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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來人

2021-11-01 06:25琬琦
滇池 2021年11期
關(guān)鍵詞:劉松陳麗價錢

琬琦

石泉村的秋天是從霜降開始的。霜降前后,早晚溫差逐漸拉大。夜里外出得披著長袖薄衫,早上從草木間走過,露水會打濕人的褲管。太陽每天都兢兢業(yè)業(yè)的準時上崗,抽走天地間多余的水分。到了午后,空氣越發(fā)熾熱輕盈,藍天頂著幾朵純白的云,懶洋洋地向上升高。任何人都同意,這確實是一個好秋天。尤其是那些家里種了沙田柚的人,每天早上出門,第一件事就是手搭涼棚,看看天空,贊嘆道:

“天色真好!”

這時候的沙田柚已經(jīng)用不著怎么護理了。前期的那些忙碌:剪枝、施肥、噴藥、授粉,都告一段落了。三個多月前,已經(jīng)膨大起來的柚果被套進專用的保護袋里。如今,它們就是福袋里的娃娃,是丑是俊完全無法預料。在人們的想象里,它們每天的任務(wù)就是在幽暗的袋子里不斷地跟隨溫度的變化提純甜度。人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比如豬欄里的豬一日三餐都還得侍候著,不然它們饑餓時會跳上欄板叫喚,那聲音能把棚頂掀翻。田里的稻谷差不多也可以收割了,平坦的田垌可以等收割機來,山?jīng)_里階梯一樣的小田塊還得人工去割。太陽這么熱辣,干什么活都不輕松。你要戴個帽子嘛,熱得要死;不戴嘛,又曬得腦殼疼。

村子里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一些外人。有些人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轉(zhuǎn)悠。他們連招呼都不打,熟門熟路就進了村,小車悄無聲息地停在某一個果園門外。兩三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進果園,就像走進親戚家的院子,大聲喊著果園主人的名字,一邊喊一邊解開牛皮紙袋,看看柚果的成色。有些人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村道上亂轉(zhuǎn),見人就問:“你們村里哪家柚子好吃?帶去看看唄。”

石泉村這個小村落果園不多,來的人還算少的。聽說有些大村子里,雙休日常常擠滿了外人。狹窄的村道上堵著形形色色的外地小車,像一條被打了結(jié)的長蛇,得慢慢地往兩頭捋。

到了霜降那日,大部分果園都有人來看過了,還有些客人下了訂金,指明了要哪幾棵樹,或者索性就將整個果園都包下來了,約定什么時間摘果,怎么運輸之類。有些果園,因為種種原因,并沒有什么人來看,或者雖然看了,價錢卻談不攏,暫時沒有確定買家。主人每日到村里打聽,眼看著別人家的果都有著落了,自家的果卻像剩女一樣找不著婆家,就急了,每天一起床就是琢磨著翻電話本,打給曾經(jīng)來過的那些顧客、各路親戚,拜托他們有空來看看;或者自己不來,介紹朋友來也好。通往石泉村的通訊線路突然就忙碌起來了,像節(jié)假日免費通行的高速公路,一個個電話從石泉村出發(fā),去往四面八方,又從四面八方匯集到石泉村來。

劉松也打了幾個電話。他對自己的柚子很滿意。都是種在山上,偏紅色的羊血泥地,泥里還含有少量沙粒。一只只柚子飽滿,像抱窩的母雞,正蹲坐在牛皮紙袋子里安安分分地孵化糖分。但是他太忙了,女兒去廣東打工,兒子在縣城工作,妻子也在城里幫兒子帶孩子,家里就他一個人。除了種田、種柚子,養(yǎng)豬、養(yǎng)雞,他還養(yǎng)著一臺后驅(qū)拖拉機。有人叫他拉貨的時候,他就出車去了。那都是現(xiàn)錢結(jié)算、吹糠見米的活,比種養(yǎng)更干手凈腳。

第二天,陳麗嬋到劉松家里來了。她自己開著小車從縣城下來,穿過彎彎曲曲的水泥村道,一直開到劉松家的院子里。

聽到車響,劉松從屋里走了出來。

“老板娘,來啦?”

