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凝

專欄心靈史

周芳凝，獨立心理咨詢師。

作者說

心靈的旅程有時跟身體不同步，習(xí)慣了指使身體在現(xiàn)實的槍林彈雨中所向披靡。在這里，我們也許可以看到更多心靈的居所，燃起溫暖的火光，看到美好會在前方出現(xiàn)。

最近，中央的三孩政策一推出，便激起了廣大人民群眾的熱情關(guān)注和積極回應(yīng)。大家紛紛開始編段子，表達自己已經(jīng)亞歷山大，堅決不想生的態(tài)度：“我不買勞斯萊斯，難道是因為政府限購嗎？”“我們不想生孩子，也并不是政策限制的，而是現(xiàn)實壓力太大了?！痹S多媽媽更加紛紛表示，堅決不想生，即便是加產(chǎn)假、物質(zhì)獎勵也會慎重考慮。在大家一片帶著戲謔的吐槽聲中，似乎讓人感受到，政策和物質(zhì)似乎都沒法真的讓我們實現(xiàn)“生育自由”，尤其是對于媽媽們而言，她們心理上的生育自由，似乎還很遙遠。

做媽媽和女人，還是做獨立的社會人？

自從我們的社會開始倡導(dǎo)男女平等，男性和女性在工作成就上被給予的預(yù)期開始漸漸趨同，女性也開始在職場上嶄露頭角。女性的社會身份也一下開始立體起來，她們被期待是有職業(yè)效能的獨立的社會人，也被期待是有賢惠溫柔女性特征的女人，還被期待是賢妻良母。當然，男性也會被期待這三重身份，只是對于男性而言，社會評價賦予他們這三重身份之間的關(guān)系幾乎是一貫的，一個有社會成就，積累著相當名譽和財富的男性，就是一個好男人，一個對家庭有貢獻的，能養(yǎng)家糊口的男人就是好爸爸。而大部分情況下，對女性而言，做一個優(yōu)秀的獨立社會人似乎和做個好媽媽，理想的女性之間是對立關(guān)系的。她們經(jīng)常面臨在這多重身份之間做一個不得已的，非此即彼的選擇。一個常見的情景即，很多在職場上非常積極上進的女性，當她們在育齡想生孩子時，往往不敢“停下來”。因為懷孕分娩哺育的這個過程，可能就會讓她們再也“追不上”現(xiàn)在跟自己比肩競爭的伙伴，甚至是就此碰到了自己的職業(yè)天花板。對于當代很多女性來說，做個“好媽媽”“好女人”和做個職場上有競爭力的“獨立社會人”，似乎成了一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奢望。

成為媽媽的路上，愿不再孤立無援

每個媽媽并不是與生俱來的媽媽，她們都是從小女孩成長成媽媽的，但是大家往往覺得女孩們是從結(jié)婚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天賦異稟般地知道應(yīng)該如何成為賢妻，在知道自己懷孕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成為無條件無私奉獻的好媽媽。那種面對一個至親又陌生的新生命之初的喜悅背后的彷徨、無措、忐忑甚至是失落，似乎就像是一種有罪惡的陰影應(yīng)該被迅速掩埋。相關(guān)的多份調(diào)查顯示，近70%的新手媽媽對育兒感到焦慮。0-1歲孩子母親情緒低落和焦慮的程度更高。每3位母親里有1人面臨孤立無援的狀況。這主要包括：“遭遇職場排斥”“幾乎承擔起養(yǎng)育孩子的全部重任”“不知道怎么照顧孩子”。甚至很多媽媽表示，因為“生第一個孩子時遭遇情緒創(chuàng)傷，不愿再生二胎”。有超過2/3的媽媽在調(diào)查中表示經(jīng)歷過不同程度的產(chǎn)后抑郁，其中，孤獨養(yǎng)育、家庭情緒暴力、社會支持程度低，成為許多媽媽傾訴的讓自己感到抑郁的重要因素?！霸伦映稹苯Y(jié)在很多媽媽心中，任漫漫歲月的緩釋都解不開，那種“喪偶式育兒”的失望也讓媽媽的婚姻產(chǎn)生了裂痕?！俺蔀閶寢尅笔且粋€媽媽重要的決定，但是并不是媽媽一個人的任務(wù)。一個有愛有力量的媽媽，背后大多情況下是一個有愛的小家庭和一個溫暖的大家庭交相輝映下的杰作。

