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劍飆 整理

人 物：越國美女 西施（閨門旦）

越國大夫 范蠡（小官生）

越國國王 勾踐（老生）

越國王后 雅魚（正旦）

越國大夫 文種（副末）

吳國國王 夫差（白面）

吳國相國 伍員（老外）

吳國太宰 伯嚭（副丑）

太監(jiān)（丑）、艄婆（六旦）、漁翁（丑）

和小軍、宮女

第一出 伐 越

［伍員上引。

伍 員 （唱）【滿江紅】

楚室亡囚，

是何歲飄流吳國。

追舊恨避兵江上，

潛身蘆荻。

父怨方酬魂未返，

君恩欲報(bào)心猶赤。

待從頭再踏越江山，

兵方戢。

（念）十年仗劍意何如，眼見荊城一廢墟。

誰哭秦庭援兵至，至今猶自恨包胥。某，姓伍，名員，字子胥。昔為楚國之亡虜，今乃江左之冢臣。千年故國，凄涼郢樹荊云；萬里孤臣，流落吳山越水。怎奈越王勾踐，肆虐欺鄰；幸喜新建嗣主，練兵訓(xùn)卒，誓復(fù)槜李之恥，直搗會(huì)稽之山。（下）

［四將殺氣騰騰，各自輪流展示高超武藝，高呼“活捉勾踐，為先王報(bào)仇！”殺向越國，直抵越國都城會(huì)稽山下。

第二出 拜 施

［西施上。

西 施 （唱）（尺字調(diào)）【風(fēng)入松】

落花無主亂紛紛，

切莫恨殘春。

佳人自古多薄命，

笑已往姻親休問。

半路今來別館，

不知終身何處朱門。

奴家姓施，小字夷光。祖居苧蘿西村，名喚西施。三年前幸遇范郎，私定終身，日思夜想，牽腸掛肚。相約今年完婚，誰知國破家亡，不得音信。殷切盼望中，范郎于三月之前，驟然又訪。吾盼妝奩盈門、花轎落地、鞭炮轟響、鼓樂齊鳴。孰料他為復(fù)國大業(yè)，將我送入?yún)菍m，伺候老賊夫差，今日即將行程。啊呀——（下）

［勾踐上引。

勾 踐 （唱）（六字調(diào)）【憶秦娥】

遭囚辱，

深仇晝夜縈心曲。

［范蠡、文種上。范、文 （接唱）縈心曲，

要修明政治，

誓圖恢復(fù)。

范、文 臣等參見主公。愿主公千歲。

勾 踐 諸大夫少禮。

范、文 千千歲。

勾 踐 范大夫。

范 蠡 臣有。

勾 踐 承你割己之愛，進(jìn)上西施美人。我命夫人，親自教演歌舞，即欲獻(xiàn)與吳王。未知大夫意下如何？

范 蠡 主公見諭，臣敢不遵命。

勾 踐 內(nèi)侍。

太 監(jiān) 有。

勾 踐 后宮請(qǐng)娘娘，同西施美人上殿。

太 監(jiān) 請(qǐng)娘娘同西施美人上殿吶。

［雅魚、西施內(nèi)應(yīng)：領(lǐng)旨。同上。

雅 魚 （唱）【前腔】

西宮教演初精熟，

清歌妙舞新妝束。

西 施 （接唱）新妝束，

奈終身未了，

眉兒常蹙。

雅 魚 大王。

勾 踐 夫人少禮。坐！

雅 魚 告坐。

西 施 臣妾西施見駕，愿大王、娘娘千歲。

勾、雅 美人少禮。

西 施 千千歲。

勾、雅 請(qǐng)坐。

西 施 告坐。

勾 踐 美人。吳國侵占我大越已過三年，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意欲將美人認(rèn)做前王之妹，寡人之姑，獻(xiàn)與吳王，使他戀酒迷花，去賢用佞，則國家之仇可報(bào)，美人舊盟可續(xù)，未知意下如何？

