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西海固的冬天實在有些冷，從西伯利亞襲來凜冽的寒潮一陣接著一陣，竟然將陶莊村小學的自來水管凍得開裂，水泄一地而后從二樓走廊流出，立刻垂懸成一瀑冰掛。

然而，西海固的這個冬天，卻處處洋溢著春的陣陣暖意。定點對口幫扶原縣的中州鐵路局，早在冬天來臨之前，就給全縣貧困農(nóng)村小學每間教室安裝了取暖的煤爐，備足了煤炭。這天，從中州鐵路局又專程開來8輛10輪大卡車，滿載著全局干部職工捐助的20多萬件御寒冬衣發(fā)放給貧困農(nóng)村家庭的孩子。陶莊村小學分到了300多件，每個孩子可以領(lǐng)到兩件棉衣棉褲。

當四年級學生郝仁上前來領(lǐng)棉衣棉褲時，鐵路局的扶貧干部看到他身上的棉衣已經(jīng)破得縫不上扣子，中間用一根細繩系在腰上，棉衣面子布破爛不堪，露出里面薄薄一層顏色發(fā)灰的棉花，一片片成鋸齒狀。扶貧干部關(guān)切地詢問他叫什么名字，郝仁凍得瑟瑟發(fā)抖，半天說不出話來。扶貧干部當即脫下他的破棉襖，換上新發(fā)的棉衣棉褲，郝仁感動得號啕大哭。

郝仁平靜下來之后，仔細地打量著身上剛換的棉衣棉褲，這是一套藏藍色的鐵路工裝，雖然是特小號，穿在郝仁身上還是顯得有點肥大，但是特別特別暖和。當郝仁把凍僵的小手伸進溫暖的棉衣兜時，竟然意外地摸到一個信封，打開信封，里面有一封信、一枚徽章和20元錢。郝仁心想一定是捐助棉衣的叔叔忘了掏凈衣兜，他毫不猶豫地立刻將信封交給了老師。老師打開信，是這樣寫的：

孩子，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這身衣服是不是合你的身，本想再給你買雙棉鞋，可是不知道你的腳尺寸大小。衣服如果不合身，你可以讓媽媽改改再穿?？墒敲扌荒芨?，所以我在棉衣口袋里給你放了20元錢，你自己去買雙棉鞋吧。你再讓老師把你的詳細地址發(fā)到我的電子郵箱里，我以后會每月資助你20元錢讓你完成學業(yè)。但愿棉衣棉褲棉鞋能夠驅(qū)走嚴寒溫暖你的身體，希望我的幫扶能讓你安心學習，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還有一枚黨員徽章送給你留作紀念。我是一名剛剛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的新黨員，這是我參加入黨宣誓時戴過的黨員徽章，特別有意義！這次捐助幫扶是響應黨組織的號召，盡到一個共產(chǎn)黨員、一個鐵路人的一份綿薄之力，等你將來學業(yè)有成，用知識的力量去改變家鄉(xiāng)貧困的面貌，盡自己的努力去幫助更多的人脫貧致富，去感恩黨和政府，感恩社會。

祝你學習進步，幸?？鞓罚?/p>

信的末尾留有一個電子郵箱地址，落款署名是黨輝。

看完來信，老師對郝仁說：“信和錢、黨員徽章都是中州鐵路局的黨輝叔叔捐助給你的，你就留下吧。”

“老師，我怎么能找到黨輝叔叔當面感謝他呢？”

“你不用找黨輝叔叔了，他沒有給你留下真實姓名和地址，就是做好事不留名。你要像信里說的那樣，用好好學習的優(yōu)異成績來感恩黨和政府，感恩新時代，感恩鐵路人?！?/p>

郝仁懂事地直點頭，鄭重其事地正要戴上那枚黨員徽章，老師微笑著制止郝仁說：“黨員徽章是黨員身份的標志。你看，這上面綴有金黃色黨徽圖案的紅旗，是黨旗，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象征和標志。錘頭、鐮刀代表工人和農(nóng)民的勞動工具，象征著中國共產(chǎn)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代表著工人階級和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下方印有毛主席書寫的‘為人民服務五個字，這是黨的根本宗旨。你現(xiàn)在還不是黨員不能佩戴。將來你工作了，要積極爭取入黨，就可以名副其實地光榮佩戴這枚黨員徽章了?！?/p>

“老師，我戴在衣服里面可以嗎？”

老師想了想，點點頭，肯定地回答郝仁：“戴在里面是可以的?！?/p>

于是，郝仁把叫“黨輝”的鐵路人送他的這枚珍貴的黨員徽章一直戴在胸前最貼身的衣服里面，以致徽章把他胸前的皮膚磨破，滲出點點血絲浸紅了徽章，直到胸前磨出一塊繭子厚皮，他也從沒摘下來過。

這件事發(fā)生在12年前的那個寒冷的冬天。從此以后，郝仁刻苦學習，順利完成九年義務教育，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鐵路中專技校。這些年，郝仁多次想去鐵路上找黨輝，當面向他表示感謝?？墒撬挥悬h輝的電子郵箱，黨輝從不告訴他的地址。于是他立下志愿，畢業(yè)了也要當一個鐵路人，立志要像鐵路上的黨輝叔叔一樣，去感恩黨、感恩鐵路、感恩社會。當然，到了鐵路工作，他還要找到黨輝叔叔，當面對他說一聲“謝謝”，感謝他當年的幫扶和激勵。

