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
本期客座總編輯?
嚴歌苓,著名作家、編劇,代表作品有《小姨多鶴》《一個女人的史詩》《舞男》等。
《檢察風云》:1980年,你發(fā)表了文學劇本《心弦》,次年,由上海電影制片廠攝制,你當時怎么會去寫電影劇本的?
嚴歌苓:當時我爸爸在寫電影劇本,他周圍的長輩們都在寫電影劇本,包括白樺、葉楠、梁信等。我受爸爸的影響很深,還有就是寫電影劇本馬上就被電影廠抽調(diào)出去,到電影廠的招待所去住著修改劇本。到了電影廠,可以和一幫與自己一樣的年輕人在一起,狂妄、自由、海闊天空地瞎侃,對一個年輕人來說,不是最理想的嗎?電影拍了當然好,不拍,也如愿以償了。
《檢察風云》:到美國定居以后,寫作和生活方面是否一帆風順?
嚴歌苓:我是作為留學生到美國的。留學生的生活都非常艱苦,但非常有趣,有時候還挺刺激。朝不保夕,充滿未知,充分調(diào)動你的生存原動力,以及挖掘出生物的生存力和智慧,很刺激。當時我寫出的小說在中國臺灣地區(qū)、香港地區(qū)發(fā)表,主要因為我要賺美元生活。所以存在決定意識是一點沒錯的。生存的大命題往往決定一個人的相應舉措。
《檢察風云》:1995年的《少女小漁》是劉若英的電影成名作,影片獲亞太地區(qū)電影展最佳故事片獎。導演張艾嘉是怎么看中你的這篇短篇小說的?據(jù)說是李安看中了轉(zhuǎn)給她的?
嚴歌苓:是的。我并沒有跟張艾嘉直接聯(lián)系過,只跟李安通過幾次電話。當時我在芝加哥讀書,他在紐約,所以最初買版權和后來怎樣改劇本的事情,都是在電話里談的。劇本我寫了兩稿,張艾嘉和另一個編劇又改了幾遍,最終拍攝用的稿子跟我的第一稿差別挺大的。
《檢察風云》:你說:“我喜歡寫女人,就像世界上所有漂亮的衣服、首飾都是給女人的一樣,寫她們很過癮?!薄兑粋€女人的史詩》這個題目基本可以視為你的小說寫作的一個宗旨:為女性立傳,從一個女性的人生歷程來折射歷史的變遷。什么時候開始你有這種獨立的女性意識來創(chuàng)作小說?有沒有考慮過以男性視角來寫一部小說?
嚴歌苓:豈止是我愛寫女性!不說中外的古典文學作家,光看國內(nèi)當代的男作家,包括蘇童、莫言、畢飛宇等,他們筆下的女人比男人更令人難忘,尤其是蘇童。其實我寫過男性為主角的小說,比如我的中篇小說《倒淌河》《拉斯維加斯的謎語》、英語小說《赴宴者》。但是因為自己是女人,寫女人對我更加自然。另外就是我的女朋友很多,女朋友告訴我她們女朋友的故事,有寫不盡的題材。我覺得有趣的是,女人談論女人比談論男人要多。這樣我得到有關女人的素材就比得到男人的要多。不過也說不定,我冷不防就會寫一本以男性為主人公的小說。
《檢察風云》:《有個女孩叫穗子》是你的中短篇小說集,這個叫穗子的女孩身上是否也有你本人的很多影子?
嚴歌苓:是有一點我自己的影子。童年時候有一些故事是聽來的,有一些是看來的,然后被想象力發(fā)酵、補充,完整了。在參軍后的故事里面,我們確實有過那么一只狗,許多細節(jié)也是真的。我多次說過,細節(jié)很難編。我的美國教授說,寫什么不重要,怎樣寫是小說的一切。我還要加一點:一篇小說“說”的是什么也非常重要。一篇小說怎樣寫是文字的問題,而“說”什么往往是一個小說家的全部素質(zhì)決定的。好故事不少,但不是每一個好故事都能被寫成一部好小說。
《檢察風云》:《小姨多鶴》來源于一個真實的故事,你還為此去了日本,寫《第九個寡婦》這部長篇時你也到河南去,看他們怎樣吃喝穿戴,過日子。生活的細節(jié)是否決定了你小說的走向、長短和結(jié)局?