西 施 妾蒙大王、娘娘厚愛，誓當(dāng)粉身碎骨，以報(bào)知遇之恩，焉敢推辭！

勾 踐 古人求帥，有筑壇參拜之禮。寡人于國門外已筑高壇，請(qǐng)美人登壇，待寡人率領(lǐng)群臣，參拜送行。

西 施 賤妾乃村野裙釵，怎敢受大王、娘娘、諸大夫參拜，可不折煞了小奴。

范 蠡 美人休得推辭，就請(qǐng)登壇，好待主公夫人行禮。

西 施 但恐菲薄，不堪重托。

勾 踐 內(nèi)侍擺駕。

太 監(jiān) 是。（吹打【水龍吟】）

勾、雅 美人。

（唱）【黃鶯兒】

夙恨實(shí)難言，

羈三年苦萬千，

歸來羞見人民面。

范、文 （接唱）幽谷未遷，

寒灰怎燃。

棲遲未了平生愿。

（合唱）仗嬋娟，

中間就里，

要雪百年冤。

勾 踐 范大夫。

范 蠡 臣有。

勾 踐 準(zhǔn)備畫船車騎伺候。

范 蠡 旨。

勾 踐 嚇。美人。

（唱）【簇御林】

群臣奮，未敢前，

待先行，便上弦。

雅 魚 （接唱）你風(fēng)花隊(duì)里去收飛箭，

那時(shí)節(jié)，強(qiáng)似軍馬親征戰(zhàn)。

范、文 （接唱） 要心專，

立功異國，

四海姓名傳。

范 蠡 啟主公，畫船車騎，俱已齊備。就請(qǐng)美人發(fā)駕登舟。

勾 踐 美人此去，扶助本國，不可有忘。

西 施 怎敢遺忘！大王、娘娘請(qǐng)上，待奴拜辭。

勾、雅 不消。

西 施 （唱）【前腔】

我女裙釵志頗堅(jiān)，

背鄉(xiāng)關(guān)殊可憐！

蒙君王重托須黽勉。

誓捐生報(bào)主心不變，

淚漣漣，

天南地北，

相見是何年。

勾 踐 擺駕。（吹打?。┌?，美人。

西 施 大王。

勾、雅 （同唱）（大嗩吶一句）【尾 聲】

吾今重托須黽勉。

西 施 （接唱）受命于身志頗堅(jiān)。

［勾踐、雅魚率眾繞場下。

西 施 （唱）去國離家獨(dú)向前。（下）

第三出 分 紗

［艄婆上。

艄 婆 （唱）【吳歌】

虎丘山名大倒勿高，

有名聲個(gè)快船倒勿會(huì)搖。

上等頭個(gè)拳師嚜勿出之手，

會(huì)偷人個(gè)姐妮倒勿會(huì)拉厾騷。

自家，乃虎丘山浜里，快船上一個(gè)艄婆的便是。近日姑蘇生意勿好，所以到杭州來，出個(gè)碼頭。啰里曉得，此地才是空心大老倌，單會(huì)擺架子，勿肯出銅佃個(gè)。今朝越王，捉我里個(gè)船，要載啥個(gè)西施到吳國。唔，那是好哉。亦要到蘇州去載麾子哉。噲，伙計(jì)厾，今朝是王差，大家才要出力點(diǎn)，勿是兒戲介。