功夫不負有心人，郝仁鐵路技校畢業(yè)進入中州鐵路局下屬的中州工務段，在線路車間當上了養(yǎng)路工。在新工入職培訓班上的第一課，工務段段長歐陽青給大家講，鐵路是一架高度集中又分工精細的大聯(lián)動機，工務段的工作是這架大聯(lián)動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州工務段管轄設(shè)備正線800多公里，站線600多公里，橋梁、涵渠500多座，是中國大西北鐵路交通要道，是“一帶一路”和亞歐大陸橋中國境內(nèi)的重要組成一環(huán)，每天有近百對客貨列車以及中歐班列、國際聯(lián)運列車要從這條鐵路通過。工務段的職責就是專門負責鐵路線路、橋梁、隧道、涵洞、路基、鋼軌、道岔、軌枕、道砟等設(shè)施設(shè)備的保養(yǎng)與維修，以及鐵路巡道、鐵路道口的看守，確保鐵路萬無一失、安全暢通，任務光榮而艱巨。

歐陽青段長的一番話，多么大的格局、多么高的站位，更顯示鐵路工務工作是多么重要、多么偉大，讓郝仁更加感到進鐵路門、當鐵路人這條路走對了，他的理想終于實現(xiàn)了。更讓郝仁注意的是歐陽青段長的胸前別著一枚閃閃發(fā)光的黨員徽章，郝仁頓時激動起來：莫非歐陽青段長就是當年捐助過他的“黨輝”？

郝仁越看越覺得歐陽青段長就是黨輝。他問身邊的新工：“段長是叫黨輝嗎？”

新工說：“哦，段長叫歐陽青吧，講話前不是介紹過了嗎？”

“哦?！焙氯噬陨杂悬c失望。但他現(xiàn)在也是一個鐵路人了，離黨輝已經(jīng)很近了，他相信總有一天會找到黨輝，跟他當面說一聲“謝謝”！

新工入職培訓結(jié)束，郝仁和另外9個新工一起分配到中州工務段線路車間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

夏天的青山更加美麗。春天的杜鵑還沒有完全謝盡，夏天的山花又漫山遍野地爛漫開來，把崇山峻嶺的山林點染成一幅幅立體的山水畫，就連空氣都帶著幽幽的香氣，真好！這些年，當?shù)氐狞h組織和政府努力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fā)展理念，大力推進綠色扶貧、生態(tài)扶貧戰(zhàn)略，青山一帶貧困地區(qū)實行移民扶貧，許多深山老林不宜居的農(nóng)戶都搬遷到山下的川地一帶，青山退耕還林，極大地恢復了生態(tài)植被，真正變成了綠水青山。

一看到青山的美麗景色，一同分配到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的新工還沒下車就驚喜地大叫起來，紛紛拿出手機不停地拍照，恨不得立刻融入青山綠水之間去擁抱這美麗的自然風光。可是等安頓下來，他們卻傻了眼，原來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工區(qū)跟車站上幾間孤零零的站房相伴，放眼望去，沒有一戶人家，不見一個人影。青山車站是一個區(qū)間會讓站，不辦理客貨運業(yè)務，一周只有兩趟鐵路通勤車?？空?，每次只停一分鐘，讓車站輪班的職工換乘。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的人卻像釘子一樣在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扎下根來，哪兒也去不了。用他們自己的話講，這里沒有圍墻、沒人站崗，讓你跑都沒處跑。

那些從城市里來的年輕人不免有些沮喪，在他們心中，遠大理想本來是一個多么浪漫而又充滿美妙聯(lián)想的詞，一旦與山區(qū)小站的艱苦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再也美妙浪漫不起來了。車水馬龍異彩紛呈的城市生活與溝壑縱橫單調(diào)孤寂的山區(qū)歲月形成巨大的落差，有的人猶豫、彷徨，有的人直接遞交了辭職信，甚至還有人不辭而別……

工區(qū)黨支部書記、老工長也看到了這一點，他意識到新工中這種不安心的情緒如果蔓延開來，就會像瘟疫一樣很快傳染到整個職工隊伍，成為安全生產(chǎn)中最大的不安全因素。他在想，當前首要的工作就是要讓新工在艱苦工區(qū)盡快地安下心來，投入到愛路、養(yǎng)路、護路的工作中去。

老工長發(fā)現(xiàn)新工中郝仁倒是很樂觀，一點也沒有沮喪的樣子。郝仁是從貧困山區(qū)來的苦孩子，沒有城市優(yōu)渥生活過的經(jīng)歷可比較，他只能和他的貧困家鄉(xiāng)生活比，覺得養(yǎng)路工區(qū)的條件好得太多太多。至少從土窯洞住進了磚瓦房;從一套衣服穿四季到現(xiàn)在僅工作服就有棉有單三四套;從一日兩餐粗糧為主瓜菜一半到現(xiàn)在一日三餐都是白米細面。小時候是鐵路人黨輝叔叔的熱心相助，讓他現(xiàn)在也成為一名光榮的鐵路人，郝仁已經(jīng)很知足了。知足者常樂，他沒有半句怨言。

