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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象世界的敞開與詩的靈魂重塑
——雨田詩歌簡論

2021-11-11 12:58邢海珍
劍南文學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雨田詩人詩歌

□邢海珍

在時間的長河里,詩與人都是一種生命影象的存在,著墨風雨陰晴,形諸字詞句章,無論是自然摹寫,還是感悟出之,都必然構(gòu)成心象。說到底,詩是人的心象世界的敞開,屬于主觀的范疇。詩人雨田于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走過半個世紀的創(chuàng)作歷程,是一位具有充分的先鋒意識和探索精神的優(yōu)秀詩人,在豐富多彩的詩意創(chuàng)造中,他為中國新詩的“現(xiàn)代”轉(zhuǎn)型做出了突出貢獻,他是新時期以來成就卓著的重要詩人之一。

多年來,雨田經(jīng)過艱辛執(zhí)著的詩路求索,創(chuàng)作出大量有影響的詩歌作品,在當今詩歌多元發(fā)展的格局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他相繼出版了《黑色的回聲》《秋天里的獨白》《最后的花朵與純潔的詩》《寫給我和我苦難的愛情》《雨田長詩選集》《雪地中的回憶》《烏鴉帝國》《紀念:烏鴉與雪》《東南西北風》等多種詩集,詩作入選國內(nèi)外400多種選本,曾獲 《創(chuàng)世紀》40年詩歌獎、劉麗安詩歌獎、四川文學獎等獎項。

雨田是我一直關(guān)注的詩人。1996年,我曾寫過一篇關(guān)于其長詩《麥地》的評論,題為《透視靈魂苦難的大悲劇情結(jié)》,對于雨田詩歌中的悲憫情懷和悲劇意識進行了分析和探討。轉(zhuǎn)眼過去25年,雨田在創(chuàng)作之路上大步前行,他的詩歌漸趨成熟,并有了日新月異的變化。

20 世紀80年代,是中國詩歌發(fā)展的黃金時代,出現(xiàn)了承前啟后的“朦朧詩”,觸動了一個時代詩歌的大裂變。雨田的創(chuàng)作正經(jīng)歷了這樣春風化雨的歷史時期,他的詩情如陡漲的春水,出現(xiàn)了大爆發(fā)。在《作為詩歌的生命》一文中,雨田有過這樣的闡釋:“我們可以從詩中去透視生命,也可以用生命去觀照詩情。詩人的使命不是在于去歌頌什么,而在于詩人獨特地運用語言將自己獨特的生活感受用藝術(shù)的意境傳達給人們。詩展示了詩人的生命,由此可見詩就是詩人的生命。一首有價值的詩,應(yīng)是平凡而又是超越人生體驗的,從一定的意義上講,這種生命價值的詩不是歸功于某個詩人自己,而是整個民族或人類共有的。”這篇寫于上世紀90年代初期的詩論文章可以看出詩人對于詩歌的深刻理解。他重視詩歌的個人化與個體性特征,但同時又強調(diào)“整個民族或人類共有的”精神高度,達成了個體生命與時代、社會的融通。

翻開雨田早年出版的詩集 《秋天里的獨白》,我讀到他寫于1977年的詩作《木棉花》,這首憂思深重、意境悠遠的詩深深地感染著我:

天色暗淡

你只微笑了一下

飛蛾被歷史的煙熏得暈頭轉(zhuǎn)向

風很沉重 我的思緒和視線也很沉重

殘墻外野玫瑰流著眼淚

你的思想是黑色的 你的血是慘白的

你的抖動是太陽的抖動

你的悲傷是蒼天的掙扎

你終于不愿默默地消失

隨著歌聲一樣的陽光

你側(cè)過身脊背向著太陽 向著老祖母的荒墳

向著江邊那棵枯萎的苦楝樹

艱難地彎下腰之后 便

拾起一個深沉的意象

1977年的中國,是大地剛剛開始從“文革”的僵化中蘇醒的時候,朦朧詩還處于地下的潛伏狀態(tài)。當時的詩歌還是延續(xù)著政治化的“頌歌”遺風,而思想解放還要在兩年之后才成為推動文學發(fā)展的時代潮流。而此時的雨田完全擺脫了當時幾乎無處不在的流行的政治性思維和標簽,進入了生命自省和獨立思考的寫作狀態(tài),創(chuàng)造出了面對歷史、觀照現(xiàn)實的凝重、深思之作。詩中的“飛蛾”“野玫瑰”“老祖母的荒墳”“苦楝樹”等一系列意象,表現(xiàn)出充分的先鋒性和鮮明的前衛(wèi)精神。