“嗯。幸虧我還記得來你家的路,一年啦?!标慃悑人坪鯇ψ约旱能嚰加悬c自得。

“路是小了點,主要是會車有點麻煩?!眲⑺晒ЬS她,“你還是跟去年一樣年輕,沒什么變化?!?/p>

陳麗嬋笑笑說:“又老一年啦?!?/p>

“我不給你打電話恐怕你都不來呀!”劉松帶著點埋怨說。

“哎呀,遲一日早一日,我肯定來的!”陳麗嬋不好意思地笑笑。

從院子里出來,下一道長長的坡,穿過密集的房屋,從一大片開闊的水田走向村外的小山包。劉松的果園就在其中一個小山包上。他們家的大黃狗也跟了上來,跑前跑后的,追著蝴蝶或者蚱蜢玩。陳麗嬋看起來興致很高,不時停下來用手機拍一些花花草草。路過別人的果園,又停下來拍柚果,還叫劉松也幫她拍。有些果園沒有套袋,樹上的柚果裸露在透明的陽光里,只只金黃閃亮,像一盞盞燈籠懸掛在青枝綠葉間。陳麗嬋跳過路邊的水溝,彎下腰躬行到一棵大柚樹下。她戴著白色的鴨舌帽,把臉擱在一根低矮的枝條上,仿佛她也是一只熟透了的柚子。

劉松摁下快門,心里感到特別愉快。這個陳麗嬋去年來的時候,他的兒子還沒有結(jié)婚,正領(lǐng)著女朋友回來看門口。他看出那個姑娘有點猶豫,可能是嫌他們家的房子還不夠好,又建在山坡上。那時他們一行四人去看柚子,陳麗嬋也是這樣,上躥下跳的,像一只松鼠。聽說陳麗嬋的年齡與他差不多,但人家是城里的老板娘,保養(yǎng)得好,看起來很是年輕態(tài)。她的活躍曾讓他有點不以為然,但人家是客,只能耐心作陪。

大黃狗突然從他身后呼的一聲撲了下去,扎進一叢荒草里。陳麗嬋嚇了一跳,趕緊跑了回來,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p>

劉松連忙呵斥大黃狗,喊它:“阿黃,你搞什么,回來!”

大黃狗回頭看他們一眼,忽然來了個三起三落的跳躍撲騰,繼續(xù)在荒草里抓撓著。

陳麗嬋說:“別喊它,它可能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貝。”

劉松說:“可能它在抓老鼠?!?/p>

“抓老鼠?”陳麗嬋笑了,“原來狗真的會抓老鼠呀?!?/p>

走到自家果園,劉松的背心已經(jīng)被汗浸濕了。陳麗嬋也說:“真熱?!倍氵M樹蔭下乘涼。

劉松隨手摘下一只柚果,剝掉紙袋。陳麗嬋說:“呀,這柚果怎么沒有別人家的黃?”

劉松說:“別人家的沒套袋,要多噴幾次農(nóng)藥,沒我家的環(huán)保。等過兩日我有空把袋子拆了,曬幾日太陽,果皮就會變黃了,而且比他們家的更光滑。”

他一邊說話,一邊利索地拿出小刀,剖開了手里的柚果,分了一瓣給陳麗嬋。

“嘗嘗味道如何?!?/p>

陳麗嬋接過來,用手掰了一小簇果肉放進嘴里,仔細咀嚼著。他自己也嘗。入口有點淡。嚼了兩下,才有一點清甜泛上舌尖。他覺得背心上的汗有點冷了。

“不是很甜呢?!标慃悑日f。

“這是山腳的,可能稍微淡一點。何況昨天才到霜降嘛,拆了袋子讓它們好好長幾天,還會甜的。”

“會嗎?”陳麗嬋蹙起眉頭將信將疑。

“肯定會的?!彼s緊保證?!安蝗晃覀冞€是按慣例,山坡和山頂上也各嘗一個吧。”

“嘗太多你的果,要是買不成的話,很不好意思的?!标慃悑日f著,臉上萌生出一種退意了。

“有什么要緊!”他有點急了,連忙帶頭往上走。“去年就是這樣嘗的,你忘記了?”