老工長把郝仁悄悄叫到一邊，要他一同做好新來同伴的思想安定工作，郝仁滿口答應了。老工長布置工作，郝仁事事都帶頭。老工長帶著新工參觀當年青山工區(qū)創(chuàng)業(yè)時職工干打壘的簡易住房，再看看如今窗明幾亮的漂亮宿舍小樓;參觀當年職工伙食團煙熏火燎的柴火灶，再看看如今職工食堂潔凈的液化氣和一應俱全的廚房電器;參觀當年工區(qū)唯一與外界通連的磁石手搖電話機，再看看如今程控電話、移動寬帶以及職工人手一部的移動手機;參觀當年依山開辟巴掌大一塊平地的半個籃球場，再看看如今多功能職工娛樂健身場;當年房前屋后的荒草枯樹亂石孤墳，如今是綠樹掩映下的花園、菜地和養(yǎng)魚塘……每到一處，郝仁都顯得樂觀、積極、向上，用他的正能量感染同來的新工。

最后，老工長帶新工來到一處墓地，這里整齊地排列著四個墳塋。新工納悶：“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怎么會有墓地？”

老工長聲音低沉下來，緩緩地說：“這不是普通的墓地，而是烈士陵園。”

“烈士陵園？”新工中有人驚叫起來，“和平年代也有烈士陵園？”

“莫非這里打過仗？那也不能把烈士葬在這荒山野外呀？”

“是啊，鐵路不修到這里，這兒連人都沒有?！?/p>

……

老工長面向烈士墳塋默默地三鞠躬，新工也照樣三鞠躬，然后老工長說：“這里長眠的是修建這條鐵路的四勇士——工長成志和他的三個工友。當年他們也年輕朝氣，英姿勃發(fā)，來這里參加鐵路建設(shè)。在青山隧道施工中，遇到洞頂頻頻落石，隨時都有大塌方的危險，成志下令大家迅速從危險區(qū)撤離出來。出洞之后清點人數(shù)，成志發(fā)現(xiàn)有三個工友還在隧道深處沒出來。于是他毫不猶豫要再進隧道。工友拉住他說：‘隧道隨時塌方，非常危險。成志說：‘工友還在隧道里面，我是工長，怎么能看著他們面臨危險而不管？我是共產(chǎn)黨員，就應該這個時候沖上前！說完他義不容辭地沖進隧道深處?！?/p>

此時此刻站在烈士的墳塋前，郝仁和新工都沉默不語。最讓郝仁感動的一句話是，當面臨巨大危險去救人的時候，成志工長說：“我是共產(chǎn)黨員，就應該這個時候沖上前！”

老工長繼續(xù)說：“就在這時，大塌方發(fā)生了，成志和三個工友被堵在青山隧道里面。三天后，當隧道塌方搶通的時候，成志和三個工友都身負重傷，最后搶救無效，光榮殉職。成志工長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這是通往西海固貧困山區(qū)的一條致富路，可惜我不能親手把它修通。我死了以后，請把我埋在這青山隧道旁，我要看著這條路修好通車，看著貧困百姓脫貧富起來！”

“您等到了，等到了！”郝仁這時忍不住對著烈士墳塋大聲說，“我就是來自貧困山區(qū)的孩子，托這條鐵路的福，托鐵路人幫扶的福，我已經(jīng)甩掉了貧困的帽子，您就放心吧！”

老工長接著說：“我是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的第五任工長。當年第一任工長是現(xiàn)在的段長歐陽青，他帶領(lǐng)大家來青山初建養(yǎng)路工區(qū)的時候，條件更艱苦，許多從城市來的青工也是因為生活的巨大反差，和你們一樣不適應，不安心。第二天，歐陽青工長就把大家?guī)У竭@個烈士陵園。他說：‘當年這些烈士和他們的工友能在這崇山峻嶺之間打通一條鋼鐵大道，我們只是守護它難道也守不住嗎？這地方條件是很艱苦，可是你不來，我也不來，那你們說說誰該來？難道我們就忍心讓四勇士看著我們一個個靚麗光鮮地來了，游山玩水轉(zhuǎn)一圈拍幾張照片又走了，只留下他們繼續(xù)在這里孤零零地守著這條鐵路嗎？說完，歐陽青工長一聲大吼：‘我是共產(chǎn)黨員，我頭一個留下來！還有誰愿意跟我留下來，請舉手！結(jié)果，大家都鄭重地舉起了手?！?/p>

老工長話剛落音，郝仁也高高地舉起了手，新工們感動了，也相繼舉起了手。大家從四周山坡上采來一捧捧黃的、白的山花，默默地擺放在每一座烈士墓前。

從烈士陵園回工區(qū)的路上，新工們都好奇地催郝仁講講他家脫貧致富的事。郝仁向大家介紹說，自從這條鐵路通車之后，中州鐵路局把運輸扶貧作為定點扶貧的一個強有力的支撐點，發(fā)揮鐵路運輸優(yōu)勢，在運輸政策和運力資源上向定點扶貧地區(qū)傾斜，每天為貧困地區(qū)發(fā)扶貧專列，優(yōu)先為貧困地區(qū)扶貧開發(fā)提供優(yōu)質(zhì)、快捷、便利的運輸服務，全力幫助農(nóng)民增產(chǎn)增收，支持幫扶地區(qū)加快發(fā)展。