《秋天里的獨白》中的詩歌浸透著深重的憂郁色彩。雨田許多寫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詩作表現(xiàn)了一種生命的沉重,充滿了悲情、悲劇意識,是對人生命運的痛切觀照與反思,是在隱喻的世界中以直覺所捕獲的獨特而有深度的體驗與感受。《晨》是一首寫死亡與麥地的詩,詩人在超現(xiàn)實的情境里行走,把意象進行大幅度變形,魔幻、虛化,不斷地把生存現(xiàn)實的影象引向超驗之思:

鐮刀掛在殘墻上 聽不見布谷鳥的叫聲

巫婆頷首不語

朝南

朝北

朝東

朝西

人死如水 往事掛在沙棗樹上

血或者淚水從唇邊流過

時間舞蹈 一切將成為景象

五月是送葬的好季節(jié)

他死了之后就會變成泥土

他出世之前也選擇了泥土

他的墳上定會生長出一片麥子

那片神秘的麥子從虛無的山坡上

開始伸出手臂

東——西——南——北

都回響起一種超人的語言

詩人在朝向終極目標邁進之時,無疑強化了想象的力度,構(gòu)建了神話式的詩意情境。一個死去的人,在五月美好的晨光中,鐮刀、殘墻以及布谷鳥的叫聲,在“巫婆頷首”的灰色時間里,死與送葬是唯一的話題。這樣的直面死亡的情境描述,雖然是一種黯淡和消極的情調(diào),但卻代表著人類不能不經(jīng)歷或自身必然面臨的結(jié)局,而它又無可排斥地構(gòu)成了內(nèi)心世界的一角天空。“人死如水 往事掛在沙棗樹上”,是活人的感覺,是活人對于死去人的牽掛與懷想,實在的,幻化的,不一而足。從泥土到墳上,從神秘的“麥子”到“虛無的山坡”,突破現(xiàn)實的一個想象的世界,在冥冥渺渺的詩意中誕生。意義未必停留于虛無,生命和意識開辟了存在的另一種維度。虛幻的未必虛假,想象和虛擬可以指向另一種真實,即理想的真實,在無限的空間里找到有限的可能。

長詩《麥地》是雨田詩歌走向象征和隱喻境界的代表性作品,是一個時期詩人創(chuàng)造追求的一種標志。詩作氣度恢弘,結(jié)構(gòu)大開大合,詩意的抒寫受到艾略特“荒原”意識和海子“大詩”情結(jié)追索的影響,充分體現(xiàn)了“啟蒙”時代詩歌的思想鋒芒和探索精神。詩人把諸多意象融入到富有理性的詩意陳述之中,營造了具有感性化和形而上品質(zhì)的情境氛圍:

叢林般的黑夜有靈魂復活 不可抑制的欲望暗暗地支配著誰

難道不會有一條船能渡人們達彼岸嗎 腳步如此沉重

一種旋律一支苦難的歌沉浮在世界的掌心 只有風的沉默

滋養(yǎng)著人的尊嚴 那片黑色的麥地猶如一片黑色的陽光

《麥地》沒有清晰的時代背景的交代,沒有明確的政治標識,表現(xiàn)了一個新時代詩人建立純粹抒情體式的決心和鐘情于象征藝術(shù)的自信。詩人描述一個“有靈魂復活”的黑夜,詩人的強烈期盼是“一條船”,讓它“渡人們達彼岸”,深深地寄予著對“麥地”的最后信賴。長詩形成了一種崇尚直覺化的詩意抒寫方式,以具象的情境來完成理性訴求的潛在性表現(xiàn)。