陳麗嬋往山下望望,狹長的山谷里有一片稻田,斜陽照著明晃晃的稻谷。谷穗都低垂著,藏在稻葉底下。一陣風過,焦黃的稻葉尖擺動著,干燥得似乎一點就燃。聽到陳麗嬋跟著往上走的腳步聲,劉松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好在山坡和山頂上的柚果味道不錯,果肉爽脆,水分合適,甜度也高了很多。陳麗嬋一口氣吃了兩瓣。

“這上面的味道還可以。就是不知道均勻嗎?”陳麗嬋說。

“你放心。去年你也買過了,大部分都跟這個品質(zhì)一樣的,山腳底下的樹木不多,果也少?!眲⑺杉敝虬薄?/p>

“也是。我主要是考慮到你有后驅(qū)車,可以幫我運上去。不然我找車也麻煩?!?/p>

“是呀,你看去年我都幫你送到倉庫了,這么好的事情,你去哪里找。”

“就是去年裝得太滿,有些柚子都壓壞了。”

“那我今年裝車注意點。”

他們站在樹下聊了幾句,誰都沒有提價格。還沒到那個時候,他想。他望著自己的果園。這個小山包的一整面都是他的,從山腳往上數(shù),一共一百三十六棵樹,他心里清清楚楚。用了五千多只牛皮紙袋,都是他親手一只只套上去的。

他想起去年,也是在這個位置,兒子帶來的姑娘站在樹木的陰影里,皺著眉頭看著山下的稻田。他跟姑娘指點著,山谷里面積最大長勢最好的稻田也是他們家的。姑娘不出聲。陳麗嬋卻突然夸張地笑了起來,雙手攤開,模擬著唱戲的腔調(diào)說:

“愛妃你看,這些果樹,這些稻田,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姑娘笑了,兒子笑了,他也笑了。

過了兩天,劉松抽出空來,去果園里給柚果拆袋。效果比他想象的好。扯掉保護袋之后,顯露出來的柚果一只只果皮光滑,大小均勻。他在山腳的樹上摘了一只果來試吃,甜度已經(jīng)明顯提升了。這樣的品質(zhì),陳麗嬋應(yīng)該會滿意吧。其實倒也不是沒有別的老板來問價錢,但他還是想賣給陳麗嬋。她是專門做水果生意的,要是能拍板,會一下子都買光這滿園的柚子,而且明年還會來。別的老板,一次買個幾百斤、一兩千斤的,太麻煩。

劉松站在樹下眺望四野,想起陳麗嬋拿腔拿調(diào)地說:“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便忍不住笑了。那姑娘不久后就嫁給了兒子,雖然這應(yīng)該是他們自由戀愛水到渠成的事,但他還是感激陳麗嬋敲的這個邊鼓。這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他想。嗓子眼里癢癢的,也想吼點什么。但他不會唱戲,只好哼起了歌。

“河山只在我夢縈,祖國已多年未親近,可是怎樣也改變不了,我的中國心……”

他喜歡這些歌,唱起來就覺得心里舒坦、驕傲,忘記了熱辣辣的毒太陽。它正在一心一意地汲取萬事萬物的水分,包括他身上的。他很想找個人聊聊。要把這滿園的果形都控制得這么均勻,他可是摸索了四五年呀。授粉的時候,總擔心成果太少。等小柚果在枝頭上坐穩(wěn)了,又擔心太多了影響品質(zhì),得人工除掉一些。不過疏果的時候,也得留點余地。不然來一場臺風,果又太少了……

可惜山上只有他一個人。他想來想去,給妻子打了個電話。

“喂,在兒子屋里嗎?”

“在呀,還能去哪里。你在屋里還是出車?”

“我在果山上拆袋。哎呀,我跟你說,今年的柚子很可以呀。挺甜的,皮張也可以。你什么時候回來嘗嘗?”

