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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先生的湖

2021-11-12 12:37
雨花 2021年3期

八月的一天,南方F 城異常熱,滿街都是發(fā)燙的房子、車子,夾縫中綠化帶里的樹木,也被曬得軟綿綿的,葉片上泛著慘兮兮的白光。

米珠坐在自己的寫作室里,喝一口蜂蜜菊花水。她的眼睛酸澀,還有絲絲血紅,心中更是窩著一股莫名其妙的火。她干脆放下手中的稿件,把身子靠在椅背上,閉了眼睛,腦袋里千頭萬緒,各種想法交織在一起。她的手從額頭滑下,摁了一會兒太陽穴,又滑到鎖骨。那是一對漂亮迷人的鎖骨,撐得起任何一粒絕美的珠寶。米珠的手滑到這里時,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剛剛過去的一夜,被推醒后的大約半小時,她也是一直閉著眼的,妥協、機械、義務、被打擾、被侵犯……她想起很多這樣的詞語,卻知道這些詞語永遠都不會有機會被說出口。等米珠睜開眼時,驚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跳起,天居然變了。玻璃窗外的世界,已是一片灰黑,接著電閃雷鳴,然后“轟”的一聲,大雨下來了。

在清脆的雨聲中,米珠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沒有新消息。米珠看了一會兒雨,好雨啊,這么蓬勃、決絕,像是要以自己的身軀將這個世界的一切砸碎。只是,雨下成這樣,還能上山嗎?

午后,米珠的手機“嗡嗡嗡”地振動了一下,是一條新消息,李硯說,我一會兒過來接你,帶你去山上淋雨。米珠笑了一下,倏地從午休的折疊床上爬起,整理好衣服,拿著化妝包到洗手間的鏡子前,細心地化了淡妝。

真是一段美好的旅程。雨下得那么大,車子在盤山公路上繞來繞去,像在跳旋轉舞,兩旁是高大英俊的樹木,其中有很多羊蹄甲,它們在三四月時絢爛過,現在花謝了,依然美。米珠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樹木,全都熱烈地在雨中歡歌,米珠真想與它們一一擁抱。

經過一個小瀑布時,米珠說:“謝謝你,硯,我還以為你要說,下雨了,改天吧。”

李硯扭頭看了她一眼,戴著眼鏡依然能讓人感覺到他眼里有亮光。他繼續(xù)開車,說道:“那你豈不是會很失望?下雨天上山也不錯吧?”他一邊拐了一個彎,一邊接著說,“這是雷陣雨,一會兒該出太陽了?!泵字樾睦镉悬c吃驚,她從未見過一個人這樣開車,經常只用幾根手指搭著方向盤。李硯清清瘦瘦的,說話輕柔,身上卻有一種篤定的、讓人鎮(zhèn)定的氣度。單單這氣度,就讓米珠感覺極好,她感受過太多的驚恐。

他們到達山嶺后,在游步道走了一會兒,雨真的停了,一下就收住,太陽也出來了。李硯突然跑到前面,回過頭來,給米珠拍了幾張照片。其中有一張,米珠笑得很開心,她的身后有兩束光,正好在她的肩邊,好像一雙翅膀。

貪玩一下午,等他們發(fā)現在森林里迷了路時,天已經暗下來了。李硯說:“別著急,一定是剛才那條岔路走錯了,我們應該走另外一條?!碧栆呀洀氐撞灰姡掷镆延袔追譂窭?,米珠又餓又累,可跟著李硯,她一點都不害怕。周圍,高大的杉樹、樺樹一棵棵聳立著,米珠昂著頭,用手向樹上指著,笑瞇瞇地說:“硯,快看,森林里的月亮特別美。”