詩集《東南西北風》于2021年出版,系中國“百年新詩百部典藏”館藏系列叢書之一,讀這些基本上屬于新世紀以來所寫的詩作,我驚異地領(lǐng)略了全新變化的詩人雨田。我感覺到這位從未謀面的詩人明朗了許多、陽光了許多,他好像從一種陰影中走了出來,他走出了那個“麥地”的、“獨白”的時代。我想,一個詩人是可以具有許多不同的時代的,各抱地勢,構(gòu)成更為豐富的、詩意的內(nèi)在世界。這或許是一個成熟詩人所應(yīng)具有的品性。

讀《斷章:嶄山村紀實》,我從開闊、美好的境界走進了詩人的內(nèi)心,深切地感受到一個詩人觸物生情的感動和埋在心底的憂思。詩中有了很強的生活現(xiàn)實感,距離較近,是一種近于“在場”的直覺感受的表達,許多充滿人情人性的描述形成了寬闊、深摯的事物勾連,在流連于場景時常能感受到一種平靜中潛在的鋒芒和力度。

1

當我離開熱鬧的城市 行走在一個叫嶄山村的村莊

陽光和我平分著一路的景色 經(jīng)過漫長的城鄉(xiāng)接合帶

我看見美好的事物依次向我展開在城里我是多么

容易丟失自己 而在城外我的內(nèi)部開始分裂

是嶄山村的風從我眼前呼嘯而過那是縱橫的田野

如交錯的神經(jīng) 讓我擁有李杜的情懷 今日

我只能把香甜的米棗當作點心真是有數(shù)不完的回味

2

風吹動棗樹 我看見棗樹旁的灌木沒有哀悼的氣息

我知道萬物在生長中掙扎 落日以另一種方式存在

風依然不止地搖曳著樹枝 我的內(nèi)心很孤獨

有時候一種卑微 隱忍和疼痛一起涌上心頭 是一種

說不清的寒冷在撞擊著鐘聲 誰能使山腳下流淌的涪江

舒緩寧靜 透明事物的優(yōu)雅 讓冰冷的石頭與我的詩句

在城市與鄉(xiāng)村之間閃爍細碎的光芒 然后墜地而去

在人生的旅途中,“嶄山村”是一次生命的機遇,它出現(xiàn)在雨田的這首篇幅不短的詩作中,顯現(xiàn)出詩人對于現(xiàn)實人生的豐富感受和深切思考,表現(xiàn)出外向的特點,是自我內(nèi)心世界的更大敞開。從城市到村莊,詩人走出了一個相對封閉的世界,“美好的事物”與“內(nèi)心的孤獨”形成了鮮明的反照,呼嘯的風,縱橫的田野,詩人懷抱詩心,面對大自然敞開孤獨,體味著生命中無法說盡的憂思。

嶄山村這些“斷章”之詩,透視了諸多生活現(xiàn)實的情境,呈現(xiàn)了詩人更為廣闊的內(nèi)心世界和深度的人生感懷。剝開許多人生和生活的情境,詩人的抒寫向著迷茫和孤獨的內(nèi)心世界延展,通過棗樹、老者以及棗娘或生銹的鐮刀等等一系列的描述,在不斷地遞進中以思辨的鋒芒指向未知的遠方。而此時的嶄山村只是路上的風景,而抵達自我的靈魂才是更為遙遠的人生路程。詩人這樣寫道:

是的 我伸手從棗樹上摘下一粒棗 紅蜻蜓

和花蝴蝶在我眼前化作彩虹 夢境般的現(xiàn)實

穿過九月的光芒 穿過石頭與黑暗 直抵我的內(nèi)心深處

并在我的骨頭里開出七彩的花朵溫暖后半生

讓句號淡出我的詩篇 因為詩歌是我一生的宿命

詩是詩人生命的歸宿之地,這就是對一個具有現(xiàn)實性的村莊的重新命名,這是一種靈魂的現(xiàn)實,是一切眼中風景所幻化的有著懷疑和悲哀色彩的內(nèi)向圖景。詩人張曙光曾這樣說過:“好的詩歌總是伴隨著一種發(fā)現(xiàn),是在對時代感應(yīng)基礎(chǔ)上對個人生存狀態(tài)的發(fā)現(xiàn),對藝術(shù)風格、趣味和手法的發(fā)現(xiàn)。詩歌寫作的個人化特征似乎日益受到重視,但一個重要的前提是個人的情感要與普通的經(jīng)驗相通。一位好的詩人,他所關(guān)注的不僅僅是個人經(jīng)驗,更是整個時代和人生?!保ā段宜斫獾脑姼琛罚?從具象的鄉(xiāng)村風景開始,以幻化的鄉(xiāng)愁內(nèi)蘊為媒介,從而揭諸心靈深處的隱秘,并進一步逼近了時代和人生的本真,雨田的這首較長的抒情詩具有某種靈魂重塑的意義。

雨田的詩集《東南西北風》中所選的詩作,標志著詩人生命進程中一段新的詩意創(chuàng)造和心路歷程的體驗。詩人的經(jīng)歷,如一頁頁紙張不斷被命運的手指翻過去,留下的風聲和光影,很快就成為詩人抬頭或回首之間的寂寞與慨嘆。

《躺在屋后的鐵》寫的是人生的大寂寞,生存與生命的沉重中回旋著詩人的心聲:

回到鄉(xiāng)下破敗的家 房門緊鎖著我在

一群蚊子的追趕下 只能圍著空空的房屋

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 在躺在房后的一塊鐵

面前停住腳 此時的世界仿佛很靜

我的雙眼裝滿荒蕪 那塊鐵不知孤獨了多久

它周圍的泥土也長滿黃銹 像太陽的淚水

看見那塊生銹的鐵 我的眼睛在不痛不癢的季節(jié)

靜觀塵世 人世間的事物此起彼伏 如果說

我始終保持鋒芒的姿態(tài) 不生銹的鐵

或者就是我眼中的一顆釘子 誰的骨頭

已在寒風中腐爛 我多么想 自己貧血的詩篇

能傳達上帝的旨意 想起生銹的鐵 我只能沉默

當我正要離開那塊生銹的鐵時一位老人走過來

他的臉上泛起了灰色的笑容 難道那塊鐵的后面

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實許多事物無須說破

欲望的樹在秋天搖動著枯萎的手從遠處

飄來的鐘聲已經(jīng)說明一切 鐵的命運有時候

就像人的命運一樣慘淡 只能默默地忍受 或者……

回鄉(xiāng)下老家,在破敗的現(xiàn)實中與一塊生銹的“鐵”相遇,在廢棄之物的身上寄托情懷,低婉、深切,這是一首寫出了境界的詩,這是詩人對于命運的詠嘆,鐵的命運即人的命運。在荒蕪和孤獨中,“黃銹”就像“太陽的淚水”,看塵世“此起彼伏”,從釘子或骨頭到“貧血的詩篇”,企望以詩來“傳達上帝的旨意”。雨田把一塊“生銹的鐵”進行強力主觀化的敞開,使其內(nèi)蘊被思辨的精神激活,進而成為把“鐵的命運”與“人的命運”融通、扭結(jié)在一處,于是心象昭然,詩意走向了深遠。

明代詩論家謝榛在《四溟詩話》中有對情與景的論述:“夫情景有異同,模寫有難易,詩有二要,莫且于斯者。觀則同于外,感則異于內(nèi),自當用力,使內(nèi)外如一,出入此心而無間也。”情景相生相融,“觀”外物、“感”內(nèi)心,達成“內(nèi)外如一”。雨田詩歌的心象世界,就是基于“景”的外物之上,而使情思鋪展延伸,抒寫內(nèi)心的情感訴求,可以做到游刃有余。在《烏蘭木倫湖》中,詩人把景物完全納入主體情感的觀照之中:“我從遙遠的巴蜀來看你 也許我的自由多么蒼白無力/但我記得你在鄂爾多斯比沙漠 駱駝和戰(zhàn)馬還要恒久/今日 我?guī)順s耀在這里漫步秋風彌漫著光芒/與其說你的寧靜不如說你的存在就是風景/我凝視著種種憂傷更為幽深的一棵枯樹時/歸來的群雁呱呱地叫著 聲音悲涼 而我覺得親切?!痹娙耸窃趦A訴中袒露自我的情感世界,詩中所及的自然之物,均為表達情感的載體。沙漠、駱駝和戰(zhàn)馬,以及憂傷的枯樹、群雁的悲涼之聲都近距離地對應(yīng)著詩人內(nèi)心 “存在的風景”,是“內(nèi)外如一”,是“出入此心而無間也”。

