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方友 圖/段明
陳州有當鋪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據傳當年包公下陳州,民女張桂英攔轎喊冤,狀告四國舅龐玉用紫金錘打死其父張老漢。張老漢就死在當鋪門前,包公傳當鋪老漢做證人。從此,陳州當鋪就作為一種榮耀寫進了歷史。
宋朝的當鋪柜臺不高,一般人進鋪當東西,皆是把包兒放在柜臺上,讓掌柜的自己解開。有一年,一無賴進店當“活寶”,那“活寶”是一只老鼠,無賴用錫箔紙把老鼠糊了,用手巾兜了,對當鋪老板說:“當活寶!”掌柜的問啥活寶,那無賴說:“你看看就知道了!”掌柜的接過手中兜兒剛一解開,只見一道銀光,老鼠溜之大吉。那無賴說:“這是我家祖?zhèn)骰顚殻阋r!”掌柜的這才明白是巧詐錢,只好認虧。從此,誰來當東西,掌柜的再不動手,等你自個兒解開了,他才開始慢騰騰地驗貨。再后來,就加高了柜臺,沒打開包袱之前,連柜臺也不讓放,以免發(fā)生意外。言外之意,再遇上“活寶”什么的也跑不到柜臺里邊去。
一般當鋪掌柜,多是鑒賞家,見多識廣,對古玩和名人字畫頗有研究。清朝年間,陳州悅來閣當鋪的老板姓胡,叫胡巖。胡巖既是鑒賞家又是收藏家,陳州文人皆服其學問和眼力,當面背地不稱老板,皆尊稱“胡先生”。
胡家當鋪很寬綽,三進深的大院,內里結構復雜,一般人進去就出不來。院墻全是雙墻,兩墻之間離有丈余,下面栽滿了棗木樁,掉下去九死一傷。把好東西放進胡家當鋪,可謂萬無一失。有一年,土匪陳三槍為去胡家綁票,費盡心機,終未得手。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當鋪還未打烊,來了一條漢子,對當鋪相公說:“當東西!”相公問:“啥東西?”那大漢說:“當棺材!”話沒落音,果然有幾條漢子抬了一口大棺材放在了門口。當鋪啥都可以當,唯獨沒有當棺材的。相公知道來者不善,急忙派人去喊胡老板。胡老板走出來,身后跟隨八個身強力壯的保鏢。胡老板望了望那伙人,笑笑問:“諸位,若缺什么言一聲,胡某當盡力相助!若相公們有什么不周之處也請多多包涵!”先來的那大漢見是胡巖走了出來,二話沒說,就直取胡老板。八個保鏢哪里肯依,慌忙上前護駕。剎那間,八個保鏢就與來的幾條大漢打在了一起。胡家當鋪是名當鋪,保鏢們自然也武藝高強,只一袋煙工夫,就把來人打了個落花流水,撇下棺材便跑了。胡老板深感晦氣,命人把棺材抬到城外。不想這時候,土匪們已從墻頭上搭云梯進了院里。胡老板一見土匪是兩路進攻,對保鏢們說:“護住當鋪!”然后就不知去向了。土匪們在大院里找了半宿,沒見胡家一個人,最后想放火燒房,又找不到柴火。因為后院里根本就沒有可以引火的東西,防火設備一應俱全。土匪們無奈,又怕犯了“賊空”之忌,一人抱了一盆花順原路回了山寨。
這一來,胡家當鋪更是名聲大振,就連豪門大戶有了好寶物,也多放在這里。每月雖然要付幾個保管費,可再不必為寶物而擔驚受怕。
胡家當鋪的生意很是興隆。
這一年,陳州新上任一位知縣,姓丁。丁知縣是湖北人,胡老板也是湖北人,丁知縣上任沒幾天,二人就攀上了老鄉(xiāng)。那時候,陳州盜賊四起,有一天夜里,縣太爺?shù)拇笥【贡灰粋€蟊賊盜了去。丁知縣大怒,派了幾隊人馬,才算找回官印。丁知縣怕官印再次被盜,便想了個妙計,每天天一黑,派人送到胡家當鋪,取了當票,第二天一早再取回來。
這樣一來二去,胡老板和丁知縣就成了莫逆之交。
不久,鄭州府抓到一伙毒販,他們以販糧為名,偷販鴉片。當時糧食為禁運物資,他們能順利到鄭州用的全是陳州縣衙開的路票。消息反饋到陳州,丁知縣大驚,看看路票上的大印,著實是陳州官印。丁知縣很自然地聯(lián)想到胡老板,非常氣憤,當下派人傳來胡巖,問道:“胡老兄,我丁某把你當知己,你為何如此害我?”胡老板雙目茫然,問:“丁賢弟,我何時害你了?”丁知縣拿出鄭州府轉來的路票說:“這可是你干的好事兒?私開路票,讓販毒人鉆了空子!現(xiàn)在已經案發(fā),上方追查責任,讓我如何交差?”