郝仁說：“我們那里的土豆可好吃了，以前吃不完、賣不出，許多都爛在地里了。自打鐵路通車以后，現(xiàn)在，土豆還有小雜糧都賣向全國了。大量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都通過鐵路外銷外運，有些產(chǎn)品甚至都外銷到韓國、日本及東南亞地區(qū)。幾節(jié)車皮，就能救活一個企業(yè);數(shù)列火車，就能使農(nóng)民增收上千萬。去年我們那里難得的風調(diào)雨順，土豆大豐收，鐵路局緊急調(diào)運車皮外運鮮土豆，讓種土豆的農(nóng)民豐產(chǎn)也豐收，能夠賣個好價錢，每公斤土豆收購價提高了8分錢，全縣光外運土豆就使農(nóng)民增收1000多萬元。以前說‘要想富，先修路，有人還不信?，F(xiàn)在大家都信了，說‘脫貧致富，全靠鐵路。鐵路是貧困山區(qū)與山外大市場緊密連接的橋梁和紐帶，鐵路運輸在扶貧開發(fā)中作用大、有優(yōu)勢，真正是貧困地區(qū)的扶貧路、致富路、騰飛路呢！”

郝仁一邊說著，眼睛卻直瞄老工長胸前別著的那枚閃閃發(fā)光的黨員徽章，郝仁心里又猜測老工長是不是黨輝。郝仁抽空悄悄地問老工長：“老工長，您叫過黨輝這個名字嗎？”

老工長笑了笑，挺了挺胸前的黨員徽章，不無幽默地回答說：“我姓黨，又不姓黨?！?/p>

“?。磕悄降仔帐裁?？”

“我是共產(chǎn)黨員，是黨的人，當然姓黨了。但是百家姓里我姓章，文章的章。咦？你怎么會問我這個呢？”

郝仁動情地給老工長講了當年鐵路人“黨輝”幫扶他的故事。誰知道老工長聽了之后并不以為然，而是輕描淡寫地對郝仁說：“其實你也不必刻意找‘黨輝，這在鐵路上很普遍。鐵路人響應黨的號召，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為脫貧攻堅做點貢獻。再說，‘黨輝也許并不是他的真名呢！你就按照‘黨輝對你說的那樣，要感恩，就感恩黨和政府，感恩鐵路，感恩社會！”

青山烈士陵園四勇士的事跡，使新工心靈受到強烈的震撼，他們決心踏著筑路勇士的足跡，安心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養(yǎng)好路。郝仁他們還了解到原來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是中州工務段和中州鐵路局的先進工區(qū)，得到過多項國家和省部級的榮譽獎勵，先進事跡登過報、上過電視，甚至在全路也是大有名氣。多年來，從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走出許多勞動模范和先進人物。經(jīng)過一代代青山鐵路人的辛勤努力，青山春常在，如今花更紅。工作生活在這個先進集體中，郝仁發(fā)現(xiàn)身邊許多工友胸前都佩戴著閃閃發(fā)亮的黨員徽章，雖然他們中間沒有一個叫“黨輝”的，但郝仁認定他們都姓黨，因為他們都是黨的人。郝仁暗暗下定決心，他也一定要做這樣的人，做黨的人。他沒有說一句“扎根山區(qū)”“奉獻終生”一類的豪言壯語，只認定就是責任，就是使命！因為鐵路在，故而我就在！只要在一天，就干好每一天！之后，郝仁鄭重地向工區(qū)黨支部書記、老工長遞交了他的入黨申請書。

郝仁的養(yǎng)路工作是從老工長帶他一起巡道開始的，老工長也是黨支部指定為入黨積極分子郝仁“結(jié)對子”的培養(yǎng)人。老工長帶郝仁一邊巡道，一邊說：“別以為巡道不過是走走、看看，那可不是讓你看風景哩。而是每走一步都要認真巡查每一寸鐵路線路、橋梁、隧道、涵洞、鋼軌、道岔以及路基沉陷變形、路塹塌方落石，等等，能夠處理的小問題及時處理，不能夠處理并且危及行車安全的要立刻報告，并做好防護?！?/p>

老工長說：“巡道工作是鐵路上非常艱巨又十分重要的工作。全國鐵路，每天都有巡道工這樣一步步全部用腳丈量一遍。一年四季，不論嚴寒酷暑，我們養(yǎng)路人都風雨無阻地巡道、維修、養(yǎng)護在萬里鐵道線上，以養(yǎng)路人愛路、護路的堅守，確保鐵路列車行車安全暢通?！?/p>

老工長帶著郝仁巡道到與前方路段巡道工交換巡道牌的地方，郝仁好奇地看到離鐵道不遠有幾間老土坯房的殘垣斷壁，問道：“這里曾經(jīng)還有人住嗎？”

老工長告訴他：“這里原來有三戶人家，因為山大溝深，人煙稀少，生活極度貧困，不宜人居。當?shù)卣畬嵭姓w移民扶貧，這幾戶人家就搬遷到山下川地安置了，這里早就荒廢沒人居住了。”

郝仁在鐵路技校學過鐵路維修養(yǎng)護專業(yè)，參加段里新工崗前技術(shù)培訓和安全考試且成績?nèi)珒?yōu)，老工長只連續(xù)帶班三天，就放心地讓他獨立巡道了。這段線路是雙線，按照鐵路巡道規(guī)程和老工長所教的規(guī)定動作，郝仁巡道時迎著列車方向走在軌道中心，一路細心查看線路鋼軌有無磨損斷裂，查看軌枕螺栓有無松動，路基有無塌陷，路塹有無塌方。巡道中郝仁執(zhí)行勤回頭制，加強瞭望。聽到列車向他開來時，他立刻下道立正站在離鋼軌2米的路肩上，將手中信號旗卷起來垂直舉向列車，迎送列車從他面前通過。機車司機這時會向他鳴笛示意，客車的旅客還會隔著玻璃窗向他招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正是因為每天都有無數(shù)的巡道工在萬里鐵道線上一步步地前行，才有列車在鋼軌上疾駛?cè)顼w！每想到這里，郝仁自豪感爆棚，愈加感到自己巡道工作的極端重要性。