面對幽幽的不無悲情和悲劇色彩的人間風景,詩人雨田抒寫著人情和人性的憂傷,詩意的情境在悲憫的心性中煥發(fā)出深切的藝術(shù)感染力?!段以诶罴覟晨匆娨豢孟蛉湛?寫的是北川地震山體滑坡村莊被掩埋的悲劇,“夏天才來不久 北川陳家壩李家灣的山體被震垮/村里所有的農(nóng)戶埋在黃土下 從縣城廢墟里/爬出的村主任站在村口嚎啕大哭 ……蒼天呵 我們/山里人沒有惹你 為什么不給我們留一條活路”,在掩埋和死亡的悲劇深度里,詩人看見一棵“向日葵”,以生機、活力與死亡的悲劇性對峙,顯現(xiàn)了詩人內(nèi)在悲憫與善性的亮色。即使是“讓我憂傷 讓我沉默”,也難掩一縷希望的曙光升起,寫志愿者發(fā)現(xiàn)了花朵,會突然轉(zhuǎn)身回來,“從身上取出礦泉水”,“給沾滿淚水的那棵向日葵喝上一口 再喝一口”,這棵歷盡悲歡離合的向日葵,“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生命之花”,讓詩人進入了一種敘事的細碎之中,并且徹底敞開了感動的情懷。詩人說:

在幾十里之外的深秋 那棵向日葵的籽粒兒已經(jīng)飽滿

她深深埋下頭 讓作為過客的我莫名奇妙地感到一種疼

生死無常,但“向日葵”以花朵的開放和籽粒的成熟與悲劇抗爭,生命的不屈服精神打動了詩人的心,一種奇妙的“疼”銘刻在記憶里,這種生命永恒的象征具有無盡的啟迪力量。雨田的詩沉郁、自足,是以心性來實現(xiàn)物質(zhì)形態(tài)的意義轉(zhuǎn)化,在靈魂和生命的深度里拓展詩意空間。

在一些行旅題材的詩歌寫作中,雨田的內(nèi)心世界更趨于明朗,更富于具象的情境效果。詩集《東南西北風》中的“東西南北詠嘆調(diào)”等詩篇,都是行走途中寫下的感懷之作。許多詩勾勒山川風物,流連古跡,陶醉野趣,都有美好的景致拓展了胸襟和視野。但最主要的還是詩人寄情于景物,或是寄思于景物,也還是借助外在的事物去表達內(nèi)心的情懷。

無論是描摹自然景觀,還是表達內(nèi)心世界,雨田的詩都是真誠的,抒寫情志,是真性情的詩。詩人曾這樣說過:“我和我的同代人一樣,生活在不能平靜的環(huán)境里,我的詩沒有向讀者隱瞞自己,更沒有排斥自己對于客觀世界的主觀抒情,因此我的詩中有希望,有歡樂,有喜悅和愛;但也有憎恨,有悲哀,有憤怒和痛苦。我的詩不止是一種詩的形式,而更是一種發(fā)自我靈魂深處的聲音?!保ā肚锾炖锏莫毎住泛笥洠┯晏锏脑姼栌兄鵁霟岬那楦校兄鋵嵉纳鼉?nèi)涵,他以深刻的自省和反思精神去擁抱詩與人生。從他的行旅詩里,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一點。

在《八月柴達木》一詩中,雨田營造了一幀云飄大漠的心靈影象,呈現(xiàn)了一派古樸而鮮活的詩意風景:

云朵漂浮 一只撲面而來的蒼鷹將云朵壓低

仿佛一切都送進裂開的深淵 誰在夏日想著秋天

在古老的柴達木 我越過山谷眺望明月傾瀉的光輝

我是否從這里走到絲綢的沙漠穿越山脈

去追趕我心中的格薩爾王 去抵擋一陣陣風暴

雖有一定的主觀變形,但詩的主體還是大自然的客觀物象居多,詩人追懷歷史上的少數(shù)民族英雄人物,抒發(fā)了個體生命在宏大的歷史情境和時光洪流之中的迷茫,詩人細致地描述了沙漠的浩瀚和荒寂,感受著人在歷史和自然面前的弱小和無奈。詩人接著這樣寫道:“柴達木寬闊的曠野上有許多難以忘懷的風景/和嘶鳴中奔跑的馬蹄 我在柴達木行走如此緩慢/就像拖著我過去多年的舊時光 置身于迷茫/是青藏高原上的一陣風拍打著我內(nèi)心的疲憊 擦干/我滿眼的淚水 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回到自身/在柴達木 我咀嚼著這里的陽光和月光/夢幻的羊群 石頭 和村莊里的炊煙/是夏日的風讓我把難以言說的心事傾訴給你?!痹娙酥蒙碛诓襁_木的風景之中,有青藏高原的風吹來,感受著人生命運的無形壓力,無限心事在巨大的茫然中又是怎樣的“難以言說”呢?

在行旅的路上,雨田寫下了許多懷人、贈人的詩篇,而這些詩多與詩人有關(guān)。《在湟源懷念詩人昌耀》寫一段難忘的交往和友情,想起早已故去的人,自有一番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我從日月山下來 一路都在回想文成公主冰冷的淚花/行走在湟源明清時留下的老街 我想起了詩人昌耀/1987年夏天的某日 在西寧他邀我到他家做客/而我至今都還在回味筷子粗的土豆絲煮面條是那么的香/盡管我知道日常生活中昌耀笨手笨腳 但他的境界有誰敢比呢”,對一個詩人的懷念,觸及自己的人生境遇,有了對遠去的詩人更為透徹的理解?!兜铝罟は搿分饕銓懽晕疑母袘?,但其中寓含著對于詩人海子的懷念。德令哈是海子人生旅程中曾經(jīng)路過的地方,曾在這里寫下了詩歌名篇《日記》,所以引發(fā)了雨田內(nèi)心的諸多感慨。

這一類詩歌還有致舒婷的 《與大海交談》、觀海男繪畫展的《抵達之詩或孤獨者的吟唱》,舒婷和海男兩位都是當代名聲遠播的著名女詩人,其中自有許多對于藝術(shù)和人生的深刻理解。還有行旅之中懷念唐代大詩人李白的詩作《登上太白樓的喜悅》,登臨懷古不無憂傷,但是這一首還是雨田詩中很難見到的心情大好的作品:

令人心潮澎湃的春天 我們?nèi)チ死畎椎募?/p>

穿過太白碑林 如穿越昔日的刀光劍影

難以言說的歷史殘骸讓我們耳目一新 藍天

炫目得藍 陽光呼喚著沉靜多年的靈魂

是一種風帶來多年前的鐘聲 好像我在青蓮小鎮(zhèn)

看到幾種結(jié)局無言無語 苦澀和酸楚無可避免

誰在這個春天之前把誰夢見 布谷鳥的歌聲

穿過彎曲的時空 風調(diào)雨順的光陰何時在期盼中呈現(xiàn)

登上太白樓 眼底的涪江和昌明河正在歌唱

開滿油菜花的田野和沉默的丘陵正乘著春風

坦坦蕩蕩地越過夢境 飛舞的蝴蝶和采花的蜜蜂

全都匯集在古樸的青蓮 其中也有李白的豪情

如今 誰又在以思鄉(xiāng)的名義把沉默的大小匡山梳理

在春暖花開的青蓮 星空少女般溫柔地低垂著

那漫天閃亮的星斗傾瀉在我的懷里 古老的月色

托起詩歌的靈魂 春色里的青蓮更顯幾分妖艷……

登上太白樓,思古的憂傷還是壓不過人生的豪邁,懷念偉大的詩人李白,追尋詩的根脈。雨田以一個現(xiàn)代詩人的情懷,深切鉤沉歷史深處的一位詩歌的先輩,把悠遠的詩情與現(xiàn)實的美好風光會于一處,“布谷鳥的歌聲穿過時空”,太白樓古老的月色葆有久遠的詩意之美。詩人抒寫了“乘著春風”、讓詩的靈魂飛越人生和時代夢境的詩情畫意。

