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昪
趙紀軍*
不同于西漢張騫(前164年—前114年)、明代鄭和(1371—1433年)的出使,晚清的出洋活動足跡幾近遍布全球,是近代中國融入世界體系邁出的第一步。這一時期的出洋游記數(shù)量龐大,其中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至1911年辛亥革命70余年間的作品就有100多種[1],并已得到系統(tǒng)的整理和出版[2],其內(nèi)容涵蓋“一切山川形式,風土人情”[3],是反映晚清國人認識西方的生動而鮮活的珍貴史料。學者關(guān)注其文學價值[4-5]、社會歷史[6-7]、城市風貌[8],而基于園林視角的研究尚待加入。為盡可能闡明不同視角下的西方園林評述及認知,本文選取由傳統(tǒng)文人、工商業(yè)者、駐外使節(jié)、考察專使、政治流亡人士等撰寫的相關(guān)內(nèi)容充分、近代以來頗具影響的游記,基于游歷者的觀察、體驗和思考析理其中的西方園林意象,以期揭示近代早期國人考察西方園林的路徑、成果與影響,彌補中國近代園林轉(zhuǎn)型研究對于主動向西方學習過程關(guān)注的不足[9]。
晚清出洋游記以文言文為載體,其中對于西方園林的記述不免留下深刻的傳統(tǒng)文化烙印。
首先是如何理解并指稱“garden”和“park”?游歷者擷取中國園林中與其內(nèi)涵大致對應的概念加以認知,郭嵩燾①或最早對此做出相關(guān)闡釋,認為“garden”②類似于中國的“花園”,有“花木蓄植”且“圍墻成園”[10]200-202,這應與他出使英法的見聞有關(guān)。英國學者將“garden”定義為人工耕作、用于觀賞和愉悅身心的室外圍合空間[11];陳植則考證“花園”為“蒔花之地”,又有“庭園”“花圃”等別稱[12]。因此,郭嵩燾的認識是準確且特定性的,而沒有采取晚明以來更為普及、涵括性更高的“園林”概念[13]與“garden”對應。
對于“park”,有“囿”與“園”2種理解。19世紀,歐洲尤其是英國皇室貴族在其森林領(lǐng)地上建設的供狩獵、游憩并獲取林牧產(chǎn)物的“park”逐漸對外開放,成為普羅大眾進行休閑娛樂的公共場所[14]。中文之“囿”具有多重特征,既筑有垣墻、林池,可“養(yǎng)禽獸”[15];又有“文王之囿”“與民同樂”等歷史淵源[12]。郭嵩燾即認為“park”③類似于“囿”,具有“天生園景”“樹木成林”“野趣自然”等特征,相應則對攝政公園(The Regent's Park)由貴族屬地轉(zhuǎn)為大眾公園的歷史,以及園中林木繁茂、附設有動物園的狀況均有記敘。張德彝④稱海德公園(Hyde Park)為“海岱囿”、黎昌庶⑤記游布洛涅森林(Le Bois de Boulogne)“囿內(nèi)鑿池長三里”[16]104-105,均屬此類。將“園”對應“park”的情況,如意譯“Central Park”(紐約中央公園)為“正中園”[17]61。如果考慮上述攝政公園、海德公園、布洛涅森林向大眾開放之前的皇室貴族背景,中央公園從其建造之初即面向大眾的普適性,以及“囿”“園”文字產(chǎn)生的先后、園景內(nèi)容的不同,則不難看出游歷者對于各種“park”微妙差異的把握。而值得注意的是,見于傳統(tǒng)典籍的“公園”一詞其時還沒有受到日本影響而擁有近代意義上的大眾內(nèi)涵,因此無論是以“囿”還是“園”對應“park”,均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語境中的特定理解。
其次是在文言文寫作的條件下,如何轉(zhuǎn)譯園名?除音譯之外,一些意譯顯然唯有根源傳統(tǒng)文化意象。上述“正中園”之名有《周易》的淵源:“龍德而正中者也”[18],以說明其居于曼哈頓中心的園址特點;“海岱囿”之名則與《尚書·禹貢》相關(guān):“海、岱惟青州”[19],且兼顧與“Hyde”的擬聲。這些園名轉(zhuǎn)譯表現(xiàn)了游歷者基于自身傳統(tǒng)學養(yǎng)的園林認知。
