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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傳略

2021-08-11 05:25徐春林
黃河 2021年2期
關鍵詞:太爺鐵匠村長

徐春林

我聽爺爺說過,百叔和鐵嬸在一塊的時候,就是彼此說話的口音都聽不懂,或者說能聽懂一小半。百叔用家鄉(xiāng)話和鐵嬸說著時,鐵嬸學著用百叔的話音來回應。兩人長久地處著,有些話意,便在漫長的時間里,變得越來越熟悉,即便是聽不明白,也能接上話來,彷佛生活中的一切,都在眼神中。

在村子里,鐵匠百叔就像是村子里的景觀,遠遠地聽著人事。村子里的人也遠遠地看著他。

百叔是村子里唯一的鐵匠,鐵匠不是門好干的活,也不是碗好吃的飯。他來到村子里時,“鐵匠”二字就烙印在他腦門上。他用近乎質疑的眼睛,斜視著村民。走在村子里,他像是走進另一個世界。他不喜歡打鐵,但年底的那幾天,他又會忙得不可開交。平日他就像個閑人,無所事事地閑逛。村里人見著他不遞煙,也不握手。有的人不愿意見著他,寧愿揀著彎路走。百叔偏著頭看,一直沒有認清楚那個人。村子在百叔的世界里完全變成一個不一樣的時代。

百叔的手藝其實很不錯,村民都說他是打鐵的料??伤麉s偏偏破壞自己的名聲,只會干毀滅性的事,一個鐵锨非要分成兩種截然不同的農具。一把鋤頭和一把斧頭,然而扛鋤頭和舉斧頭的人,從此就有了不同的生活和信仰。

某天,鄉(xiāng)里組織的調查組來調查百叔。百叔也不記得這是第幾回來。村長撇著腳走在隊伍的前頭,剛一到屋場,就拉著嗓子打啞謎。意思是即便沒有事,那也得翻個底朝天,得把地窖里的薯娘掏出來。薯娘怎么能掏出來呢?“薯娘為什么不能?”村長問?!笆砟镉譀]攤上事?!辫F嬸聽不進去?!岸疾槎嗌倩亓??”“你是想一查一個準?這次不一樣,只是查下地窖。我先給你打個招呼,你好有個準備?!贝彘L好像在暗示什么。那些年,上面要求把標語寫在墻上,也都是百叔干的。當然,百叔是個沒有身份的人,換做是在平常誰會關心他,可現在不一樣,只要村子里有半點動靜,追究起來矛頭就指向他。百叔沒有犯過事,你說他怕啥?堂堂的七尺男人,別人找上門來,他卻蜷縮著讓鐵嬸出頭。

“坐下,別動,別出聲?!辈皇前偈迮率拢看嗡脬T足勁出風頭時,就會被我爺爺按住頭?!霸偻白呔捅蝗送频疥帨侠锪恕!辫F叔這才知道,在村子里走,得格外小心。爺爺其實也沒招,只想著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讓百叔想不明白的是,他是光膀子來的,在村子里就連別人家的菜籽都沒有偷過,怎么會老有人說他壞話?弄得他像做賊似的,不知道活成了啥樣。

百叔的祖先是打鐵的。不,準確地說,是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的祖先。村里人還欠他祖先打鐵的錢,好在賬本是村民自己保管。祖先傳到他這,片瓦未留。他頂這個門戶,村民們湊錢給他開了個鐵鋪。鐵鋪也是簡單的,一個泥巴爐灶,兩個鐵錘。

百叔拿起錘子就保留著太爺的姿勢,叮叮咚咚敲打著,好像生來就是塊打鐵的料。

他太爺個頭和他一樣高,有著高遠的志向,參加過農民軍,是村里有名的鐵錘子,他那時打的都是兵器,砍刀長矛什么的,只要燒紅安上個把,扛出去就能夠抗擊敵人,聽說一天能打上百號兵器。

太爺的故事,百叔也是聽來的。村民們講他太爺的過去時,說得生龍活虎。他不愛聽。彷佛村子里除了他太爺,就沒有了新的故事可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太爺的形象在他面前栩栩如生。