胡老板一看,很是驚訝,誠實地說:“賢弟,自從你把官印夜寄我鋪,我可沒干一點兒缺德之事!再說,我雖不是家財萬貫,但還不缺錢花,身為知書達理之人,怎忍心拿著友情當兒戲?”丁知縣一聽,生氣地問:“大印就你和我掌管,你沒干,我沒干,那是誰干的?”胡老板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了每天去當鋪送印取印的那個差役,便提醒丁知縣說:“知道大印夜存當鋪的除你我之外,你別忘了還有第三個人!”丁知縣這才恍出個“悟”來,急忙派人去抓那差役,不想那差役早逃跑了。丁知縣一聽,著急萬分,來回踱了幾步,然后對胡老板說:“胡兄,他跑了,只好暫時委屈你了?!焙鷰r說:“委屈是小事兒,只是事情已經出了,你如果承認每天夜里把大印放進胡家當鋪,你豈能脫得掉干系?”丁知縣想了想說:“如今那差役畏罪潛逃,誰能證明我每晚把官印放到你處?”胡老板一聽笑了,說:“這樣一來,與我還有什么相干?再說,你每晚送印,都用鐵箱鐵鎖裝了鎖了封了,鑰匙你一個人拿著,就是抓到差役,他說沒動大印,你又如何解釋?”丁知縣一聽愣了,好半天才說:“如此說來,罪過全是我一個人的了?那我只好實話實說,為防盜賊,曾把官印存放到胡家當鋪幾回,是你小心揭了封條,打開鐵鎖,給販毒人開了路票,賺了大錢。”胡老板一聽,笑道:“差役已逃,誰能證明你把大印當在了我鋪里?”丁知縣也笑了笑說:“你別忘了我手中還有當票,那日期正好和路票上的日期相合。事情抖擻出來,我頂多被摘去烏紗,而你卻要成為階下囚,說不定還要掉腦袋!”胡老板一聽,目瞪口呆,許久才嘆氣道:“人說當官的心黑,這回我算領教了!”丁知縣也嘆了口氣說:“沒想到我略一大意,就出了此等大事!這也叫不吃一塹,不長一智呀!”朋友反目成仇,胡老板自認倒霉,問:“事到如今,你說怎么辦?”丁知縣說:“若想你我平安無事,只有用銀子打通關節(jié)!”胡老板問:“得多少?”丁知縣說:“若讓鄭州府不追究路票來歷,得五萬兩!若想從此平安無事,讓他們毀掉路票,滅掉毒犯活口,得十萬兩!”
胡老板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若事情挑明,丁知縣一口咬定是自己開了路票,又有當票為證,自己就很可能被劃為毒販一伙掉腦袋!為保命,他只好揀了平安無事一條路,讓人取出十萬兩紋銀,交給了丁知縣。
果然,事情就悄悄地平息了下去。胡老板財去人安樂。第二年春節(jié),他回湖北探親,不想在漢口一個小巷里碰上了那差役。那差役開了一個小店,生意也算紅火。胡老板闖進店里,抓住那差役說:“你干的好事,讓我白白花了十萬兩紋銀!”那差役先是一驚,等認出是胡老板,松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說:“胡老板,你上了那丁知縣的當,什么販毒路票,全是假的!就連我每天晚上送到當鋪的鐵盒子里也沒什么大??!他給了我五千兩銀子,讓我遠逃,目的就是要敲詐你!”
胡老板這才恍出個大“悟”來,氣得雙目發(fā)直。許久許久才說:“我一生想辦法生點子防盜防匪,卻沒料到栽到了官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