而游歷者的傳統(tǒng)學養(yǎng)也決定了他們游觀與體驗西方園林的方式,其游記抒寫賞玩吟詠、寄寓情思的身心體驗,所表達的西方園林意象浸潤了特定的中國文化內(nèi)容。斌椿于斯德哥爾摩游園,稱“蒼松怪石,信足游目騁懷”[20]36-37,引王羲之《蘭亭集序》抒發(fā)快意;梁啟超稱芝加哥華盛頓公園(Washington Park)“前臨墨西哥湖⑥,有氣吞云夢、波撼岳陽之概”,并賦詩曰“登樓猶見廣陵濤”[21]114-115。如果聯(lián)系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和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便不難理解梁啟超是借孟的屢仕未果、由有志用世到困頓失望,來喟嘆希圖變法而終致失敗的自身遭遇,眼前的異國風光實則化作本土園林意象。
可見,游歷者的園林認知與體驗深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陶染,且多有賴于與中國傳統(tǒng)園林相關(guān)的智識與想象。作為非專業(yè)的游賞者,他們關(guān)注直覺感知、聯(lián)系固有文化經(jīng)驗,可以說將“格物致知”的傳統(tǒng)代入對西方園林的考察與理解之中。
依托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西方園林認知與體驗,多超越了園林物象本身,而基于視覺實感的園林物象固然也是出洋游記描述的重要構(gòu)成。
游歷者敏銳地捕捉到西方園林與中國園林的諸多相異之處。各式噴泉水景顯然有別于中國傳統(tǒng)理水,游歷者更將其視為西方造園樂事與品玩必需:“泰西多以水法為玩具,園囿通衢,隨地皆有”,在其造型及構(gòu)造特征上,“或砌石盤,周五六尺,琢人物海獸其上,內(nèi)藏水管,由他處注水……水下注,即由暗溝消去,不令泛溢”[20]32;夏宮花園(Peter the Great's Summer Palace)噴泉組景壯闊恢宏,理水形態(tài)各異其趣,“如水晶柱……有如玻璃罩下垂者,有如匹練懸崖者,有如珍珠簾掛于方亭四隅者”[20]41-42;漢普頓宮苑(Hampton Court Palace)花展區(qū)的音樂噴泉“有橋,有池,有小港”,使用“機器”“激水使奔放”“并設音樂其中,以娛游者”[10]181-182。
另有對園林建設之新材料的關(guān)注,如以玻璃鋼構(gòu)為主體的倫敦水晶宮(The Crystal Palace):“一片晶瑩,精彩炫目,高華名貴,璀璨可觀”[17]121,以及用于收集“各國奇葩異卉”[22]97,或豢養(yǎng)和展示動物的小型玻璃構(gòu)筑物[20]19(圖1),另有柏林某茶園中的假樹,“花葉皆五色玻璃為之”[20]43等。
圖1 倫敦園囿中的玻璃溫室[22]98
總體而言,基于視覺所觀、偏重物象形式的園林考察,無法形成“由表及里”的辨析或認知,游歷者甚至評價西方園林“各國布置章法,大略相同”[16]104-105,乃至20世紀初康有為依然評述西方園林“湖溪、島嶼、泉石、丘陵、池館、橋亭,莫不具備,歐美略同”[23]228-230。這種輒止于觀感的認知共性體現(xiàn)了中西物質(zhì)水平差異下的獵奇心態(tài)——“新”“奇”成為一些游記題名中的關(guān)鍵詞[17,21,24-25]——而疏于對西方造園文化的深入理解,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晚清時期對于西方園林的引入多局限于物質(zhì)形態(tài)的移植或復制。