李硯剛要抬頭去看月亮,忽然“呀”地叫了一聲,拉起米珠的手就跑。米珠一邊喘著氣,一邊小聲地問怎么啦。跑了好幾十米,李硯才放開她:“不好意思,剛才有蛇。一條青色的蛇,很細,很長,我好怕它躍起來咬你?!眱蓚€人相望了一會兒,米珠先笑出來,把手很自然地抽開,兩人的笑聲融進月光里。

他們慢慢地往前走。李硯似乎有很多話要跟她說,是月光一樣的聲音。他說:“我小時候就特別怕蛇。那時候,我才九歲,我爸爸一個人搬到山上去住,他自己在山上蓋了一座小木屋。我都要瞞著我媽,偷偷帶點吃的給他。有一天晚上,我走到半道,停下來看月光,忽然感到我的腿上涼颼颼的,很快,我的脖子就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低頭一看,老天爺,是蛇。過了一會兒,蛇居然溜走了,好像只是沒事逛一下而已。我過了好久好久都不敢動,右手就一直僵硬地舉著,手里還有一支半明不明的手電筒,左手是一小塑料袋的米。我蹲在路邊哭了一會兒,就慢慢下山了。”

米珠過了很久才接話:“我不怕蛇,我家在海邊,有一年夏天,下暴雨,家里來了一條大蟒蛇,我媽不讓任何人趕它,還切了一些肉給它吃,它后來就悄悄走了。我爸媽倒是少見地恩愛,我爸爸一輩子都寵著我媽,可是我爸爸很早就過世了。我媽現在老了,脾氣很不好,耳朵也不好,每天打電話來,聽不懂我說的話,只說她自己的,不是讓我買藥,就是要我寄錢,還吵著要買各種新式電器?!崩畛幮α艘幌拢骸澳悄阌锌站投嗷厝タ纯此?。老人,多半都是寂寞的?!比缓螅眯揲L的手指指向不遠處:“米珠,你看那是什么?”

一片湖。好美的一片湖。

米珠小跑了起來,徑直跑向了湖邊。李硯緊緊跟著,他怕米珠有危險。等到兩人站在湖邊時,誰也沒有說話。他們都被這一刻的寧靜之美鎮(zhèn)住了,在山嶺上,月光之下,居然還有這樣一片湖。他們一直盯著湖水看,生怕一眨眼,湖就消失了。

米珠先開的口:“太美了,硯,我們在這一直等著,一定會有位仙女下凡來洗澡?!崩畛幰宦牁妨耍骸斑@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嗎?我會幫你看著衣服的?!泵字槟樕系纳袂閰s忽然變得凝重,她嘆了口氣:“你見過快四十歲的仙女嗎?”李硯依然笑著,盯著米珠發(fā)呆:“米珠,你很特別,你到五六十歲都還會很迷人。”這下,米珠也忍不住樂了。

他們對著湖,拍了好幾張照片,就怕下次來,找不到這個位置,更擔心湖其實不存在,不過是兩人又餓又累后的一場幻覺。當他們在離湖不遠處看到一棟房子時,更加確信這一切都是幻覺了,因為實在是太過理想。

順著燈光走近,這還是一棟新房子,一共兩層樓,還有一個寬闊的院子,青石白墻、干干凈凈的,院子里還種著許多花卉,紫薇、茶花、梔子花、蘭花等,二樓外墻則是落地窗,米色的窗簾讓燈光透出一些暖意。確切地說,這是一棟很現代的小別墅。

