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GUERITE BA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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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晴朗的上午，一個典型的巴黎小酒館里，老板正吹著口哨忙著準備甜點。店里的?？鸵欢ê芎闷?，圓桌邊這位訪客絡繹不絕的女客人是誰。她就是蕾雅· 賽杜（Léa Seydoux），而她的下一位訪客，就是我。一頭短發(fā)的蕾雅穿著一件格子西裝，側(cè)身坐在她的椅子上。她看起來和善而熱情，開始對話不久，就用“你”來直接稱呼，仿佛我們已經(jīng)是老朋友了。

我喜歡這部電影

她很想知道大家對電影《法蘭西》的觀后感。《法蘭西》是一部偉大的電影，好比人們會用“偉大”這個詞來贊美一部19世紀的法國小說一樣，它是一首針對媒體行業(yè)的諷刺詩和一部講述一個毫無道德的女人的道德史詩。值得一提的是，電影的配樂全部出自法國著名歌星Christophe在感染新冠病毒去世前的創(chuàng)作。這部與法國同名的電影講述了一位名叫法蘭西（France deMeurs）的明星女記者的故事，蕾雅· 賽杜的表演異常出色。影片中，在她的助手、永遠無情冷笑著的布朗什· 加?。˙lancheGardin）的襯托下，她幾乎出現(xiàn)在了每一個鏡頭里，常常是非常近距離的大特寫，人們能看到蕾雅臉上溢出的妝容—這似乎是導演杜蒙在尋找主人公面具背后的真實人生。英勇的、真誠的、憤世的、粗俗的、絕望的，甚至是丑陋的，她的面孔被痛苦扭曲，角色賦予了她豐富的情感張力。“布魯諾想把我的臉拍成一種風景，呈現(xiàn)她所經(jīng)歷過的所有情緒與狀態(tài)，就如同天氣的變化?！碑斘覀儐査谂臄z過程中是否感受到樂趣，她噘起嘴嘟囔道：“布魯諾完全用耳機指揮。完全沒有書面的溝通，我們只知道場景中會發(fā)生什么，他只會在我們耳邊告訴我們臺詞。這很特別！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睂а荻琶上仁窃谂臄z電影《小坤坤》（Ptit Quinquin）時對非專業(yè)演員啟用了這種奇特的方法，之后就一直沿用。“我喜歡這部電影，”蕾雅說，“我喜歡這種矛盾：法蘭西是一個被寵壞的記者，但她的內(nèi)心卻帶著真正的痛苦。這是一部帶著悲喜雙重性的電影，兩種完全對立的情緒卻相得益彰。這就是我為什么喜歡杜蒙，他有很多滑稽幽默的地方，但也有很多真誠和深情。”

布魯諾· 杜蒙和蕾雅· 賽杜是一個有趣的組合：他，一位來自法國北方的導演，氣質(zhì)神秘卻很受歡迎;而她，高高在上的繆斯，好萊塢的超級明星，著名的邦女郎。用一種幽默的方式來說，這兩人似乎可以說是“臭味相投”。他們看起來就像是正在期待一場惡作劇。

通常人們認為女演員更多地是在被選擇，而蕾雅恰恰相反，是她先去找的杜蒙。這也并非偶然： 正如同她當年請求西爾維· 艾姆（Sylvie Ayme）給了她第一次主演電影的機會，因此她出演了2006年的影片《我的女友》，她也用差不多的方式在阿布戴· 柯西胥（Abdellatif Kechiche）的電影《阿黛爾的生活》中獲得了角色。蕾雅· 賽杜很早就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愿?！拔迥昵拔乙驗橐徊侩娪坝龅讲剪斨Z，雖然之后我并沒有出演這部影片，但我一直想與他合作。從他的角度來說，他也想描繪一個當代女明星的形象。”她不去深究杜蒙在這部作品中對女性形象的殘酷刻畫—如此美麗，如此出名，卻如此虛無?！斑@個角色找到我，正如同我找到它一樣，”她不慌不忙地說道，“對我來說我與角色之間并無界限，它就是以我為原型的?！辈剪斨Z· 杜蒙用他自己的方式來說：“影片中的法蘭西和真實的蕾雅· 賽杜，她們相互殘殺，相互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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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雅·賽杜點亮了電影