游歷者出洋正值西方城市公園運動之時,他們的游記真實反映了公園中形式多樣的娛樂活動?!熬G天幕幕,都人士女,以游以嬉,蓋歐洲樂民之通俗”[23]100。一如溜冰,利用園內(nèi)洼地“灌水成冰”,還在冰池上建亭奏樂;又如軍演,“國有大事,操兵集眾,則于是舉行焉”;再如賽馬,杰羅姆公園(Jerome Park)“中為賭馬廠,周七里許……每年賭馬兩次”[17]76-77。游歷者自己也加入公共游賞之中,張德彝與同伴在布洛涅森林中“因攜酒果,遂藉草而談,拇戰(zhàn)歡呼”[17]215;康有為則在此“飲酒島中,倚橋視自鳧之唼喋,不知日之將夕也”[23]228-230。游歷者將“拇戰(zhàn)”⑦“飲酒”等傳統(tǒng)游園活動帶入西方園林,為其公共游賞增添了來自東方的風景,亦似乎不自覺地將西方園林作為傳統(tǒng)游觀的對象。
對園林“公共性”感性認知和親歷參與的同時,游歷者注意到西方國家和政府對公共園林“自上而下”的建設方式。1866年斌椿在其游記中談及這類園林時有“官家花園”[20]19的說法;張德彝于1871年游覽波爾多公園,稱之為“公花園”[24]113。如果聯(lián)系此前1868年在上海公共租界落成的“公家花園”(Public Garden),且張氏并未使用“公園”一詞,那么其“公花園”中的“公”應為“公家”,而非“公共”之意。雖然他對園林的公共屬性應有所體察,但更著意園林建設的主體和權(quán)屬;類似的,1877年,郭嵩燾稱倫敦“萬牲園”、“為國家馴養(yǎng)鳥獸”的“官園”[10]112-114;黎昌庶亦稱西洋園囿其特別之處在于“皆由公家特置,以備國人游觀”[16]104-105。上述現(xiàn)象被解釋為統(tǒng)治階層“與民同樂……暗合孟氏之遺說”[26]“公園……為民之仁政,備舉周悉”[23]339。這種基于儒家思想的闡釋,以中國之傳統(tǒng)附會西方現(xiàn)象,雖是近代時期“泰西近古”思想的體現(xiàn),并未將開明專制與資本主義民主政治加以區(qū)別,但他們的評述均超脫了公共園林的建設行動本身,而試圖從制度層面出發(fā)解釋公共園林之興造。
但這一時期西方的公共園林并非向所有公眾開放:或入園“經(jīng)費頗煩”,貧苦之人無以負擔[22]97;或以例禁限制普通百姓入園,如倫敦“萬牲園”游者“多系仕宦之家”[17]118-119“海得則尤為富貴人所喜……而例禁特嚴,游者皆鮮車寶馬;街市編號之車,概不得入”[16]104-105。晚清京師萬牲園對此亦未能嚲免[27]。因此,這些有限度開放的園林,主要是為了顯示開明專制下貴族階層的威嚴和恩典,并非將一般大眾的使用放在首位[28]。除了在園林營造活動的考察中學習先進與優(yōu)越,一些游歷者也意識到西方社會與之并存的缺失與弊病。
19世紀下半葉,工業(yè)發(fā)展帶來的城市環(huán)境問題已引起西方對改善城市居住、生活條件的重視,園林的環(huán)境衛(wèi)生效益逐漸為西方大眾所認識,但作為一種對于城市問題的被動回應,與基于“整體性”自然觀和“現(xiàn)世關(guān)懷”人文觀的中國傳統(tǒng)園林營造截然不同,后者本身即是一種“人與天調(diào)”的人居環(huán)境實踐[29]。
因此,游歷者筆下的西方園林成為外在于人的生活和生命過程的建設對象,是用以緩解城市問題、裨益身心健康的必要手段,其功效則得以抽取,而具有明顯的功利性。如張德彝記取西人之說:“凡人煙稠密之區(qū)……宜多植樹木,則易召甘霖而人無夭札之虞矣。[17]105”郭嵩燾游歷英國時,結(jié)識研習植樹之法的美國專員,稱植樹可改善氣候、利于農(nóng)耕;王韜⑧則稱“西人最喜種樹”,有益凈化空氣、結(jié)實可食、取材可用等[22]96(圖2)。這些園林種植的效用在中國的傳統(tǒng)認知中實則無不有之,但在出洋游歷者筆下凸顯為一種客觀事理,并亟待施行,從而以“自然”空間彌合“人工”建設帶來的環(huán)境問題。
圖2 因樂于種樹而“倫敦街市間有園有林”[22]95
園林對于人的身心康養(yǎng)亦如此。王韜言及倫敦居住過密而“少呼吸通天氣處,恐致郁而生疾”,因此多設小游園“散步抒懷,借以宣暢其氣”[22]84,大公園則“令人心胸為之開拓”[22]97。同樣的,張德彝提到“今泰西男女,每月四次步行園囿,亦可謂之走百病矣”[24]249;康有為筆下的西人樂于園林中“打球散步,以行樂衛(wèi)生”[30];梁啟超也認為“若無相當之公園,則于衛(wèi)生上、于道德上皆有大害……一日不到公園,則精神昏濁,理想污下”[21]42。這些表述既與當時西方園林作為一種“保健修養(yǎng)設施”的認識一致,也大略呼應了傳統(tǒng)著眼于個人消閑靜攝、頤養(yǎng)天和以袪疾避疫的養(yǎng)生觀念。
