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嫂
“猴子猴子,我來娶你啦!”隨著一嗓子脆生生的喊叫,春香彈丸一樣射進了院,把榛柴稞子編成的矮趴趴院門撞得嘎巴嘎巴直響。
“就你自己來的?”侯老二板著臉抱著膀,叉著兩條大長腿擋在房門口。
“二大爺,我替我二哥接親來了。你看,我媽昨晚特意把我二哥的舊燙絨衣裳改小了給我穿,好看吧?”
一早上陽光就很足,跑得氣喘吁吁、臉蛋兒通紅的春香轉圈時不得不閉上眼睛。一圈轉完,她看也不看老侯頭的大長臉,一頭扎進屋里。屋里,侯學蘭正抿著嘴兒樂。
“猴子,我得叫你二嫂啦,哈哈!”
“滾一邊兒去!”盤腿坐在炕上的侯學蘭把食指壓到嘴唇上,示意春香別太輕狂,春香吐了吐舌頭。侯學蘭抻了下衣襟下了地,挽起炕頭的紅包袱,拿起窗臺上的那面裂成三塊的鏡子照了照,對著破碎的自己笑了笑,裝模作樣地按了按頭上的發(fā)髻,走了出去。
“二大爺,我跟春香過去啦?!焙顚W蘭打了個招呼,拉著春香就往外走。身后響起了一聲斷喝:
“你站??!現(xiàn)在過去晚上還不是得回來?你給我磕仨頭再走,我不能白養(yǎng)你這么多年!讓個九歲的丫頭片子來接親,他們家根本就沒把你當回事兒,你還不知道愁呢!”
“我愿意?!焙顚W蘭噘著嘴跺了一下腳,把包袱塞到春香手里,跪在院門口的石板上規(guī)規(guī)矩矩磕頭。
“行了別磕啦,二大爺都回屋了?!贝合阈÷曉谒呧止就?,拉起她。
從這個門出去得繞到村西才能走到下一條街的春香家,在村頭大榆樹下的石頭上兩人坐了下來,跟出來的大花狗哼了兩聲,乖乖地偎在侯學蘭的腳邊。
“發(fā)髻是你自己綰的?好看!我也得留頭發(fā)了,我媽嫌我長虱子,總讓我梳分頭,跟個傻小子似的。包袱里是啥?對了猴子,我得告訴你點事兒,我二哥不稀罕你?!?/p>
“包袱里是我攢的鞋面和袼褙,我要給你二哥做雙新鞋。 以后再不許猴子猴子地叫了,聽到?jīng)]?”
“行,叫你二嫂。要我看哪,可能從春天時你往我二哥被窩里塞癩蛤蟆那回,他就煩你了。也可能是過年時你往他頭上扔炮仗,燎了他頭發(fā)那次。”
“本來長得就丑,臉上還有塊大青斑,誰能稀罕我?你二哥從來就沒正眼看過我,他稀罕曹英?!?/p>
“你昨晚去我家偷聽了?不對,這個話是前晚兒說的?!?/p>
“昨晚咋了,前晚咋了,快告訴我。”侯學蘭急急地用兩手扳過春香的肩膀。
前晚,看到爹和二哥一前一后上了屋后的苞米樓子, 春香就悄悄跟了過去,坐在柱子下面聽聲。先是爹說三哥的親事定了,說二哥該先娶親,問他心里啥打算,二哥說他要娶婦女主任曹英。爹一個勁兒地抽煙袋,吧嗒了好半天才說話,說你大哥一家三口占了西屋南炕,老三得把媳婦娶到西屋北炕,日子定在十月十六。東屋南北炕現(xiàn)在七口人,你小妹兒還沒滿月,你說啥也不能再往家里娶媳婦了。曹英家是崗西村的,托人打聽了,家里也人口多,住得比咱家還緊巴。然后就是一片寂靜,春香都聽到了黃瓜地里的蟈蟈叫。爹終于又開口了,說我給你踅摸了個合適的,你娶侯學蘭吧,倒插門。“長得那么丑,添了尾巴就是猴兒,我才不要她!”二哥可能是想跳起來,苞米樓子直晃。春香站起又坐下,她知道不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二哥最后還是安靜了下來,他氣哼哼地說:“侯學蘭才十六歲,不到法定結婚年齡?!钡f可以晚兩年再登記,爹說結吧,總不能讓老三把你落下……聽著聽著春香就睡了。
昨晚,爹和二哥又上了苞米樓子, 晚飯他倆都沒吃幾口,春香又坐在柱子下聽。二哥一個勁兒地哭,說第一個五年計劃才剛剛開始,他這個全縣最年輕的村支書有一大堆正經(jīng)事兒要干呢,說自己天天號召年輕人要移風易俗,自由戀愛, 到頭來卻得接受包辦婚姻,說侯學蘭都不識字,根本配不上他。說到后來爹也哭了,爹說我知道我二小子心勁兒高,可誰讓你爹沒能耐給你再蓋一個房呢。爹還說人這一輩子哪能啥啥都稱意、事事都由心呢。他們哭,春香也跟著哭,哭著哭著就又睡了。