要說蕾雅和角色最相似的地方，顯然是她們同樣作為明星的人生狀態(tài)。影片中，法蘭西隨時隨地都會被人邀請拍合照，每次她都會微笑著接受，而內(nèi)心卻因為毫無私人空間而恐懼?！胺ㄌm西是電視明星，和我的情況還不太一樣。我知道如何走在路上不引人注意，”蕾雅· 賽杜反駁道，“我可以乘地鐵、坐公交，別人并不會認出我。但我很清楚現(xiàn)實總是和人們的想象不盡相同。杜蒙的這部電影就是關于這一點，關于這個女孩身上的巨大悖論—她如此出名，但也極其孤獨?！?/p>

此刻，蕾雅· 賽杜已經(jīng)不再是杜蒙電影中的悲劇角色了，她正在拍攝米婭· 漢森洛夫（Mia Hansen-L?ve）執(zhí)導的電影《一個晴朗早晨》;到了秋天，她又會和導演大衛(wèi)· 柯南伯格（David Cronenberg）合作一部電影。

今年的戛納電影節(jié)，蕾雅· 賽杜有四部主演影片入圍，包括杜蒙的《法蘭西》、伊爾蒂科· 茵葉蒂（IldikóEnyedi）的《我妻子的故事》、韋斯· 安德森（Wes Anderson）的《法蘭西特派》，還有由菲利普· 羅斯（Philip Roth）的小說改編、阿諾· 戴普勒尚（Arnaud Desplechin）執(zhí)導的《欺騙》。但就在電影節(jié)開幕不久，蕾雅· 賽杜宣布自己新冠核酸測試結果陽性，雖然并沒有什么明顯癥狀，但她還是選擇取消了戛納之行。無論影評人們對這些電影有什么看法，他們都稱贊了蕾雅的表演?！袄傺拧?賽杜點亮了電影”，這成了人們能經(jīng)常從影評中讀到的句子，的確，在每一部電影中，蕾雅都閃閃發(fā)光—因為她那模特般的臉龐，為大銀幕量身打造的肌膚，對表演的直覺與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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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資深演員、與蕾雅搭檔了《欺騙》的德尼· 波達利德斯（Denis Podalydès）的眼中，蕾雅是值得尊敬的，德尼回憶說：“演戲時我曾覺得她一直領先于我，所以我讓她帶領我，我是被她引導的那個人。這樣的配合產(chǎn)生了絕妙的效果?！痹凇镀垓_》中，蕾雅有很多臺詞，而且她會用自己的語言與身體來表達情欲?！斑@是我第一次演一個妻子的角色?！彼f。在演繹了無數(shù)年輕女孩、年輕女人的角色之后，今年36歲的蕾雅· 賽杜，進入了一個新的篇章。

