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雨瀟
她自認為自己是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孤兒,沒想到的是,在這個世界看不見的一個地方,還有這樣一個人超乎她想象地愛著她。
第四十七章
這幾個人的平均學(xué)歷都不高,馬馠樹只有高中,覃輝和沈長富,大專,只有劉國慶是法律本科。
這五個人看起來,好像是人人都見過的普通人,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是懂得感恩和性格忠厚的人,他們都有一個遠大的目標,認為人生不應(yīng)該這樣過,并且能夠敏銳捕捉到社會發(fā)展的形勢,做出決策。
他們共同出資成立了一個公司,最初開始叫慶輝塑料貿(mào)易有限公司,主營業(yè)務(wù)就是做塑料管道的出口貿(mào)易,后來經(jīng)過幾次的更名和增資改為馠樹集團,意為希望公司業(yè)務(wù)欣欣發(fā)展之意。
馠樹集團趕上國家政策的優(yōu)勢,很快成為當(dāng)?shù)刂髽I(yè),為當(dāng)?shù)亟鉀Q了大量的就業(yè)問題,又成立了馠樹學(xué)生助學(xué)基金會,在社會上聲譽良好。
馬馠樹死后,馬芊笠不問世事,馬芊陌掌握了公司名義上的控制權(quán),開始安插親信,他把王安這個有著黑社會背景的青年人任命為董事長助理,實際上誰都知道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她們陽奉陰違暗地里收購小股東的股份,排擠老員工,為了減少生產(chǎn)成本甚至生產(chǎn)不合格的產(chǎn)品,而企圖通過相關(guān)部門的關(guān)系來打擦邊球。
在這樣極度的壓迫和排擠下,總有一些人是要奮起反抗的,不光是為自己的利益,還為了心里的那份正義感。
在馬馠樹去世后的第二年劉國慶想到是時候要和馬芊陌好好談一次了,他覺得通過規(guī)勸,有可能還會挽回公司敗相。
但她卻從秘書那里得知董事長很忙,需要預(yù)約時間,不久之后,王安和馬芊陌從辦公室里走出來,交頭接耳,仿佛在討論旁人不能知道的秘密,一點也看不出來忙碌的樣子,但劉國慶依然沒有放棄規(guī)勸的想法。
終于約到了一個時間,但是他發(fā)現(xiàn)馬芊陌和他一見面就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董事長派頭,帶著幾分蔑視的口吻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好啊,馬芊陌,你現(xiàn)在是董事長了,連面都難見一次了?!?/p>
劉國慶沒有說,我在公司管事的時候你還是分廠的一個廠工。
“不是這樣的,確實是因為事情太多了?!?/p>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嗎,有事就直接說吧!”
“董事長,你沒有覺得公司現(xiàn)在面臨很嚴重的問題嗎?”
“有什么問題?”
馬芊陌再次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劉國慶。
“我覺得方針有問題,首先大量安插親信這是不對的,其次收購小股東股份,排擠老員工這也是不對的,最后,縮減生產(chǎn)成本這是最離譜的決策,要知道產(chǎn)品才是獲得市場認可的唯一?!?/p>
劉國慶說出的話直指問題的根本,讓馬芊陌無處可逃,那個時候他還只認為是馬芊陌做出了離譜的決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女人有更不為人知的陰謀。
她強行讓自己笑了笑。
“劉董事怕是被什么人鼓動了吧,那里聽來的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現(xiàn)在公司人盡皆知,都在議論這些事情,怎么還說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p>
“別人議論,你要保持清醒才是?!?/p>
“我該如何保持清醒,我之所以還站在這里跟你說這件事,就是保持清醒的最好證明?!?/p>
“有些事情,你看得太嚴重了,你在公司這么多年,有時候做事情也不要太不開竅。”
“投機取巧的事情不是做實業(yè)該有的態(tài)度?!?/p>
“劉董事,以我說,你還是管好你本職工作,其它的事情就不要再插手了?!?/p>
