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思羽

幾乎完整的“龍人”頭骨

2021 年6 月25 日，科學家宣布一件距今至少有14 萬年之久的整塊化石化頭骨是遠古人類的一個新人種，這個發(fā)現有可能改變我們對于智人如何進化，乃至在何處進化的普遍見解。

這個頭骨屬于一名成年男性，他腦部碩大，眉脊粗壯，眼窩深陷，鼻部呈球根狀。中國的一名工人在一處建筑工地偶然發(fā)現這個頭骨，把它藏匿在一口廢棄的枯井里85 年之久。科研人員將這個新人種命名為Homo longi，并給它起了個綽號“龍人”，因為該頭骨發(fā)現于中國東北的黑龍江地區(qū)。

研究團隊表示，龍人——而非尼安德特人——是與我們所屬人種親緣關系最近的已滅絕人種。假如這個結論得到證實，那會改變科學家想象智人起源的方式?？茖W家多年以來依靠化石發(fā)現和古代DNA 分析逐步發(fā)展出智人起源學說。

研究團隊發(fā)表了三篇論文，提供了對于這件頭骨化石的首次詳細調查。不少專家對這個結論表示了異議。盡管如此，許多專家仍然認為，這一發(fā)現能幫助科學家重建人類系譜樹，重現現代人是如何出現的。

所有評閱過研究數據的專家都說，這是一件絕好的化石?！八利惤^倫，”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的古人類學家約翰?霍克斯（John Hawks）說，“發(fā)現這樣面部狀況良好的化石是十分少見的事。你做夢都渴望發(fā)現這樣的東西。”

1933 年時，一名工人在哈爾濱市一處橋梁建設工地上干活時發(fā)現了這個奇怪的頭骨。很可能是這名工人認識到自己發(fā)現了一件有重要科學意義的標本。當時的4年之前（1929年），科研人員在北京附近發(fā)現了另一個類人頭骨，并命名為“北京人”。它似乎將亞洲人與他們進化史上的祖先聯系起來。

這名工人沒有將新發(fā)現的頭骨化石交給當時侵占中國東北的日本當局，而是選擇將它藏了起來。之后幾十年間，他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頭骨。在一份化石發(fā)現過程的報告中，三篇新論文的作者們推測，他是因為曾經為日本人干過活而感到羞恥。

該工人在2018 年過世之前，將化石的事情告訴了家人。他們去往那口枯井找到了頭骨化石，并將它捐獻給河北地質大學的地球科學博物館，那兒的科學家一眼就看出這件化石得到了完好的保存。

科研人員在發(fā)表的論文中主張，龍人看起來是一名身材高大的成年人，面頰平坦，嘴巴寬闊。該頭骨的下頜骨缺失，但科研人員根據龍人的上頜和其他古人類頭骨化石推斷，他很可能沒有明顯的下巴?？蒲腥藛T還說，龍人的大腦大概比現代人的平均大腦尺寸大了7%。

科研人員主張，龍人的解剖學特征組合是在過去命名過的古人類種系中所找不到的，后者屬于與其他非洲猿類相分離的二足直立猿的譜系，后來進化成大腦更大的種系，進而為智人在全球的擴張奠定基礎。

“它的與眾不同之處足以使其成為一個不同人種?！蔽挥趥惗氐淖匀徊┪镳^的古人類學家克里斯托弗?斯特林格（Christopher Stringer）說道，他也是三篇龍人研究論文中的兩篇文章的共同作者。科學家分析了頭骨化石的化學組成，判定它擁有至少14.6 萬年歷史，但不會超過30.9 萬年。

如今，地球是智人的家園，而智人僅僅是古人類中的一個人種。龍人存在之時，有好多種差異懸殊的古人類同時存在，其中包括了直立人（腦容量為現代人大腦2/3的高個人種）和包括南非的納萊迪人、印度尼西亞的弗洛勒斯人、菲律賓的呂宋人在內的小個古人類。

最古老的智人化石也追溯至這段時期。龍人可能生活的時期里，尼安德特人分布在從歐洲到中亞的廣袤地區(qū)，他們與智人均有著碩大的腦部，掌握復雜的工具制造技能。

近些年，對于化石DNA 的研究已經揭示出該時期的另一個類人譜系——丹尼索瓦人。研究用到的DNA 大部分來自零散的牙齒和骨骼碎片，甚至是泥土。那些遺存不足以向我們展現丹尼索瓦人的模樣。

至今為止發(fā)現的化石中，最有望能作為丹尼索瓦人存在證據的化石來自西藏的一個洞窟：那是一塊帶有兩顆結實臼齒的粗壯頜骨，能追溯到至少16 萬年前。2019 年時，科學家從頜骨中分離出蛋白質，蛋白質的分子組成表明，這些蛋白質屬于一名丹尼索瓦人，而非現代人或尼安德特人。這個分子證據——結合化石證據——表明智人、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的共同祖先存在于60 萬年前。

