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鹿原》是一部渭河平原50年變遷的雄奇詩史,里面描述的不僅僅是白鹿原上白、鹿兩大地主明爭暗斗的歷史,更折射出了中華民族在這半個世紀里的發(fā)展歷程以及影響了中國文化兩千多年的儒家思想如何在新思潮的不斷沖擊下一步步地走向衰亡,這是 一軸中國農(nóng)村斑斕多彩、觸目驚心的畫卷。《白鹿原》的結(jié)構(gòu)特征,可用葉脈形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來定義。具體來講,它的結(jié)構(gòu)的主線是以白嘉軒為中心,以白鹿兩家的矛盾為傳送帶,展示宗法制度與儒家文化在時代變遷與政治運動中的堅守與頹敗。分支主要是集中在新一代人的身上,代表人物有兆鵬、黑娃、小娥、白靈等,體現(xiàn)在他們身上的是隨著時代變遷了的宗法制度與儒家文化的變異,和他們之間相互的三角關(guān)系的展示。
【關(guān)鍵詞】《白鹿原》;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民族靈魂;儒家文化;宗法制度;新生力量
【中圖分類號】G632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1672-0490(2021)27-008-03
【本文著錄格式】李陽.《白鹿原》的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分析[J].課外語文,2021,20(27):8-10.
一、儒家文化與宗法制度在時代變遷和政治運動中的堅守與頹敗
(一)先談文中結(jié)構(gòu)主心骨——白嘉軒
白嘉軒是一個娶過七房女人的人,小說一開始為我們展現(xiàn)他的前六個女人的死亡過程,她們的壽命都很短,都沒有為白家留下一男半女。因此,她們在白嘉軒心目中沒有留下任何印象,對他來說,她們的價值等于零,用他母親白趙氏的話說:“女人不過是一張破舊的糊窗紙,撕了就應該盡快重糊上一層完好的。”對他來說,他們白家?guī)状鷨蝹?,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更成了他娶第七房女人的動因?/p>
白嘉軒作為白鹿村的一個普通農(nóng)民,而又兼任白鹿村的族長,在他的村莊名“白鹿”兩字上,就顯示著神秘色彩,預示著白鹿所到之處,“萬木繁榮,禾苗茁壯,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疫癘廓清,萬家樂康。”而在他偶然發(fā)現(xiàn)慢坡上形似白鹿的仙草后,為了振興家業(yè),實現(xiàn)人財兩旺,他精心策劃了和鹿家的換地行動。陰陽先生的神秘預測與“白鹿精靈”所在的位置不謀而合,使他進一步千方百計地要換地,更加確信自己換地遷墳的高見。在白嘉軒的身上體現(xiàn)了農(nóng)民的精明、自私與儒家文化的神秘色彩。在這些鋪墊性的工作結(jié)束后,終于,在第七個女人娶進門的一年后,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兒子——孝文,結(jié)束了自己無后的恐懼生活,岳父帶來的罌粟引種成功,他的經(jīng)濟上財源興旺,他更加把這種人財兩旺的局面完全歸結(jié)于遷墳,不過在白嘉軒心中,一直堅信最后鹿子霖淪落,而自己沒有,就天真地認為是“白鹿精靈”給自己帶來好運。
為了鞏固自己在白鹿村的地位,他著手修建了祠堂和學校,想讓自己的名字和“祠堂”一樣永垂不朽。城里進行“反正革命”,但對于白鹿村以及白嘉軒本人卻沒有造成絲毫的恐懼和威脅,而真正影響他們的是白狼造成的恐懼。為了防止白狼的襲擊,他帶領眾人修復了圍墻,強調(diào)了他們的自我意識在白鹿村村民中的根深蒂固。
白嘉軒一向做事穩(wěn)重、小心,而他參加“交農(nóng)事件”是萬不得已的行為,這是農(nóng)業(yè)文明與政治事件的初次交鋒。以黑娃為首的“三十六弟兄”在白鹿原上刮起一場“風攪雪”的風暴,使宗法制度與農(nóng)業(yè)文明受到了初次的打擊。在“農(nóng)協(xié)”事件中,黑娃砸爛了《鄉(xiāng)約》的碑文和“仁義白鹿村”的石碑,而白嘉軒不像別人一樣另換一個,而是讓石匠重新地組合而成,作為“黑娃”的罪證,要讓他的事和他的名字,被人們永遠地憎恨,為黑娃日后的曲折人生做了鋪墊。
鹿子霖唆使小娥勾引白孝文,孝文的墮落,一方面使白嘉軒痛心疾首,讓其看到宗法文化在自然情愛面前的無力與動搖,另一方面又堅定了白嘉軒通過嚴懲自己的兒子來重振宗法制度的決心。在百年不遇的饑饉年月和瘟疫的事件中,兒子孝文淪為乞丐,第七位妻子去世,都沒有動搖白嘉軒的決心。在修塔壓小娥鬼魂的事件中,他連一群飛蛾都不放過,都說成是小娥的鬼魂,既神秘又殘酷。