神奇的是,周圍再也沒有別的房子了。李硯看了看四周,說:“這里其實就在游步道入口的不遠處,哈,我知道怎么走到停車場了?!?/p>

米珠卻在墻邊站住了,低聲喚道:“硯,你快過來看?!崩畛幾呓豢?,只見墻上貼著一張告示:有房出租,郭先生。下面還有一行電話號碼。

米珠從未那么認真地布置過一個房間。當安裝師傅和送貨師傅的大卡車開來時,連房東郭先生都忍不住過來看了一眼。衣柜、書柜、書桌、沙發(fā)、角幾、衣帽架、鞋柜、換鞋凳、地墊……只有床是郭先生的,因為郭先生的房子是新近才裝修好的,床和床墊是新買的,床墊的塑料膜還是米珠親手撕開的。這讓這棟房子顯得愈發(fā)理想。李硯進來看的時候,心中一下涌起滿滿的幸福,米珠把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變成了一個溫馨美好的家,所有家具都是白色烤漆實木的,線條簡潔又有設計感,搭配的布藝品一律是米灰色的,放的位置都妥妥帖帖的,特別是靠窗邊的那個書桌,特別好看。李硯在書桌邊坐下,這才注意到,椅子是米灰色布藝加原木色的,椅背上還隨意搭著一條米白格紋的大披肩。他順著敞開的窗戶望去,居然可以看到湖。他想象著自己以后就坐在這個書桌邊工作,或翻書,累了就可以抬頭看看那一片湖,多么幸福。李硯又站起來,看到床品是純粉色的,一點圖案沒有,就是純純的玫瑰粉色。床頭靠著兩個白色抱枕,上面綴有星星。沙發(fā)旁邊是角幾,角幾邊有株一米多高的闊葉綠植,種在白色陶瓷盆里。

米珠笑瞇瞇地說:“這叫琴葉榕,專門養(yǎng)在室內的?!?/p>

李硯滿眼寵溺地望著她:“真好看。謝謝你,米珠,你把這里布置得這么好。”

米珠走到書桌邊,望向窗外:“要謝謝郭先生,造了這么好的房子,還有這么好的湖。這個位置實在太好了。湖,簡直就是郭先生一個人的?!闭f完米珠自己先笑了起來。

李硯走到米珠身邊,捧著米珠的臉,為她輕輕整理好耳鬢的幾絲垂發(fā),笑道:“現在也是我們的。”

李硯說得沒錯,湖周圍就只有郭先生的這一棟房子,現在二樓租給他們,一樓自住。房子真好啊。冬天來臨,米珠有時候干脆搬了沙發(fā)到走廊,一整天什么事也不做,書也不翻,就放上輕音樂,躺在沙發(fā)上看天空看白云,再看看那片湖。

那天,米珠正躺著沙發(fā)上,聽見樓下有動靜,她趕緊收回倒立在墻上的雙腿。原來是房東郭先生的妻子回來了。郭先生家的人基本都不在家。郭先生原來是開飯店的,就在山嶺的那個公園邊,游客很多,可是不曉得什么原因這幾年生意越來越差,索性關了門,用之前攢下來的錢,把湖邊的老宅重新裝修了一番。他倒也沒有閑下來,常常一大早開著車下山,進城,好像在城里有別的生意。正因為他常常進城,所以眼光不一樣,裝修出來的房子,簡潔好看。而且他斷定,投資什么都不如投資房子,這么好的房子是不愁出租的,租金就是他的穩(wěn)定收入。他的妻子則是個手腳極勤快的人,煮得一手好菜,飯店關了門,她就想辦法在公園游客多的地方,盤了一個小店面,賣些簡單的拌面米粥,生意不咸不淡,也算有事情忙。他們的女兒在外地讀大學,假期也總說在外打工,一年也回不來幾天。她還年輕,對于一個年輕女孩來說,城市的繁華顯然要比自然風光更有吸引力。她至少還要再過十年才會懂得山嶺老家的好。

郭先生的妻子也看到了二樓窗戶邊的米珠,熱情喊道:“小妹,今天上來了呀!好久沒看到你們上來了?!?/p>

米珠整理好衣裙,笑瞇瞇地趴到玻璃窗邊:“是呀,大姐回來了呀!”