“我爹跟他嘮了整整兩晚上我二哥才答應娶你的,沒事兒,我二哥不稀罕你,我稀罕?!?/p>
“他不稀罕我,我還不稀罕他呢。以后他忙他的,我玩我的?!?/p>
“你還不稀罕他?我才不信呢。我二哥多帥呀,大眼睛,大高個兒,在縣三級干部會議上發(fā)言,連縣長都夸他有才呢?!?/p>
“是帥能當飯吃,還是有才能當飯吃?當個破支書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還不是窮得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得靠我才能住到我二大爺家。唉,說到底是我命不好,要是我爹我媽活著,說啥也不能讓我就這么稀里糊涂地嫁人?!?/p>
“哪能讓你稀里糊涂呢,你看我的!”把包袱斜挎到身上,春香到苞米地頭折了兩根大香蒿,自己兩手握了蒿桿兒的根,讓侯學蘭握住蒿子梢兒。
“咋樣,這車香吧?我這匹小馬歡實吧?哈哈,新娘子上車嘍!來,咱倆唱個歌兒?!?/p>
春香模仿著小喇叭嘰里呱啦了一大通,大花狗被她喊毛了,上躥下跳,汪汪直叫。春香回頭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新娘子已經(jīng)樂彎了腰。村路上,兩個小姑娘昂起頭, 拽著蒿桿兒一搖一擺地往前走,然后扯著大嗓門唱了起來:
“一道道水來一道道山,隊伍出發(fā)要上前線……”
藤上結瓜
車子朝萬北方向一開,常清就覺得眼皮發(fā)沉。開車的是小姑子女婿,糖廠的司機,娘家二哥家辦事情,得弄個車回去闖闖門面。車一停常清睜開眼睛時,哥哥們都站在眼前了。
“我五哥過來沒?”
一腦門地壟溝的常老二,瞅瞅妹妹搖了搖頭,說:“輪番過去請了,請不動。清呀,他一天三頓地喝,這么喝下去不完了?來不來參加婚禮是小事兒,別把自己喝死了?!?/p>
這個犟種。常清恨恨地走進院兒,臉上卻掛著笑,直奔門口兒的記賬臺走過去。記賬的是村會計馬老二,小時候一起長大的,見面就貧,哪次都是。
“你呀,真是一棵常青藤,咋越活越年輕呢?!?/p>
“孫輩兒都結婚了,老干巴藤嘍?!?/p>
交上錢,寫完了整個記賬本兒上最大的一份禮金,常清大著嗓門招呼兒子,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把兒子帶到一個僻靜地方,小聲說:“你去找你五舅,就說我來了,就說我讓他過來,必須過來?!?/p>
“我能整動我五舅嗎?”兒子稚嫩的臉上露出難色。
“整不動也得整,他要是耍熊,你找哥哥們把他抬過來。我就不信,還反了他?!?/p>
打發(fā)走兒子,常清快速走向人群,跟一直盯著自己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一個一個打招呼。常清在哪兒都是焦點,回萬北更是。她是十幾年前嫁到縣城的,在百貨公司上班。萬北人從來都給爬出這個泥坑的人以足夠的尊敬,何況是有求必應的常清。常清心頭永遠裝著五個哥哥幫自己蓋房子的畫面,所以五個哥哥家的大事小情常清全管。剛開始過日子那會兒,公婆不待見她這個農(nóng)村姑娘,她一氣之下搬了出去。日子特別難,全指望這些哥哥幫她,隔兩三年就蓋一個大房子,加上倉房,加上院套,然后賣掉。再蓋,再賣。日子就折騰起來了??上Т蟾缛ナ赖锰?,三哥體格又不好,四哥,唉,四哥是個樹葉掉了都怕砸腦袋的。
侄子走了過來,遞上了一杯水,“姑,糖水?!?/p>
“放著吧,忙你的去,不用管我?!?/p>
打發(fā)了侄子,常清心里的火又上來了,都怪這個不爭氣的。二哥家這邊兒娶孫媳婦的日期一定,五哥就上門來了。沒這事五哥也不閑著來,他腿勤快,也是跟自己親,挨肩兒嘛。
“常清,我跟你說清楚了,二哥家娶孫媳婦兒那天我可不去,別說我不給你面子。我也不是不給二哥面子,咋回事兒你們都清楚。”