穿過青山隧道之后緊接著是清水河大橋，然后是一段長長的濕陷性黃土路塹。路塹一般是因為鐵路要通過的山坡高度不足以打隧道支撐，于是全部由坡面開挖做成的路基。山坡開挖暴露后，受各種條件與自然因素的作用，容易發(fā)生變形和破壞。濕陷性黃土的濕陷特性，在一定壓力作用下，受水浸濕后，土質(zhì)結(jié)構(gòu)迅速破壞，發(fā)生顯著的濕陷變形，強度也隨之降低，會使路塹出現(xiàn)沉降、開裂、傾斜、滑塌等病害，嚴重時會影響線路安全。每次走到這里，郝仁都會想到老工長叮嚀他的話，格外認真地察看線路路塹狀況，做好記錄。

這天巡道在規(guī)定的時間、地點和前方巡道工交換了巡道牌之后，郝仁正要原路返回，忽然隱約聽到不遠處那殘垣斷壁的破房子里傳來哭泣聲。他記得老工長說過原來的幾戶人家早就搬遷到山下川地去了，這里已經(jīng)荒廢沒人居住。郝仁巡道天天從這里過都靜悄悄的，怎么會有哭泣聲呢？

好奇心驅(qū)使郝仁壯起膽子前去探視，好在這會兒還是白天，郝仁沒覺得害怕。走近了，更近了，郝仁在一墻角處發(fā)現(xiàn)兩個十幾歲的女孩正瑟瑟發(fā)抖地哭成一團。女孩看見有人進來，淚眼汪汪地默默看著郝仁，一副可憐無助的樣子。

郝仁上前將工具包里的瓶裝水，還有幾塊奶糖遞給她們，低聲地詢問她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大點的女孩說她叫小梅，小點的是她妹妹叫小花。小梅抽泣著告訴郝仁，她家原來就住在這里，扶貧移民搬遷到山下川地去了。因為黨的扶貧政策好，一起搬遷的村民在政府資助下蓋新房、開荒地、養(yǎng)牛羊，很快都脫貧致富，生活大大改善。她家開始也還好，可是剛剛過了幾天溫飽的日子，家里唯一的勞動力爸爸跑運輸時因車禍不幸去世，媽媽受到刺激一病不起，家里因禍因病又返貧，姐妹倆只好輟學回家，靠撿拾廢品賣錢維持生活。她們這次回老房子來，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搬遷時扔下的廢品，好撿拾一些拿回去賣錢。

小梅跟郝仁說起家里的貧困和眼下的窘?jīng)r，小花在一旁又大聲哭泣起來。郝仁看到她們的背簍里只有幾根銹釘子、幾塊破鐵，根本不值錢，這怎么能為她們紓困救急？從兩個哭泣的女孩身上，郝仁仿佛又看到了當年孤立無助的自己，想起了當年幫扶激勵他的鐵路人黨輝。他毫不猶豫，立刻勸小梅和小花先回家再想辦法。他背起女孩的背簍，拉起坐在地上的小梅和小花，帶她們回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

聽說郝仁巡道路上“撿”回來兩個女孩，工友們紛紛來郝仁的宿舍看望女孩們，“還挺漂亮呢！”

郝仁跟老工長報告了“撿”女孩的經(jīng)過，老工長安排小梅和小花到女職工宿舍洗了澡，換上了職工送她姐妹倆的衣服，在職工食堂吃了飯，當天正好有通勤車在青山站停車，老工長跟郝仁說：“幫人幫到底，給你兩天假，你坐通勤車把兩個小姑娘送回家，安頓好了再回工區(qū)。”

“好的！”郝仁滿口答應，隨即拿了自己準備送給兩姐妹的一些日常用品，和小梅、小花上了通勤車。

在車上，小梅叫郝仁：“叔叔，真的非常感謝你。今天要不是遇到你，我們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了。媽媽一個人病在床上，我們都急死了。”

郝仁笑了笑說：“我看也是，可是我挺好奇，你們是怎么來的呢？”

“我們是一邊走路，一邊搭車來的。妹妹說搬遷的時候，老房子有好多爛鐵都可以賣錢，我們就來了。”

郝仁想起來說：“對了，以后可別再叫我叔叔了，叫我哥哥就行?！?/p>

“好的，叔叔?！毙∶钒l(fā)現(xiàn)自己一張口又說錯了，不好意思笑了，問，“哥哥，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郝仁想了想，回答道：“我叫——黨輝！”

說完郝仁自己先紅了臉，用手摸了摸戴在貼身汗衫里的那枚黨員徽章。

青山整個貧困片區(qū)的農(nóng)戶扶貧移民搬遷到川地之后建設(shè)移民新村。故土難離，新家重建，新村的名字保留了青山的“青”字，又用了平川的“川”字，叫“青川”移民新村。新村的房子由政府資助，個人只出資很少一部分，房子統(tǒng)一修建，寬敞明亮整齊劃一，家連家，戶挨戶，連成一片形成街道，真像城鎮(zhèn)的樣子。山里人家搬遷到青川新村，不再像以前那樣各家都隔得老遠老遠，你家在山這頭，我家在山那邊，就像山歌里唱的那樣：“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藍，咱們見個面面容易，哎呀拉話話的難。一個在那山啦上喲，一個在那溝，咱們拉不上個話話，哎呀招一招的手?！币驗樾麓寰用穸际菑那嗌截毨У貐^(qū)移民搬遷過來的，為著共同致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相同的經(jīng)歷、共同的目標，使鄰里之間格外親。