他太爺干的都是砍頭的事,也沒有結過婚,中年的時候帶過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都送去了抗日,一個都沒有回來。他是太爺后來撿回來的孩子,他來到村子里時,太爺早死了。那一次,外面的軍隊進村,太爺死在自己的鐵鋪爐灶旁,軍隊用他制作的砍刀取了他的性命,然后斬殺了村里所有村民,鐵鋪也被夷為平地。刀架在村民的脖子上,誰都沒有把他們說出來。

他父親沒有繼承太爺的事業(yè),不知道為什么。他連磨刀都不會,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拿著刀蹲在磨刀石前大半天,越磨越糟糕。他在村子里長大,本想著跟父親去看驢的。可那時,村子里需要鐵匠,很多的東西斷裂了,就得靠匠鋪的鐵錘來敲幾下,敲得粉碎了,又能重新敲成一個完整的工具。他第一次把秤砣放在火爐旁的麻石上敲成一把彎弓的鐮刀時,還被父親臭罵一頓。秤砣敲成鐮刀,對老鐵匠來說都得費勁,可他像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一個沉甸甸的秤砣給解體了?!霸偾梦揖颓脭嗄愕耐??!备赣H說,你再會敲,你會敲得過太爺嗎?父親說這話時,牙齒咯咯作響。太爺能把廢鐵打成金光閃閃的匕首,把斷裂的茅焊接得不留痕。

第一次調查隊來村里搜查,給他安了個不小的罪名,說他家暗藏了一把手槍,“藏槍可不是鬧著玩的,沒得的事啊?!彼虢忉?。不用說解釋,就算是投降也無效。幾個人朝他屋內沖,說得清理干凈,不要遺落一處角落。找了半天,找到幾根鋼鋸,還有鐵錘之類的東西,以及半條廢棄的獵槍管?!斑@不是鬧著玩的事,嚴打你知道嗎?要是說不清楚這半條獵槍管的來處,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斃的?!贝彘L開始囂張起來?!拔顼埪?,看方不方便?”“地窖在那邊,我?guī)闳タ?。”鐵嬸知道,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來的都是縣鄉(xiāng)干部,還有幾個公安,兩只兇巴巴的獵犬,脖子上掛著銅鈴。你不讓他們死心,恐怕不是一餐飯解決得了的。他家的狗躲在門背面,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場面,嚇得不敢出來。都已近中午了,一碗茶,幾塊麥餅根本打發(fā)不走?!拔覀兌际枪鹿k的,你那半根獵槍管是怎么來的?”“我太爺用來殺敵人用的?!卑偈逵盟峭晾锿翚獾募亦l(xiāng)話說?!霸俨椴榈亟选!贝彘L屁顛屁顛地跟著鐵嬸朝前走,一個肥大肚子的干部喊住他,讓他們兩個年輕人去嘛,你在這里歇著。兩個年輕人拿著手電筒,在洞口照了又照,什么都沒有發(fā)現。鐵嬸把兩個雞蛋從雞窩里掏了出來,炒了個辣椒下飯,把百叔的兩斤谷酒提出來。幾個人圍著桌子喝著酒,嘴里還不停地說,還得繼續(xù)搜查,不得馬虎。

百叔個頭威武,長著一身厚實的肌肉??尚愿窆缕?,很少和人說話。他父親個頭不高,瘦弱得像根火柴,膽小怕事。他被鎮(zhèn)里派出所抓去過幾次,每次去的時候像個罪犯,手反在背上,戴著雪亮的手銬。不到兩天,他又出現在村子里,就像是孩子們玩游戲一般。百叔不明白,為什么總是抓他,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每次抓他的時候氣勢洶洶的,似乎他犯下了滔天大罪。有次都是深夜,幾個人踢開他家的門,就連狗也嚇得蜷縮在窩里不敢出聲。

調查的人員夜晚撤走了,什么東西都沒有查出來。村長用失望的眼神看著百叔,明顯目光已經枯萎。屋內的人都走空,百叔感覺嘴里干巴巴的,還有些苦。他想喝口水,桌子上的茶壺是空空的,鐵嬸還沒來得及燒茶,她就靠在火爐壁上睡著了。他把鐵嬸抱了起來,放在床上,自己又走了回來。提起墻邊的水桶,正要喝,突然聽到有人說:“人都走了。”他的心里猛地顛簸了一下,放下水桶,感覺整個人就像掏空一樣,全身都沒有一絲力氣。