嚴歌苓:當然是在當?shù)卮臅r間越長越好。細節(jié)可以觀察到,但一個地方的神韻,那個地方人的神韻是要靠長期體味的。可是我現(xiàn)在的生活沒有這個條件允許我待得更長。我除了做小說家,還有其他的責任,比如做妻子和做母親。不過我是盡了力了。
《檢察風云》:你說寫小說“我也算是快刀手”,是否也有字斟句酌?
嚴歌苓:我寫東西很快,做其他事情也一樣快。我是個圖痛快的人。任何事情有激情就一氣呵成地做。所以寫小說也是這樣,抓住一種感覺,找到一種語氣,對于一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非常重要,假如感覺和語氣斷了,再重新找很困難,有時干脆就找不著了。我的一些小說流產(chǎn),就是因為感覺和語氣斷了。我就特別怕這樣把一篇原來寫得很好的小說的感覺、語氣給丟了,所以有一段相對集中穩(wěn)定的時間就爭取一口氣寫完。但我做一篇小說的準備工作是花費非常長時間的,有時候需要十來年。我讀勞倫斯的傳記時,發(fā)現(xiàn)他寫小說也很快,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創(chuàng)作的習慣。
《檢察風云》:《舞男》引起了很多關注,寫《舞男》是怎么樣的初衷?
嚴歌苓:我寫這本書是因為我的大表姐,她向我介紹了這樣一種生活。想寫這個故事也有很多年了,這些年里,我也一直在想,我要怎么寫這個故事。我的書最后寫成,往往和我在出版社的編輯朋友有關。上海文藝出版社的前總編輯魏心宏先生問我:“你怎么不給我們上海文藝出版社寫本書啊?”年年碰到我都問我:“什么時候?qū)懗鰜戆??”我就有點不好意思,覺得不寫說不過去,我就給他寫出來了。覺得每次到上海都去跳舞也跳出感覺來了,就寫了這部小說。
我用一個20世紀30年代在百樂門的舞男鬼魂的視角來看今天的男女、今天的愛情、今天的性關系從他的角度看今天女性與男性之間的身份關系,他思考不同時代不同的戀愛方式。
在寫作的過程中,除了文學性的一面,我也有一些社會性方面的思考。現(xiàn)在的上海是由形形色色的人構成的上海,和過去的上海大不一樣。講英語的海歸、本地土著,以及那些漂泊在上海的外來者,他們的不同命運引人深思。
我原來一直認為自己是旁觀者,現(xiàn)在我覺得我參與其中越來越多了,比早兩年寫中國本土的故事要自信。我每隔兩個月都要回來一次,這樣我寫的時候就非常有激情,牢牢把控著故事、人物和氛圍。應該講《舞男》是我寫當代生活最有自信、最有把握的一本書。
《檢察風云》:你的很多小說都改編成了電影,那么《舞男》呢?
嚴歌苓:這部小說還在電子稿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一家公司買走了電影版權,但是后來有一家和導演有掛鉤的公司也想要買,我就和原來那家商量,說是不是可以讓出來。因為我覺得有導演掛鉤的,比較可以掌控電影的質(zhì)量。小說正式出版之后,對它電影版權的爭奪就非常激烈了,我也在考量,看哪一家才是最合適的。它得了解上海生活,還能請得動好的演員,我對電影的攝制和制作都沒有控制,因為我不喜歡控制任何東西,我也不喜歡控制任何人,喜歡控制人的那些人在我眼里都是很令人討厭的。
但關于文學和電影的關系,我覺得現(xiàn)在電影很熱,好像文學就得依靠電影,要找到電影這個寄居體才能存活,這讓我覺得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