［幕后應(yīng)：是。吹打。眾將擁范蠡、西施上。吹打止。

范 蠡 眾將，爾等夾岸護(hù)送者。（眾將應(yīng)下）（圓場帽子頭）

范 蠡 好去春光湖上亭。

西 施 柳條藤蔓系離情。

范 蠡 黃鶯久住渾相識(shí)。

西 施 欲別頻啼三兩聲。范大夫——

范 蠡 小娘子何此稱呼？

西 施 （嘆氣）哎——

（唱）【金落索】

三年曾結(jié)盟，

百歲圖歡慶。

記得溪邊，

兩下親折證。

（范蠡夾白：是?。。?/p>

聞君滯此身，

在吳庭。

害得心兒徹夜疼。

（范蠡夾白：啊呀?。?/p>

溪紗一縷曾相訂。

何事兒郎忒短情。

我真薄命！

（范蠡夾白：我也牽掛你呀?。?/p>

天涯海角未曾經(jīng)。

那時(shí)節(jié)異國飄零。

音信無憑，

今落在深深井。

范 蠡 （唱）【前腔】

別來歲月更。

兩下成孤零。

我日夜關(guān)心，

奈人遠(yuǎn)天涯近，

區(qū)區(qū)負(fù)此盟，

愧平生！

（西施夾白：哎——）

誰料頻年國勢(shì)傾。

可憐越國受辱凌。

望伊家為國為民早辭行。

小娘子呵。

（接唱）苧蘿餓殍影，

伊家雙親命。

江東百姓全是賴卿卿。

你若肯去呵。

（接唱）望伊家及早登程，

不必留停，

家國事一樣重。

西 施 （唱）【三換頭】

孤身只影。

奈未識(shí)侯門行徑。

范 蠡 （接唱）只朝歡暮樂，

順吳王心情。

西 施 （接唱）我未往先戰(zhàn)驚。

范 蠡 （接唱） 細(xì)思量苧蘿村父老鄉(xiāng)親淚眼送。

西 施（接唱）羞煞人兒也，

浣紗誰問聘？

范 蠡 （接唱）敬謝君家，

咱這樣姻親一定成。

范 蠡 小娘子不要煩惱！你看，昔日所贈(zèng)之紗，卑人一直帶在身上。

西 施 奴家當(dāng)日，相贈(zèng)溪紗，原訂百年之約，以示初心不忘。今日見之，愈覺大夫絕情。（哭介）

范 蠡 小娘子誤會(huì)了。昭昭我心，日月可鑒，有紗在此，初心不忘。

西 施 蒙君見愛，道非妾不能存越，故而勉強(qiáng)入?yún)恰７独扇粽娴牟煌跣?，賤妾此去，也就毫無牽掛了。

范 蠡 溪紗在此，即是掛念。請(qǐng)小娘子收好，以待日后相迎，再當(dāng)話舊。

（唱）【集賢聽黃鶯】

今朝去國分手久，

把前言再說從頭。

西 施 （接唱）念我蜜意深情卿知否？

你莫多心錯(cuò)認(rèn)緣由。

聞得君家，能識(shí)天文，善明地理。不知奴家，幾時(shí)才得歸國，與君相會(huì)。

范 蠡 我曾巡歷各地，見越地興旺，紫氣東來；吳王昏聵，日落西山。只在三五年間，與小娘子定得團(tuán)圓也。

西 施 嗨——

范 蠡 （唱）到歸期時(shí)候，

那時(shí)節(jié)。

（唱）定烏鵲橋邊相守。

小娘子嚇。

你莫添愁，

腰肢瘦削，

況是不宜秋。

西 施 此紗妾身收去，君無信物，又嘗忘妾了。

（唱）【鶯啼序】

收之不可，

難又留，

一邊佩，

一邊無有。

范 蠡 這也不難，將此紗兩下分開，各存一半，你我都無相忘也。

西 施 既如此，范郎呀，初心不可忘。

范 蠡 小娘子，鄙人怎敢。

西 施 如此，相公請(qǐng)轉(zhuǎn)。

范 蠡 （頑皮）不敢。

西 施 （撒嬌）阿呀，請(qǐng)轉(zhuǎn)。

（同唱）兩同心一幅溪紗，

今日里分開在手，

成共否，要竭力將沒作有。

范 蠡 小娘子，前面已是吳地，不便交言，就此拜別。

西 施 妾身也有一拜。范郎??！妾也明白，國有難，弱女子應(yīng)亦挺身！只是，只是（抽泣）初心莫要忘。

范 蠡 （哽咽）淚眼已斷腸。

（同唱）【琥珀貓兒墜】

片帆北去，

愁煞是扁舟。

西 施 （唱）自料分飛應(yīng)不久。

范 蠡 （唱）那蘇臺(tái)高處莫登樓。（西施哭介）

（同唱）怕凝眸，望不斷滿目家山，

疊疊離愁。

范 蠡 請(qǐng)小娘子登岸。

［艄婆收拾下。大吹打。大嗩吶一句。長尖。吹打止。

西、范 （同唱）【尾聲】盼北岸專相候。

西 施 咳——

西、范 （同唱）相逢何時(shí)還舊？

范 蠡 小娘子嚇。

西 施 郎君嚇。

（同唱）莫學(xué)那逝水東流不轉(zhuǎn)頭。

（同哭）（下）

第四出 進(jìn) 美

［夫差上。圓場歸位。

夫 差 （凡字調(diào)）（引）【臨江一剪梅】

海國烽煙今盡掃，

凌云志氣飄飄。

［伯嚭上。

伯 嚭 （接）太平羞著舊征袍，

身在王朝，

莫憚勤勞。

主公，伯嚭參見。

夫 差 太宰少禮。

伯 嚭 千歲。

夫 差 太宰，見你春風(fēng)滿面，喜從何來？

伯 嚭 主公高見！那賤越勾踐奉送美人和貢物來了。

夫 差 哈哈哈，快快快，快宣美人上殿。

伯 嚭 領(lǐng)旨。

［范蠡上引。

范 蠡 （唱）【前腔】

奔走風(fēng)塵心未老，

當(dāng)年羈客來朝。

［西施上。

西 施 （引）故國為甚便輕拋，

花落辭條，

一任風(fēng)飄。

范 蠡 拜見太宰。

伯 嚭 范大夫少禮！大王有請(qǐng)！

范 蠡 領(lǐng)旨。美人有請(qǐng)。

伯 嚭 主公，越地使臣到。

范 蠡 大王在上，賤臣范蠡謹(jǐn)奉主公之命，特來進(jìn)貢。

西 施 賤妾西施，叩見大王。愿大王千歲！

夫 差 （喜介）美人抬起頭來。

西 施 千千歲！

夫 差 （得意）哈哈哈，妙嚇，果然天姿國色，絕世無雙，正合寡人之意。（眾言歡）

［伍員急上。

伍 員 （念）東征西戰(zhàn)何時(shí)休，國疲民乏難掩愁。

主公圖謀霸王業(yè)，志大才疏真堪憂。

聞得越賊前來進(jìn)貢，內(nèi)有絕色美人一位，擔(dān)心主公被妖狐迷惑，急急進(jìn)殿，勸告主公，此乃美人之計(jì)，蠱惑之心，絕對(duì)不可留用。煩請(qǐng)通報(bào)主公。