不要再插手,他可是看著公司長大的啊,她這話的的意思里藏著針。
劉國慶一聽這話,面頰燃起火焰,這么多年,他很久沒有這樣憤怒了。
他忽然顫抖了一下,腦子里一陣發(fā)懵,不知道該怎么辦,現(xiàn)在公司內(nèi)部大多是馬芊陌安插的人。此時他腦海里有兩個念頭,一邊是為了公司利益,不顧一切對抗到底,一邊是退居二線,安享生活。
這兩個念頭在他腦海中碰撞,最后出奇地碰撞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
“好啊,如果董事長確實要這么做的話,我沒意見?!?/p>
說完他走了出去。
他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老員工,股東看不下去,套現(xiàn)走人,劉國慶和沈長富也只是保留一定的股份,不管實事。
又過了十年,老人的年齡已經(jīng)厭倦了爭斗,想過平靜的日子,他搬到了生態(tài)濕地公園附近的一棟房子里。
一年以來,他常常在濕地公園沿人工湖的青石板小路上散步,有時候他一個人,有時候他牽著一只金毛,老人的神情和藹而嚴肅。
老人走得不快,一路走,一路欣賞園內(nèi)的植物。
他總會在中心的涼亭里歇一會, 一邊看湖面的風(fēng)景,一邊撫摸著眼前的大金毛。
若曦從第一次到這個公園散步的時候似乎就選定了這個觀景亭,老人也開始注意到不遠處這個十三十四歲的小女孩了,女孩有著清秀的眉眼,扎著高高的馬尾,鬢角以上和太陽穴的發(fā)腳出露出白白的頭皮,女孩的身材高挑瘦削,穿著合身的白T恤和校服褲子。
若曦對狗有著特殊的感情,她總會在老人坐在亭子里休息的時候,去逗一逗那只可愛的金毛。
“看起來你很懂狗的習(xí)性?!崩先苏f道。
“還好吧!狗是很聰明的動物。”
“你以前養(yǎng)過狗嗎?”
“養(yǎng)過!”
“什么品種?”
“蒙古牧羊犬?!?/p>
“老人一驚,你是內(nèi)蒙古的?”
“不是,在那邊生活過十幾年。”
“哦,這樣啊?!?/p>
老人有霜染的頭發(fā)和富有神采的眼睛。
就是這樣簡單地聊幾句,老人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有隱隱的感覺。
老年人有時候也會問她上幾年級。她發(fā)現(xiàn)老年人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知識比她還豐富。
老人溫文儒雅,若曦很尊敬他。
每天固定的時候,都會再那里和他相遇,像是彼此約好了一般。
終于有一天,老人鼓起勇氣說她很像一個故人。
“像誰?”
老人想了一下,現(xiàn)在還不敢確定,也許是巧合。
老人說:“我倒是有很多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好啊,我是最喜歡聽故事的了。”
若曦有些興奮地請老人講。
老人說:“從前有一個王妃生下了一個公主,但是不就之后就發(fā)生了宮廷政變,王妃為了保住小公主,就將小公主秘密送出宮去。小公主被人拐賣,受盡了苦難,得一個好心人救助,養(yǎng)大成人。后來,政變平息,新國王登基,下令尋找當(dāng)年遺失的公主,一家團聚,過上了幸福的生活?!?/p>
“這個故事是真的嗎?”若曦有些天真地問道。
“當(dāng)然不是真的。”
“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老人的眼睛里閃爍著別樣的神采。
雖然她覺得這個故事有點低齡化,但還是聽的津津有味,她那個年齡還處于對生活抱有很多幻想的階段。
老人留胡須,但被剪得很短,頭發(fā)花白,但梳得整整齊齊,另外穿著也不俗氣,生活很有品質(zhì)感。
他們每周都會去公園人工湖中心的那個涼亭坐一會,就像熟悉的老朋友。
時光如白駒過隙,老人的兩鬢已經(jīng)沾染了繁霜,手背上的干癟的皮膚透出一種力所不能及的蒼老味道,但他的目光依然堅毅而溫和,紳士而誠懇。
牧馬山上滿樹的楓葉紅了又綠,綠了又紅;小院里成片的風(fēng)信子開了又敗,敗了又開;經(jīng)過了幾個銀杏葉覆地或是柳絮滿城的季節(jié)輪轉(zhuǎn),那些看似過不去的尖銳的印記終將被沖刷,就像時間之河里的石子被磨平。
已經(jīng)很久沒收到若涵寄來的信了,在若曦的記憶中,以前的那些人都漸漸地遠去,只是還能清晰地記起某一個片段,若涵冷峻的面孔,枯萎的風(fēng)信子,南風(fēng)將嘴唇咬的發(fā)白的表情,未用完的醫(yī)用棉簽,那些封存在記憶里的人還好嗎?
