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至
我知道碰撞不能帶給我滿足:
比如趕往畫室,在這個
緊接小陽春的陰天
單手騎單車,在嫉妒
那條筆直的中軸線上,在傍晚
六點去貫穿朦朧的中心
躲避逆行的電瓶車
以及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打滑——
軍隊般的路燈
低頭,照亮自己的腳
它們不會在意
桂花香中我們屏住的吶喊
我們擁有的敏感
或者感到敏感的權(quán)利
那一刻,我會幻想有很多
火柴在小小的盒里醒來
燃燒隔絕在我們之間
的空氣:果凍做成的墻
一般有香精的味道
它把有可能完整的畫面割裂開來
我缺乏一種描述的方式
在你的聲音穿過空白以前
在絕大多數(shù)夜晚
它由悲傷和故事構(gòu)成
我想把走過的步子都揣進兜里
給齒輪生銹了的心上弦
我想把樹和窗的咿呀裹在身上
無所事事從午夜到天明
我想把十月的時間掰成兩半
左手那塊囫圇吞下
右手的留在鐵盒中發(fā)霉
如果教堂鐘聲久久不停也沒有什么
如果河中劃槳的少年不再唱歌
我想把自己就這么扔出去
像汗津津攥緊著的小手
扔起一塊體溫尚存的石頭
當(dāng)你說你的理想是成為漏網(wǎng)之
魚的時候,我?guī)缀跬擞斡尽?/p>
這之前,我習(xí)慣于在深海
吐泡泡,記憶里不曾擱淺漁船;
我對蛻殼的節(jié)律更為熟悉。
你說,魚只能游出它
意識到的網(wǎng),這當(dāng)然沒錯。
事實上,如果魚的膽子夠大,
海洋就會成為最大的網(wǎng)。
話里的意思,如果膽子真大,
魚就是魚最大的網(wǎng)。
我無意談?wù)摮蔀轵狎娴脑掝}。
很顯然,語言這張網(wǎng),
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我的膽子。
而我所希望的,是將來有張網(wǎng)
能勝任我們共同的膽子。
我猜不出你會猶豫什么。
在猜測的氣泡浮出水面之前,
我的猶豫,都深深矛盾于那片
缺乏生活的沙灘也會不會
缺乏讓我們上岸的沖動。
有時候,生活恰恰繁茂于
一些毛發(fā)需要不斷被修剪。
在那種時候,你對耐心的比喻
統(tǒng)統(tǒng)來自午夜的失眠。
睡眠的窄門,一般只容許鯨魚通過,
那些被擋在門外的,就只能
抱怨自己的手腳太多。也就是
在那種時候,你明白了,再偶然的
重逢,也不能讓童年在你身體里
尖銳地醒來:尖銳,你記得,
磨損于你第一次看見蜈蚣。后來,
我是說后來,它又磨損于鞋帶
一樣的蛇。這之間還有過
幾次溫柔的背叛,你記起它們,
就像在霧中吮吸冬天的指尖:
今天下雪了,你還要繼續(xù)
用鵝毛來比喻溫度的純潔嗎?
羽絨能劃定寒冷的界限,但你能
保證不翻看四季的結(jié)局嗎?
如果你驚訝于遲鈍的完整,
昭示未來的比喻就變得像針。
要打破你的固執(zhí),就必須熱愛
你的敵人:它們把縫隙無限放大。
它們有時是你清醒的生命線。
它們現(xiàn)在叫電話過去叫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