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嫻

阿里巴巴女員工深夜控訴被領導性侵的第11天，集團董事局主席、CEO張勇終于得知了此事。此前女員工帶著高音喇叭在阿里食堂痛斥涉事領導，他也沒聽到。畢竟身居高位者往往都是孤獨的。

得知女員工悲慘的經(jīng)歷后，張勇懷著震驚、氣憤和羞愧之情洋洋灑灑地在企業(yè)內網(wǎng)敲下一大段文字：

“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阿里，該道歉的不僅是HR團隊，相關的各級業(yè)務主管都有責任，都應該為冷漠、為沒有及時處理而道歉。從我開始，從管理者開始，我們每一個人必須有深刻的觸動、反思和行動！”

在這件事上，不僅員工忘記了通知他，要是他沒有主動發(fā)聲，外界也不會因本次丑聞事件要求他為阿里巴巴負責。作為阿里巴巴這艘巨型航母的掌舵者，也是馬云千挑萬選的繼承人，張勇就像他大眾化的名字一般，對于普羅大眾而言，從來不是如雷貫耳般的存在，甚至少了幾分存在感。

馬云背后的隱形“丞相”

存在感低并不意味著張勇不優(yōu)秀，相反，他一次又一次地化解了阿里巴巴的燃眉之急。沒有他就不會有讓無數(shù)中國女人和男人又愛又恨的“天貓雙11購物狂歡節(jié)”，也不會有公開標榜“自己一點都不愛錢、淡泊名利”的馬云老師。

如果說馬云是一位鋒芒畢露的帝王，那么張勇更像個藏在幕后運籌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只是沒想到，有一天“丞相”會變身“國王”。

很難想象在2007年之前，當今中國最大電商平臺的掌門人張勇竟然對電商一無所知，還是在淘寶骨灰級用戶、他妻子的支持下，接住了淘寶拋出的橄欖枝。在一個尋常的雨天，張勇飛到香港見到了那時還不敢貿然叫囂“996是員工福報”的馬云，在順便拿走了阿里巴巴一把橙色雨傘之后，馬云的江湖中就多了一位“逍遙子”。

逍遙子，出自金庸武俠小說《天龍八部》，是實力之強已超武學范疇的傳奇人物；與此同時，還有另一位“煙霞神龍”逍遙子，同樣是金庸筆下《鴛鴦刀》中的人物，太岳四俠之一，卻是武功平常、常充大俠、自得其樂的小人物。

我們不知曉張勇到底是向哪一位逍遙子致敬，但不可否認的是，盡管他擁有前者超強的戰(zhàn)斗力，卻也逃離不掉“煙霞神龍”逍遙子的小人物詛咒。

對于馬云而言，張勇就是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幸運星。2007年，逍遙子的加入填補了淘寶網(wǎng)CFO職位的空缺，也如坊間猜測那般，推進了上市相關進程。同年11月6日，阿里巴巴B2B業(yè)務在港交所上市，而這僅僅是張勇在阿里集團的初露頭角。

第二年，張勇突然兼任淘寶網(wǎng)COO。從財務到運營，沒有任何征兆地大跨行不僅沒有讓阿里巴巴失去一位大將，反而鑄就了一段傳奇。

彼時淘寶網(wǎng)由一淘網(wǎng)、淘寶網(wǎng)、淘寶商城組成。其中淘寶商城發(fā)展不順，團隊渙散。作為淘寶網(wǎng)COO，張勇決定親自拯救岌岌可危的B2C業(yè)務。就這樣，他親手策劃了令整個中國瘋狂的“雙11電商購物狂歡節(jié)”。

往后，盡管江湖上并未流傳著他的傳說，但這個男人仍舊在創(chuàng)造他輝煌的戰(zhàn)績。

“逍遙子”第一次引領淘寶網(wǎng)走向時代的前沿就 “殺死”了共同長大的小賣家。2012年1月11日，張勇40歲生日當天，淘寶商城正式更名為“天貓”，這是他送給自己不惑之年最好的禮物。他用公司力量，為大賣家正名。在張勇看來，天貓定位名品，要提高準入門檻，只歡迎大賣家，至于小商家則可以去淘寶網(wǎng)做生意。