睡夢中,他聽見有人和他說話:“百生,你來了,咱們家族的人都到齊了。孩子啊,你要做個鐵漢子?。 甭牭竭@句話時,他感覺自己到了祖先那里,感覺他就是這個村子里的人,感覺就是從太爺那里走丟的孩子,他想和太爺說說話,可那個聲音像是不會落地,怎么也塌不下來。地上的事情結束了,他張著嘴在等一口水。

百叔在村子里活著,沒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不過,有些時候也有人嗓子癢癢,喉嚨鼓脹,就對著他吼幾聲。他就會笑著回應,“你這聲音驢都會被你嚇死?!?/p>

那天,村長上門來收錢。說是要把村路挖成公路,不僅要出錢,還要出氣力。百叔不同意,說村子里干啥要公路,沒公路不也活得好好的?村長要干的事誰也阻擋不了。一條三公里的路,修了七八年,但最終還是修通了。修通那天,全村的人都去慶賀,只有百叔沒有去,村里的人說,這事和百叔沒有關聯,他本來就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也有人說,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還要在村里走路,看他成天在村子轉,就他走的路最多。百叔沒理會,可鐵嬸還是修了路的,送了水,出了該出的錢。她說,就你頑固不化,修路是造福鄉(xiāng)鄰的事。你懂個屁。百叔反倒過來罵鐵叔,有些事情鐵嬸的確不懂,可她也不愿意讓村民們攻擊百叔,百叔覺得受委屈的事情,都是鐵叔去頂包。這樣一來,百叔在村子里也就自由多了。村民們需要打鐵時,還會上門來找他。

路是修通了,可是沒過幾日,百叔感覺整個村子快塌下來了。村子里的驢和牛都送到屠宰廠了。這不是送死嗎?連續(xù)幾天拖拉機排隊進村,在村子里轉幾圈,牲口就被拖拉機的聲音壓倒了。一次至少得拉走十幾頭,跑得再快的牲口,也跑不過拖拉機。拖拉機停在百叔家的門口,村長過來了說:“百生啊,你別再給我惹事了,都一把歲數的人了,你還想干嘛呢?想和你太爺一樣的下場嗎?現在一頭牛值多少錢你不知道嗎?至少也有七八百吧!賣了這些牛啊,驢啊,可以買拖拉機嘛?!卑偈逍睦锴宄?,這些牛啊驢啊,遲早都要死在他的屠刀下。這樣,以后村里就會被那些拖拉機代替。拖拉機能替代驢?只有驢能在山地里自由地穿行。驢和拖拉機是兩個不一樣的東西,可是百叔很不適應這種生活。

僅僅過去幾年,村里的牲口耳朵就不靈了。狗見著陌生人都不叫了,山頭的樹木成片倒下來,一拖拉機一拖拉機裝著“嘟嘟”地拖往山外。

村長不知道什么時候買了輛摩托車,沒幾天就摔壞了,跑到百叔的鐵匠鋪去,說想把前面的照明燈改造大點,把后面的擋板用鐵皮包起來。摩托車就像只狗,在他門前怒吼了半天,雞狗都躲得遠遠的。

“村里的拖拉機,摩托車多了,你的鐵鋪也就不得閑了?!贝彘L說?!澳愕拿麣獯罅耍f不定能發(fā)財。”百叔一聲不吭地看著他,用扳手在摩托車的尾部敲了幾下,叮叮當當地響?!斑@活我恐怕是干不了,干得了我也不會干?!比缓笃仓爝M屋去了。

村長騎著摩托車,翹著尾巴走了。他走的時候,百叔家的那只老黃狗也翹著尾巴跟著跑在后頭。

說到底百叔的手藝真不知道他是從哪學來的。他說師傅是他太爺,說得連狗都不信,他見過村子里的狗偷情,可真沒見過太爺打鐵,就連太爺長得啥樣子,他都不知道,照片也都沒見過。

他瞞著父親自己有事沒事地敲,十多歲的時候,父親病死了,家里連把鐵鍬都沒有。父親走后,他干什么都沒有人干涉。干啥才適合呢?他沒仔細想過。慢慢地他就變成村里的鐵匠,刀刃磨得不快,好多刃子就在磨刀石上磨掉了。

