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闖

本學期我擔任高一思想政治課的教學。高一期末考試是由市教育局組織的檢測性統(tǒng)考，我被分配了一題主觀題共523份試卷的閱卷任務。在這523份試卷中，大約有10%的試卷是空白的，學生沒有做;大約 30%多的試卷，學生雖然做了答案，但答非所問，東拉西扯。還有幾個學生也寫了幾行字，卻不是回答問題，而是解釋為什么不做。其中一個學生這樣寫的：“作為一個新時代的進步青少年，我深知道道德與法治的重要性，但是迫于父母、老師，其實更迫于自己，我應該去復習下堂要考的生物。對不起老師，這份試卷，您不用改了。全校千人考試，只有不到百份文科生的試卷，其實大部分理科生直接不做，可以減輕您的負擔，但出于某種原因，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做了一點?！闭\如這位學生所言，很多學生不做或回答簡單，我們的閱卷任務減輕了，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

上述學生的文字告訴我，很多學校在高一上學期就分科了，據(jù)說有些學校甚至在高一入校伊始就分科了。所謂分科，在安徽就是分文理科。一些學校提前分科，其目的就是要學生把學習目標直接對準高考。這種唯高考的教育是典型的應試教育和功利化教育。

雖然素質(zhì)教育的理念已大力倡導多年，培養(yǎng)學生核心素養(yǎng)的目標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各級教研活動的報告和教師的教學設計中，但是應試教育和功利化教育依然大行其道，以各種新面目出現(xiàn)。從上述學生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他所在的學校是知道提前分科是不對的，并且為了遮掩這個分科的事實，應該在考試前對學生打了招呼，要求文科學生在理科試卷上、理科學生在文科試卷上多多少少要寫一點，不能因為出現(xiàn)大面積的空白卷而受到追責或出現(xiàn)輿情。我所在的學校，老師們也借口兄弟學校已經(jīng)分科，年年要求學校也提前分科。我作為分管教學的副校長對此一直持否定態(tài)度，但也因此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和一些指責。

高一提前分科，從小處講，違背了教育部的有關(guān)規(guī)定。教育部的課程綱要規(guī)定，普通高中要依據(jù)課程標準開全開足所有課程，有條件的學校還要開設地方課程與校本課程。從大處講，背離了立德樹人的教育宗旨，不利于促進學生的全面發(fā)展。高一提前分科，學生對一些必修課沒有認真學習，學理的學生不認真學習政史地，人文素養(yǎng)怎么培養(yǎng)？學文的學生不認真學習理化生，科學素養(yǎng)怎么培養(yǎng)？學生的知識結(jié)構(gòu)不合理，不僅會導致認知缺陷，造成思維障礙，也會導致人格缺陷，難以適應社會發(fā)展的要求。這樣培養(yǎng)的學生顯然不符合“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的人才要求。

大家都知道高一提前分科不對，但為什么禁而不絕？表面原因顯得冠冕堂皇：為了減輕學生負擔，使學生更早地進入高考復習，以便考取更好的大學。有了這個理由，學校提前分科，就能夠爭取家長的支持，就能取得社會的理解，就會得到主管部門的默認。有了這個理由，學校不僅能夠提前分科，還可以出臺一些所謂“對學生負責”的奇葩管理規(guī)定，如前段時間在網(wǎng)上鬧得沸沸揚揚的衡水二中“朝五晚十”（課程從早上5點半一直上到晚上10點）寒假網(wǎng)課作息。提前分科也好，違規(guī)補課也好，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實際上也彰顯了學校領導者和教師的“本領恐慌”，他們沒有能力、辦法通過細化教學管理、優(yōu)化教學內(nèi)容、提高教學效率等措施來實現(xiàn)學生的學業(yè)進步，因而只好“劍走偏鋒”，靠題海戰(zhàn)術(shù)、時間戰(zhàn)術(shù)，靠犧牲學生的健康與快樂，來提高學生的考試成績。

高一提前分科禁而不絕的根本原因則是扭曲的政績觀，社會、政府還是主要根據(jù)高考升學率特別是名校升學率來評價學校，學校也主要根據(jù)班級的高考情況評價教師。2020年高考錄取結(jié)束后，網(wǎng)絡上馬上出現(xiàn)了安徽省考生被清華、北大錄取的地區(qū)排行榜、學校排行榜。我在網(wǎng)上還看到，某個地區(qū)的領導要求當?shù)氐囊凰１仨毭磕甓家袑W生考取清華或北大，如若沒有，校長就要換人。這些無形、有形的壓力在某種程度也左右著學校的決策，使得高一提前分科有了適合的大環(huán)境。

安徽目前采用的還是老高考，高考分文理科。全國已有很多省份實行新高考，新高考不再分文理科，但是仍然有分科，即所謂的選科。如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樣，有選科，肯定就有學校提前選科、強制選科。如江蘇實行新高考，本來規(guī)定到高二才允許學生選科，但有學校高一就完成了學生的選科分班;本來允許學生自主選擇學科組合，但有學校借口學校師資力量不足、教室數(shù)量有限、選擇某科人數(shù)過少、可能的競爭壓力等，推出有限的幾種學科組合，誘導、強迫學生接受。由此可見，高考方式的改變并不能自然地導致提前分科的消失，這是實行新高考地方的教育主管部門應該警惕的。江蘇省針對實行新高考過程中的新情況，及時出臺了《關(guān)于進一步做好普通高中選科工作的通知》，對學校的辦學行為進行規(guī)范，這一做法值得各地借鑒。

在這次閱卷中，我作為思想政治課教師，看到一些學生對思想政治學科及其考試的漠視，內(nèi)心頗為不快和不安，感覺學科尊嚴受到侵犯。從上述學生的文字中，我可以推測這個學生所在學校對理科班的思想政治課極度不重視，因為這名學生學習思想政治已有一學期，但是他還是想當然地把這門課稱作“道德與法治”，而“道德與法治”是初中思想政治課教材的名稱，這說明這名學生在一學期中幾乎沒有翻閱過教材，更談不上對教材的學習與理解。這難道不令人震驚？高一提前分科的學校包括這些學校中的思想政治教師，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認識“教育的根本問題”的，但不難看出的是，提前分科不僅是教學策略不當?shù)谋憩F(xiàn)，也表明了他們在“把學生培養(yǎng)成什么樣的人”這一問題上毫無思考和擔當。

怎樣從根本上解決高一提前分科、弱化思想政治課等問題？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了《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要求扭轉(zhuǎn)不科學的教育評價導向，堅決克服唯分數(shù)、唯升學等頑瘴痼疾。我作為一個基層的教育管理者、一個思想政治教師，迫切希望各級黨委和政府出實招、用實力，推動《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落到實處。同時，我們教師自己也要堅守學科立場，用實際行動同錯誤的辦學行為作斗爭，切實履行立德樹人的新時代使命。

（作者單位：安徽潛山中學）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