內(nèi) 侍 是。（轉(zhuǎn)身）大王，伍相國覲見。

夫 差 有請(qǐng)。（對(duì)西施）美人回避！范大夫回避。

西、范 是。（同下）

伍 員 主公，伍員參見。

夫 差 老相國免禮。

伯 嚭 老相國有禮了。

伍 員 太宰，我來問你，越賊來此何干？

伯 嚭 進(jìn)貢而來。

伍 員 進(jìn)貢何物？

伯 嚭 白銀一百萬兩。

伍 員 大米可食，白銀何用？

夫 差 相國多慮了。他大米未熟，拿細(xì)絲銀子一百萬兩，來糴米一百萬石。常年米價(jià)三錢一石，今年漲到七錢。還是有賺頭的。

伍 員 主公，糧食乃天下之基礎(chǔ)，饑荒年份，白銀何用？！

夫 差 寡人自有主張，相國不必多慮！

伍 員 是。（對(duì)伯嚭）還有何物？

伯 嚭 神木二根，大二十圍，長五十丈。

伍 員 何用？

伯 嚭 （念）神木自天降，祥瑞兆大王。

神仙畫丹青，玉皇一模樣。

兩頭鏤黃金，霞光高萬丈。

珠寶來裝飾，金碧又輝煌。

建造新宮殿，廣有八十丈。

高達(dá)三百尺，稱霸攬四方。

夫 差 哈哈哈，太宰之言，正合吾意！

伍 員 主公，此乃越賊勞民傷財(cái)之計(jì)，萬萬不可使得！

夫 差 相國何出此言，此乃寡人稱霸中原、定鼎天下之吉兆也。

伍 員 是。（質(zhì)問伯嚭）還有何物？

伯 嚭 無有了。

伍 員 嗯！（低聲慢速）真的無有了？

伯 嚭 真的無有了？哦——哦——哦，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還有——

伍 員 還有什么？

伯 嚭 還有，還有——

伍 員 有什么？

伯 嚭 還有美人一位！

伍 員 美人？

伯 嚭 相國呀。

（唱）【二犯江兒水】

香喉清俊，

夫 差 （唱）聽縹緲香喉清俊。

伯 嚭 （唱）似珍珠盤內(nèi)滾。

夫 差 （唱）向秦樓楚館、綺席華茵。

見鶯聲風(fēng)外緊。

（合唱）裊裊起芳?jí)m，

裊裊起芳?jí)m。

伯 嚭 （唱） 亭亭住彩云。

夫 差 （唱） 雙黛愁眉，

伯 嚭 （唱） 兩眼波橫，

夫 差 （唱） 羨清歌入妙品。

（合唱）難消受花間數(shù)巡，

難消受花間數(shù)巡。

夫 差 （唱）怎禁得燈前常近，

一聲聲怨分離欲斷魂。

夫 差 哈哈哈。妙啊！

伯 嚭 妙??！

伍 員 主公！臣聞五音令人耳聾，五色令人目眩，故桀以妹喜滅，紂以妲己亡，幽王以褒姒死，獻(xiàn)公以驪姬??；自古以來，喪身亡國，都是以婦人女子。

夫 差 （不悅）老相國此言差矣！

伍 員 （前進(jìn)）今越賊進(jìn)此女，無非要主公學(xué)這幾個(gè)昏君，切不可受。

夫 差 （恨介）伍員！休得放肆！孤王受了這一婦人，便為昏君么！速速退下！

伯 嚭 主公言之有理。（對(duì)伍員）老相國，快快回家去吧！

伍 員 罷罷罷，上有昏君，下有佞臣，國家安能久長?。ǚ餍涠ィ?/p>