大姐臉紅撲撲的,手里抱著好幾個佛手瓜,說:“晚上要在這里吃飯嗎?這是我們自己種的佛手瓜,我剛摘下來的,你拿一點去炒?!?/p>

米珠第一次看到佛手瓜長在藤上的樣子,就是在郭先生家房子的旁邊。郭先生特意用竹竿搭了好多棚架。佛手瓜的藤蔓就沿著竹竿到處爬,有葉子的地方就可以結果,果子一顆接一顆地冒出來,風一吹就長大了。就算不用來吃,光看著它們如此蓬勃的生機,也夠喜氣的。

山里的天黑得早。米珠聽到汽車的聲音,跑到院子外,原來是郭先生回來了。郭先生停好車下來,許久不見,他的頭發(fā)竟白了不少,看來生意不好做,但身體還是筆挺的,他看見米珠挺高興:“你們今天上來了呀?”大概山居的夜晚多寂寥,能見到別人的面孔也很新鮮,何況米珠很注意分寸,從不穿睡衣下樓。那天她穿著一件灰色的羊絨寬毛衣,一條黑色的羊毛闊腿褲,留著蓬松的短發(fā),瘦小的臉龐上,有著精致的五官,看著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動人。郭先生真猜不到這位女房客的真實年齡,簽租房合同的時候,只有她男人的信息。米珠點了點頭,還是站在院子門口,向著長長的林蔭路張望。見郭先生疑惑地看著她,這才說道:“我在等……我先生。”郭先生沒有留意到中間的那個停頓,他看了看四周,說:“天黑了,你還是進去等吧?!泵字楣斯路瑩u了搖頭,郭先生便自己進屋了。

李硯終于回來了。米珠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徐徐開來,臉上漾出笑意。李硯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手里捧著好大一束鮮花,粉玫瑰搭配桔梗,包裝紙是香檳色底鉤花,束帶是玫瑰粉色的,都是米珠喜歡的。他將花舉到米珠面前:“米珠,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最后一節(jié)課拖了點時間,又碰上高峰期。”

米珠什么也沒說,一把抓起李硯的手,笑道:“你回來就好。”

晚飯是真正的青菜小粥。米珠熬的米粥,米珠炒的佛手瓜。這房子四周沒有其他人,所以千好萬好,就是沒有好吃的。米珠又不擅長做飯,或者說,她懶得張羅三餐。她的飲食如同她的穿衣風格一樣,都是極簡的。李硯不在乎。他和米珠有默契,上山來難得清靜,就盡量減少人間的事,兩個人在一起說話的時間都覺得不夠。他看著燈光下米珠的臉,心想,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可以融化一切的笑容呢?他真想捧出所有,換得這樣的笑容朝夕相伴。

夜里,李硯站在陽臺上,看向那片湖。郭先生夫婦還是保持著山居人的習慣,早已歇下。此刻,萬物安靜,似乎連風都停了。只有一彎細瘦的月亮,靜靜地看著這人間。

米珠洗漱好,輕輕走過來,從背后環(huán)住他的腰。她的手臂那么細長,像個孩子。

李硯握住她的手,問:“冷嗎?”

米珠搖了搖頭,想起李硯看不見,就低聲說了一句:“不冷。”只是兩人十指相扣得更緊。

李硯轉過身來,將米珠輕輕摟在懷里,見幾絲碎發(fā)飄落在耳鬢邊,就伸手幫她別到耳后,卻聽到米珠“哎呀”的呻吟聲。

“怎么回事?”李硯緊張地問。

“沒什么?!泵字榉鏖_他的手。

“他對你動手?”李硯的聲音透著悲戚,他沒想到,剛才內心的平靜和幸福,這么快就被打散。

“也不算是。他喝多了,推我的時候用力了些,我自己撞到桌角的?!?/p>

李硯將米珠緊緊地抱在自己懷里,生怕一不小心,米珠就會從他的懷里消失。他想起自己十來歲時,被寄養(yǎng)在外婆家,有一次,幾個本村的孩子圍攻他,第二天,他在自己身上披了一塊布,把圖釘反插在布上,書包里放著兩把菜刀,埋伏在路口,等著他們。那時,他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兇狠,才得以在外婆家繼續(xù)把小學念完。現在,他感到無能為力,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像小時候那樣,拿出亡命之徒的架勢,用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可是,這是生活,充斥著現代文明的生活,拳頭是最低級和無力的武器,更諷刺的是,歲月已經把他規(guī)訓成一個看上去風度翩翩的教古典文學的副教授。

