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尾魚,一尾草魚。我的主人姓包,人稱包大。包大是養(yǎng)魚專業(yè)戶,包大有個很大的魚塘,到底有多大,不知道,反正很大。就算他的魚塘很大,我在那里生活的一年時間內(nèi),魚塘里的魚似乎總是滿滿的,稍不留神,我的尾巴常常會掃到兄弟姐妹身體的任何部位,惹得它們經(jīng)常追趕我,所以我不受大家的喜歡。不受大家喜歡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包大一個季度網(wǎng)捕一次,每次我被撈上來后,我就拼命掙扎,跳得最高,再加上我的塊頭較小,我的努力很成功。每次被網(wǎng)出的魚,包大都要篩選,就我這貨色,我三次落選。包大瀟灑地把我往塘里一扔,這時被留下的同伴們,都羨慕又憎恨地看著這個被扔下的我。就這一點(diǎn),我倒是較喜歡我的主人的。
在我的主人的飼料喂養(yǎng)下,我的身體像吹了氣的氣球,看得見的瘋長,一年長了五六斤。在第四個季度,我被撈上來后,包大似乎不認(rèn)識我了,看都沒看我一眼,我隨了要遠(yuǎn)行的大部隊,進(jìn)了有氧魚缸。
我和同伴們擠擠挨挨在一起,一起走向未知,等待我們的不知道是怎樣的命運(yùn),我們都心存僥幸。那根氧氣管給我們帶來不太確定的希望。
雖說我們從黑暗走到黑暗。從包大那里出發(fā)時天是黑的,到我們的新家時,天還是黑的。但我們沒有被安排上餐桌,只是換了個新家。這里的魚塘比包大那個好看多了。
沒等我理清頭緒,天就亮了。我首先關(guān)心的是魚塘里的水,水清澈地可以看見下面揉動的水草。魚塘上有木板橋,木板橋上,有穿著飄逸紗裙仙女一樣的姑娘,有奔跑的兒童,他們的笑聲飄在魚塘的上空,漾起微微的一圈圈的池水,把倒映在水里藍(lán)藍(lán)的天空,弄得像被輕輕揉搓得起皺的絲綢。魚塘的周圍還有一些木房子,木房子在高高矮矮的樹的點(diǎn)綴下,失去原有的堅硬,具有了無法言說的韻味。這里美得像一幅水墨畫,我立刻就喜歡上了這新家。
真是驚喜連連,接下來的食物,與我在包大那里吃的黑色老鼠屎樣的食物大不相同。我現(xiàn)在的新主人據(jù)說叫王總,這王總真的是好人中的好人。我聽見幾個工人下食料說,王總吩咐了,一定要用新鮮的苦草,眼子菜等,豆餅,麩子也不能帶霉的,還有小蝦米。
整個上午,釣魚的人還真不少,以男人居多,偶爾有兩三個女的,還全副武裝,只露出眼睛和鼻孔,且女的釣魚都是沒有耐心的,邊和同伴說話,邊站站蹲蹲,極不專心,十分鐘八分鐘拎起魚竿看看,魚餌已經(jīng)沒了,卻不見魚在鉤,這種情況來來回回兩三次,就放棄了。男的則不同,無論站著或坐著,一釣就是半天,他們下餌垂釣拎竿都訓(xùn)練有素,半天下來,都能釣上十來條。
這些被釣上去的魚,都是有去無回。我是很小心的,我只觀看,不去咬鉤,我就是一看客。
盡管我有些餓了,但有去無回的同伴的教訓(xùn)告訴我,這釣竿上的餌不是好東西。就是來這里的第一天下午,我親眼看見跟我一起在包大那里長大強(qiáng)哥的悲慘命運(yùn)。強(qiáng)哥是我私下對它的稱呼,它從來不肯接受,它嫌我弱小,不肯跟我稱兄道弟。在包大那里,吃的同樣的“老鼠屎”,它三個季度,身體長了我的一倍半,我長了四個季度,卻還是它兒子一般。