白靈作為“白鹿精靈”的化身,她的出生不亞于孝文的出生更讓他們驚喜,因為她是白家的唯一的女兒,身上又附著“白鹿精靈”的保護,她從小就很叛逆,代表了新生力量的女性形象。在宗法制度中,女性的自由大大被限制,而她正是沖破這一限制的代表,以至于她與宗法制度的化身人物起了尖銳的沖突,在這一點上又體現(xiàn)了宗法制度的動搖性。
在結(jié)構(gòu)上,作為主線的白嘉軒的活動大致如此。他從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到一手拄著拐杖,佝僂腰背,一只眼睛,對時事無能為力的老年人。在這些變化中,體現(xiàn)了他飽受世事滄桑、政治運動等事件的磨難。比如:他在人唱戲時,鼓勵家人去看,而自己去守家,表現(xiàn)了他的寬容敦厚;而在對待自己和教育子女等事件中,體現(xiàn)了他的律人律己,以及在朱先生的勸說下,接受了黑娃和孝文,在黑娃入獄后,去營救他,體現(xiàn)了他的以德報怨等等的品質(zhì)。但在這品質(zhì)的襯托下,他終究是一個悲劇性人物。
(二)再談主人公白嘉軒的陪襯人物——鹿子霖
作為主人公白嘉軒的陪襯人物,鹿子霖陰險狡詐,圓滑,在他身上,繼承了他們鹿家的祖訓“讓人伺候你才算榮耀”。作為一個“勺勺客”的后代,他與白嘉軒作為宗法制度的維護者的區(qū)別在于,他身上更多體現(xiàn)的是對宗法文化的破壞,他幾次三番地投靠田福賢,是為了使自己的家族興旺,他與白嘉軒合修祠堂,目的是想在白鹿村一顯身手,可最后卻讓白嘉軒出了風頭,這是他第一次與白嘉軒較量。他在田小娥處于困境的時候,引誘田小娥;他唆使小娥引誘孝文來羞辱白嘉軒;他買了孝文家地和房屋,從而明目張膽地和白嘉軒進行第二次正面沖突,這些地方體現(xiàn)了他的卑鄙性,他是為更加地突出白嘉軒的性格而設計的一個人物。
二、主線結(jié)構(gòu)之外的附枝代表——兆鵬、黑娃、孝文、小娥……
孝文的出生,結(jié)束了白嘉軒無后的歷史,他被視為是白鹿村繼白嘉軒之后的族長繼承人,同時也是未來的宗法制度的體現(xiàn)者。正當他春風得意時,鹿子霖卻把他當成羞辱白嘉軒的工具,使他走上一條墮落——求生——轉(zhuǎn)變——重新回歸的路子。在他的磨難中,他學會了應付人生的一套生活的哲學,使他最后成為解放后滋水縣的第一任縣長。
兆鵬是和孝文同時出現(xiàn),且門當戶對的一個對立人物。他不像孝文一樣,在世事發(fā)展中保全自己。他從小受過好的教育,使他具有很強的反封建性。他拒絕父母為他張羅的婚事,走上了個人反抗的道路。他大膽,有魄力,加入了共產(chǎn)黨,為共產(chǎn)黨在白鹿原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最后終于成為共產(chǎn)黨員中的骨干分子,這是他在清醒意識下的堅定追求。
黑娃作為一個與孝文、兆鵬同時出現(xiàn)的人物,曾被評論家認為是《白鹿原》中的關(guān)捩。他從小機敏卻不喜歡讀書,自卑感很強,但卻具有一定的反封建意識,他能在當時沖破封建禮教的制約,和田小娥在一起。盡管白嘉軒不讓他進祠堂拜祭祖宗,他也能在村外的爛窯里安起一個窩,靠他自己的辛勤勞動生活。但是他最后還是向現(xiàn)實妥協(xié),革命風暴席卷而來,改變了他的命運。他勇于革命,忠誠但沒有心機,最終上山為匪,以致最后被人民政府槍決。
田小娥是鄉(xiāng)村一窮秀才的女兒,她在郭舉人家中,只作為泡棗的工具,人性與尊嚴受到極大的殘害與踐踏。與黑娃相遇后,她果敢地選擇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企圖能與黑娃私奔找回自己失落的人生價值。她本性上并不是一個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子,但現(xiàn)實卻逼迫她走上了悲劇的道路。為了營救黑娃,她與鹿子霖私通,在鹿子霖的唆使下勾引白孝文,以此來報復他的父親白嘉軒。但是,當孝文遭到白嘉軒的嚴厲處罰后,她的良心受到譴責,不僅沒有獲得報復的快感,反而心中卻恨自己害了一個人,為此她報復了鹿子霖。這樣一個被利用、被侮辱卻不乏勇敢善良的女性是為宗法制度及倫理道德所不容的,終被她的公公殺害,死后她的尸體被一座六棱塔所鎮(zhèn)壓。
兆海雖和兆鵬為鹿家兄弟,卻選擇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他對政治道路的選擇有些盲目性,游戲式的選擇暗示了其悲劇性的人生。
白靈是“白鹿精靈”的化身,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腦子極其聰明,在姑父朱先生的眼中,白靈“文可以治國安邦,武可以統(tǒng)率千軍萬馬”。她和兆海一樣,起先也游戲式地決定了自己的政治道路,但后來在兆鵬的影響下,改國為共,但最后她卻成了錯誤路線的犧牲品。
