚洗面。幸虧阿嬤釀得一手好酒,農(nóng)閑時就走村串寨賣賣自家釀的娘酒(娘酒,客家地區(qū)女人坐月子時喝的酒,近些年人們也拿來作保健類飲用酒,可活血祛寒,通經(jīng)活絡(luò)),賺一點錢補貼家用,日子這才勉強撐了下來。
時光飛逝,幾年過去,青梅已經(jīng)長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這年秋天,青梅就要去鵬城讀科技大學了。阿嬤真的太舍不得了,可是村里出個大學生不容易,自家的娃爭氣,這是好事。想到這,阿嬤又擦干了眼淚,努力擠出笑臉看著青梅的背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好多次,阿嬤在電話里問青梅:“梅子,鵬城大嗎?”“梅子,大學里人是不是很多?”……青梅總是告訴阿嬤:“嬤,我在忙?!薄皨?,我等會給您回電話”……
屋門前的苦楝樹綠了黃,黃了綠,青梅終于大學畢業(yè)了。阿嬤每天傍晚吃完飯都坐在家門檻上乘涼,這天黃昏,狗吠得特別兇,原來是青梅回來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青梅去讀大學以后,寒暑假都去打工,沒回過家。這不,家里的狗都認不出她了。
“什么,你不走啦?”阿嬤急得差點沒跳起來,原來青梅根本沒打算留在鵬城工作?!鞍诌@個樣子需要人照顧,況且阿嬤您累了那么多年,我得回來。”
盡管阿嬤極力反對,但青梅回鄉(xiāng)立業(yè)的決定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為所動。
生氣歸生氣,青梅要求跟村里租梅溪岸邊的山坡種青梅時,阿嬤還是扛上鋤頭跟著去了。雖然費解,但年輕人想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村里總是該支持的。沒費多大的勁,青梅就拿下了那片山坡,簽下了土地租賃合同。第二年春天,山坡披上了綠裝。春雨滴答時,看剛長出新葉的梅樹在雨中起舞,青梅覺得那是世上最美的舞姿。
這天傍晚,村主任說要帶青梅去見一個人,青梅便一路跟了去?!靶闼逍W”幾個水泥字已顯得有些破舊,“林峰?”青梅像見了鬼一樣叫起來,“怎么是你?”
“怎么?不想見到我嗎?”林峰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原來,青梅一直沒告訴阿嬤,她在鵬城的時候有了男朋友。畢業(yè)季,也是分手季。青梅執(zhí)意回秀水村,離開了林峰。父親的村莊,是她一輩子放不下的牽掛。
大概,這就是愛。林峰留在秀水村小學教書,青梅繼續(xù)種她的青梅。但,青梅還是沒有多少時間談情說愛,她還得跟阿嬤學釀酒。家鄉(xiāng)的娘酒遠近有名,而阿嬤釀酒的手藝,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贊不絕口。
三年后,青梅的果林開始掛果了,她釀酒的手藝也越來越好。這天,林峰來幫青梅摘果。果還不是特別多,兩個人默默地忙著。發(fā)現(xiàn)一個很特別的梅子,林峰把青梅叫過去,“青梅,你說要是我們把梅子放到娘酒里泡的話會怎么樣?”青梅狐疑地看了林峰一眼,不吭聲。
青梅把阿嬤叫來試酒的時候,阿嬤是不情愿的。她釀了大半輩子的娘酒,從沒想過在娘酒里放青梅,那不得酸死去?阿嬤一想到酸酸的梅子,就想到當年懷上青梅的時候特別喜歡吃酸,都說酸兒辣女,怎么生出來的卻是女兒呢?
“怎么有點甜?”阿嬤咂咂嘴,一臉困惑。
“林峰說暫時不能說?!鼻嗝沸α诵Γ灶櫮昧伺葸^青梅的娘酒找村主任去了。
很快,青梅釀的青梅娘酒就在十里八鄉(xiāng)有了名聲,來訂購的人絡(luò)繹不絕。林峰看著人群,若有所思。第二年,青梅的荔枝娘酒、烏豆娘酒、姜娘酒、艾娘酒、紅棗杞子娘酒,像雨后春筍般陸續(xù)上市。緊接著,青梅又說服村主任動員秀水村的村民們加入到種青梅的隊伍中來,擴大了種植規(guī)模,還成立了公司,有了自己的娘酒品牌。
七夕那天,月影婆娑,梅溪水嘩嘩地流著,林峰第N次向青梅求婚:“青梅,古有‘青梅煮酒論英雄,今朝是不是可以青梅煮酒嫁林峰?。俊鼻嗝分换亓怂痪洌骸奥牥叩脑??!?/p>
夜色中,青梅銀鈴般的笑聲,漸去漸遠。
【作者簡介】王小杏,廣東豐順人,梅州市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梅州日報》 《悅讀豐順》等報刊,并入選各類選本,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