這天午飯過后,一批人從木房子吃好飯出來,大部分人在魚塘邊走走,說說笑笑,有些女的邊走邊翹起蘭花指,捏捏剛出芽的柳條,仔細(xì)端詳半天,像個哲人一樣深沉,卻只說出了三個字“好美啊”。
男人們不看天不看柳樹新吐的嫩芽,他們則先是悠然地點(diǎn)根煙,三三兩兩聚一起,聊著天。特別是那個戴眼鏡的清瘦男人,他的煙則是他一旁戴塊金表的男人點(diǎn)的,金表男人似乎是眼鏡先生的仆人,眼鏡先生意欲脫西服,金表男人趕緊地上前替眼鏡先生把西服脫下,然后金表男人還非常熟練兩手一反扣,這樣里料在外的疊西服,很專業(yè),我猜想,他就是賣衣服的。
“趙局長,我的那塊地估計什么時候批下來?”金表男人趁眼鏡吐煙圈時,輕輕問了這么一句。
“快了,單總,這個月底吧?!毖坨R先生吐了三兩個大大小小的煙圈后,也輕輕回答了這么一句。
“謝謝趙局長關(guān)照!謝謝!謝謝!”金表男人單總向池里撒一把魚食,把蚯蚓裝上魚鉤,然后拉長折疊式魚竿,把魚竿給了眼鏡先生趙局長,趙局長甩線扔鉤垂釣。這個時間我們基本都餓了,強(qiáng)哥塊頭較大,食量也大,它比我更餓。一把魚食下來,浮浮沉沉的在水里蕩悠,大家爭先恐后地?fù)屩?,眨眼間被搶光。我不知道強(qiáng)哥是不小心吃上釣竿上餌的,還是餓壞了,顧不得防范,它一口吞下釣線上蚯蚓。吃是吃了,卻吞咽不下去,岸上趙局長,很顯然是個垂釣高手,在準(zhǔn)確無誤的時間里起竿,可他哪里料到釣的是強(qiáng)哥,強(qiáng)哥豈肯束手就擒,迅猛向河心游去,趙局長隨著“啊”的一聲,腳下連連滑向池邊,最終還是沒能穩(wěn)住,跌坐在水里,就算這種情況,趙局長也沒有放棄魚竿,看來他是個不輕易放棄的人。旁邊的單總也已經(jīng)一溜煙下來了,扶起趙局長,并幫他握住那魚竿。這時又來了幾個人,單總說:“趙局長,你先上岸。”
趙局長褲子全濕了,鞋子、褲腿、屁股上滿是爛泥,有些狼狽。趙局長卻不肯罷手,他說他非要把這家伙弄上岸。
強(qiáng)哥就這樣越掙扎越疼痛,越掙扎越危險。它被大家拖到岸上時,還是用盡全力,蹦了幾下,又濺了趙局長一臉的泥水。單總早就急壞了,等把魚鉤卸下后,他也顧不得臟,捧起十來斤重的強(qiáng)哥,使勁往地上摔,一次不夠,再來一次,直到強(qiáng)哥連尾巴都甩不動了,單總這才罷手。
摔完強(qiáng)哥,單總看了一下趙局長,就急急慌慌地用他滿是魚腥的手從褲兜里掏手機(jī)。他讓人趕緊買一套里里外外的衣服包括皮鞋送到飛龍浴室,又轉(zhuǎn)頭問趙局長是不是75碼的。趙局長笑而不答,趙局長還是在看強(qiáng)哥。單總不知所措,他猜不透找局長的心思,趙局長看了那么一會兒,說了一聲“走了?!本皖^也不回地向車上走去。
單總看看強(qiáng)哥,又看看趙局長的背影,這強(qiáng)哥是趙局長這么費(fèi)勁弄上來的,趙局長卻只有一句走了。單總狠狠地踢了一腳早已一動不動的強(qiáng)哥,也走了。
