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慧娟
(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 安徽 合肥 230036)
“他者”一詞是西方后殖民主義研究的術(shù)語之一。在西方后殖民主義話語體系里,西方人往往被稱為“自我”,而與之對立的被殖民的人則被稱為“他者”。這種主客對立的關(guān)系是一種典型的以西方為中心的思想。寬泛而言,當某個人或者某一群體在追求自我的“身份”時,也就是在追求“認識你自己”的時候,就會出現(xiàn)“我(自我)”與“他(他者)”的二元對立關(guān)系。可以說“他者”一詞帶有很強的自我中心主義。
就科幻電影而言,這種自我中心主義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為人類中心主義,而他者一般是指對人類形成威脅的外星生物、地球病毒、智能機器人等虛構(gòu)出來的生物體、人造物或自然環(huán)境等。具體來說,根據(jù)羅西-布拉伊多蒂在《后人類》一書中的分類,他者可分為:性戀化的他者(女人)、種族化的他者(土著)和自然化的他者(動物、環(huán)境或地球)。
以自然化的他者為例,這是現(xiàn)實世界中的人類中心主義以及人類對于客觀世界(動物、環(huán)境或地球)的主體性認知的體現(xiàn),表現(xiàn)為分裂和斗爭的關(guān)系。人們通過科幻電影中獨特的想象和前沿科技的運用,表達對自然環(huán)境的日益關(guān)注,也在不斷擔憂和反思社會的現(xiàn)實。
本文將從宇宙太空環(huán)境、科幻怪物、異域環(huán)境和未來世界這四個方面入手,探討自然化他者在美國科幻電影里的具體表現(xiàn),揭示當今社會的異化、顛倒和自然化他者的現(xiàn)象。
在科幻電影中,最不缺乏的就是對浩瀚宇宙和未知太空探索的素材。如1979 年上映的《異形》(Alien)系列,講述了在未來世界中,人類可以駕駛宇宙飛船來去自如地探索宇宙,同時宇宙中的怪物隨著飛船來到了地球。異形誕生地是外星球上的一片廢墟地,長鏡頭下,昏暗的視野中,一個個蛋殼形物體遠遠看上去像一座座墳墓矗立在那里,而異形這種恐怖殺手正孕育其中。聯(lián)想到異形具有強烈腐蝕特征的唾液、極度丑陋的外形,在讓觀眾心理極度不適的同時,很容易將外太空視為蠻夷之地和恐怖場所。
而恐怖的只有外太空和不知名的異形殺手嗎?
《異形》系列科幻電影用四部曲串聯(lián)出一個人類與異形較量(他者)的故事,傳遞出人類對發(fā)展的反思的主題,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人與異形之間的關(guān)系,人與世界的關(guān)系,背后充滿考究和深意。影片第四部中,蕾普莉遵從人性,親手殺死了從自己體內(nèi)破膛而出的、沒有思考判斷能力的新生兒小異形。人性中的道德與善惡在未來科幻及極端環(huán)境下,被幾何放大。科幻外衣下人與異形的較量,也是人與無限貪欲的較量,因為“任務”人類發(fā)現(xiàn)異形,因“任務”而起的人與異形的較量,因此而喪失的眾多人命,這些“任務”卻都是因人而起。
在現(xiàn)有的技術(shù)探索中,火星被認為是可能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之一。早在2015 年《火星救援》(The Martian)中就表現(xiàn)了火星的類地性。在首次登陸火星后,由于遭遇沙塵暴,主角馬克與團隊失去聯(lián)系,孤身一人留在這片“孤島”之上。影片中最能表現(xiàn)孤獨感的一幕莫過于馬克背對著觀眾蹲在黃土地上,凝視著周邊寸草不生的沙地和遠方鋸齒狀的黃土坡,荒涼的景象愈加襯托了火星這個浩渺宇宙中的絕望之島。
與《異形》的恐怖外太空不同,《火星救援》主角馬克面對的自然化他者不是恐怖的外星生物,而是特殊孤島中的獨自生存。在馬克逗趣的自言自語中,觀眾體驗的是科幻版“走近科學”,馬克經(jīng)歷的“種土豆”、極寒氣溫,也讓觀眾深刻反思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環(huán)境污染、過度城市化、糧食危機等,以及人類在自然面前狂妄自大的惡果。
西方科幻電影中,對于科幻怪物的想象是經(jīng)久不衰的話題,例如,1975 年的《大白鯊》(Jaws)系列;1993 年《侏羅紀公園》(Jurassic Park)系列;2011 年《猩球崛起》(Rise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系列;2013 年《安德的游戲》(Enders Game);2017 年《金剛:骷髏島》(Kong:Skull Island)等等。其中的科幻怪物有的是現(xiàn)有動物的突變,有的是純想象中的怪物。
以魯伯特·瓦耶特的電影《猩球崛起》(Rise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為例,講述人猿進化為高級智慧生物,進而攻占地球的種種際遇,“由于人類主體被想象成具有明確邊界的自主的自我”,所以別的物種則被漠視為他者。說明人類想當然地視自身為世界的主宰,對別的物種則加以歧視和虐待,卻不顧這種瘋狂的野心所產(chǎn)生的惡果。