“哪里回得來,兒子屋離不開人。孩子太小了,大一點就可以抱回家看看了?!?/p>

“雙休日叫兒媳自己帶孩子,你就可以回了嘛。不然賣完了你沒得吃,只能拍大腿了。”

“他們說這段時間單位忙,雙休日經(jīng)常要加班。柚子有人定了沒有啊。今年什么價位?”

“價錢同去年差不多。有人給得貴點,不過只要一兩千斤的,不想賣。去年那個老板娘又來了,還沒談價錢……”

“那你抓緊時間跟她談價錢呀。再不談,怕她要了別人家的了。”

妻子說得有道理。劉松掛了電話,想馬上打給陳麗嬋,又覺得不妥。這種事情不能太主動,一主動,人家就以為他急著要賣了,就要壓價了。其實他不打算喊價太高,中等價錢就可以了。他感覺他和陳麗嬋之間似乎有那么一點交情。這交情若能讓陳麗嬋年年都來買他的柚子,那就省事了。當然,價錢也不能太低了。畢竟農(nóng)藥化肥袋子都是要錢的,還有他付出的勞動力。價錢太低,說出去也沒面子,還會影響到來年的銷售。

劉松一邊快手快腳地拆著紙袋,一邊在心里東想西想。想到陳麗嬋喜歡拍照發(fā)朋友圈,他掏出手機,遠遠近近地拍了幾張柚果照片,在微信上發(fā)給了陳麗嬋。他說:

“今天拆袋了,給你看看果形?!?/p>

“看起來不錯,”陳麗嬋很快回復了,“今天你嘗了沒有?有沒有比上次甜一點?”

“試了呀,比上次甜多了。怎么樣,你能定下來了嗎?”

“價錢怎么樣?”

劉松故意等了一會,才回了個價錢。

“少一點吧。我這兩天又去看了幾個果園,都比你家的便宜呢,品質(zhì)也差不多。”

陳麗嬋這樣說,劉松并不意外。做生意嘛,哪有不討價還價的。

“老板娘,我還是像去年一樣,給你送貨到倉庫呀。你要別人家的,還要自己請車,又麻煩,又要另外支出運費的。人家給你便宜那一兩角錢,都不夠運費錢啦?!?/p>

劉松不想打字,直接發(fā)了語音過去。

“要不然少一角錢也好呀。大家品質(zhì)差不多,貴兩角錢一斤,一萬斤就是兩千了,小本生意,沒什么錢賺呀。”

劉松聽著有點好笑。他知道陳麗嬋會做買賣。平時她在朋友圈賣北方的蘋果、核桃、紅棗,又把南方的百香果、沙田柚、三華李賣到北方去。她的生意不算大,但都是穩(wěn)打穩(wěn)扎的,談價錢這么一角一角地扯,也真是女人氣。

他沒回復。

這些天有心急的老板已經(jīng)開園摘果了,他幫人運了幾車柚子上縣城,味道也嘗過了,還不如他們家的呢。不差在這一角錢的,先緩緩??搓慃悑鹊呐笥讶?,她吆喝著賣果已經(jīng)幾天了,但沒有發(fā)貨的圖片,估計還沒有真正入貨。

“我老公說了,不然你少兩角錢,我們自己請車去運。你家那一整園果,估計運費要不了兩千塊的。怎么樣?”

陳麗嬋又發(fā)來了語音。劉松聽了,嘿嘿一笑,沒有理睬。陳麗嬋的小店都是她一個人忙活,去年他送了幾趟貨到她的倉庫,只見過一次她老公。那男子頭發(fā)花白,看起來比她老得多了。當時他就有點驚訝,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忿忿不平。那小店肯定是陳麗嬋一個人操持,為了壓價就把她老公抬出來,著實有點好笑。

過了幾天,最終還是按照劉松定的價格成交了。

收到陳麗嬋的定金,劉松心里的石頭才算落了地。他請人收割稻谷,又踏踏實實的跑了兩天運輸,都是給別人家運柚子。人家問他:

“你家的柚子還沒賣嗎?要收住等大價錢呀?”