冬去春來,轉眼又入夏,到了第二年的八月。

他們上山的時候,能常常見到郭先生了。他的那輛車已是好久沒挪動,似乎連城里的生意也完全放棄了,常常是窩在家里打牌,也不曉得是哪里來的牌搭子。大姐的臉依舊紅撲撲的,倒是不肯閑著,就算在家,也要拿著掃把在院子里掃來掃去,可惜了那些落在地上的紫薇,也被她全部清理了。她依然在公園那邊賣拌面米粥,只是據說沒有幾個人喝她的粥,一天賣不了幾塊錢。米珠有次跟她說,喜歡喝粥的人不會有閑情來山上游玩,要做就要做有錢人的生意。大姐嘆口氣說,都不好做了,我們家飯店本來開得好好的。米珠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趕在她的掃把到來前,撿起地上的紫薇。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令人不舒服的是,郭先生將房子出租給了更多的人,出入這棟房子的人一下子變雜了。二樓原本只有米珠他們住著,旁邊還空著三間房,郭先生居然有本事,連同樓下的自住房子也租了出去,自己和大姐兩個人擠到原本堆放雜物的一個小房間。如此,那些牌搭子就不難解釋了,多半是房客。

那一天,他們上山的時候,還未走進房子,就聽到喧鬧聲。寬敞的院子里擺了兩張桌子,一張是房東郭先生帶著三個男的在打牌,一張是大圓桌,上面蒙著紅色的塑料膜,放著一大盆的湯匙和筷子。郭先生看到米珠手里的一大捧花,夸張地笑了幾句。他們簡單地打了招呼,就上樓來,看到房間門口的走廊和陽臺居然擺了好幾把躺椅,直把房間給包圍起來。李硯注意到米珠微微皺了下眉頭。

進到房間里,米珠將花小心地放在白色烤漆的角幾上,整個房間立刻有了甜蜜的氣息。李硯一邊坐在鞋凳上換拖鞋,一邊說:“他們是上山來避暑的,大概就住這一兩個月。九月應該就會清靜了?!?/p>

米珠點了點頭,李硯總是什么都知道。她沉默而溫柔地看著他。

李硯注意到米珠變得越來越寡言,兩腮瘦削,一張臉顯得更小了,兩只大眼睛像深邃清亮的泉底,仔細一瞧,卻有很多復雜的東西,李硯也說不清那里面是什么,可能有驚惶,有忍耐,還有迷茫。他不知道該怎么做,只是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后將她的臉靠在自己的心口。

“硯,你知道嗎?我們第一次上山是去年的8月12日,那一天是七夕節(jié)?!泵字楹鋈坏吐曊f。

李硯大為驚奇,居然還有這么巧的事。那一天,是他們第一次牽手。那算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吧。如果說他這么多年的人生曾經發(fā)生過什么奇跡的話,那就是米珠的愛。他居然還重新有了寫詩的沖動。他在贈給米珠的一首詩中寫道:“新雨之后觀微茫/只有你和我的人間/如云霧空山,流動著無言的沉湎”。

時間過得真快,這就過去一年了啊。第一次和米珠上山,迷路、發(fā)現湖,一切種種,猶如小時候山上晨光中葉片上的露珠,晶瑩水靈,令人歡欣,勝卻人間一切的美。自從有了米珠的陪伴,他只恨一生太短。

“時間過得真快?!泵字檩p嘆一聲,又接著說,“我馬上就四十歲了。”