在漫長的人類進化史中,人類從森林古猿逐步進化到如今的現(xiàn)代人,學會了使用火種、器具等。人類一直自詡是大自然孕育出的高等生物,而那些鳥獸蟲魚則被視為“低下”的物種。借用王開嶺在《古典之殤——紀念原配的世界》一書中的說法:“我們的文明、法律、倫理和所有引以為榮的特征,都只在人類內(nèi)部才生效,一旦越過物種邊界,人人都變成了納粹,殘暴、貪婪……”對于異類物種的歧視,對自然的過度索取,使得原本處于劣勢的動物再度邊緣化和滅絕化。
再如獲第90 屆奧斯卡金獎的《水形物語》(The Shape of Water)中,女主角作為一個啞女在實驗室做清潔工作,男主則是一個棲息在黑水中的水怪,啞女的朋友圈則是黑人和同志。細看之下,會發(fā)現(xiàn)這些都是處于社會邊緣的人物。導演在片中也是毫不忌諱地把這些歧視和偏見呈現(xiàn)在觀眾眼中。故事發(fā)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冷戰(zhàn)的背景更使得整個電影沉重而壓抑。這是個啞女、水怪、黑人、同志齊聚的“他者空間”,這個“他者空間”也就是福柯所說的“與所要求的一般或標準行為相比,人們將行為異常的個體置于該異托邦中”。然而,被邊緣化的主角卻是心中充滿善意的普通人,那些自我至上的人們卻是殘害善意的兇手。
因此,借助變異的古猿、神秘莫測的深海巨鯊等這些有能力顛覆地球,顛覆人類統(tǒng)治的龐然大物,科幻電影可以用來喚起人類內(nèi)心殘存的對家園和自然的善意。
在西方科幻電影中,對未知文化以及異域的探索始終都是最熱門的元素之一。2009 年上映的科幻大片《阿凡達》(Avatar),背景是在一顆與地球相似卻有著不同生態(tài)物種的潘多拉星球上,含有稀有礦物的巨大山體坐落在納美人的圣樹之下。圣樹之下,納美人可以聽到祖先們的呢喃低語;通過發(fā)辮與動物毛發(fā)的連接,納美人可以用自身思想控制其行為。潘多拉星球是“確實存在并且在社會的建立中形成——這些真實的場所像反場所的東西,一種的確實現(xiàn)了的烏托邦”。而以采礦公司為代表的人類卻將潘多拉星球視為“他者”,視居住在該星球上的納美人為“低等”,意圖掠奪他們的稀有礦物。主人公杰克·薩利(Jake Sully)不愿這個美好的烏托邦世界遭到毀滅,在這個星球上他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體。這個在白人社會中被邊緣化的人物在潘多拉星球收獲了愛情、友情、信任,自我意識與他者的身體合二為一。
這部耗時極長、耗資巨大的電影在給觀眾帶來視覺沖擊的同時,也影射了人類對異域文化的鄙棄以及侵略。西方科幻電影在塑造“自我”與“他者”時,初期往往雙方是和平相處、相安無事的。他們之間存在著一定的邊界,一旦邊界被打破,沖突則會開始。當邊界被模糊、被打破的時候,殘破的身體已經(jīng)被拋在身后,無形的主體便棲息在虛無的領(lǐng)域。最后杰克學會了以納美人的方式生活,他放棄了人類的軀體,而在納美人的圣樹下接受古老的巫術(shù)徹底成為了納美人。在這個原始的、自然的社會中,自我的意識為他者的強大所折服。以潘多拉星球為視角,杰克作為他者,接受同化;站在人類的角度,杰克放棄了自己的種群,異化為他者。
影片中,娜塔莉說:“每個生命都是有靈魂的,生命的存在消失都是一種能量轉(zhuǎn)換——你從自然得到什么,最終是要還回去的。”納美族人和地球人的沖突,在炮火中倒下的圣樹,是否曾同樣在地球上發(fā)生過,影片以“自我”與“他者”的轉(zhuǎn)化,啟示觀眾尊重自然,敬畏生命。
科幻電影中有一種被稱為后啟示錄的電影,主要是展現(xiàn)對未來世界的想象,比如世界末日或是光怪陸離的奇事怪談。
在災難片《2012》中,瑪雅人古老的預言實現(xiàn),地球上的人類遭遇了滅頂之災。伴隨著火山爆發(fā)、強烈地震以及海嘯,在發(fā)怒的自然面前,渺小的人類毫無自保之力。人性的善惡在生存死亡的話題面前,都毫無保留地顯露了出來。他者化的地球仿佛是要“報復”人們對它的所作所為。每一個物種的減少,每一棵樹木的凋零,都是在挑戰(zhàn)大自然的底線。人類依靠地球而生存,當?shù)厍蛭锓N繁衍、生生不息時,人類也可安居樂業(yè),共享家園;而當?shù)厍虿菽镜虮?、環(huán)境不堪重負時,地球?qū)θ祟惖摹皥髲汀币睬娜欢?。在世界末日類的影片中,不少都呈現(xiàn)出一種對現(xiàn)代科技高速發(fā)展和自然環(huán)境遭到破壞的擔憂。
在對未來世界的暢想中,無論是世界末日或是奇事怪談,都離不開主體與他者的沖突和矛盾。主體的意識,他者的抗衡,此消彼長,二者帶給觀眾更多的換位思考,讓看完影片的人有另一個新的視角去審視世間的主體與他者。
西方科幻電影中的“自然化他者”與“自我”之間一開始存在著一定的邊界,相安無事,然而,一旦邊界被打破,則是沖突的開端。沖突使得整個劇情更加戲劇化,富有情節(jié)帶動感。當沖突發(fā)生的時候,自我與自然化他者的矛盾凸顯??v觀整個美國科幻電影,可見當斗爭、沖突發(fā)生時,不僅有對他者的排斥,更多的是站在他者的角度來反思自我的問題,二者互補,相互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