若曦雖然還是寬大的學(xué)生裝,但身材已經(jīng)格外出挑,潔白的瓜子臉,高高的馬尾辮,自有一番別樣的素凈和清新。眉峰如聚,大眼睛水潤透明。
“姐姐,你長得真好看,這些衣服都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一般?!?/p>
“你倒是很會說話。難不成,你姐就找不出第二個了?!?/p>
“找得出,但你還是最好的?!?/p>
“是嗎?”
若曦換好了一身碎花長裙正在穿衣鏡前整理,澤昀已經(jīng)走了過來。
準確地說是自從澤昀開始懂事有對異性的審美開始,就像塊扯不掉的牛皮糖一樣,與她如影隨形,事事都站在她那一邊。
馬芊陌看著若曦的變化,內(nèi)心油然而生一層恐懼。
她把她的房間也搬到了之前二樓的大房間里,叫張媽精心地布置。
雖然若曦一定知道背后有更深的原因,畢竟在一起這么多年,馬芊陌是什么人她和了解。但若曦畢竟是心有憐憫的,她的心就像她的相貌一樣柔軟而易觸,就像很多年前,在草原上提出讓若涵放掉追到的兔子時一般。
她想到這么多年來,馬芊陌畢竟對她有養(yǎng)育之恩,她也漸漸老了,她不再想計較以前的舊事。
第四十八章
臨近高考的那一段時間,若曦壓力很大,整日被各種各樣的試卷掩蓋著,晚上披著月光回到家里,每天都是徹夜地復(fù)習(xí)功課直到困倦地伏在桌上睡著,第二天又踏著黎明去上學(xué),繼續(xù)著前一天的循環(huán)。在那段兵荒馬亂的日子里,有時就是一想想自己與若涵的約定,就不由得會加快腳步。
繁忙中,有時候也會在這些夜深人靜的時候牽扯出片刻的溫情,透過昏黃的燈影,摩挲著往事瘡痍的時間輪廓。
那段時間里,馬芊陌還親自下廚燉湯給若曦送來,提醒她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
若曦其實很聰明,只要用心去做一件事,很快就能做好。高考結(jié)束后,她從黑壓壓的人堆里廝殺了出來,進了理想的學(xué)校。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興奮地在家里坐立不安,她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和人分享。
澤昀來到她的房間,他每天的習(xí)慣就是要來她房里看看,或是問她在干什么,或者在她的書架上取出一本書來看幾頁,或者告訴她市里有哪里新開了業(yè),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若曦今天格外高興,她將自己的錄取通知書放在最顯眼的地方,有意讓他看到。
可澤昀仿佛天生對這些東西比較遲鈍的樣子,很久也沒有發(fā)現(xiàn)若曦的用意。
后來她終于忍不住了,便拿起自己的勝利品扔向半躺在若曦床邊藤椅上的澤昀,驕傲地說道。
“看看,姐姐我厲害不?”
澤昀的表情并沒有若曦想象的那樣會驚訝地瞪大眼睛,夸的若曦笑的像花一樣。
而是冷冷地說道:“哈,看來這個世界上又要多一個高分低能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啊?高分就應(yīng)該低能,你覺得所有人都該像你一樣低分低能是吧?”
“我低能了么?”
“你這是典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呵,這樣的葡萄我不愛吃。”
“要不要這么憤青?”
“不是我說,別人都說,人丑就應(yīng)該多讀書,而你成績這么好,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干啥呢?跟我玩文字游戲?你這是變著法的損我呢!”
“沒有,沒有!”
恰好馬芊陌也來到她的房間,澤昀便從藤椅上站起來,走到書桌旁,讓馬芊陌坐,他自己倚著書桌站立,窗外的陽光斜射進屋內(nèi),屋子里更增添一層午后的靜謐。
“媽,你難得來姐姐這里,正好她有好多話想對你說,現(xiàn)在正憋得難受呢!”
若曦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是嗎,什么話憋得這么難受?”