雖然游歷者對園林增益身心的作用有所觸悟,卻并未能意識到在公共權(quán)力介入下以主動防疫為目的的“衛(wèi)生”之法有別于“養(yǎng)生”之論。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見聞帶來了游歷者對園林、人與社會之間相互關(guān)系認知的拓展,這種園林“新觀”顯然異于傳統(tǒng)園林為私人之雅好的一貫認識,也為清末由端方等游歷大臣興起“自上而下”的公園建設奠定了思想基礎(chǔ)[31]。
19世紀,隨著海外貿(mào)易的擴大和殖民地的擴張,海外植物被大量引種歐洲,園藝培育技術(shù)也不斷取得進步。這些進入游歷者視野,如張德彝游覽波爾多公園內(nèi)植物園,就注意到“花木有數(shù)千種,皆來自五大洲”[24]113。李圭⑨1876年參觀費城世界博覽會中的“花草果木院”(圖3),院中不僅有大型溫室,且花木種類繁多,“花不艷色者,可使之艷;花一色者,可使為數(shù)色:皆用藥水變化。其質(zhì)果之酸澀者,接以他樹,則香甜;堅實者,接以他樹,則松脆”,但“其中奧妙,誠難思議,實巧奪造化矣”[32]38-39。在此,囿于傳統(tǒng)思維及認知,而未能細究個中原理,近乎“雖由人作,宛自天開”之意。
圖3 李圭《環(huán)游地球新錄》所附抄繪費城世界博覽會平面圖[32]
與作為文牘人員的張德彝、李圭相比,駐外使節(jié)郭嵩燾或出于其政治角色與眼界,更抱有向西方學習的心態(tài)和對中國與西方差距的憂患意識。他曾細致參觀邱園(Royal Kew Garden)各館,并主動求教胡克園長⑩(Sir Joseph Dalton Hooker);對于皇家園藝學會(Royal Horticultural Society)在漢普頓宮苑舉辦的花展,則特別關(guān)注到中國園林植栽之“所未有”、人工培育之“所未能”:“大抵玫瑰、繡球、月季、杜鵑、瞿麥五種為多,而花色離奇,則亦中國所未有也……其中中國僧鞋菊、荷包菊二種……荷包各色具備,有碎點雜五色者;僧鞋亦然……種類甚繁。”而游覽攝政公園植物園,亦對園中仙人掌、荷花、咖啡樹、奎寧等植物培育與研究加以探詢,喟然嘆曰:“中國人所未經(jīng)考究及此者也![10]201”
對于西方園林中附設動物展示或馴化區(qū)域的情形,斌椿即稱某園:“花木繁盛,鳥獸之奇異者,更難仆數(shù)。[20]19”李圭游覽美國費城世界博覽會“生物苑”?時,將所見長頸鹿等動物形態(tài)與《瀛寰志略》?中的記載對比求證:“如鹿無斑,身短,頂高于身倍蓰者(西語稱支而拉夫?,《瀛寰志略》謂長頸鹿)。[32]45-46”郭嵩燾游覽倫敦“萬牲園”?,稱“所見鳥獸百余種,多收之各國者”,詳錄園中各種動物馴養(yǎng)情況,感嘆其狀如“服不氏掌養(yǎng)猛獸而教擾之”?[10]112-114。關(guān)于馴養(yǎng)動物之事,游歷者并未能給出多少基于西方造園文化背景的闡釋,而仍以中國傳統(tǒng)造園中的相關(guān)內(nèi)容進行類比認知。
對于西方園林熱衷附設動、植物園的現(xiàn)象,游歷者既有視之為異域奇觀的驚嘆,也有基于中西互映的理解與闡釋。雖然他們的視野有所不同,對于西方科學發(fā)展的認識也存在表里差異,但均開闊了對于寰宇世界的認識,切身體會到西人“講求實在學問”[10]190-191“詳求其理”[17]85的科學精神,尤其是對國內(nèi)動、植物收集與研究的落后有所猛醒,這些無疑都具有進步意義。