強(qiáng)哥被魚塘喂食工人拿走了。我心目中威武健壯的強(qiáng)哥,就那樣結(jié)束了它的一生,我感到難過,記不得是誰說的,你看不見我眼里的淚,因為我在水里。
不知道是因為這件意外的事。還是別的原因,下午三四鐘的樣子,整個魚塘漸漸安靜下來,玩耍的女子孩子都不見了,只剩下三兩個男人各占一地垂釣,收獲顯然沒有上午那樣豐厚了,我的伙伴們也大部分沉入塘底休息去了。
天不知不覺地暗下來,岸上的木屋里飄來香味,這味道里是不是有一份來自強(qiáng)哥的呢?我想想就覺得悲傷,就算這時小木屋里傳來女人們好聽的笑聲,就算這夜晚像一只溫柔的大手,輕輕撫摸著池塘,我也不能夠開心起來。我暗自告誡自己,就算再餓,也不要去吃釣竿上的魚餌。這些魚餌都是催命鬼,都是來索我們的命的。
小木屋的人漸漸散去,有一人喝醉了,朋友拉他走,他不走。大概白天沒玩夠,還非要繞著魚塘走一圈,他縱情唱著跑調(diào)的歌,走著走著就吐了,專門朝魚塘吐,有酒精味的食物真不好吃,可是我餓了,也勉強(qiáng)吃了幾口。
玩耍的人終于都走了,四周一片寂靜,我也要休息會了。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才睡了多會兒,我聽見了哭聲,真真切切,一個女子的哭聲。女子哭得極為傷心,聲音很響,旁邊一男的,拿的面包,在勸這女子,說,凡事好解決,就是不能不吃飯,寶貝先把面包吃了。
“王成冬,你個騙子。”我聽這女子瘋狂地喊了這么一句,王成冬?難道就是這里的王總,我心目中的好人?是個騙子?
“我不會騙你的,我肯定會對你負(fù)責(zé)的?!蔽衣犃耍闪丝跉?,我的主人不是騙子,他是好人。
“那你怎么還不去辦離婚?我辦公室里的黃香,經(jīng)常盯著我肚子,我覺得她看出來了?!?/p>
這什么事跟什么事,我弄不明白。
“昨晚和她談了這事,她就是不肯離。”
“那你還說沒騙我,我就和你兒子一同死了算了?!迸诱f罷,意欲沖下魚塘。
“哎呀,我的寶貝,我聽你的,全聽你的,還不行嗎?”我的主人一把拉住女子。
月光下我的主人在這般痛苦下,卻還不失英俊。那女子更是美麗非凡,臉色蒼白,滿臉淚痕,惹人憐愛。
女子在我主人的安慰下,哭聲小了,但還是追問我的主人,什么時候可以離婚。
我的主人思考片刻說:“這樣吧,你先請假,我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租個房子,先把孩子生下來?!?/p>
女子滿臉憤怒,剛要反對,我的主人把手放在她嘴上,示意她什么都別說。
我的主人繼續(xù)說:“我再往給你的卡上打一百萬,一共二百萬,怎么樣?”
女子不哭了,月光下,我辨不出她的表情,也猜不透的表情,她想想說:“我不要,我不是因為你的錢,我是因為愛你,我想和你結(jié)婚,不結(jié)婚,我就去拿掉孩子?!?/p>
“我的姑奶奶,你冷靜點(diǎn)!”我的主人急紅了眼,他使勁地?fù)u著女子的肩膀,“你愛我,就不能斷了我的香火。她生不了孩子,她說了我可以在外面有女人,只是不要和她離婚,她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你讓我如何下手?”