這天，媽媽病在床上發(fā)現(xiàn)小梅和小花整天沒著家，急得強撐著出門請鄰居幫忙找找。鄰居報告新村村主任，新村小學校長正在跟村主任談小梅、小花輟學的事，商量著動員姐妹倆返校學習的事，聽說姐妹倆不見了人影，立刻安排人四處尋找。該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沒想到姐妹倆能跑回青山已經(jīng)拆掉的老房子里去?，F(xiàn)在看到郝仁送姐妹倆回到家，村主任和校長連聲感謝，趕忙招呼郝仁進屋坐。

盡管郝仁已經(jīng)知道小梅、小花家因禍因病返貧輟學，但是親眼看到她們家的狀況后，他還是震驚了。扶貧政策資助建起的新房是毛坯房，她們搬進來后沒錢裝修，也沒錢添置家具，家徒四壁，僅僅能遮風避雨而已。床上的被褥也破破爛爛，很難想象這也叫床，在這樣的床上又怎能入眠？還沒等郝仁醒過神來，就突然聽到小梅帶著哭腔驚叫著往門外跑：“我媽呢？我媽媽去哪兒了？”

村主任趕忙拉住小梅，告訴她：“你們姐妹倆沒回家那晚，媽媽心里著急，病情加重，村里已經(jīng)送她去鎮(zhèn)衛(wèi)生院住院了，醫(yī)療費按政策大部分都能走新農(nóng)合報銷，自己負擔的一小部分村里再想辦法解決。這個就不用你姐妹倆操心了?！?/p>

新村小學校長接著說：“你們趕快回校上課，學校已經(jīng)決定，你姐妹倆的學雜費全免，每天在學校的午餐你姐妹倆也免費。”

村主任一邊勸導，一邊說：“你們有困難，來找我呀，總能解決嘛！”

校長在一旁也不管小梅、小花能不能聽得懂，接著又說一番大道理：“再難再苦，學還是要上的呀！搞生產(chǎn)是解決今天吃飯的問題，學技術(shù)是解決明天吃飯的問題，教育卻是解決后天以至未來長遠吃飯的問題。教育才是脫貧的長遠之計?！?/p>

姐妹倆低著頭不說話，郝仁見狀打圓場說：“還是先帶孩子去鎮(zhèn)衛(wèi)生院看看媽媽，也讓媽媽放心?！?/p>

“對，對，對。我們走?！贝逯魅握泻艚忝脗z去鎮(zhèn)衛(wèi)生院，郝仁瞅個空小聲問村主任：“她媽媽治病的醫(yī)療費新農(nóng)合報銷后，還差多少錢？”

“大概三四百塊，我還得問問醫(yī)生，確定個數(shù)了我告訴你。怎么，你能幫助支持點？”

郝仁笑了笑沒回答，但他心里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他走到一旁趁別人不注意，給他爸打了個電話，說：“爸，你們最近都挺好的吧？”

“好好好！托共產(chǎn)黨的福，托鐵路局定點幫扶的福，自從咱們?nèi)h摘了貧困縣的帽子，現(xiàn)在生產(chǎn)發(fā)展越來越紅火了?！?/p>

爸爸說的這些郝仁早都知道了，可是每次打電話爸爸還都要說一遍，說什么鐵路局對口幫扶，資助村里購買了嶄新的推土機，轟隆隆地開始推坡造地，進行小流域治理，將一座座本是陡峭的黃土山，修整成一階階平整的梯地，層層疊疊，纏纏繞繞，從山頂直到山腰。他家就推坡造地70多畝。過去山坡地是跑土、跑水、跑肥的“三跑地”，現(xiàn)在成了保土、保水、保肥的“三保地”，過去地薄坡陡，種下去只能靠天吃飯，現(xiàn)在旱澇保收，每畝地比過去增產(chǎn)糧食200多公斤，增收300多元。今年全村年增產(chǎn)糧食55萬多公斤，人均增收達800元。

他爸爸每次電話里都還要給他算賬：今年莊稼收了多少、果樹栽了多少、養(yǎng)牛養(yǎng)羊多少、賣錢多少。最后總不忘念叨：“還是共產(chǎn)黨扶貧政策好，中州鐵路局對口幫扶好。你好好地在鐵路上安心工作，回報黨恩、回報鐵路恩，別總掛念著家里頭，家里不用你操心！”

可是今天郝仁沒心思聽他爸說這些，他打斷爸爸的話，笑著說：“爸，這些話您都說過多少遍了，每次打電話您都說。我跟您打電話有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呢?！?/p>

“重要事？”聽郝仁這么一說，郝仁的爸爸反倒緊張起來，“什么事，你說?！?/p>

“從這個月起，我想每個月少給家里匯點錢行不？”

“行?。≡奂椰F(xiàn)在生活好起來了，不需要你給家里寄錢了。你以前寄來的錢，你媽也都給你攢著呢，攢著給你娶媳婦用。”

“謝謝爸，我媽也挺好吧？”

“好，好，都好！哎，爸再多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談女朋友需要用錢了？快說，你錢不夠家里給你寄?！?/p>

“不是，真的不是，等我回去了再跟您說?！?/p>

“不行，你現(xiàn)在就說，不然你媽又要瞎猜。告訴爸爸，女朋友是不是也是鐵路上的？”

