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志
劉文彬是當?shù)厝?,四十多歲,不太高的個子,長得倒挺粗壯。他穿著一件肩頭打著補丁、袖頭露出棉花的青大棉襖;腰間煞條白褡布,頭上戴頂栗子色的破氈帽,沒修飾過的四方臉上,嘴邊長滿密匝匝的胡髭,幾條皺紋也很明顯地擺出來。他這穿戴和長相,完全像個在莊稼地里摔打過多年的農(nóng)民。其實,他就是從地道的農(nóng)民變過來的。
根據(jù)上級指示,楊子曾準備把魏強這個小隊留在這里,配合當?shù)氐狞h堅持和開辟工作。于是,在接上頭的那天夜里,叫過魏強來,將劉文彬介紹給他,并且明確地告訴魏強:“從現(xiàn)在起,劉文彬同志兼小隊指導(dǎo)員,就和你們小隊同吃、同住、同行動,所以,小隊的工作你倆要共同負責!”
有當?shù)攸h的負責同志跟在自己身邊,魏強的心里是一百個高興。他在楊子曾面前,把要說的話說完,要受領(lǐng)的任務(wù)接受下,就領(lǐng)劉文彬回到了小隊。
哪知劉文彬一到了小隊里,就給劉太生帶來了一件最悲傷、最痛苦的消息。
事情是這樣:劉文彬跟隨魏強剛邁到小隊的住屋,劉太生就躥了過來,拉住他的手說:“叔,你在這兒?”
“啊,你也調(diào)武工隊來了?”劉文彬開始一怔,之后,像瞅自家孩子似的用喜愛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劉太生幾眼?!凹依锏氖?,你知道嗎?”
“我知道長生參軍的事?!?/p>
“不,你媽的事!”
“我媽?她怎么啦?”
魏強見劉文彬是劉太生的親叔叔,又提念到他媽的事,無意間和賈正對下眼光。他們知道,劉太生母親的不幸遭難,不能再瞞著了,也就沒有阻止劉文彬;當劉文彬說到劉太生的母親被老鬼子松田和特務(wù)劉魁勝殺害時,劉太生真像晴天打了個霹靂,頭上挨了一棒槌,暈暈騰騰、昏昏沉沉地一屁股坐在杌凳上,懷抱著槍,垂下了頭,臉色比生過一場大病還難看,眼淚像斷線珠子一般,嘩嘩地朝下流。
傷心莫過死了老子娘!凡是和劉太生在一起戰(zhàn)斗過的都知道,不論行軍、打仗,他從未叫過苦,嚷過累。“五一” 反掃蕩,一天打三仗,三天吃一頓飯, 腳上磨得大泡套小泡,他照舊是那么樂呵呵的。今天他哭了,哭得真慟??!把大家哭得鼻子都發(fā)了酸。
“人死如燈滅。難受一遭也當不了什么!殺你母親的人就在城里,報仇算賬的機會多得很。”劉文彬拽扯著棉襖袖子,擦抹下濕潤的眼睛,勸慰地說。
“對,找機會跟他們來算這筆賬!”魏強的眼里噴射著火花。
“給咱劉太生的老娘報這個仇!”
“能逮就逮,不能逮就敲!”
“騎驢看書,走著瞧吧!”
隊員們也都七嘴八舌地安慰起劉太生來。
對母親的慘死,劉太生傷心地慟哭了一大場。但是,他知道不早一天把鬼子趕出中國去,不知有多少母親還會死在敵人的手下。
(節(jié)選自《敵后武工隊》,人民文學出版社,標題為編者加)
品讀
一個敵后武工隊戰(zhàn)士的形象應(yīng)該是怎樣的?選文沒有直接描寫劉太生在戰(zhàn)場上的勇敢堅強,而是通過劉太生看到叔叔后的親熱活潑表現(xiàn)、聽到母親被敵人殺害后的大哭,再結(jié)合戰(zhàn)友們的記憶反差,以及他最后從悲痛中汲取力量——為了天底下更多母親的安全,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了一個對敵勇敢、樂觀積極、重情重義、思想崇高的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的形象。而戰(zhàn)友們勸慰的表現(xiàn),尤其是一句“給咱劉太生的老娘報這個仇”,生動地詮釋了什么叫革命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