小商家們就這樣被張勇淘汰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成為棄子的小商家們怨聲載道。好在張勇沒名氣，他的鍋馬云替他背了，有小商家甚至跑到香港街頭為馬云設靈堂。不過這次流血革命讓阿里巴巴的電商平臺洗脫了“假貨橫飛”的罪名，以全新的面貌駛入了新賽道。

張勇第二次帶著集團引領時代浪潮時，更是挽救了馬云的商業(yè)生命。

2013年，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呼嘯而來，阿里巴巴的頭號勁敵騰訊彼時已經(jīng)擁有了微信，率先拿到了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船票。而阿里巴巴卻始終沒有祭出一記絕殺，這時，張勇再一次成為了馬云的英雄。

他打算締造一個移動端口的購物王國，開始有意地把PC端的流量全部往手機淘寶上“趕”，讓手機淘寶上的商品比PC端淘寶更便宜。經(jīng)此一役，馬云直接否定了此前“預定”的接班人，2015年5月7日，馬云通過內部郵件宣布，張勇正式出任阿里集團第三任CEO。

這意味著“逍遙子”正式成為官方認證的“阿里帝國繼承人”。

低調到塵埃的新“國王”

2019年9月10日，張勇接替馬云擔任阿里董事局主席，自此，由“丞相”變身“國王”。

但媒體所有的聚光燈仍無一例外地投向了卸任后的馬云，張勇依舊留在陰影中。江湖上流傳的仍然是“風清揚”馬云的傳說。這個阿里代名詞般的人物退休后，阿里再無新的代言人。

張勇很少出席公開活動，他不喜歡談論自己，喜歡保持同一個語速談論業(yè)務問題。熟悉他的人知道，當他遇到巨大的壓力或內心情感波動時，也不會宣泄出來，只會默默地把辦公室門關上，一個人悶頭抽煙。

張勇也樂得其所，低調似乎是留給自己最后一絲內心獨白。他坦言道“馬總天馬行空多些，而我的風格是腳踏實地多些?！?/p>

事實上，近來阿里巴巴的遭遇也要求張勇不得不低調下來。

今年5月中旬，阿里巴巴公布，2021財年數(shù)據(jù)顯示，集團營收達到7 172.89億元，同比增長約41%。阿里巴巴在張勇的帶領下，宛如一頭猛獸，各項業(yè)務的發(fā)展相當穩(wěn)健。然而，就在其公布財報數(shù)據(jù)的當天，股價卻呈現(xiàn)下跌趨勢，最終報收于254.5美元，下跌3.85%。

究其原因，無非是集團因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對平臺內商家提出“二選一”的要求等壟斷行為，被罰182.28億元。這使得資本市場對阿里產(chǎn)生了較大的負面情緒并形成了踩踏效應。

除此之外，集團的競爭對手正虎視眈眈地眼饞著阿里手里的“蛋糕”，旗下多個業(yè)務線都面臨前所未有的競爭壓力。今年初，拼多多日活用戶數(shù)量反超淘寶。不僅如此，面對如今電商用戶增長主要渠道源于下沉市場的趨勢，阿里巴巴勝算并不大。

因此阿里巴巴破天荒地收起鋒芒，史無前例地低調了起來?！板羞b子”低調的人物調性正符合集團目前的訴求。

低調只是張勇性格中的一面，與此同時，寬容和自私也并存在張勇身上。

“丞相”與“國王”的兩面

員工疑似被上司性侵丑聞后，張勇少見地主動發(fā)聲，成功將自己送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而上一次他活躍在聚光燈下，還是在回應決定不開除天貓總裁蔣凡的時候。

原來他不僅低調，為人也很“寬容”。

蔣凡是張勇親手栽培出來的得力干將，他對前者的信任是毫無保留的。蔣凡在會議上也時常低頭看手機，對此，張勇毫不介意，甚至公開表示：“你們別看蔣凡這樣（低頭看手機），其實他心里都有數(shù)。”