他一個人在村子里東走西走,發(fā)現很多人操著五花八門的口音,各種各樣的腔調,語言特別豐富,嘴里說著話,手比畫著,眼睛也做著動作。他忽然明白,打鐵不光是手的事情,還是整個身體的事情。

后來村長不管事了,他說的話上面沒人聽,下面也沒有人信了。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不管了,不管了”。鐵嬸不太愛說人閑話,這時也說話了,“村里人有沒有水吃你都不知道,你得想法子往上爭取點資金挖口井?!鄙厦娌皇菦]有給資金,他干的事都是花架子,沒有真正解決到老百姓的實際問題。

早些年,村長知道百叔家里有寶貝,想著法子給他安罪名,目的是想把那寶貝給挖出來。聽說那寶貝值錢,有寶貝哪會往外說啊。也不知道村長是從哪聽來的,總之無風不起浪。也有可能是鐵嬸沏茶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百叔是不會說的,他操著一口聽不清楚的外地音,不要說喝醉了酒,就算是正常的時候,他說些什么,除了鐵嬸,其他人費很大的勁都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百叔是從哪里來的,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父親估計知道一些有關他的身世,可惜死得早,其他人只知道他是在村子里長大的。他的脾氣和本性,村子里的人都熟悉。

他記得來到村子里的時候,到處是一片漆黑,他醒來時還在漆黑的夢中。夜里十分害怕的時候,旁邊站著一個瘦小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他后來的父親,實際上是他的養(yǎng)父。父親把他從漆黑中背回家,在煤油燈下看了又看,給他穿了件大衣,又把他送回原來的地方。

半夜,狗吠聲像漫天的繁星,把整個村子里的人叫醒,狗叫的聲音很是異常,緊接著聽見了撞門聲,看見一群人挨家挨戶地搜查。在黑暗中,他感覺被什么東西踢了一腳。醒來的時候,他父親摸著他的背,手往屁股上滑。

他記得那年他六歲。他的心一直懸著,生怕哪個晚上,父親又把他送走。后來,父親擺了兩桌飯,把他的名字寫在家譜上,他這才放心。

他十四歲時,娶了大他十四歲的鐵嬸。鐵嬸和他說話,也僅僅做著手勢。他十七八歲的時候,經常會和鐵嬸吵架,吵到高潮,還會掄起拳頭來,鐵嬸就會像個銅錢在地上滾,吸引很多人來看。

百叔本來和鐵嬸是有個孩子的,可六歲那年掉到河里淹死了。從那以后,他徹底過著祖先的生活,習慣了那種孤寂的日子,年歲稍微見長,就買好了墓地。他說,命這東西很難算的,差不多就得了。他倒是想把這門手藝傳下去,可村子里沒有人對這門手藝感興趣。他連鐵錘都舉不起來時,村里人變得稀稀疏疏起來。鐵匠已經是一門被人拋棄的手藝了。村民都說,哪家愿意把孩子埋到這里面去?成天烤得汗流浹背的。

在百叔眼里,鐵匠還真不是他媽的人干的活。他親眼看見一頭牛被牛販子趕到村外,不清楚刀下在哪,牛倒在地上不見鮮血,背朝地,四腳朝天,變得僵硬。要命的是,斬牛用的刀是百叔打的。“牛是會流眼淚的?!辫F叔跑過去看,刀下得太快,牛來不及恐懼,已是一刀斃命。刀是百叔打的,誰打的刀都沒有百叔打的鋒利,可他從不用刀來殺牲口,他家的牛瘦得皮包骨的時候,他還給牛喂麥子,死后埋在田埂邊。百叔怨恨這門手藝時,他發(fā)現村子里的牛叫聲都不一樣了。“我們不能不用牲口了,就得把牲口賣錢吃掉?!卑偈迦匀徊幌肷谒涝谒虻耐赖断?。他有些恍惚了,打什么不好,怎么會打屠刀呢?