“不是，真的不是。”郝仁拗不過他爸一再追問，只好如實說了準備不給家里寄錢的原因。他爸聽了說：“這是做好事啊，爸當然要支持你！當年就是鐵路人幫扶了你，你才有了今天?，F(xiàn)在你也是一個鐵路人了，去幫扶別人，那是應該的，完全應該的！”

郝仁激動地說：“謝謝爸爸理解和支持，我一定把鐵路人給予我的愛心熱心地傳遞下去，像黨輝一樣去熱心幫扶貧困人家的孩子早日走出貧困?！?/p>

“說得好！愛心就應該傳遞下去。不過，你要是談女朋友錢不夠，一定要告訴家里，家里全力支持你！”

“知道了！”

兩天時間轉(zhuǎn)眼就結(jié)束了，郝仁跟老工長又續(xù)了兩天假，直到看著小梅和小花的媽媽病情好轉(zhuǎn)，小梅和小花重新坐進學校的教室里開始上課，他又在商店購買了一些生活和學習用品拿到小梅和小花家里，才離開移民新村回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臨行時，小梅和小花都正在學校上課，郝仁給姐妹倆留下500元錢，還有一封信：

小梅、小花，你們正在上課，你媽媽的病也有好轉(zhuǎn)，我就回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去了。我也是從貧困地區(qū)走出來的孩子，當年也曾得到鐵路人的熱心幫扶。如今我也是一名鐵路人，有理由響應黨中央扶貧攻堅的號召，在扶貧攻堅中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為扶貧攻堅做貢獻。因此，從這個月起，我可以每月資助你們200元生活費，但愿能夠?qū)δ銈兊膶W習生活有所幫助，讓你們能夠安心學習，將來以優(yōu)異成績感恩黨和政府，回報家鄉(xiāng)，回報社會！祝你們學習進步，幸?？鞓?！

信的落款是黨輝。

青山峰巒疊嶂，溝壑縱橫，年均降雨量雖然不足800毫米，但降雨時間卻特別集中，雨季和旱季常常干旱和水澇災害交替發(fā)生。這年雨季，青山的暴雨如潑，下得那才叫狂暴。青山一帶的自重濕陷性黃土因雨水浸透，含水量超飽和，使原本強度較高、壓縮性較小的路塹黃土結(jié)構(gòu)迅速破壞，強度迅速降低，開始出現(xiàn)下沉。

雨季到來之前，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第一任工長、現(xiàn)在中州工務段歐陽青段長專門來到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一起巡查線路，指導養(yǎng)路工區(qū)制定了《濕陷性黃土地段路基路塹塌陷滑坡災害應急處理預案》，看到工區(qū)已經(jīng)充分做好各項應急準備，歐陽青段長感到非常滿意。離開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時，還是再三叮囑老工長做好多巡查、早發(fā)現(xiàn)、強維護工作，這個月有多趟中歐班列滿載抗疫物資開往歐洲，去支援歐洲國家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定要全力以赴確保萬無一失，牢記安全第一！重要的事說三遍：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領(lǐng)導高度重視，工區(qū)嚴陣以待，更加增強了郝仁的責任感、使命感、榮譽感，工作起來更是加倍地認真、謹慎。然而，那天郝仁巡道剛出青山隧道，踏上清水河大橋，就遠遠地看到前方路塹出現(xiàn)大面積滑塌，滑塌土方量足足有上千立方，幾乎半座山都移位到鐵路線路上來，完全堵塞了線路，列車已經(jīng)不能通過。

郝仁從來沒遇到這樣的緊急情況，此時心里突突狂跳，但他還是很快冷靜下來，迅速將應急預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用專用對講機依次向鐵路局調(diào)度、工務段調(diào)度和老工長報告了現(xiàn)場災情狀況，鐵路局調(diào)度迅速查看當日列車運行圖，還有12分鐘，一列開往歐洲的ZO8302次中歐班列將到達路塹滑塌地點。情況非常緊急，鐵路局立刻下達調(diào)度命令：“命令現(xiàn)場巡道工立刻在線路下行方向做好防護，一是線路上按規(guī)定距離放置響墩，二是定時燃放信號火炬，三是救援列車即時發(fā)出前往救援現(xiàn)場，全力搶修線路，盡快恢復通車?！?/p>

同時調(diào)度命令：“ZO8302次中歐班列本務機乘務員在滑塌地點前方停車后，立刻在人工信號引導下以時速20公里退行返回青山站，在側(cè)線待閉，會讓救援列車前往塌方路段全力搶修。”

ZO8302次中歐班列準點開過來了，本務機車壓響了郝仁放置的響墩。同時，機車乘務員也看到了郝仁在道心燃放的信號火炬和線路前方巨量塌方障礙物，立刻非常制動。列車繼續(xù)滑行500多米，在塌方前停車，然后司機按照調(diào)度命令要求，向青山站緩緩退行。

該做的郝仁都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如果郝仁巡道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路塹滑塌，阻斷線路，后果不堪設(shè)想。歐陽青段長知道這個消息之后，立刻打電話給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老工長，對郝仁先提出口頭表揚，段里的嘉獎令隨后正式下發(fā)，然后還詢問了郝仁入黨進展到什么程度了。老工長只向郝仁轉(zhuǎn)達了段長對他的表揚，而詢問培養(yǎng)他入黨的事，按組織原則不方便轉(zhuǎn)告。