“我想先從自己的身上看到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也許是因為大多數(shù)女性會在她們的一生中生育，所以成為媽媽似乎成了對于女性而言一件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然而無論是作為鬼門關(guān)式的懷胎十月、一朝分娩的孕育過程，還是哺育一個新生命，塑造一個有血有肉的靈魂的養(yǎng)育過程，都是非常特別、神圣、坎坷的。不能因為被重復(fù)的次數(shù)增多，而被當作一種司空見慣的流水線作業(yè)，從而被忽視。事實上，媽媽們孕育的并不只是一個肉身，還是她們用自己的全身心去孕育和傳遞出來的對生命的美好希冀?，F(xiàn)實中，許多媽媽的孕育渴望受到內(nèi)心阻礙的一個現(xiàn)實的原因就是，她們覺得自己還沒有從童年的創(chuàng)傷中走出來，她們害怕把自己童年的創(chuàng)傷原封不動地傳遞給下一代，她們還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上自己”。許多媽媽在闡述自己為什么不想生小孩的理由時，表示自己做孩子的記憶太痛苦了，或者覺得人生本就很苦，害怕孩子像自己一樣受苦。

媽媽的心理健康確實非常應(yīng)當被關(guān)注。但現(xiàn)實導(dǎo)致女孩們覺得自己還不完美就不能生小孩的一種社會輿論壓力是，大家認為“為母則剛”，媽媽在孩子面前就應(yīng)該是“全能”的。然而世間萬物皆是被造物主做過胎記的存在，為什么要求媽媽一定就是完美的呢？即使真存在一個完美的媽媽來養(yǎng)育小孩，就一定是最好的嗎？也許女孩子們應(yīng)當被賦予更多的勇氣與力量，讓她們感到：或許當下我們都有種種不如意，但是我們可以跟孩子一起在憧憬中共同成長。

“我只是想做一個關(guān)于是否生育的獨立決定”

如果一個女人20歲的時候說她不想生小孩，身邊人通常會說她還年輕、不懂事，還沒遇到對的人;如果一個女人30歲的時候還說她不想生小孩，身邊人通常會催促她快點生、蹉跎成高齡產(chǎn)婦就麻煩了、什么年紀就做什么事;如果一個女人40歲的時候還沒小孩，身邊人可能就會竊竊私語，議論她是不是身體有毛病，或者是她太自私，再或者是這個女人太強勢、缺乏女性的柔和。似乎在我們的文化語境下，一直隱藏著一個準則：一個好女人就該在育齡生孩子，不然她就肯定出了點問題。然而，個體差異這么大，作為要承受懷胎十月、分娩劇痛、哺育艱辛的媽媽本人，為什么就不能在生育這件事情上做一個獨立的決定呢？媽媽為什么就不能只是出于自己的喜好說，我不想生小孩，不愿意成為母親呢？

即便是在宗族文化、親眷期許的情況下，真正“獨立地決定”也許難以成形。但媽媽們至少該察覺到生育一個或者多個寶寶對于自己來說意味著什么：是自己的渴求，還是其他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的渴求。如果是后者，至少該清晰意識到，孩子本身不應(yīng)該承載太多大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即便我們不能獨立地決定生育，我們至少該有意識地讓小朋友盡量不要背負著那么多代際期許，輕松地自由生長。

最后，希望媽媽們能早日實現(xiàn)心理上的生育自由，自由地決定要不要、什么時候、做什么樣的媽媽。最重要的，在實現(xiàn)生育自由之前，讓自己成為一個有力量的、快樂的人，能夠自主地去拒絕、去接受、去書寫自己的人生。

編輯 劉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