劉松笑瞇瞇地回答:“有人定啦,什么時候摘得聽老板安排!”

“還是去年那個老板嗎?”

“是啊,老板娘年年要的,我家的柚果不愁賣!”

劉松洋洋得意地說。

那天早上天剛亮,劉松正要出車,陳麗嬋火急火燎的給他打電話,說有個客人訂了上百箱柚果,要求這兩天一定要把貨發(fā)出去。掛了電話,劉松趕緊到村里找人幫忙。這季節(jié),家家戶戶都在忙,要請人干活,得提前一天預約。他找了幾戶人家都沒人,好不容易才湊了四五個人。摘果、挑選、裝袋、過秤,忙活到傍晚,才摘了兩千多斤。

這一車果送到縣城時,天已經(jīng)黑了。陳麗嬋扎著圍裙、戴著袖套在倉庫門口守著,旁邊是十來箱打好包裝的百香果。陳麗嬋這個樣子,跟她在果山上的樣子,可算是判若兩人。她那種輕松俏皮勁不見了,現(xiàn)出一臉的疲倦來。劉松熟悉這種疲倦,它常常在他妻子的臉上浮現(xiàn)。

看到劉松跳下車,陳麗嬋迎上來問:“大哥,你吃飯了嗎?”

劉松說:“趕著裝車上來,還沒有吃呢?!?/p>

陳麗嬋便將劉松帶進倉庫里,說:“那我們先吃個快餐?!?/p>

倉庫的門后有一張小方桌,兩份快餐正擱在那里。陳麗嬋讓劉松坐在塑料小凳上,把一份快餐推給了他。兩人坐下來吃飯。劉松一邊吃一邊四處張望。角落里有一小堆百香果,靠墻壘著半墻沙田柚專用紙箱。剩下的空間都騰了出來,要放沙田柚。

正吃著,裝卸工來了。陳麗嬋放下飯盒迎上去,交代清楚了,才又坐下來吃。吃不了幾口,收快遞的人來了,陳麗嬋又走出去檢查單子、貼單子,眼看著十幾箱百香果都搬上快遞車了,才又走回來。

“快遞怎么這么晚才來?”劉松問。

“說是今天貨多,還要去兩三處才收得完呢?!标慃悑然卮?。

“每天都要這樣守嗎?”

“倒也不是。今天特殊情況。不過反正順便要等你送柚子來,遲點也沒關(guān)系?!?/p>

“今天家里沒人做飯嗎?天天吃快餐也不好吃。”

“是啊,今天家長出去玩了。平時沒什么事,這個點倒是回家吃飯的?!?/p>

“你看,這雞肉比我家養(yǎng)的雞差得多了。上次叫你在我家吃飯你又不吃?!?/p>

“你家養(yǎng)的土雞,肯定比這個好?!?/p>

“下次我給你抓一只雞上來!”

“那不用,不好意思的?!?/p>

兩人正說著話,裝卸工已經(jīng)卸完了柚果,陳麗嬋又站起來點數(shù)。劉松看卸完了,連忙大口大口扒完了飯,站起來跟陳麗嬋核對了數(shù)目,就要走了。他車上還有半袋小柚子,要給妻子送去。送完了,得立即趕回家,明天一大早還要起來侍候家里的豬呀雞呀呢。

他發(fā)動后驅(qū)車的時候,陳麗嬋端著飯盒站在門口,沖他笑笑,算是告別。后驅(qū)拖拉機突突突地震動著,劉松掏出一支煙點燃了,叼在嘴里吸著,走了。他開著車繞開縣城主街道,在偏僻的馬路上奔跑著,像騎著一匹疲憊的馬。他覺得陳麗嬋跟他有點像,都是一個人在忙碌。這么想著,他心里升起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整個果園的柚子分三次運到了陳麗嬋的倉庫里。最后一次運貨上去,他從家里捉了一只活雞一起送去了。陳麗嬋有點意外,再三表示感謝。臨走前,他才對陳麗嬋說:

“老板娘,柚子都送來啦,你有空就算算數(shù),結(jié)一下賬。”

陳麗嬋說:“沒問題,這幾天單子多,等我忙完這批單子就給你結(jié)?!?/p>

過了幾天,陳麗嬋卻給他發(fā)來一些照片。照片上都是柚果,歪瓜裂棗那種。有的渾身長滿麻點,有的凸起幾個腫瘤,還有幾個是放在秤上照的,明顯低于他們之前約定好的重量。

“大哥,這些果走不出去呀,沒給我把好關(guān)呀?!标慃悑日f。

他看了照片一時間有點懵,很快就明白了。陳麗嬋這是要退貨呢。這些柚果不是每一只都經(jīng)過他挑選的,很多都是他請來幫忙的人裝進去的。他心里暗暗罵了一句,但又無可奈何。村里有些人的思維就這樣,總想著能混進去一只是一只,每一只柚子都是錢呀。

“沒事,你挑出來,稱好斤數(shù)給我,結(jié)賬的時候減掉就可以了?!?/p>

“那我就不客氣了?!标慃悑日f。

聽了她這句話,劉松心里有點不舒服。陳麗嬋肯定在好幾個果園都買了柚子,她拍的這些照片,說不定并不是他家的。但是有什么辦法?柚子是沒有寫名字的,她要是存心把鍋甩給他,他也沒辦法。畢竟錢還在她手上。

同時劉松又覺得自己有點小肚雞腸了。摘幾次柚果,陳麗嬋都沒有到現(xiàn)場監(jiān)督,說明她是信任他的呀。就沖她這份信任,他似乎也不應(yīng)該懷疑她會使壞。當然,誰知道呢?生意上的事情……

劉松糾結(jié)了幾天,陳麗嬋的數(shù)目和錢款都到賬了。他大概看了一下,她除掉了兩百斤壞果,一百多斤小果也按次果的行情折了價。他感覺不算過分,也就點擊接受了陳麗嬋的微信轉(zhuǎn)賬,雙方都愉悅地接受了這次交易圓滿結(jié)束。

有這么大一筆款項進賬,劉松歡天喜地地給妻子打了個電話。過了幾日,妻子和兒子一家三口回來了。那小孫子才三四個月,睡醒了就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四處張望,也不認生,也不怕人。劉松小心翼翼地抱著孫子坐在廳里,大黃狗就躺臥在他腳邊。看著妻子忙里忙外地殺雞做飯,劉松心里感覺很滿足。

“爸,我們在城里也不能老是租房住,想買個新房了。”

吃飯的時候,兒子突然跟他說。

“那好呀,爸支持你!”劉松抿了口米酒,瞇著眼睛說。

“我們……”兒子看了一眼抱著孩子吃飯的兒媳,鼓起勇氣說,“我們首付還不夠呢?!?/p>

劉松笑笑,伸手拿過桌上的酒瓶,給自己的酒杯滿上,說:“要幾多?爸支持你!不過,也不能全給你,家里養(yǎng)豬、種田、種沙田柚,我的后驅(qū)車要加油、維護,還是要留點錢周轉(zhuǎn)的。”

兒子頓時眉開眼笑了:“那是,爸,你看著給,不夠我再想辦法。”

“你就把你今年賣柚子的錢拿出來,應(yīng)該差不多了吧?!逼拮硬逶捳f。

劉松想了想,答應(yīng)了:“行,你什么時候要,我給你轉(zhuǎn)過去?!?/p>

飯后,廳里開著電視,孫子在兒媳懷里睡著了,兒子在旁邊玩手機,妻子和劉松坐在沙發(fā)上聊天。主要是劉松在說,家長里短,絮絮叨叨。以前妻子常說他話多,尤其是喝了點酒,更像個婦娘,嘴碎。但如今兩地分居,好不容易湊在一起聽他說東說西的,倒也不覺得煩了。妻子一邊聽,一邊擺弄著劉松的手機。她主要是看劉松的微信。

“現(xiàn)在的男男女女都喜歡聊微信,聊多了容易出岔。你老公一個人在家,危險呀。”