伯 嚭 主公，伍員好生無禮，說主公昏君，那我伯嚭就是昏臣了，昏君昏臣，何日是了。

夫 差 這老賊，好生可惡，我定要?dú)⒘怂剿煳以浮?/p>

伯 嚭 該殺，該殺。

夫 差 宣美人、范大夫進(jìn)殿。

［范蠡、西施上。（西施哭介）

夫 差 美人受驚了。有寡人在此，不必驚慌。（對(duì)伯嚭）太宰，設(shè)上宴款待范大夫。

伯 嚭 臣領(lǐng)旨。范大夫請(qǐng)。

范 蠡 太宰請(qǐng)。

伯 嚭 請(qǐng)！

［宮門外。

范 蠡 太宰請(qǐng)看。

伯 嚭 大夫何事？

范 蠡 （呈禮單）這是給您的禮單。

伯 嚭 （細(xì)看）啊呀！甚多！甚多！多謝！多謝！伯嚭這廂有禮！回去稟報(bào)您家主公，但有吩咐，不必客氣！

范 蠡 太宰，還有呢？

伯 嚭 （喜介）喔？

范 蠡 太宰雅好，下臣略知，特選上等美女二人，一喚秋鴻，一名春燕，以伴枕席，伏乞鑒納。

伯 嚭 知我者，范大夫也！哈哈哈?。ㄍ拢?/p>

夫 差 宮娥們。

宮 女 有。

夫 差 掌燈。

宮 女 領(lǐng)旨。

夫 差 （唱）（凡字調(diào)）【解三酲】

念平生買歡追笑，

再?zèng)]一個(gè)可意根苗，

我精神幸憐猶未倒，

從天降這多嬌。

看她溫柔旖旎多俊俏，

眼見得倒鳳顛鸞難恕饒，

真歡樂，拼命今宵，

沉醉跨鳳鸞交。

西 施 （接唱）【前腔】

惜玉憐香曾見說，

雨尤云猶未遭，

君王念奴還幼小。

夫 差 （接唱）你門兒掩，我定輕敲。

西 施 （接唱）慢慢的花傾柳欹，蜂蝶鬧，

少不得地久天長，似魚水交。

夫 差 （接唱）只是我堪老。

西 施 大王尚未老。

夫 差 美人說孤家尚未老。掌燈。

宮 女 領(lǐng)旨。

夫 差 （唱）拼斷送鴛衾繡帳，白晝清宵。

（笑介）哈哈哈。（同下）

第五出 思 憶

［內(nèi)監(jiān)上。

內(nèi) 監(jiān) （念）龍檻沉沉水殿淸，禁門深鎖寂無聲。

君王去后舞衣冷，日暮水漂花出城。

自家，館娃宮一個(gè)內(nèi)監(jiān)的便是。昨俺大王爺伐齊，要與娘娘同去。娘娘身子不適，獨(dú)留宮中。只得在此伺候著。

［西施手持溪紗上。

西 施 （唱）【喜遷鶯】

年年重九，

尚打散鴛鴦，

拆開奇耦。

千里家山，

萬般心事，

不堪盡日回首。

且挨歲更時(shí)換，

定有天長地久。

南望也，

繞若耶煙水，

何處溪頭？

內(nèi) 監(jiān) 娘娘叩頭。

西 施 免禮。我身子困倦，怕人鬧吵，你到前殿伺候，待我靜坐一回。

內(nèi) 監(jiān) 是。（下）

西 施 自到吳地，不覺三載。領(lǐng)本國主公之命，記范蠡相公之言，教我哄誘吳王，恣意淫樂。眼見得吳國將有敗亡之兆了。但歲月淹留，歸期未卜。一則國家復(fù)興事如何？二則范郎功業(yè)如何？三則父母可否安在？正是：漢皋仙去，環(huán)佩空留；浙水人遙，溪紗猶在。好傷感人也。