對于出洋一事,游歷者雖都抱有“雖異域,亦可以覘世道也”[17]128的想法,但其對于西方園林的具體認知因個人學識視野、所處時代環(huán)境的差異而有所不同。早期受西方物質(zhì)文化的沖擊,斌椿、張德彝等多關(guān)注物質(zhì)表象、記述直接觀感。開明大臣如郭嵩燾、曾紀澤等,不僅基于個人學養(yǎng)對比中、西方園林,而且試圖探察西方科學、政治的發(fā)展脈絡。然而迫于清廷對西方的抵制,郭、曾等人并未能真正推動晚清變革。清末,端方、戴鴻慈等赴外考察后倡導公園建設[31],則有賴于清廷意圖通過立憲挽救統(tǒng)治的政治環(huán)境??傊?,以19世紀下半葉國人對西方園林的認知為透鏡,東方意趣與西式構(gòu)筑、直接經(jīng)驗與科學技術(shù)、儒家思想與民主政治之間的交鋒與糅合已初顯端倪。與此同時,晚清出洋群體從無到有、由淺入深地構(gòu)建了西方園林的基本形象,為中國園林近代早期轉(zhuǎn)型中的試驗場、勸業(yè)會場、經(jīng)營性私園等多種類型的實踐[34]提供了租界樣板之外的另一認知來源。
正如康有為所言,游歷可以“通外情”,游學可以“得新學”[35],孫中山亦自述“始見輪舟之奇、滄海之闊,自是有慕西學之心,窮天地之想”[36]。晚清出洋游記中呈現(xiàn)的西方園林意象,既根植于文化傳統(tǒng)亦附有嶄新的現(xiàn)代意識,其重要價值不僅在于展現(xiàn)了長期與外界隔絕封閉的國人逐漸突破政教桎梏、探索并認識西方園林的思想萌動,更在于為深入研究清末之后由直接經(jīng)驗向科學技術(shù)轉(zhuǎn)變所帶來的專業(yè)化造園知識與理論引介提供了前期參照。
注釋:
① 郭嵩燾(1818—1891),字筠仙。作為公派外交大臣出使英法。所著《使西紀程》中充分考察了“自有文明”的西方社會和政治,認為洋務運動“舍本逐末”,晚清政府應學習西方政教以圖自強。
② 原文音譯為“戛爾敦”。
③ 原文音譯為“巴爾克”。
④ 張德彝于1862年成為京師同文館的第一批學生,后歷任隨使譯員、使館參贊、出使大臣,同治五年(1866年)起曾隨“斌椿使團”“蒲安臣使團”“崇厚使團”等多次游歷、出使海外,著有《航海述奇(一述奇)》《歐美環(huán)游記(再述奇)》《隨使法國記(三述奇)》等多本海外游記。
⑤ 黎昌庶(1837—1897),字純齋。文人、外交官、地理學者。著有《西洋雜志》。1877年隨郭嵩燾出使英法,隨后轉(zhuǎn)任駐德國和駐西班牙使館參贊。
⑥ 音譯,即密歇根湖(Lake Michigan)。
⑦ 即劃拳,一種酒令。宴飲時二人伸出手指猜合計數(shù),以決勝負。
⑧ 王韜(1828—1897),字利賓,號蘭卿。早期維新人物,思想家,政論家。1867年,隨香港英華書院的理雅各(James Legge)返英西行。
⑨ 李圭(1842—1903),字小池。所著《環(huán)游地球新錄》由李鴻章作序,并供資刊印,一時流傳甚廣。郭嵩燾、曾紀澤、康有為等人均曾閱覽此書以求新知。曾紀澤(1839—1890),字劼剛。曾國藩之子,主張辦理洋務、講求西學。1878年接替郭嵩燾出使英法,1880年兼使俄國。所著《曾惠敏公手書日記》收錄于《走向世界叢書》,取名《出使英法俄國日記》。
⑩ 約瑟夫·道爾頓·胡克(1817—1911),英國卓越的植物分類學家和探險家,1865年至1885年擔任邱園園長。
? 即今日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費爾芒特公園(Fairmount Park)旁的費城動物園(Philadelphia Zoo)。
? 《瀛寰志略》由徐繼畬編纂,成書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較全面地敘述了當時世界各大洲各地區(qū)的情況,與魏源所著的《海國圖志》同為近代時期影響廣泛的世界地理志。
? 即“giraffe”,長頸鹿。
? 即今日攝政公園(The Regent's Park)附近的倫敦動物園(ZSL London Zoo,ZSL為The Zoological Society of London縮寫)。原文有“萬生園”與“萬牲園”2種寫法。
? 此句系郭嵩燾引《周禮》。“服不氏”,古代官名。即掌管馴養(yǎng)猛獸的官,因其能馴服不服之獸,故名(見參考文獻[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