在縣城小區(qū)里散步的時候,鄰居大嬸這樣提醒過妻子。不過劉松的微信好友基本都是妻子認識的,三姑六婆,左鄰右舍。最陌生的,應(yīng)該就是那個買柚子的陳麗嬋。

妻子仔仔細細地翻了一下劉松與陳麗嬋的聊天記錄,沒什么不妥當?shù)?。看到陳麗嬋轉(zhuǎn)來的那筆款項,紅通通的六位數(shù),她看著歡喜,重重復復地看了幾遍,又把陳麗嬋發(fā)來的結(jié)賬清單放大了認真地看。

突然,她叫起來:“哎呀,這里好像算錯數(shù)了!”

劉松湊過來,一邊看一邊問:“哪里錯了?不可能吧,人家都寫得清清楚楚的!”

妻子指給他看,正果若干斤,價錢若干;直接入庫的小果若干斤,價錢若干;從正果里剔選出來的壞果,不算錢;剔選出來的小果,價錢若干;合計總價若干……

“好像沒什么問題呀?!眲⑺烧f。

“你看這里,你看這里!”妻子指著直接入庫的小果說。劉松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不禁吃了一驚。陳麗嬋當時另外買了幾百斤小果,每斤價錢要比正果低一塊錢。但現(xiàn)在她列出來的數(shù)目,這小果單價沒錯,總價卻多了好幾千塊。

他們拿出紙筆寫寫劃劃地算起來,兒子也湊上來掏出手機幫算。原來陳麗嬋算出來的小果總價應(yīng)該有個小數(shù)點的,她寫漏了小數(shù)點,造成總價變成了真實價錢的十倍。

“這個老板娘,做這么久生意還會犯這樣的錯誤?!眲⑺上肫痍慃悑冉锝镉嬢^地給他發(fā)壞果圖片、東減西扣的,卻因為一個小數(shù)點多付給他幾千塊錢,不禁笑了。

“是呀,她到底怎么算的數(shù)?”妻子也笑,“難道她真的賺好多錢?錯了這么多都不知道?”

“那就不知道她了?!眲⑺上肫痍慃悑仍跓粝旅β抵N快遞單的樣子,“按理少了這么幾千塊,她遲早會發(fā)現(xiàn)的,可能這段時間比較忙,顧不上吧?!?/p>

“那就等她發(fā)現(xiàn)再還給她?”

“是啊,不用急。說不定她一直發(fā)現(xiàn)不了呢。”兒子也興致勃勃地插話了。

劉松想了想,說:“她就算發(fā)現(xiàn)不了,也是她的錢呀?!?/p>

“她發(fā)現(xiàn)不了,這就是我們白賺的錢了?!眱鹤硬灰詾槿坏卣f,“這相當于我兩個月的工資呢?!?/p>

劉松看了一眼兒子,沒說話。

“再說了,你以前也不是沒有試過,收少了人家的錢,人家也沒有補給你。”兒子補充說。

兒子指的是兩年前,他賣的一批豬,不知道為什么算數(shù)的時候算少了一頭。雖然是小豬,但也值一千多塊錢。等醒悟過來,人家已經(jīng)把豬運走了。不管他怎么打電話,怎么發(fā)微信,那老板就是一口咬定錢貨無誤。他只得認下這個啞巴虧。劉松突然覺得心口有點發(fā)悶。

“不是我們的錢,得還給人家呀。”兒媳抬起臉,看了兒子一眼,不緊不慢地說。

兒子不出聲了。妻子趕緊打圓場:“是呀,是呀,還是還給人家吧,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

“肯定得還?!眲⑺杀響B(tài)說,“我還指望她每年都來買我們的柚子呢。”