（唱）【二犯漁家燈】

今投。

異國仇讎。

明知勉強(qiáng)也要親承受。

乍掩鴛幃，

疑臥虎帳。

但戴鸞冠，

如罩兜鍪。

溪紗在手，

那人何處？

空鎖翠眉依舊。

天吶，只為那三年故主親出丑，

落得兩點(diǎn)春山不斷愁。

【錦纏道】

謾回首，

這場功終須要收，

但促急未能酬。

嘆遷延羞睹織女牽牛，

斷魂尋行春匹儔，

飛夢(mèng)繞浣紗溪口。

俺這里自追求，

正是歸心一似錢塘水，

終到西陵古渡頭。

（念）身在館娃心在越，為國為民獻(xiàn)熱血。

家鄉(xiāng)親人可安康，急盼范郎百年合。

（下）

第六出 采 蓮

［太監(jiān)引夫差、西施同上。

眾 （唱）【北醉太平】

長刀大弓，

坐擁江東，

車如流水馬如龍，

看江山在望中。

一團(tuán)簫管香風(fēng)送，

千群旌旆祥云捧，

蘇臺(tái)高處錦重重，

管今宵宿上宮。

夫、西 （同唱）（尺字調(diào)）

【丑奴兒頭】

秋來勝事知多少，

別殿風(fēng)涼，

夾岸荷香。

【念奴嬌頭】

丹楓葉染，

乍湖光清淺，

涼生商素。

太 監(jiān) 啟大王，畫船簫鼓，俱已齊備，專候大王娘娘登舟。

夫 差 擺駕。（吹打，水浪，定席，細(xì)吹打）

太 監(jiān) 上宴。

夫、西 （同唱）【念序】澄湖萬頃，

（眾同唱）見花攢錦繡，

平鋪十里紅妝。

夾岸風(fēng)來宛轉(zhuǎn)處，

微度衣袂生涼。

搖飏，百隊(duì)蘭舟，

（內(nèi)侍鑼介）千群畫槳，

中流爭放采蓮舫，

（合唱）惟愿取雙雙繾綣，

長學(xué)鴛鴦。

夫 差 （接唱）【前腔】

堪賞，波平似掌，

聽深處繚繞歌聲，

隱隱齊唱。

秀面羅裙認(rèn)不出，

那綠葉紅花一樣。

西 施 （接唱）空想，

藕斷難聯(lián)。

夫 差 今年荷花開得茂盛?？淳苼?，待孤家也賞他一杯。哈哈，請(qǐng)娘娘上宴。

太 監(jiān) 請(qǐng)娘娘上宴。

西 施 （連唱）珠圓卻碎，

無端新刺故牽裳。

（合唱）惟愿取雙雙繾綣，

長學(xué)鴛鴦。

西 施 妾家越溪，有采蓮歌一曲，試與大王歌之。

夫 差 生受美人。內(nèi)侍。（太監(jiān)應(yīng)）各駕小舟。（太監(jiān)應(yīng)）宮女們。（宮女應(yīng)）往湖上采蓮。（宮女應(yīng)下）