爺爺說,百叔的人生就是伺候村子里的人和動物,他打的刀是用來割草用來砍柴禾煮飯的。而村子里的牛是用來犁田的,驢是常年馱燒柴禾的。驢累了,會瞇著眼睛看人走路。

百叔金盆洗手,縣里來過幾個干部,先是找到村長,村長那時已經不是村長了,找他想了解到百叔的事情,說到底他與百叔無冤無仇的,也就不想害他,一個勁地說,他的手藝是不錯的。

不久后,縣里的一份報告格外引人注目,百叔的鐵匠鋪作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要保護起來,原因是他太爺和兩個爺爺都是烈士,他也就順理成章成了烈士后代,上面還給他頒發(fā)光榮證,還給了一筆錢??伤f自己不是烈士的后代,光榮證他留了下來,錢如數退了回去。

鐵嬸跟著他,沒有活過一天好日子。鐵嬸不是沒有怨言,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專注著手里的那把吊鉤,好像不在意鐵嬸說什么,任憑她嘮叨。那把吊鉤是太爺手上留存下來的,不生銹,比鐵重?!笆氰F,不是鐵是什么?”這種鐵無比堅硬,放在爐子里燒不透,怎么燒都是黑的。他想把那個鉤拉直,想盡辦法,怎么都沒轍。他有點恨自己,干了一輩子鐵匠,到頭來還是手藝不精。

“這就是他們找的寶貝?!卑偈逭f。那天他一個人去了趟山外,把這個讓村長惦記了大半輩子的“寶貝”捐獻給了縣里的革命烈士紀念館。

回來那天夜里,他聽見有女人在說話。他探頭朝窗外看,見地場上鋪著一層厚厚的干草,一頭牛慢吞吞地吃著,韁繩像搭在他手腕上。

他忽然想起來,鐵嬸已走好幾年了。記得那天早上,他出門時鐵嬸和他說話,“好哩,好哩?!彼矝]聽清楚鐵嬸說啥,啥都會答應。然后身子左一歪右一歪,在鐵嬸的眼皮底下,干了回買賣,花十個銀元把一頭半死不活的驢贖了回來,這大概也就是他一生的全部積蓄,花光了也就安心了。

他把驢拴在鐵匠鋪門口,可是他眨下眼睛,驢就不見了。他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坐在地上嗚嗚哭起來。鐵嬸在床上癱瘓了幾年,在床上翻來翻去,被褥倒是收拾得干凈,沒有一點異味。他回來時,鐵嬸安詳地睡著了。這個點,以往都會喊他,而且是像鞭炮一樣,噼里啪啦的。這一回沒有喊?;馉t里的炭熄滅了,罐里的粥還是滾燙滾燙的。他把瓷碗從櫥里取出來,擱在凳頭上,把粥一勺一勺挑在碗里,從內衣里掏出個三角紙包來,二兩紅糖,挑了半勺在碗里劃上幾圈,頓時屋子里全是粥香?!袄咸?,吃點吧!”見鐵嬸沒有回話,他又把碗放在凳頭上,走到床邊,用手背在額頭上試探幾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說點什么?嘴唇不停地蠕動著,半天沒說出話來。爺爺說,那天晚上月光是乳白色的。

接下來的日子,百叔是一個人過的。有些時候,村子里還會聽見打鐵的聲音,后來那個聲音漸漸地不知道去向。

刀刃太過雪亮了,就像是面鏡子,看起來不折不扣地映出了現實,很多時候卻會顛倒黑白。村子里有人知道他的來處,可就是不說,他又能知道什么呢?

光陰在他的頭頂上轉動著,太陽一會在東墻,一會在樹梢上,他感覺自己離鐵嬸越來越近了,是那頭驢給他帶的路。他沒有見過自己的樣子,那天他見著了,彎著腰,躬著背,身體朝地。驢一直朝前走,身體往前一躍,便跳進林子里,就什么也見不著了。天空還有驢的叫聲,林子里一片陰涼。

他又用那半生不熟的土話說著什么。爺爺說,鐵嬸不在了,他的生活徹底被打破了,村里也沒有人能聽懂他的話。別人都離開村子的時候,他就活在村子的地底下,一個人。那時除了鐵嬸,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想法。

有人說,百叔最后是跟著驢走的。開始村子里的驢都是跟著人走的,這回人改變了習慣。驢領著人,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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