只是蔣凡似乎辜負了張勇的信任，他不僅在手機上處理業(yè)務，還用手機聯(lián)系美女網(wǎng)紅。

去年4月一個平靜的午后，蔣凡的妻子突然在微博上公開指責網(wǎng)紅張大奕插足其婚姻。隨后，阿里巴巴迅速施展出資本能力，相關帖子被刪除，微博熱搜也被撤下。

10天后，大眾終于等到了阿里巴巴的處理結果——蔣凡被取消阿里合伙人身份，并被記過、降級，取消上一財年度所有獎勵。

是張勇選擇了用最大的愛意替蔣凡這個潛在的第三代繼承者遮風避雨，并一個人承擔了所有。他公開承認，自己經(jīng)過很長的糾結、思考和討論之后，最終由他來做了這個決定，沒有開除蔣凡，所有責任他來承擔。

然而張勇的寬容并沒有接納所有阿里人。他的善意僅僅溫暖了權力金字塔的中上層階級。在他的默許之下，整個集團引以為傲的價值觀“客戶第一、員工第二、股東第三”已經(jīng)逐漸演變成為了“金錢第一、股東第二、客戶第三、員工靠邊”。

曾有一位阿里P9級別的中層領導，在“價值觀”考試中找下屬代考，違背了集團的誠信原則。原本這名領導應該被直接開除，然而事件被揭發(fā)后，其僅僅被罰了一年年終獎了事。面對怨聲載道的公司員工，張勇不得不出面解釋，將員工們的憤怒撫平：“這是個局部價值觀的問題?！?/p>

諷刺的是，管理層出軌、代考都沒有被阿里巴巴“流放”，反倒是利用漏洞購買月餅的員工被公司開除。2016年阿里內部的中秋搶月餅活動中，4名程序員使用腳本，多刷了124盒月餅?！盀榱司S護企業(yè)文化”，這4名員工被公司開除。

原來，底層員工才是張勇實施公司價值體系的對象，“月餅事件”就像是一面鏡子，折射出張勇自私的一面。管理層對于他而言，更具價值，他們就可以凌駕在公司體系之上，而普通員工卻不配擁有豁免權。

當初，張勇為推出天貓平臺，力排眾議，狠心拋棄小商戶，這也折射出了他追求的利己主義。

在他統(tǒng)治下的阿里“王國”，價值觀已經(jīng)逐漸扭曲。

“逍遙子”不逍遙

萬里江山千鈞擔，守業(yè)更比創(chuàng)業(yè)難。

“國王”往往是帝國的締造者，他親手打下了一片江山，寄望王朝代代相傳，更在意“根”有沒有爛掉，而企業(yè)文化和價值觀則能保住“根”。他不需要群臣的認可，因為曾經(jīng)在征戰(zhàn)沙場打江山時，各方人馬被其魄力所吸引，自動投入其麾下。

而當昔日“丞相”搖身一變成為統(tǒng)治者，想要穩(wěn)住江山，他就必須謹小慎微，守護好如今的既得利益者。如此這般，他才能一呼百應。

馬云好比阿里的“國王”，而張勇則是“丞相”。后者低調務實，似乎認為名氣不過是虛名，籠絡朝臣才是王道，只有將地位和權利牢牢地把控在手中，江山才能得以維系。坊間流傳著一句話：“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是鐵打的CEO，流水的二把手?！睆堄卤旧硪彩沁^五關斬六將才獲得了今時今日的王座，在這個位置上，他自然不敢怠慢公司的大勢力。

他無法擁有馬云的瀟灑和肆意，“逍遙子”其實一點都不逍遙。他曾調侃自己睡覺都要睜著眼睛，生怕稍不注意阿里巴巴就走下神壇。

隨著丑聞的曝光，阿里巴巴已然告別神壇，這個“帝國”亟需一次大變革，去腐生肌。然而對于張勇而言，拿起剜掉腐肉的大刀太難了。

媒體的聚光燈在阿里巴巴成功上市的高光時刻沒有投向張勇，也沒有在他成為阿里巴巴掌舵人的那一刻聚焦在他身上。只有在他主動發(fā)聲為高管辯解、替深陷丑聞的阿里說話時，臺下的觀眾才恍然大悟：“哦，原來張勇是馬云的接班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