次日一早,妻子和兒子一家三口就回城了。劉松和大黃狗站在院門口,看著兒子的小汽車絕塵而去,心里不禁有點失落。這小汽車也是他掏錢買的,兒子才工作沒幾年,沒存下什么錢。當然他失落的不是這個。他很希望妻子留在家里陪他。有妻子陪著的夜晚,才是溫暖、踏實的夜晚??墒?,兒子夫妻倆都是上班族,孫子沒人帶不行,請保姆也不放心。沒辦法呀,老爸養(yǎng)兒兒養(yǎng)兒,只能這么熬下去了??偛荒茏寖鹤右哺诩曳N這些薄田瘦山吧。

劉松并沒有立即把錢退回給陳麗嬋。倒也不是故意拖延,他就是有點好奇,想看看陳麗嬋自己到底會不會發(fā)現(xiàn)。他仍然每天忙碌著,一個人做飯、吃飯,喂豬、喂雞、喂狗,有時候出車,有時候去果園里進行清園護理,為來年的生產(chǎn)做準備。

時間一天天過去,稻谷曬干入庫了,柚果陸陸續(xù)續(xù)都賣完了,也沒什么陌生人來了。村子漸漸顯得空落起來。

劉松閑下來的時候也會翻翻手機,將陳麗嬋發(fā)來的圖片,那些丑陋的柚果,每次送果入庫的記錄,都打開來看看。有時候看著看著他就笑了。這個陳麗嬋,當初為了每斤沙田柚多一角錢少一角錢的,跟他磨了好一陣價錢呢,怎么一下子多付了這幾千塊錢給他,自己卻毫無察覺。

很快近元旦了。兒子給劉松打電話,說是看好的樓盤搞清盤促銷活動,叫劉松轉(zhuǎn)錢過去,他好付首付款。劉松轉(zhuǎn)了錢過去,才想起來,自己把陳麗嬋付的柚子款原封不動地轉(zhuǎn)了過去。這么說,自己還得從銀行存款里抽幾千塊錢來還給陳麗嬋。

“老板娘,你算錯數(shù)了,你發(fā)現(xiàn)了嗎?”

劉松給陳麗嬋發(fā)了語音,卻沒有收到回復。

“你多算了幾千元給我,你認真看看?!眲⑺蓪⒛菑垟?shù)目圖片發(fā)回給陳麗嬋,還在出錯的那行字上畫了條橫線。他的手指很粗,線畫得歪歪斜斜的。

“哎呀,我看看!”這次陳麗嬋很快回了信息。

不一會,陳麗嬋就發(fā)來了語音:“還真是我算錯了。我說今年賣柚子好像沒賺到錢呀,原來是多給你錢了。”陳麗嬋的聲音里透著驚喜、感激,還有一絲羞赧。

“沒事,不是我的錢我肯定不要的。你再核對一下多給了多少錢,我退給你?!?/p>

不一會,陳麗嬋發(fā)來一張清單。她先是把正確的小果價錢算了出來,又把原來扣除的兩百多斤壞果的錢也算了進去。這樣一來,劉松就可以少退給陳麗嬋一千多塊錢了。劉松看了,心里升起一陣暖意。

“你是不是又算錯了?這兩百多斤壞果是我同意扣出來的,你不用支付給我呀?!?/p>

“哎呀大哥,如果你不提醒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多給了你幾千塊錢。這一千多塊錢就當感謝你吧?!?/p>

“用不著呀。你把銀行卡號發(fā)給我吧,我微信里沒有錢了,我得去銀行柜臺才能轉(zhuǎn)給你。”

隔天,劉松去鎮(zhèn)上的銀行辦理了轉(zhuǎn)賬。他剛回到家,雨就下來了,天氣一下子變冷了。他趕緊披上外套。這地方就是這樣,如果不下雨,秋老虎好像天天蹲在屋頂上不走。一場秋雨下來,冬天立馬就到了,寒氣咬著人的腳后跟進了屋。

家里依舊空無一人,只有大黃狗忠實地趴在檐下看雨。劉松躺在沙發(fā)上聽雨聲,打開微信,看到陳麗嬋給他發(fā)來了好幾個表示感謝的表情包。他眼前浮現(xiàn)陳麗嬋把臉擱在柚子樹枝上的樣子,欣慰地想,明年秋天,她還會來的吧。

責任編輯??吳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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