也不怪五哥生氣。侄子一次喝酒后跟人拌嘴,說不過人家還追家里去了,當時二哥上地了,常老五聽說了就趕過去。侄子是頭倔驢,他怎么也勸不回來,就給了他一個嘴巴。有一點心眼的人都知道這個嘴巴也就是做個樣子,沒想到那個畜生回手給了常老五兩撇子,兩個結結實實的大嘴巴。常老五能不窩火嗎,在場那么多人,哪下得了臺呢。
唉,要不是看在二哥這一奶同胞的分兒上,沖著那個畜生,常清也不來。老話說了,臭死一窩爛死一塊,能怎么樣?何況,二哥一遍一遍地給她打電話。二哥給五哥鋪了臺階,在院子里拿棒子晃了那畜生,五哥還是不下臺階。
二哥和五哥兩家上下屋住著,正常情況下五哥不僅得參加婚禮,還得幫著張羅事情,接待老親少友才行。五哥嗓門大,本就愛張羅事兒,也會張羅。常清確實為難了,平常各家的大事小情她沒有用錢擺不平的,可這回不是錢的事兒呀。五哥來訴苦那天,走的時候她給拿了兩包槽子糕,幾件八成新的衣服,還特意給他買了雙新回力鞋,也沒用。想來想去,她給二哥出了個主意,讓他帶上兒子去老五家道歉。賠個禮認個錯兒,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嘛。結果兒子說啥也不去,二哥二嫂一起去的。老五正就著咸菜喝酒,把兩人推了出去。
這哪行呢,常清把侄子叫到城里,伸手就是倆大嘴巴?!澳愣及涯愕愎谜垓v成啥樣了,忤逆不孝的東西!你也是要娶兒媳婦的人了,能不能擔點兒事兒?”
說起來這個侄子比自己還大三歲,但常清壓茬子,從小到大晚輩都怕她。侄子乖乖道歉了,連說了好幾遍對不起,常老五說你得把那天在場的人都叫過來,把我栽的面兒一個一個找回來。氣得二哥指著他鼻子,哆嗦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常老五,你算完犢子了?!?/p>
常清也理解五哥,人這輩子不就是活一口氣嘛。這個氣可以置,但是得看時候呀。這不是到了給外人看的時候嗎,哪能讓人看笑話呢,糊涂。
兒子遠遠地走回來,像霜打的茄子,不用說,肯定被五舅給罵了。常清嘆了口氣,不露聲色地招呼親友。散了席,她直奔下屋,幾個哥哥跟在身后。
推開門兒,一團酒氣撲面而來,比上屋席面上的味道還沖。
“喝,喝,不把自己喝死不算完是不是?他不懂事你還不懂事啊,他是畜生你也是畜生啊?!?/p>
喝得紅頭漲臉的五哥拍手打掌地大放悲聲:“媽,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看看,都欺負我。那畜生也就算了,我二哥欺負我,你老姑娘也欺負我。他們這是逼我死呀。媽,我沒法活了——”
老五這一呼天搶地,常清心頭的氣直接躥上頭,一把奪過酒杯摔在地上,稀碎。站在地中央,常清用手點畫著幾個哥哥,“鬧啥?都是一根藤上結的瓜,知不知道?我跟你們操夠了心,萬北我再不回來了,當沒這個娘家?!?/p>
上車之后,常清的眼淚才洶涌開來,哭得直抽答。兒子握了她的手,說:“媽,萬北,還得來?!?/p>
一腳門里
“毛主席語錄發(fā)給咱哪,捧在手里心里甜……”腳上長了個疔,春榮跟隊長請了假,哼著歌兒回的家。
五嬸子看春榮一瘸一拐進了院兒就上火了,這是比早晨出工的時候嚴重了。昨晚兒就跟她說用香灰拌香油抹抹,這丫頭就是不信?!安宦犂先搜?,吃虧在眼前。大發(fā)了吧?這回趕緊抹香灰吧?!?/p>
“媽,那都是哪朝哪代的土辦法了。我在赤腳醫(yī)生那兒拿了紅藥水,抹抹就好了?!?/p>
抹了藥水兒,雖然腳上的疼還一陣一陣發(fā)作,春榮還是美美地睡了一下午。生產(chǎn)隊的活兒太累了,昨天鏟老道廟的那塊兒黃豆,她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還是攆不上趟,虧了蘇老四不時走過來幫她帶帶壟。
可到了夜里春榮再也睡不著了,腳上的疼一陣比一陣猛。疼得扛不住時她就哼唧,她一哼唧南北大炕的一家子都睡不成,這個夏夜被一家人睡成了一鍋煮沸的粥。