“姨媽你別信他,沒有的事,他一邊辯解一邊狠狠地瞪了澤昀一眼。”
澤昀并沒有注意到若曦的眼神,接著開心地說道:“媽,你不知道,我們家出了個女博士呢!你知道什么是女博士嗎?”
馬芊陌一臉疑惑。
“哦,是嗎?”
“你聽他胡扯,哪有那么夸張就成了女博士?”
“都要上重點大學(xué)了,我看離女博士也不遠了哦?!?/p>
“少來,不過是一封錄取通知書而已?!?/p>
“什么錄取通知書,我看看?!?/p>
若曦將自己剛收到的錄取通知書遞給馬芊陌。
馬芊陌拿起錄取通知書,愣了一下,神情不易察覺地痛苦一瞬,便立即笑道。
“啊!若曦,這是你的嗎?你真是太給姨媽爭氣了啊?!?/p>
“看來以后集團的事業(yè)有人繼承了啊?!?/p>
“澤昀不成材,比不上你?!?/p>
“沒有吧,我看澤昀很聰明的?!?/p>
“聰明也是小聰明?!?/p>
若曦有些尷尬,客氣招呼道。
“姨媽,你坐吧!”
“沒事,我站著說幾句話就可以了?!?/p>
“姨媽今天公司不忙嗎?”
“忙,怎么能不忙?天天煩心事太多,就來找你聊聊?!?/p>
“哦,那您說?!?/p>
馬芊陌近來,經(jīng)常來找若曦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公司的事情上去了,而且每次的主題都偏離不了公司的財務(wù)。
“是啊,馠樹集團是你外公留下的產(chǎn)業(yè)。你阿媽不擅長和生意場上的人打交道,只能將這個重擔(dān)丟給我。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一個人撐得很累?!?/p>
馬澤昀在一旁一會看看馬芊陌,一會看看顧若曦,將手中的車鑰匙串拋起來又接住,拋起來又接住,玩的欻欻的響,不知道為什么,他感到母親此時異常的虛假,并且對她聊到的話題倍感無聊,他覺得這些事情根若曦說有用嗎,若曦還只是個學(xué)生。
但他只是沒有認真聽,但還不至于立即離開的程度。
馬芊陌很少這樣和若曦這樣談心,讓若曦覺得有一種溫暖的錯覺。
“姨媽,工作再忙,也沒有身體重要,你還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p>
馬芊陌點了點頭。
“以前姨媽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心里煩躁,對你沒有耐心,讓你受了很多苦,但無論怎么樣,都要多謝你不計較我以前對你的不公之處?!?/p>
馬澤昀徹底不能再忍受這樣的談話,他覺得錯便錯了,以后盡力改正便是,沒有必要這樣假心假意地道歉。
所以便尋了個談話的間隙。
“媽,今天我朋友約了我聚一聚,先走了?!?/p>
還沒等馬芊陌說話,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下樓,只能聽到踩油門后車子的轟鳴。
馬芊陌回過頭來嘆了口氣。眼睛里盡是哀傷的情緒。
“真是不成器??!”
“讓他去吧,男生愛玩也是很正常的?!?/p>
“若曦,以前的事情,你能原諒我吧?”
馬芊陌的聲音不大,透露出深深的疲倦。
若曦注意到,馬芊陌黑眼圈濃重,眼角下垂,雖然極力用化妝品遮掩,但陽光下的眼紋絲毫畢現(xiàn)。
若曦忽然有點同情眼前這個女人了,她想一個人即使做了再錯的事情,也有改過的機會,況且歲月已經(jīng)給了她最殘酷的懲罰。
若曦沉默了一下。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那時不是還小嗎?有時候很任性不懂事。”
“但現(xiàn)在你大了,有些事情必須要讓你知道?!?/p>
“什么事情?”