郝仁其實覺得完全不需要對他表揚，更不該嘉獎，自己只不過做了工作職責范圍內(nèi)應該做的事情。這種事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不管誰遇到了，都會這么做的。當然表揚他還是很開心的，但他只高興了片刻，就不再去想這些了，只覺得此刻等待救援列車到來的時間很漫長，他都等不及了，只想著應該盡快搶修滑塌土方，盡早恢復通車，讓中歐班列從他天天巡道的鐵路順利通過。于是，他走向滑塌區(qū)，先去檢查線路上未被塌方黃土埋壓的鋼軌有沒有損傷移位、軌枕螺栓有沒有松動脫落、路基道砟有沒有塌陷變形、塌方障礙有沒有危及行車安全……

就在郝仁全神貫注檢查線路的時候，悄然不知巨大的危險正向郝仁襲來。只見高高的路塹坡頂上，有大片大片的濕陷黃土經(jīng)受不住自重的壓力，從慢慢剝落，到逐漸脫離，最后加速滑塌，巨量濕陷黃土夾裹著泥水像泥石流一樣從坡頂猛力沖向坡底的線路，瞬間將郝仁掩埋在泥水里……

郝仁再次清醒過來，已經(jīng)是他住進醫(yī)院一周以后了。病房里擺放著工友們送來的鮮花，歐陽青段長和老工長正守在他的病床旁。他醒過來時完全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問老工長：“這是醫(yī)院嗎？我怎么會在這里？”

歐陽青段長告訴他：“是老工長帶領(lǐng)工友及時趕到現(xiàn)場，把你從滑塌的黃泥土堆里挖出來，送進醫(yī)院的?！?/p>

老工長故意輕松一下，幽默地說：“幸虧搶救及時，不然咱青山養(yǎng)路工區(qū)烈士陵園又要多一個勇士了?！?/p>

郝仁想起當時發(fā)生的事，問：“線路搶修通車了嗎？中歐班列從青山開過去了嗎？”

段長說：“開過去了，早開過去了。當天晚上線路就搶通了，中歐班列日夜兼程、快速到達，受到歐洲國家的熱烈歡迎。車上裝的都是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重要物資，都是中國人、中國鐵路人的深情厚誼??！”

老工長還告訴郝仁一個好消息：“工區(qū)黨支部根據(jù)你的申請和一貫表現(xiàn)，黨支部召開黨員大會表決，已經(jīng)全票通過，同意你轉(zhuǎn)為中國共產(chǎn)黨預備黨員?！?/p>

段長補充說：“恭喜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名中國共產(chǎn)黨預備黨員了?！?/p>

郝仁笑了，開心地笑了，把手伸進衣服里，從汗衫里摘下幾年來他一直貼身佩戴的那枚黨員徽章，問段長和老工長說：“我現(xiàn)在可以把它戴在胸前了嗎？”

“可以，當然可以。來，我給你戴上?！崩瞎らL從郝仁手里接過黨員徽章，有點驚訝，“你怎么會有黨員徽章？”

郝仁回答說：“這是當年幫扶我的鐵路人黨輝送我的?！?/p>

“黨輝？”歐陽青也驚訝了，“給我看看?！?/p>

老工長翻看黨員徽章背面的編號，遞給歐陽青段長，微微向段長點點頭。歐陽青接過黨員徽章，也看了看背面編號，驚訝這竟然是他當年扶貧時送給貧困山區(qū)一個孩子的那枚黨徽，但歐陽青沒有說明，只微微一笑又遞給老工長。

老工長正要給郝仁戴上黨員徽章，郝仁說話了：“不忙，先等一下?！?/p>

郝仁看到病房門口站著兩個女孩，一個是小梅，另一個是小花。他忙叫姐妹倆進屋來，問：“你們怎么來了？”

小梅說：“媽媽說你住院了，就來看你了?！?/p>

小花說：“媽媽要我們跟你說，她的病已經(jīng)好了，你以后不用給我們寄錢了。”

小梅又說：“黨輝叔叔，媽媽說她現(xiàn)在出院又可以下地干活了。縣里實行垃圾分類，許多可回收垃圾都讓我們拿去換錢，我們家又脫貧了?！?/p>

老工長在一旁聽了詫異，問姐妹倆：“你們剛才叫他什么來著？”

“他是黨輝叔叔！”姐妹倆異口同聲說。

老工長笑了，指著歐陽青段長說：“段長也叫過黨輝！”

段長說老工長：“你不是也叫過黨輝嗎？”

明白了，明白了，鐵路人都有一個名字叫“黨輝”。

郝仁向老工長示意要過手里的那枚剛從他貼身汗衫上摘下來的黨員徽章，鄭重地遞到小梅手里，說：“我把黨輝當年送我的這枚黨員徽章轉(zhuǎn)送給你們姐妹留作紀念。祝你們學習進步，幸?？鞓?！”

“謝謝，謝謝黨輝叔叔！”

姐妹倆帶著驚喜的目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枚黨員徽章，只見黨員徽章紅色黨旗上金黃色的黨徽和‘為人民服務五個閃閃發(fā)光的字瞬間照亮了姐妹倆的心房，照亮了她們的整個世界！

作者簡介：李康平，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xié)會會員，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發(fā)表作品，著有《中國高鐵時代的新生活》，“來自拉林鐵路建設(shè)一線的報告”系列報告文學以及中短篇小說、散文等作品200余萬字，多次獲鐵路文學獎、“汽笛”文學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