止疼片兒一把一把地吃也不頂事兒,香灰也抹了,腳上的那個東西卻越長越大,腳面子鼓得像饅頭。五嬸子起早去了趟老道廟,擎著用紅布蒙著的半碗水,說盡了祈求的話,跪了一個時辰求來的“仙藥”春榮也咕咚咕咚喝了。晌午時,春榮一聲接一聲地哭了起來。大夏天開門兒開窗的,左右鄰居和下工的人都給招過來問東問西,蘇老四的嗓門兒最大。
下晚兒五嬸子把村里的大神兒老鄧請了來,再加上二大神老趙。老趙咿咿呀呀地唱,老鄧抽了筋兒一樣地跳,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逢是誰家跳大神,就是村里的大型節(jié)目現(xiàn)場了,何況還是春榮的主場。你別說,這邊大神一折騰,春榮那邊也消停了,在疼痛發(fā)作的間隙她還能麻搭(瞇)著眼睛看一看。老鄧當場寫了一道符燒成灰倒在一盅酒里,讓春榮喝下了,春榮喝得紅頭漲臉地睡去。
后半夜又鬧將起來,這回春榮疼得直跳,口中大喊大叫著,頭直往墻上撞,嘴里還胡言亂語,折騰了一大會兒才消停,消停下來像死過去了一樣。安靜只是片刻,偶爾清醒,就有氣無力地說一句“讓我死吧”。隔不了多一會兒又炸裂起來,作得更兇了。
“閨女啊,這可怎么好???不行咱們上縣醫(yī)院吧。你等著啊,天亮咱去求大隊的拖拉機送一趟?!?/p>
“找蘇老四?!泵俺鲞@一句,春榮又昏死過去。
一提蘇老四五嬸子就氣不打一處來。長得尖嘴猴腮,性子也是個剁了尾巴的猴子。頭年天旱,因為跟萬中的人搶水,蘇老四差點打碎人家腦袋,蹲了半年笆籬子(監(jiān)獄)。五嬸子一看他就煩,春天時去供銷社打酒,出門絆了個跟頭瓶子底兒摔碎了,擎著倒過來的瓶子往回走時遇上蘇老四,遠遠地他就扭答起來。五嬸子一生出來就被接生婆給抻了筋,一輩子跛腳,他這是學她呢。走近了他曬皮曬臉地搶過瓶子就喝了一半,說她是觀音菩薩轉世,喝了她手里的凈水自己能長生不老。
春榮今年十九歲了,俊俏不說,家里家外的活從來都干得有板有眼,說話辦事有根有梢的。這兩年媒人踩爛了五嬸子家的門檻,五嬸子一個也沒答應,俺閨女得嫁到縣城去。前不久鄰居老宋在縣銀行工作的表侄來串門相中了春榮,說滿縣城也找不出這么俊的姑娘,跟五嬸子討要,五嬸子沒答應,咋說,提親得讓家里老人出面才行,那小子聲答聲應地走了,讓等信兒。這節(jié)骨眼上,怎么能沾上蘇老四呢。
“閨女,咱們上醫(yī)院吧?!蔽鍕鹱永@開蘇老四。春榮的腳腫得大了一倍,那個疔就是不出頭,這哪行呢。
“不去不去,去了我就得死在那塊兒。快找蘇老四,再晚我就活不成了。”
五嬸子沖著春榮最小的兄弟喊了一嗓子:“還不趕緊去找?!?/p>
“我早就去過了,蘇老四說一個大姑娘家有病,他不方便來。”
五嬸子一拐一拐地親自去請,蘇老四讓他媽陪著過來的。說也怪,蘇老四一進院兒,春榮這邊就不再破馬張飛地鬧騰了。等他的手一碰春榮的腳,春榮立刻就止住了喊叫,哼哼唧唧地睡了。蘇老四從兜里掏出一包藥片給春榮貼上了,從縣醫(yī)院買的,專治癰疽。連夜去的,早上醫(yī)院一開門買了藥就往回跑,蘇老四腿快。
蘇老四抱著春榮的腳不敢動,等她睡實了才試著放下。可腳一放下人就醒,蘇老四瞅了瞅五嬸子,五嬸子把頭扭向一邊兒。五嬸子啥也沒說,拉著臉兒把看熱鬧的人都攆散了。
蘇老四抱過的人,還有人敢娶嗎?春榮這腳,是先邁過去了。年底,兩家熱熱鬧鬧辦了喜事兒。
【穗子,本名孫德廉,大學教授。中國楹聯(lián)學會會員,黑龍江省文藝評論家學會會員,牡丹江市詩詞楹聯(lián)家協(xié)會副主席,牡丹江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喜歡躲在文字后打量世界,喜歡在筆下的世界里享受流光。近年有大量文學作品發(fā)表在《北方文學》《廣西文學》《百花園》《東方劍》《天池小小說》《微型小說選刊》等刊物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