智人的譜系自行分離，接著在40 萬年前，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分道揚鑣。換句話說，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是與我們親緣關系最近的已滅絕人種。他們甚至和現代人的祖先發(fā)生過混種繁殖，我們現在都還攜帶了他們的DNA片段。

但人類歷史的這個階段仍然有著許多謎團——尤其是在東亞地區(qū)。在過去幾十年里，古人類學家已經發(fā)現許多化石（許多是不完整或受損的化石），它們的一些特征使得它們看上去像是智人，而其他特征間接表明它們屬于古人類系譜樹上的另一個位置。

凱特琳娜?哈瓦蒂（Katerina Harvati）是德國圖賓根大學的古人類學家，她并未參與這項新研究，表示龍人頭骨能“幫助澄清一些混淆之處”。

為了弄清要如何將龍人置入人類系譜樹的合適位置，科學家們將頭骨化石的解剖學特征與54 塊古人類化石做了比較?？蒲腥藛T發(fā)現，它屬于那塊在西藏發(fā)現的、被鑒定為丹尼索瓦人的頜骨所在的譜系。

這個頭骨化石看上去甚至與1978 年在中國大荔縣發(fā)現的一塊頭骨的一部分更為相似，那塊頭骨能追溯到20 萬年前。一些研究者認為，大荔頭骨化石屬于智人，另一些研究者認為它屬于一個更古老的譜系。有些研究者甚至稱那個化石屬于一個新人種“大荔人”（Homo daliensis）。

這次新研究的作者們主張，龍人、西藏發(fā)現的頜骨、大荔頭骨都屬于一個譜系——該譜系是與智人最為接近的支系。雖然龍人擁有鮮明的特征，但它也和智人有著共同的特征，譬如面龐平坦，額頭下方的面龐往內縮，而不是像尼安德特人那樣向外突出。

“學術界普遍相信，尼安德特人屬于一個已滅絕譜系，該譜系與智人親緣關系最近。然而，我們的發(fā)現表明，我們所鑒定的、包括龍人在內的新譜系才是智人實際上的姐妹群?！毖芯康囊晃还餐髡吣呦曹娫谝环菪侣劯逯腥绱苏f道，他是中國科學院和河北地質大學的一位古人類學家。

這些結論在古人類學家——包括三篇新論文的作者們——之中激起了爭論。一些爭論著眼于該把龍人叫成什么?？茖W家在命名新物種時遵循嚴格的規(guī)定。假如龍人真的如論文作者們宣稱的那樣，與大荔頭骨相似，那就要求龍人與大荔頭骨共享一個名字?！霸谖铱磥恚@是個獨特的人種，我會更喜歡稱之為大荔人?！彼固亓指癫┦空f。

其他專家認為，西藏發(fā)現的頜骨（擁有與丹尼索瓦人相似的蛋白質）和哈爾濱發(fā)現的頭骨化石之間的相似性指出了龍人的真正身份?！爱斘业谝淮慰匆婎^骨化石的照片，我心里想到，如今我們終于知道丹尼索瓦人是啥樣了?！蔽挥诘聡R比錫的馬克斯?普朗克進化人類學研究所的古人類學家菲利普?貢茲（Philipp Gunz）說道。凱倫?巴布（Karen Baab）是中西大學亞利桑那州分校區(qū)的一位古人類學家，贊同道：“哈爾濱的頭骨化石理解為丹尼索瓦人更好。”

多條線索指向那樣的理解。比如說，龍人上頜骨的牙齒與西藏發(fā)現的丹尼索瓦人頜骨上的牙齒有著一樣的粗大外形。二者都缺少第三臼齒。龍人生活在亞洲，而同個時期的丹尼索瓦人DNA 告訴我們，他們那段時期同樣也在亞洲。

就算龍人就是丹尼索瓦人，那么也有更多謎題要解開。丹尼索瓦人的DNA 清楚地顯示，尼安德特人與他們親緣關系最近。最新的研究基于化石解剖學指出，比起尼安德特人，龍人和智人之間的關系更近。

“我認為，在這個研究案例中，遺傳數據比形態(tài)學數據更為可靠?！倍鄠惗啻髮W的古人類學家本斯?維奧拉（Bence Viola）說道，他沒有參與這項新研究。

“顯然，一些東西并不匹配。”斯特林格博士承認道，“要點是認識到東亞地區(qū)存在第三種古人類譜系，并且它擁有一套獨有的特征組合?！?/p>

要解開龍人之謎，一個方法會是從這件引人注目的頭骨化石中提取DNA。斯特林格博士說他已經準備好接受更多驚異，“那會是一段更為復雜的研究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