“那你想過我的處境嗎?一個沒有結(jié)婚的女人,突然生出個孩子,我會被唾沫星子給淹死的?!?/p>
“先到外地去生下來,你可以等我離婚,或者你等不及,你把孩子給我撫養(yǎng),你再嫁人也行。”
忽然地,岸上來了一股風(fēng),吹亂了女子的長發(fā)。女子并不去理順頭發(fā),她冷冷地看著我的主人,然后木偶一般向水里走去。
我的主人跟上去,“撲通”一聲跪在女子身后,并拉住她的裙子。
“三百萬。三百萬怎么樣?我的這三百萬不是買一個兒子,而是我覺得虧欠于你。我離不了婚,當(dāng)初我是個窮小子,是她從娘家?guī)砹说谝煌敖?,我才有了今天。?/p>
女子站立片刻,轉(zhuǎn)過身來,與男子相向而跪。摟著男子的脖子,她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沉默不語。
“我明天就去辦,去鄰縣給你租個好點(diǎn)的房子,也可以給你請個保姆。我會盡量抽時間去看你,至于孩子,如果你還不想生下我們的孩子,我也尊重你的決定?!?/p>
我像一個不光彩的窺視者,偷窺到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我想走,卻還又好奇。
我的主人索性坐在地上,他把女子輕輕拉過來,在他的腿上坐下,女子并未拒絕。他們像熱戀中的情侶一樣,擁抱著,又撫摸著。我?guī)缀趼犚娝麄兊拇⒙?,我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尾巴一蹬,向深水處游去,我的尾巴甩出一個漂亮的水花,同時還伴有短促的一聲“咕?!?。
岸上男女不約而同向池里看了一眼,男子輕聲說:“去我的房間?!?/p>
兩人起身,男子擁著女子,去了岸上的小木屋。
我沉入水底,既無法入睡,也無法搞清楚這事是好是壞。
這個夜晚很靜謐,風(fēng)帶著絲絲甜味,月亮在水里晃動,像我的不得安寧的心,這是我來這個新家的第一天,就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在包大那里,吃食單調(diào),天天吃“老鼠屎”;環(huán)境單調(diào),除了圈著的一水塘,沒有蘆葦,沒有樹木;每天看見的人也單調(diào),除了三個工人和包大,其余的就看見過一卡車司機(jī)和一送飯的中年婦女。
這里生活環(huán)境熱鬧非凡,可發(fā)生太多的事,讓我覺得惶惶不安,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我躺在塘底,放松我一天都興奮著的神經(jīng)。我的同伴都在睡覺,它們的鰭一張一合,很均勻,看來它們睡得很香。
我也實(shí)在是太困了,睡前都不忘囑咐自己,哪怕睡覺做夢,都不要忘記,堅決不碰釣竿上的餌。蚯蚓好吃,我長這么大,都沒吃過,但我告誡自己,那是毒藥,吃了一定和強(qiáng)哥的下場一樣。別看我五六斤了,我才一歲,我還不想死。
我醒來時,是早上七點(diǎn)多,一群嘰嘰喳喳的男女,把我吵醒了,我游到水面看熱鬧,一眼就看見了我的主人。他滿面春風(fēng),邊走邊介紹著什么。后面跟著的一群人,怎么看都不像來釣魚的,他們的穿著打扮,各具形態(tài),走在最前面的,是個面色溫和的中年男人,他后腦勺上有一粗大的馬尾巴辮子,他和我的主人談得很歡,目光環(huán)顧四周,手比畫著什么,說著說著他還不忘記甩甩他的辮子。大辮子男人后面跟著一個大胡子男人,一身的白西服,脖子上手腕上戴著粗大的金鏈子,他目光深沉,任我的主人怎么熱情介紹,我都沒見他開口。他雖沒說話,卻從他旁邊馬仔樣的人手里接過水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瞧他這氣派,肯定是個大老板,難道他是來買魚塘的,我又要換主人了?我的主人要賣了魚塘,跟昨晚那女子私奔?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有十幾人,女人們打扮十分講究,但她們有個共性,她們一個個妝化得無可挑剔,戴著太陽帽、墨鏡、蕾絲手套。大辮子男人琢磨了一陣子后,他讓大胡子男人坐在指定位置,大胡子男人坐下后,兩邊各站一個馬仔,后面跟著很多工作人員,拿照相機(jī)的,攝影機(jī)的,釣魚工具的等。
有個馬仔把準(zhǔn)備好的魚竿給了大胡子男人,大胡子男人直接把釣鉤往塘里一甩。真是個怪人,釣魚不用餌的,真是獨(dú)具匠心。大辮子男人過來調(diào)整了大胡子男人的身姿,他讓大胡子男人再抽上一支雪茄,然后大辮子男人退讓一旁。隨即一聲:“開始!”