住在夢幻泡影中的女孩

沒能出席戛納電影節(jié)，蕾雅的缺席也以另一種方式引人矚目：缺席與空白也是一種定義她的方式，因為她給人的印象總是在別處—她常常被評價為脫離現(xiàn)實和不合群。對此她給出了一個解釋，并非故作姿態(tài)：“我必須承認我一點也不懂政治。政治是非常具象的東西，但我和世界的關系還不夠具象，我總覺得自己生活在夢幻泡影中。雖然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卻不能很明白地理解政治世界的運行準則，但是我知道有另一個我更能理解的世界，那就是感性的世界。每當我與某位導演合作，他們都會幫助我去更好地理解世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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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蕾雅經(jīng)常說的，她很靦腆。在她很多穿著禮服的照片中，在她無可挑剔的面孔下，鎖骨處有時甚至會因為緊張而泛紅。但正如我們所知，害羞的人也有表達的沖動。蕾雅· 賽杜喜歡采訪，她坦言：“我總是覺得采訪很有趣?！钡龑ο惹霸诜▏娨暥_《特別傳送》節(jié)目中的表現(xiàn)感到不滿。采訪中的蕾雅親切而主動，和明星們總是被過度控制的表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現(xiàn)在的趨勢是大家都想要在公眾面前展露自我，對男演員來說是這樣，對女演員來說更是如此。但是這種把自己非常私人的一面都傳遞出來的感覺，其實很難表達，就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偷走了，你會害怕，會擔心，最終，你并不知道你展現(xiàn)給大家的到底是什么。此外，我也會覺得演員們在社交網(wǎng)絡上發(fā)自拍這件事很無聊，無論如何，我一點都不想在Instagram上看到我喜歡和欣賞的演員的自拍?！毖輪T與媒體之間的關系，永遠微妙，應該多說一點還是少說一點，總是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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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戲的時候，其實我從來都不是別人，我更是我自己，這是一種去理解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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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蕾雅· 賽杜的故事，是一個住在夢幻泡影中的女孩的故事。這并不是指電影的泡影—盡管她的祖父杰羅姆· 賽杜是百代電影公司的老板，她的叔祖父尼古拉· 賽杜是高蒙電影公司的主席，蕾雅的父母卻和電影沒有直接的關系。她的母親ValerieSchlumberger，姓氏里的斯倫貝謝是法國石油巨頭家族姓氏，她在塞內(nèi)加爾達喀爾港外海的戈雷島上度過了大半生，在巴黎創(chuàng)辦了一家名為CSAO的畫廊推廣塞內(nèi)加爾工藝品;她的父親Henri Seydoux則熱衷于高科技，是法國民用無人機廠商Parrot的創(chuàng)始人?！八麄儗﹄娪安⒉槐葘e的事物更感興趣，但是我的母親以她自己的方式成為了一名藝術家，我的父親也是?！?/p>

關于蕾雅· 賽杜父母的那些事，在之前的許多采訪中人們已經(jīng)耳熟能詳。三歲時父母離異，之后他們給了她優(yōu)渥的生活條件，卻讓她獨自成長。幼年時，她覺得自己是個小透明，在學校被戲稱為“緊張女孩蕾雅”;后來，她崇拜邁克爾· 杰克遜，夢想成為一名舞蹈家，卻因為睡過頭而高考掛了科。最后是電影接納了她。難道這都是偶然？難道她一直渴望被看見？“我本來可以完全與世隔絕地生活，但我想我們?nèi)匀恍枰?，至少我需要，而電影是一種將我與生活、與他人聯(lián)系起來的方式。拍電影是很快樂的，就像是在一個巨大的學校操場上玩耍。我是一個有些憂郁的、喜歡思考的人，所以我總是說，是電影拯救了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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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蕾雅究竟幸福嗎？對于這個問題，她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我有幸福的時候，也有不幸福的時候，但總的來說我相當幸福，我常常觸景生情，我熱愛著我的生活。我只能說我是幸運的，而幸不幸福并不由我們自己決定。但我也熱愛著生活中的悲傷和黑暗?！彼f這句話時，會心一笑。對她來說，做演員并不是為了逃避現(xiàn)實：“演戲的時候，其實我從來都不是別人，我更是我自己，這是一種去理解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方式?！辈稍L時經(jīng)常有這種事兒，當我們接近尾聲時，蕾雅的手指放在錄音筆上，準備按下停止鍵。仿佛她想繼續(xù)下去，但采訪卻已經(jīng)結束。也許，蕾雅· 賽杜選擇成為一名演員，正是為了不用說太多自己的話—在電影中多說些別人的話，反而能保持她自己的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