［細(xì)吹，內(nèi)監(jiān)送茶。

西 施 （唱）（正宮調(diào)）【采蓮歌】

秋江岸邊蓮子多，

采蓮女兒棹船歌。

花房蓮實(shí)齊戢戢，

爭前競折欹綠波。

恨逢長莖不得藕，

斷處絲多刺傷手。

何時(shí)尋伴歸去來，

水遠(yuǎn)山長莫回首。

夫 差 妙呀！拿酒來，我飲一大觴！

［太監(jiān)、宮女上。

（接唱）【采蓮歌】

采蓮采蓮芙蓉衣，

秋風(fēng)起浪鳧雁飛。

桂棹蘭橈下極浦，

羅裙玉腕輕搖櫓。

葉嶼花潭一望平，

吳歌越吹相思苦。

相思苦，不可攀。

江南采蓮今已暮，

海上征夫猶未還。

宮 女 采蓮畢。

夫 差 各報(bào)上花名來。

宮女甲 觀音蓮。

宮女乙 西番蓮。

宮女丙 堆金蓮。

宮女丁 并蒂蓮。

夫 差 美人喜的是哪一種？

西 施 妾喜的是昆山三寶之一的并蒂蓮。

夫 差 啊哈哈哈，美人所好，與孤家相同，孤家喜的也是昆山并蒂蓮。各各有賞。吩咐轉(zhuǎn)船。

（同唱）（水浪往）【古輪臺(tái)】

日蒼黃，

蘭橈歸去遍船香。

秋風(fēng)吹急寒潮漲，

蓮歌爭唱。

況十里回塘，

正值月兒初上。

（眾唱）歸路暮云長，

聽空中響，

館娃高處奏笙簧。

（接吹打）（眾介）已到館娃宮。（吹?。?/p>

夫 差 宮女們，各執(zhí)蓮燈，送娘娘回宮。

宮 女 領(lǐng)旨。

（同唱）【前腔】

千行，

宛轉(zhuǎn)燈燭輝煌。

夾道里羅綺盤旋，

笙歌嘹亮。

香霧氤氳，

處處麝蘭飄蕩。

夫 差 （接唱）今夜歡娛，

忙投羅帳，

趁良宵恣意顛狂。

西 施 （接唱）殘香破玉，

蹂紅踐翠，

只得支吾勉強(qiáng)。

（眾合唱）鴦瓦散飛霜，

銀河朗，

但愿萬歲千秋樂未央。（同下）

第七出 吳 刎

［夫差上引。

夫 差 （唱）【菊花新】

當(dāng)年戰(zhàn)勝氣何豪，

霸業(yè)誰知一旦消。（啊呀）

［范蠡、文種隨眾上。

范 蠡 眾將官，團(tuán)團(tuán)圍住者。（眾吶喊）

夫 差 我有何罪？你們伐我，試與寡人言之。

范 蠡 吳越同溝共濟(jì)，侵而辱之，大罪也。

文 種 今天以吳賜越，敢不敬受。

夫 差 （唱）【榴花泣】

千年基業(yè)，

王氣郁迢峣。（眾吶喊）

（連唱）平生志，

在云霄，

誰知倏忽便蕭條。

只見城池宮闕，

都作白煙消。

閑花野草，

看荒郊糜鹿游殘照。

走狗塘卷卻旌旗，

斗雞陂折盡弓刀。

哈——哈——哈，可憐我吳國自泰伯傳至今日，千年故國，百世洪基，一旦聽奸佞，忠義盡誅夷。全不想國傾危，一心要抗西秦，滅東齊，收三晉也，弄得來滿目山河千點(diǎn)淚。悔不該聽信了那奸賊伯嚭的讒言，悔不該拒絕了忠良伍相國之錚言，想不到我夫差也有國破家亡的今天。罷罷罷！

【尾聲】在世間，空喧鬧，

我怨氣騰騰入九霄。（自刎下）

范、文 眾將官。

眾 嚇。

范、文 夫差已死，大功告成！

（接唱）堪笑夫差也只這遭。（同下）

第八出 泛 湖

［漁翁上。

漁 翁 （唱）【山歌】

楊柳青青江水平，

忽聞四下唱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

道是無晴卻有晴。

自家，乃太湖上一個(gè)漁翁的便是。昨日范老爺，叫子我個(gè)船，泊在胥門，像是要到太湖里去白相相。那說個(gè)話歇辰光，還勿見來介。

［范蠡上。

范 蠡 （念）功成不受上將軍，一艇歸來笠澤云。

載去西施意已決，實(shí)乃不忘吾初心。

想我范蠡，輔佐弱越，破彼強(qiáng)吳，名遂功成，國安民樂，平生志愿，于此畢矣。當(dāng)初承諾西施，滅吳之后，迎娶于她，歸隱山林，做神仙伴侶。向已告過主公，今當(dāng)遠(yuǎn)遁。昨日吩咐船家，泊在湖口。先遣家童，收拾金銀寶貝，琴劍圖書，下船去了。專等小娘子到來，即便同行。