李硯笑道:“你還是那么美,一直都年輕啦?!?/p>

米珠也笑:“最近我照鏡子,發(fā)現原來的腰窩已經消失了。再過兩年,恐怕連脊柱溝也沒了?!?/p>

李硯認真地說:“那豈不是更好。就沒有那么多人盯著你了?!?/p>

米珠也認真地說:“謝謝你,硯,帶我上山,每次上山我就可以把山下的煙火瑣事都忘了?!?/p>

午后,下起雨,難得不是雷陣雨,而是那種細細綿綿的雨。米珠俯在李硯耳邊,輕聲說:“硯,下雨了,我們去湖邊走走吧?!?/p>

李硯還在睡。他睡覺的時候要抱著米珠,米珠起來后,他不知什么時候又摟住了米珠買的那個有星星圖案的靠枕,弓著身子,臉上干凈,長長的睫毛臥在眼瞼,像個小小的孩子,未經傷痛,不曾與生活較量過。

米珠在他耳邊哈氣,李硯“撲哧”一聲笑出來,一把將米珠摟?。骸拔业暮妹字?,讓我再睡會兒。我昨天夜里兩點才睡?!?/p>

米珠說:“不要告訴我,你去給哪個美女學生補課了?!?/p>

李硯哈哈大笑,笑完才說:“我去處理了一點事。賣了套房子?!?/p>

米珠一下驚住了:“什么房子?買房子還是賣房子?”

李硯輕輕地說:“賣呀?!?/p>

米珠的心一下灰冷灰冷,她知道李硯只有一套房子,早年買的,四房一廳,兩個陽臺,還有入戶花園,小區(qū)里有草坪、噴泉、假山、水池。她當然沒有去過李硯的房子,但是從他在社交軟件曬書、曬花的那些照片中,都可以看出來。而且,她還看出來,李硯非常喜歡這套房子。畢竟人到這個年紀,能有一個優(yōu)雅的安居之處,才不會惶恐。

但是,現在,李硯告訴她,他把房子賣了,為了還債。沒有任何征兆,李硯之前一點都沒有透露這樣的想法。這實在是太突然了。米珠感覺內心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火在往上躥。米珠了解李硯,他對發(fā)財沒有那么大興趣,根本不會去做投機的事,所謂的炒紙黃金虧損八十萬的,只能是另有其人。李硯只不過在陪著那個人一起跳懸崖。

米珠盡量保持平靜,問:“那你們以后住哪里呢?”

李硯也坐起身來,手里依然抱著那個星星抱枕:“租房子吧?!?/p>

米珠的心一下就疼起來。租房子,那完全是另一種階層的生活,每月數千元房租,油膩膩的灶臺,不知什么人用過的馬桶,不知多少人躺過的床鋪、拉過的窗簾,隨時都可能進來檢查房子和漲房租的房東……按照現在的房價,再扣掉八十萬,買不到什么像樣的房子,李硯一個大學老師,何時才能再積攢一大筆錢,再買一套房?租房倒并不是說就過不了了,那么多人還租房子住呢,問題是,米珠布置過湖邊的這個房間。她知道,她一生也就只能拿出這一次的熱情,往后是再也拿不出來這樣濃烈的愛了。她現在最擔心的是,李硯在那個人手里過得委屈。一生是如此漫長,真不知將來要如何收場。以前米珠看到李硯曬自己書房的照片,還暗暗嫉妒,嫉妒他所在的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沒有她,現在她為著自己曾經有過的嫉妒之心,悔恨得快要哭出來。她特別不愿意看到李硯的生活質量就這樣一下子掉下去。

米珠到底有些年紀了,她沒有哭出來,只冷冷一問:“你可真寵溺她。房款打到誰的卡上?”