袁枚在《續(xù)詩品》中說過:“鳥啼花落,皆與神通。人不能悟,付之飄風。唯我詩人,眾妙扶智。但見性情,不著文字?!痹姷谋憩F(xiàn),要取貌得神,沒有悟性,不具性情,就難以進入詩的妙境。

江弱水在 《詩是一門手藝活》中說:“一首好詩應(yīng)該是一個有機體,從意象到音韻,從句法到體式,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最初的程度需要匠心,最高的時候去掉匠氣,但無論如何,詩,不管說得多崇高,多神秘,多玄,最后還是一件手藝活?!?/p>

對于詩人來說,藝術(shù)表現(xiàn)功力的長期修煉是尤為重要的,每個寫作的人,都必須在文字上下苦功夫,這是沒有例外的。雨田是一位嚴肅的詩人,他的詩精致耐讀,有著深厚的修養(yǎng)。在詩歌藝術(shù)創(chuàng)造上,他有自己的追求,表現(xiàn)出獨立的個性精神。他的詩有如下三個方面,值得我們重視:

1. 傾訴式的敘述話語,打開了向內(nèi)的心靈之門,進而加大了境象的主體性。

雨田的詩多是傾訴式的,是說給別人聽,更是說給自己聽的,而后者則更為重要。他的詩是自省的,回旋于自我心性和靈魂的成分更多一些,是以外寫內(nèi),或是直抒性情,向內(nèi)轉(zhuǎn)但不失情境之美和具象的明晰。

詩歌語言的傾訴式語調(diào),為詩情詩意帶來了一種特殊的靈動之氣,是一種生命動態(tài)的活性加持。從內(nèi)容上看,雨田的詩多有滄桑意味和沉重感,一般的陳述容易感覺滯澀、古板,而傾訴的語調(diào)就可以賦予一種靈性的因素,增加詩的活力。比如《法國樓之詩》,雨田寫下了這樣幾行:

我用什么理由來說出你地老天荒的真相 個舊的黃昏

在等待我的是銹跡斑斑的往事嗎金湖在傾訴

法國錫商的風度和紗丁的淚水也許都暴露于天命之下

在那些失敗的無窮收獲中 誰在與死神長期共眠

在個舊黑夜 我踩著的似乎不是伸向遠方的鐵軌

而是走進歷史 與歷史面對彼此也面對自己而已

“我”的明顯在場、多種疑問語勢的加入,使一般的陳述變得更加主觀,突顯了主體傾訴的特色。比如“我用什么理由來說出你地老天荒的真相”“誰在與死神長期共眠”這樣的神色化、人格化融入其中,就會使具象的描寫和意象、意境的呈現(xiàn)更具有現(xiàn)場感,許多客觀的事物如金湖、錫商、伸向遠方的鐵軌,都可悄然地進入心性和思考的序列。由于向內(nèi)轉(zhuǎn)了,打開了心靈之門,意境、意象都加大了主體性內(nèi)蘊。

2. 習慣使用長句式,表意沉緩而有力度,形成波瀾起伏的抒情風格。

多年來,雨田的詩歌多用較長的句式,這幾乎已經(jīng)形成了他具有定勢的寫作習慣。他的詩表意沉緩,有獨特的節(jié)奏感,力度沉重而悠遠。在《吉娜羌寨的口弦》的結(jié)尾一節(jié),詩人用這樣的長句來表達一種纏綿的情感:“還是在那夜晚 奏響的口弦亂了我的心此時我用盡/所有的言辭也不夠用來表達口弦的氣度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那個夜晚走進美麗的寨子去親近動人的口弦/……月色和星光漸漸隱退 群山深處的山寨如玫瑰?!痹姷拈L句組合,形成了既有斷裂又是鏈接的關(guān)系,比較適應(yīng)詩人內(nèi)在情感的繁復性,與沉思的心態(tài)息息相關(guān)。