“關(guān)于你外公,關(guān)于集團。”
“你外公馬馠樹,出生在四川農(nóng)村。后來國家大力發(fā)展經(jīng)濟,城市開始建設(shè),農(nóng)村人像潮水一樣涌進了城市里,剛開始做的都是一些非常笨重的粗活,但你外公很有經(jīng)營頭腦,在有了一定的墊底資金后就開始做生意?!?/p>
他非常聰明,又吃苦耐勞,生意越做越好,又加上有貴人相助,很快便成立了一家貿(mào)易公司,成為這個城市第一批開公司自主創(chuàng)業(yè)的人。
你外公沒多少文化,但他卻很誠信務(wù)實,很多老板都愿意和他做生意,在公司不景氣的時候,他親自帶著團隊搞定了很多大訂單,讓公司渡過了難關(guān),并且將公司一步一步地做大。
馬芊陌說的很形象,也很感人,若曦也仿佛能看到一個自己外公的完整的形象,雖然她這一生并沒有見過這個和她有血緣關(guān)系的老人。
“你外公去世前的唯一心愿就是能將公司做成百年品牌,做到基業(yè)長青,并且能夠?qū)ι鐣龀鲆欢ǖ呢暙I?!?/p>
“至于我和你母親,其實在當(dāng)年關(guān)系很好。只可惜的是,你母親喜歡自由,遇到任何事情總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你知道,在商場上的人,很多時候是不能顧及感情的,以至于后來我們產(chǎn)生了很多分歧?!?/p>
但奇怪的是若曦之前從來沒有聽母親說起過她這個和她關(guān)系不錯的姨媽,并且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姨媽去看過她。讓她更是不理解的是,馬芊陌這么多年都沒讓自己知道任何一點關(guān)于公司的事情,今天為什么忽然間告訴了自己這么多。
“姨媽,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吧,還說這些干什么?我也沒說不原諒你,至于公司的事,您不是管理的好好的嗎?”
若曦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難說沒有心痛的感覺。
“不,這些事一定要跟你說一下,不然外表光鮮的馠樹集團很快就要支持不下去了?!?/p>
看見若曦眼睛里的驚恐,馬芊陌便打開手上的包,將前兩個季度的財務(wù)報表拿過來給給若曦看。
若曦對數(shù)字還是比較敏感,多少能看的懂一些,不由得眉頭之間也開始有了一些愁緒。
“現(xiàn)在公司產(chǎn)品賣不出去,銀行不給貸款,集團調(diào)整策略,收縮生產(chǎn)線,將大部分資金放在了商業(yè)地產(chǎn)上,希望能找到出路?!?/p>
“關(guān)鍵在做地產(chǎn)上,我又是外行,對全局做了誤判,以至于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持后續(xù)發(fā)展,秀美東方就是一個例子。現(xiàn)在集團內(nèi)所有的大股東都說我決策失誤,如果不能有效地扭轉(zhuǎn)局面,她們就要將我從董事長的位置上拖下來,聯(lián)合起來回購我手中的股份。”
此時,馬芊陌變得有些可憐。
“有這么嚴重嗎?”
“當(dāng)然有這么嚴重,你是不知道的,商場上就是這么現(xiàn)實?!?/p>
“但是,我之前從來不知道公司的具體情況,你對我也諱莫如深,現(xiàn)在突然告訴我這些,我也不能幫到你什么吧?”
馬芊陌臉上掠過一絲不快,內(nèi)心騰地升起一股怒意,經(jīng)過快速地思考后,旋即又變得憂心忡忡。
第四十九章
“嗯這個我知道,但和你說這些,一來你也是公司的當(dāng)家人之一,另外一方面,等我不在了的時候,馠樹集團遲早是你和澤昀的,我看了,澤昀的樣子是當(dāng)不了重任的,現(xiàn)在就只有你還有點希望,你這次幫了我,也就等于是幫了你自己了?!?/p>
這樣突如其來的囑托和重任讓若曦覺得有些可笑。
“姨媽,我不是不肯幫忙,只要能幫上都一定會幫,至于你說公司以后誰來接手這些問題還有些遠吧!況且公司雖然是外公創(chuàng)立的,現(xiàn)在也是你在作主。我以后并沒有想過要去公司任職,現(xiàn)在只想好好地上學(xué),其它什么也不想管?!?/p>
“你怎么能這樣說呢?若曦!”
馬芊陌神情里有一些責(zé)備。
“如果你都說幫不了忙,可能就沒有誰能夠再幫的了忙了,要知道馠樹集團最大的股東實際上是你??!”
“什么?”