李硯看著米珠說:“我要上課、寫論文,懶得跟銀行打交道?!彼吹矫字榈哪樕?,繼續(xù)說道,“米珠,我一向覺得,我們不要太在意錢的事。人最重要?!?/p>

事已至此,米珠覺得多說就沒意思了,她走到衣帽架邊,拿好自己的小挎包,又到門后的架子上拿了一把白色透明的雨傘,朝李硯勉強笑了一下:“那你再好好休息一下,我想一個人去湖邊走走?!?/p>

沿著林蔭路,米珠慢慢走到了湖邊。她的白色耐克鞋鞋面被雨水淋濕了,但鞋底是氣墊的,一點都不濕。米珠長年穿著這樣的鞋,拖鞋只在室內穿,出門是不穿涼鞋的,衣服就更講究,只穿R 家的,冬天是寬松款的羊毛、羊絨的大衣和毛衣,夏天則是真絲、三醋酸的淺色襯衫和長褲,寫作室的椅背上還要搭一條玫瑰粉的桑蠶絲披肩,以免吹空調時間長了脖頸受涼。她還有專門的洗臉師和發(fā)型師,全身脫毛、種睫毛、霧眉、修指甲、點痣,這些都是要做的,香水是范思哲的,每晚挖一大勺眼霜敷在眼周,用指腹輕柔按摩,左右各三十圈,好了以后再貼一張純樺樹汁的面膜,喝一杯溫熱的鮮奶,在晚上十點前入睡。李硯說她一直都那么美,哪里曉得她這些年來絲絲入扣的講究和努力。她把自己賺的錢全都貼在自己的身體上,為的是不想在自己人生沒有成功之前,就讓一張臉先被歲月打敗。

米珠站在湖邊,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站在湖邊,也是第一次在山上還感覺到孤獨。剛才原本想好到湖邊大哭一場的,誰知到了湖邊,一點哭的欲望都沒有了。米珠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看來,有年紀的人,醞釀一場痛哭,比遭遇一場愛情還要艱難。她撐著傘,靜靜地站著,腦袋里又出現了那種“千頭萬緒,卻又一片空白”的感覺。她用空出來的左手撫摸著自己的耳環(huán),翡翠鑲鉆的耳環(huán),只要這樣撫摸著就能感覺到它的美,這還是當年三十歲生日的時候,她送給自己的禮物,正陽接近帝王綠的翡翠,簡直要和這湖水一樣美了。平常她也舍不得戴,只有在特別的日子才戴。摸完耳環(huán),她又摸到自己的鎖骨,她早就想好,四十歲的生日時,要送自己一條翡翠的鎖骨鏈。當下,她的鎖骨那里什么飾品也沒有,只有幾個牙印,米珠清洗過好幾遍,但仍舊隱約能聞到酒氣。當然,李硯并沒有發(fā)覺,剛才午休時米珠特意將窗簾拉緊了。李硯那么理解米珠的靈魂,卻還是有一些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的角落,那里充滿暴力和謎團。

米珠還有一件事,直到現在也對李硯說不出口。原本今天,米珠想和李硯說的是,今后我們再也不要上山了。我不想再這樣忍耐下去,我想要勇敢面對自己的內心,我想要,每天晚上都和愛的人有一個晚安吻。

不遠處,李硯也撐著傘,靜靜地在雨中站著,他的手上還搭著一條披肩。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機振動起來,是房東郭先生的電話:“我還以為你們下山了呢。也沒什么事,就是想說明年的房租我們可能得加點,你也知道,現在什么東西都在漲。不好意思啊。”李硯猶豫了一下,稍微問了幾句,就沒有再和房東多說什么。

掛完電話,他看向湖邊,米珠扔掉了雨傘,慢慢地向上舉起左手,又慢慢向上舉起右手,好個米珠,姿勢這么輕盈而曼妙。

李硯的喉嚨像是被人用利劍割過,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愣了一秒后,也扔掉了傘和手機,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穿過一場細雨,向湖邊跑去,向郭先生的湖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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