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就中國而言,學術研究即做學問無非源于兩個理由:一個是遭受磨難后的寄托。此類情形在古代中國甚多,如“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司馬遷也是因“李陵案”遭受宮刑退而作《史記》。乃至到近現(xiàn)代,馮友蘭在他的《中國哲學史》中也曾指出:“中國人著書一般都是倒霉之事。”確切地說是人生倒霉之后才把著書立說作為一種寄托。另一個理由則是尋找樂趣,即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也就是說,讀書、做學問就是在書中自娛自樂、自我陶醉。
不過,無論是尋求寄托還是尋找樂趣,做學問都必須保持一種好奇,保持一種敬畏之心。好奇能夠讓做學問之人永遠有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在這種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做學問之人就會對學問懷有持久不衰的動力。而保持敬畏之心,就是不能隨意而為,著書立說就必須要有立言之志。立言就是要使學問“雖久不廢”。好奇和敬畏就意味著學問不能“去幻化”,“去幻化”的學問,必然使學問走向功利化。
學問的功利化則會使社會陷入惡性競爭和浮躁與焦慮。問題的關鍵在于,當今社會不僅學者自身對學術戲謔化,而且管理部門更是助長學術功利化之風:以利益、榮譽為誘惑,以項目、論文數(shù)量為考核指標,來進行所謂的“管理”。這種科研管理的確提高了學術生產(chǎn)力,但絕大多數(shù)的學術生產(chǎn)是為了懸在頭頂上的利益和榮譽而進行的,功利化的學術勢必導致學術的平庸化。實際上,這樣的管理模式并沒有任何創(chuàng)新之處,兩千多年前秦國的軍功爵制就是一種助長功利化的管理模式,以利益、榮譽為誘惑,以戰(zhàn)功(即所殺的人頭數(shù)量)為“考核”指標。為了謀取功名,各諸侯國的謀士都趨之若鶩地到秦國去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抱負,商鞅、張儀、李斯等,都云集于秦。他們大多數(shù)的確成功了,秦國也的確強大了,但這些人包括秦國最后的結局都不言自明。
學術有其自身的規(guī)律,學問也有其獨特的規(guī)律。以利益、榮譽為誘惑的學問,最終都會因利益而亡,因榮譽而毀。這種情形在學界已經(jīng)舉不勝舉了。至于大多數(shù)英年早逝的學者,不是天妒英才,實為利益、榮譽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