《白鹿原》主要是通過以上幾個人物活動組成支線,并通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組成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
黑娃與小娥的關(guān)系是其中一條重要的支線,作者安排這條支線時采用了情愛視角。黑娃與田小娥相遇后,二人之間感情與性欲一下子釋放出來,他們之間雖然很難說是愛情的萌芽,但畢竟是情愛的自愿結(jié)合。作品對黑娃與田小娥之間的情愛進行大量的、淋漓盡致的書寫,表明了作者對人性解放的肯定及對男女之間自然情愛的贊美。這條線與作品極力推崇的宗法制度的主線形成了一定的張力。
小娥的出場預示著孝文墮落的開始,在小娥出現(xiàn)以前,孝文是以宗法制度的維護者與傳承者的身份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孝文在小娥的引誘下逐步墮落,暗示著宗法文化在人的自然情愛面前的脆弱與無力。這與主線所要表達的內(nèi)容也形成反解構(gòu)作用,否則就不會在大饑饉中走投無路,也不會促使他投奔保安團,與政治發(fā)生密切關(guān)系。正是小娥的出現(xiàn),使白孝文這條支線有了曲折的變化,同時又引起黑娃與孝文的矛盾與合作。黑娃與孝文因小娥結(jié)下了不解之怨仇。孝文率團丁擒獲土匪頭子黑娃,又迫于壓力將黑娃偷偷放走。自從黑娃接受招安當上了保安團的營長,招安后的黑娃雖然在身份上與孝文無太大的差別,但黑娃的招安是形勢逼迫使然,而孝文則是其人生哲學選擇的必需結(jié)果。
與黑娃、小娥、孝文之間的關(guān)系相似的是兆鵬、兆海、白靈這三條支線,所不同在于這三條線之間,作品主要采用了政治視角。純潔、向上、一心報國的白靈遇到在政治上果敢、老練、沉著的兆鵬后,政治上的向往、崇拜代替了兩性之間的相互取悅。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與其說是親密的夫妻關(guān)系,不如說是志同道合的同志關(guān)系。
另外,黑娃、孝文、兆鵬這三條線之間也有著復雜的交錯,黑娃與小娥回村后,想在宗法家族之外以自己的雙手過穩(wěn)定而平靜的日子,正是兆鵬的鼓勵才激活了黑娃性格中固有的不安定的因素,他先是參加了“農(nóng)協(xié)”,“農(nóng)協(xié)”失敗后,輾轉(zhuǎn)為生,直至上山落草,歸順保安,宣布起義,黑娃這條線的不斷發(fā)展是在兆鵬的有意推動下實現(xiàn)的。作為不同政治立場與歸屬的兆鵬與孝文,他們之間更多的是對抗和沖突,在朱先生書院的不期而遇,使兆鵬與孝文作為不同黨派之間的斗爭達到白熱化。
各個人物構(gòu)成的各條支線相互交織。這些支線不僅內(nèi)部之間關(guān)系錯綜復雜,而且與主線之間也有許多不同的交叉點,這些交叉點把主線與支線連成密不可分的整體。
情欲行為貫穿了全部故事,白嘉軒這條主線同黑娃與小娥、孝文與小娥之間的情愛支線形成了交叉,通過這個交叉讓我們看到了宗法制度對人的本能的欲望的否定。白嘉軒最后又準許孝文衣錦還鄉(xiāng)及黑娃回鄉(xiāng)祭祖,這兩個行為使主線與黑娃、孝文這兩條支線再次相遇,宗法制度及儒家情懷的包容性在這個交叉點上很好地表現(xiàn)了出來。白靈是白嘉軒視若掌上明珠的獨生女兒,對于女兒的叛逆,他先是勸阻、威脅,最后是逐出家門。但是這并不等于說白靈在白嘉軒的心中完全消失,情感的折磨使他時時陷于痛苦之中,以致白靈在生命的最后夜晚化作白鹿進入白嘉軒的夢境。這一線索表現(xiàn)了白嘉軒的無情與有情。
總之,各條支線與主線之間相互交織,完整地構(gòu)成葉脈形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它不僅豐富了小說的內(nèi)容,增加了小說的涵蓋歷史的容量,而且也更加有利于主線的發(fā)展,使主線所展示的內(nèi)容更具內(nèi)涵和張力。
參考文獻
[1]李建軍,洪清波.白鹿原評論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2]陳思廣.誰是《白鹿原》中的關(guān)捩[J].小說評論,19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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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陽,1979年生,甘肅涇川人,本科,中學一級教師,研究方向為中學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