若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姨媽,你沒事吧!這些話不是亂說的”。
馬芊陌知道若曦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年了,這些事她遲早是要知道。馬馠樹在去世的時候遺囑上寫的很明白,這部分股份是獨立股權(quán),只留給她外孫女馬伊罕的,而且更糟糕的是,這部分股權(quán)的代理人不是她,而是劉國慶和律師王紀翔。
讓馬芊陌不明白的是,老頭子臨死的時候,還是那么老謀深算,她憑什么就那么確定馬伊罕還活在世上。
“你姨媽我沒糊涂,也沒亂說話。你知道嗎?在你外公去世的時候,給你留了百分之二十八的獨立股權(quán),而代理人是劉國慶。只要你將這百分之二十八的獨立股權(quán)暫時借給我,我拿去銀行進行股權(quán)質(zhì)押,銀行就會給我們繼續(xù)放款,他們就會給秀美東方廣場二期繼續(xù)輸血。秀美東方是目前拖累我們集團最大的一個商業(yè)地產(chǎn)項目,如果成功地支撐起了這個項目,我們就能度過難關(guān)了?!?/p>
馬芊陌說得有些志得意滿,她自己都快相信了自己的這一番分析。
若曦一時間被說得有些懵,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你過來,我給你看樣?xùn)|西。”
馬芊陌領(lǐng)著若曦來到她的房間。
馬芊陌蹲下來在柜子的最底層取出一個保險箱,保險箱打開后,里面放了一個棕色的信封,信封里取出來以后有一封遺囑。
遺囑的折痕處已經(jīng)生出許多紙張的白毫,并不太好看的鋼筆字跡但句句寫的清楚。
立遺囑人:馬馠樹,性別:男,出生日期1934年,民族漢,工作單位四川省馠樹集團。
我馬馠樹患有心臟病,自知天年已盡,故特立此遺囑,表明我對自己所有財產(chǎn)在去世之后的處理意愿。
我生前一手創(chuàng)立馠樹集團,個人擁有馠樹集團百分之四十二的財產(chǎn)。其中,百分之二捐給兒童福利院和馠樹助學(xué)基金,白費之十二留給我女兒馬芊陌,百分之二十八獨立股權(quán)留給孫女馬伊罕,董事長之職位暫由馬芊陌代理。
遺囑由市場部總監(jiān)劉國慶,協(xié)同法務(wù)部王紀翔共同執(zhí)行。
立遺囑人簽字:馬馠樹。
1986年6月6日
遺囑的最下方是公證處的一個鮮紅的章印字。
那一個鮮紅的印章紅得有些刺痛人的眼睛,若曦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這些年來,她自認為自己是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孤兒,沒想到的是,除了顧青楊,顧若涵他們,在這個世界看不見的一個地方,還有這樣一個人超乎她想象地愛著她。
為了這份愛,她將淚水流干了也值得,把眼睛哭腫了也不算什么。她感覺生活總是喜歡跟她開玩笑,有時候她都準備好了要以堅韌不拔的意志力笑對艱難困苦的一生,有時候都準備好了,隨波逐流、飄若浮萍,四海為家。
但命運總是打亂她的計劃,它就像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一會讓她像個可憐的乞丐,一會又幸福地像個公主,一會讓自己跌入谷底,一會把自己捧上云層,她都不知道要以怎樣的心境來接受這一些突然而來的變數(shù),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需要有這么多錢,也不需要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她只需要的只是這份愛就足夠了。
她終于開始有點明白為什么她從小注定就是個小災(zāi)星,終于明白為什么圍繞著她會發(fā)生這么多與眾不同和奇奇怪怪的事情了,那是因為她身上攜帶著讓常人難以想象的利益光環(huán),正是圍繞著這個光環(huán)正義與邪惡此消彼長,高尚與利益相互侵食,以至于讓她幼小的生命隨著命運的漩渦打轉(zhuǎn)。
她沒有立即答應(yīng)馬芊陌,因為她知道,把股份借給她,幾乎就成了肉包子打狗,能夠再要回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馬芊陌也并沒有逼若曦,因為她知道逼了也沒有用,筆在她手上,況且代理人是劉國慶和王紀翔,這兩個人都是不好對付的,這個字還是要由她心甘情愿地來簽。
“若曦,馠樹集團的發(fā)展要緊,希望你不要把之前的恩怨帶到這上面來,畢竟怎么說我都是你姨媽?!?/p>
馬芊陌出去了,若曦還沒從沉思中回過味來。
馬芊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里很安靜,她坐在寬闊的大椅子上,坐著抽完了一支煙。
過了一會,王安來了。
馬芊陌示意他順手將門關(guān)上。
“怎么樣,董事長,顧若曦答應(yīng)了沒有?”