所有人員都不作聲了。原來是拍電影啊,不到一分鐘的模樣,大辮子男人又喊“停!”他走向大胡子男人,用手指抵著大胡子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再喊“開始!”。
一分鐘的鏡頭,一句臺詞也沒有,他們拍了五遍,大家才說說笑笑收工走了。
今天是我來這里的第二天,睜開眼看見的這第一件事,總算沒有令我不開心,這是個好兆頭。今天早上的食物,是各種各樣的嫩草,王總今天心情也很好,他迎接了三批客人了,也不知道今天是個什么日子。
在往塘里放草料的時候,我聽見王總介紹,說的他這魚塘里的魚每天都是這草料為食物,客人們都喜滋滋地說這些吃草料長大的魚味道好,跟吃飼料的魚味道就是不一樣。王總笑而不答。我看他是不敢回答,我們來了之后,吃的確實(shí)是草料,但這之前,我們吃的什么,我想他不可能不知道。
這一天大概是休息日,來釣魚的人特別多。天上的浮云隨風(fēng)跑得很快,好像去趕集似的。釣魚男男女女的笑聲飛上樹梢,驚飛臨時歇腳的鳥兒,這真是個令人愉快的日子。
開心之余,我不會放松警惕,事實(shí)上,我做得很好,我決不去咬鉤,但我沒有被餓著,幾乎每個垂釣的人,每到一處,都會慷慨地撒一把餌。我吃那些就很滿足。
這些釣魚者當(dāng)中,有個男人一直不停地接電話,可他運(yùn)氣好的,就算這樣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還是有一條魚上了他的鉤,他忙不迭遲地兩只手握緊魚竿起竿,手機(jī)從手里一滑,“撲通”掉進(jìn)水里,男人懊惱不及,又扔了魚竿,去水里摸手機(jī)。
更好笑的有一女的,一看就知道是個釣魚生手,她的魚竿不管有沒有動靜,她每隔三五分鐘就要起竿看看,有時看見餌沒有了,她就會和同伴說自己不夠?qū)P?,餌什么時候被吃了,都不知道。接下來,她當(dāng)然更專心,當(dāng)她再一次起竿時,有魚上鉤了,魚竿呈現(xiàn)一定的弧度,還沒看見魚的樣子,看來是條大魚,她旁邊的一男的趕緊幫她一起起竿。兩人一使勁,魚竿又迅速起了,餌沒有了,只??浙^。釣鉤居然鉤住了男人的鼻子,好笑。
還有一個男人也特別讓我感興趣,我沒見過這么沒有耐心的垂釣者,但不過,我也沒見過這么慷慨的釣魚人。他每到一處,撒一把面粉樣的餌,釣不到一分鐘,就換一處地方,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里,我看見他已經(jīng)換了是十幾處地方。對于我來說,這種人是我最喜歡的,我一直沒餓著,我?guī)缀醺D(zhuǎn),他走到哪里,我就游到哪里。
我到底跟著他換了幾處地方,我記不得了。我好像是吃撐了,游不動了,就在我游不動的時候,我的主人王總出現(xiàn)了,他怒吼著,讓工人將剛才那最慷慨的釣者擒住,用繩子死死地捆住了他,這時候,岸上亂成一鍋粥,人們都來圍觀,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王總急瘋了,雖然這個季節(jié)氣候宜人,但他的臉上汗如雨下,在池塘邊走來走去?,F(xiàn)在魚塘里也是慘狀一片,水面上漂浮著我的同伴,白泛泛的肚子越來越多,岸上的人們已經(jīng)明白是怎么回事,都很震驚,只有那被捆住的男人哈哈大笑。接下來我的主人拿起電話,說這次無論如何饒不了他。
一老年婦女撲上前來,拉住王總的手,說看在親兄弟的面子上,就再饒他一次。王總咆哮:“他拿我當(dāng)兄弟了嗎?”
老年婦女哭著說:“可他瘋了啊,他還是為你瘋了的啊!”
漸漸地,后面的爭吵,我聽不見了。我的身體越來越輕,我也控制不住地往上浮??蓱z的我,才一歲零十天啊。
作者簡介:
倪苡,本名倪瑞美,江蘇如皋人。2018年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有小說在《作家》《鐘山》《青年文學(xué)》《小說選刊》等雜志發(fā)表和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