［西施上。

西 施 （念）雙眉顰處恨匆匆，轉(zhuǎn)眼興亡一蹙中。

若泛扁舟湖上去，不宜重過館娃宮。

相公萬福。

范 蠡 小娘子少禮。我已吩咐漁船，泊在湖口，專等小娘子到來，一同登舟。嚇，船家。

漁 翁 老爺，來哉。

范 蠡 請(qǐng)小娘子下船。

漁 翁 是。老爺，到哪里去游玩？

范 蠡 哪里順風(fēng)就往哪里去。

漁 翁 究竟是個(gè)去哪里？

范 蠡 船家，順風(fēng)走就是了。

漁 翁 怪哉，還沒見過這樣的客官。噲，伙計(jì)，要開船哉。

范 蠡 小娘子，我本楚人，久作越客。昔遇傾城于溪路，常遭患難于鄰邦。自分夙世難逢，誰料今生復(fù)合。今具舟中花燭，聊結(jié)湖上姻盟。事出匆匆，莫嫌草草。

西 施 妾乃白屋寒娥，黃茅陋質(zhì)。惟冀得配君子，不意茍合吳賊。摧殘風(fēng)雨，已破豆蔻之梢；斷送韶華，遂折芙蓉之蒂，不堪奉爾中饋，未可充君下陳。

范 蠡 小娘子差矣！昔我隨越王卑賤養(yǎng)馬石室，卿伴老賊朝歡暮樂在吳宮，分工不同，殊途同歸，實(shí)乃為國為民之要事。今你我團(tuán)聚，不忘初心，泛舟遠(yuǎn)去，共做神仙伴侶。

西 施 既蒙恩義，敢不應(yīng)承。但舊家姊妹，久缺音書。晚景椿萱，素?zé)o消息。欲暫返山中之駕，方相從湖上之舟。未知尊意若何？

范 蠡 我已差人前往。令尊令堂，同載舟航。東施北威，并賜金帛。

西 施 你既無仇不雪，無恩不報(bào)。但有一故人，尚未相酬。君可忘之？

范 蠡 卿但言之。

西 施 當(dāng)初若無溪紗，和你哪有今日？

范 蠡 便是。如今紗在何處？

西 施 妾朝夕愛護(hù)，佩帶心胸。君試觀之。

范 蠡 我之紗，亦在。看——

（念）千叢萬結(jié)亂如堆，曾擊吳宮合巹杯。

今日兩歸溪水上，方知一縷是良媒。

（唱）（小工調(diào)）【北川撥棹】

古和今此會(huì)稽，

舊和新一范蠡。

誰知道戈挽斜暉，

龍起春雷，

風(fēng)卷潮回，

地轉(zhuǎn)天隨。

霎時(shí)間驅(qū)戎破敵，

因此上，喜卿卿歸去矣。

西 施 （唱）【南園林好】

謝君王將前姻再提，

謝君家把初心不移，

謝一縷溪紗相系。

諧匹配作良媒，

諧匹配作良媒。

范 蠡 （唱）【北太平令】

早離了塵凡濁世，

空回首駭弩危機(jī)。

伴浮鷗溪頭沙嘴，

學(xué)冥鴻尋雙逐對(duì)。

俺呵，

從今后車兒馬兒，

好一回辭伊謝伊。

呀！趁風(fēng)帆海天無際。

西 施 （唱）【南川撥棹】

煙波里，傍汀蘋，依岸葦，

任飄飖海北天西，

任飄飖海北天西。

趁人間賢愚是非，

跨鯨游駕鶴飛，

跨鯨游駕鶴飛。

范 蠡 （唱）【北收江南】

呀！看滿目興亡真慘凄，

笑吳是何人越是誰？

功名到手未嫌遲。

從今號(hào)子皮，

從今號(hào)子皮。

今來古往不許外人知。

西 施 （唱）【南漿水令】

采蓮涇紅芳盡死，

越來溪吳歌慘凄。

宮中鹿走草萋萋。

黍離故墟，

過客傷悲。

離宮廢，誰避暑？

瓊姬墓冷蒼煙蔽。

空?qǐng)@滴，空?qǐng)@滴，梧桐夜雨。

臺(tái)城上，臺(tái)城上，夜宿烏啼。

（同唱）【北清江引】

人生聚散皆如此，

莫論興和廢。

富貴似浮云，

初心不忘記。

愿普天下做夫妻都是咱共你。

（同下）

——?jiǎng)〗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