馬芊陌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異常焦慮。
“那不是我們之前花在她身上的功夫都白費了?我真不明白,當(dāng)初你為什么要千辛萬苦地找她回來,如果她的身世永遠被雪藏,這個世界上誰也不知道馠樹集團的真正繼承人是馬伊罕。你找她回來難道僅僅是為了報復(fù)當(dāng)年馬芊笠加在你身上的痛苦嗎,你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一些?”
“你是怎么說話的?”
“你還有沒有上下級的觀念,到底誰是董事長。”
“哼!”
王安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現(xiàn)在誰是董事長還重要嗎?公司都已經(jīng)陷入了這種局面?!?/p>
“荒唐,我看你現(xiàn)在是越來越過分了,”
馬芊陌的臉色極為難看,突然將手在桌子重重的拍了一下。
“你懂什么!你能保證顧青楊不說嗎?我們將顧若曦放在自己身邊比放在外面更安全,我做事有我的考慮,用不著你來評論對錯!”
今天王安來說的這些話帶有滿腔的怨氣,言語之間近乎有些指責(zé),近來他再也不像以前一樣唯唯諾諾,變得有一些強勢。
馬芊陌氣急,她從來沒有被這樣指責(zé)和批評過,她甚至擔(dān)心她已經(jīng)不能再掌控眼前的這個人,憤怒使她真想現(xiàn)在就尋個理由將他開除了,但她又想到現(xiàn)在開除王安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同時又擔(dān)心如果沒有王安,很多事情她是做不成的,王安在社會上吃得開,有他獨特的優(yōu)勢。
但她面子上還是不肯示弱,依然是一臉憤怒地看著王安。
王安看見馬芊陌發(fā)了火,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鬧翻的時候。
馬上轉(zhuǎn)變了一副面孔,溫和地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董事長,她現(xiàn)在完全沒有想過要配合你呀!”
雙方都沒有再說話,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窗外的一株黃角樹伸出巨大的枝丫,綴著碧綠巨大的葉片,像手掌一樣在微風(fēng)中招搖。
“有些事情不要著急,慢慢尋找解決辦法?!?/p>
馬芊陌也冷靜下來。順手按響了下房的鈴,不一會兒張媽上來了。
張媽進門看見旁邊的王安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而馬芊陌一臉嚴肅,便也收起了平時碎嘴的習(xí)慣,恭恭敬敬地問道:“老板找我什么事?”
“哦,若曦最近瘦了,你在生活上多注意下,晚上做點夜宵,上次陳董事送我的燕窩,你拿去熬給她喝?!?/p>
說著馬芊陌就起身,去身后的柜子里取來一個盒子遞給張媽。
張媽拿了東西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過了一會,王安好像忽然想起來另一件什么事。
“董事長,現(xiàn)在秀美東方的民工暴動越來越嚴重了,你看應(yīng)該怎么辦?”
“為什么?”
“還不是因為拖欠工資的問題?!?/p>
馬芊陌沉默了一會,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是怎么了?這些事情都是你在管,不用來問我怎么辦,我天天事情太多,不一定每一件事都管得到。處理這些問題,不是你的強項嗎?”
王安臉色有點窘迫。
“是這樣的,帶頭的那幾個人我已經(jīng)了解清楚了,還是不是用以往的辦法處理?”
“你自己決定著去辦吧,只要不出太大的事情,上面的關(guān)系我都可以幫你疏通。”
馬芊陌說完之后,紛亂的腦海里仿佛靈光一閃,迸發(fā)出一個想法。
“等一下,先不用?!?/p>
她讓王安在房間里待了很久,小聲地說著話,仿佛在竭力商議出一個解決目前問題的辦法。
院里的黃角樹沐浴在陽光下,其葉臻臻,在陽光下抖落了一地明亮的光斑,如同清涼的綠意掉落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