從表達情感的角度看,長句雖然不像短句跳躍性那么強,但它具有線性連綿的優(yōu)勢,就像波浪互推相攜,起伏頓挫,可以包容更豐富的情感空間。在此抄錄《門前那棵核桃樹》結(jié)尾的一些詩句:

這次回到鄉(xiāng)下 我專門到那棵核桃樹下沉默良久

要承認這點 它的芳姿還是那么鋒芒 而我

卻蒼老了許多 雖然沒有聞到核桃花幽幽的芳香

而目睹的真實是無法掩蓋的 整個下午 我的內(nèi)心

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空殼 還能去預言什么呢

門前那棵核桃樹屬于養(yǎng)育我的村莊 而我最初的詩句

寫的就是這條小路 我此時此刻站在沒有盡頭的小路上

看門前那棵核桃樹在明亮的天空下懷抱著落日

我想我的一生還不如它 因為它的模樣 本色一點沒變

站在一棵曾經(jīng)熟悉的核桃樹下,詩人思緒萬千,樹還年輕,而人已經(jīng)變老了,詩人的失落讓內(nèi)心成了“一個毫無意義的空殼”。站在一條小路上,詩人很自卑,自己不如一棵核桃樹,懷抱落日,本色未變。這樣的情感是比較復雜的,回環(huán)往復,在長句的負載之下就形成了一種波瀾起伏的風格。

長句的使用,形成了雨田的抒情特色。走的是低音區(qū),不是高亢嘹亮,是以渾厚、舒展取勝,他的詩比較適合抒發(fā)反思和回望、憂傷和感懷的情緒。

3. 由寫意抒情到形上之思,從象喻之境進入思辨的深度,實現(xiàn)靈魂的重塑。

雨田的抒情基本是寫意的方式,就是簡化寫實的內(nèi)容,調(diào)動修辭的積極性,強化對于客觀事物的感悟可能,以實現(xiàn)虛化變形的目標。他善于用主觀的情感覆蓋具象之物,以傾訴式的言說替代事物形貌的呈現(xiàn),讓“抒情”進入位置。

以《寒冷的春天》一詩為例,詩人寫下這樣的情景,“艱難的春天才開始孤獨猶如雜草叢中橫行的怪物/潛伏在我的身邊 人們在狂歡 我卻/不為人知地感到寒冷 氣味如此濃烈是誰/殘酷地釀造著春天的濃度 又是誰在暗處繁殖腐爛/仿佛一個或更多的兄弟姐妹被歡樂的節(jié)奏控制”,詩的總體是寫意的而不是寫實的,我們可以從具體的語言構(gòu)成入手來看詩人的抒情手法。

“艱難的春天”,如果說“春天”是實在物象,而其修飾語的“艱難”則是一種抽象的理念形態(tài),是這樣的關(guān)系而使詩意變成了“寫意”的狀態(tài)了。然后寫到“孤獨”,并且比喻為“雜草叢中橫行的怪獸”,孤獨是抽象的,詩人以具象的雜草和怪獸而形成互補狀態(tài),而這完全是寫意了。詩中 “春天的濃度”是一種象征的基因,與人的狂歡、暗處的繁殖腐爛相克相生,暗含了某些形而上的歸趨。

這首詩中有幾處比喻,猶如怪獸、仿佛“被歡樂的節(jié)奏控制”,還有后邊的“愛情是一頭兇猛的野獸”、春天“像一幅抽象的油畫”等等,比喻聯(lián)結(jié)象征。詩人以象喻的方式拓展意象、意境的空間,走向思辨的深度,在詩意的創(chuàng)造中重塑自我的靈魂。

半個世紀的時間轉(zhuǎn)眼過去,許多人生和藝術(shù)的求索已經(jīng)成為歷史。作為一位為中國新詩發(fā)展幾乎全身心奮斗過的詩人雨田,在回望往昔時自然會有許多感慨。他仍走在路上,他寫下了許多獨具特色的詩篇,可以說是成就斐然。在新詩百年的歷史上,雨田是以詩的方式敞開了心象的世界,他通過精湛的詩歌藝術(shù)重塑靈魂,為詩的歷史留下了不可忘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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