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鬼鬼
楊恨草打斷了妻子的腿。
我與楊恨草門對門,昨天晚上楊恨草家里吵鬧聲不斷,似有摔門倒椅之聲,也似有杯盤破碎之聲,更似有上法院離婚之聲……妻子讓我去勸架,我說不可。兩口子生氣吵架外人盡量不要摻和,床頭吵架床尾和,摻和生事非。妻子說,我和你一塊兒去勸勸,別出人命大事。
我和妻子開開門,見樓下的兩口子和樓上的兩口子也都拖鞋“嗒嗒”地幾乎同時到達,又幾乎異口同聲地問我們兩口子,這兩口子怎么又吵起來了?好像還打?我說,可能楊醫(yī)生喝多了。妻子嗔了我一眼說,胡說!誰跟你一樣整天喝得咧咧的!我眼皮一耷拉,此時楊恨草屋內(nèi)還正一浪高過一浪地要離婚。妻子說,趕快敲門。
我喊,楊醫(yī)生!那兩個兩口子也喊,楊醫(yī)生!楊醫(yī)生!
屋內(nèi)安靜下來。再喊,沒有人應(yīng),也沒有人開門。等了三分鐘,三家人你看我我看你說了一句,撤。
第二天中午我在做飯,聽到有敲門聲,開門一看竟是楊恨草的妻子李小玉,來借鹽。我驚訝道,你這腿!咋還拄拐了呢?她說,姓楊的打的。因為啥?我問。李小玉說,說不清道不明。斷了嗎?我又問。她說,都打石膏了。我說,你不能動呀,傷筋動骨一百天,恨草呢?她說,不知上哪兒去了,等會兒我媽接了梅梅過來幫我做飯,家里沒有鹽了,我這下樓買不方便,等回頭讓我媽買了再還你。我說,還什么還?不值錢。說著就去取鹽,嘴里還別有用心道,這個恨草這么狠心,這么好的女人咋下得去手?擱我疼還疼不夠呢。
楊恨草打斷他老婆腿的消息像長了腿一樣很快跑遍小縣城。
楊恨草是醫(yī)院骨科醫(yī)生,小我三歲,李小玉是外科護士,我們兩家為鄰五年了。五年來給我的印象是夫妻倆恩愛和諧,平時很難聽到他們吵架的聲音。也就是近半個月,不知什么原因,夫妻倆戰(zhàn)事不斷。他們的女兒梅梅剛上小學(xué),平時與我家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兒子一起玩,兩家有走動。自從李小玉腿斷之后,他們家就很少開門了,來往漸少。大概依稀過了大半年,李小玉可以上班了,兩家小孩才漸漸地玩耍多起來。
這是二十二年前,1999年的事。
閑話不敘。又過了六年,2005年夏,他們家來了一位小客人,小男孩,叫李喜樹,性格有些內(nèi)向。小男孩一來到就長住了,說是農(nóng)村親戚家的小孩,每月付生活費。一次我拉著李喜樹的手笑著問,樹樹,你管楊醫(yī)生叫什么?樹樹看著地板,抿著嘴不語。我又問,樹樹才不情愿地迅速吐出兩個字,表舅。我端詳著樹樹的臉,腦海中竟倏然劃出一道亮光?;厮菀幌聲r光,再咂咂這名字,我斷定這是楊恨草的私生子,這也能順理成章地解開李小玉當(dāng)年的斷腿之謎??隙ㄊ钱?dāng)時楊恨草東窗事發(fā)后李小玉大鬧,楊恨草不堪其鬧大打出手。
2005年底,我調(diào)到了省城,妻子隨后也調(diào)到了省城的一家醫(yī)院,從此與家鄉(xiāng)的接觸只限于少數(shù)行政人員和個別同學(xué)了,與楊恨草一家自然一別無聚。
到了2021年,我參加一個酒宴,由于離家較近,酒后漫步而回。當(dāng)走到“青春飯店”路段時,我碰到了前來開會餐后散步的楊恨草。
老鄰居了,無論如何我都得請他吃夜宵。
楊恨草雖不到五十歲,但雙鬢染霜,我審視一下他瘦削的臉頰和隱約的皺紋,嘆時間無情。邊喝邊敘,敘著敘著,我就想起了“斷腿”的事,我說,你當(dāng)年咋那么狠把李小玉的腿給打斷了?他淺笑一下道,看來還真能瞞天過海呀!那是苦肉計。他端起酒與我碰一下后又看了一眼左右道,現(xiàn)在計劃生育放開了,說說也無妨。
原來他家連續(xù)半月的戰(zhàn)事,“腿斷”“借鹽”,包括以后的“表舅”都是蓄謀已久,有意而為。這一切都是為了再要一個孩子,腿并沒有真斷。楊恨草有些酒意了,接著說,你要知道我是骨科醫(yī)生,給她上個石膏還不是小菜一碟,而之所以讓她“斷腿”是因為她已懷孕三四個月了,如此可以規(guī)避檢查,保住孩子。
我恍然大悟。
但我端起酒杯道,來,整一杯,祝賀你妙計生娃!酒剛下肚,我又問道,你兒子現(xiàn)在干什么?還叫你表舅嗎?楊恨草道,才讀大二,不叫表舅了,就是跟我們兩口子不親。說完,眼睛紅紅的,心中似有無盡酸辣苦。我端起酒杯勸他道,算了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