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炳林 張靜怡
(蘭州大學(xué) 敦煌學(xué)研究所,甘肅 蘭州 730020)
元狩二年 (前121),西漢武帝派遣霍去病出兵河西擊敗匈奴,匈奴渾邪王殺休屠王,以四萬人投降漢朝,西漢武帝為了打開西域交通道路,加強與西域諸國交流,設(shè)置了敦煌郡。關(guān)于敦煌郡的設(shè)置時間,《漢書·地理志》《漢書·武帝紀(jì)》和敦煌文獻(xiàn)記載皆不同。先秦時期生活在敦煌的居民主要是大月氏和烏孫人,秦漢之際他們在匈奴人的打擊之下西遷,敦煌成為匈奴右部的管轄范圍。大月氏和烏孫都是行國,隨畜牧移徙①[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23《大宛列傳》記載大月氏:“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北本褐腥A書局,1982年,第3161頁。[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6下《西域傳》記載烏孫:“不田作種樹,隨畜逐水草,同匈奴同俗?!北本褐腥A書局,1962年,第3901頁。,雖然他們在敦煌可能留有村莊聚落,但是他們在敦煌修建城池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敦煌修建城池的年代就是西漢置敦煌郡的年代。敦煌寫本P.2631《吐蕃敦煌二都督三部落使建伽藍(lán)功德記》中記載敦煌行政建制的歷史,可以追述到陶唐時期:“厥今陶唐古堞,瑞應(yīng)多奇;塞出流沙,人居善業(yè)。官僚沐大臣之庇,百姓承向化之風(fēng)。永固桑田,長承世嗣。然覆載之恩既重,舟楫之澤殊深。遍沐秤 [□],蠲賦斯及。”②圖版及錄文見鄭炳林、鄭怡楠輯釋《敦煌碑銘贊輯釋 (增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139頁。敦煌城是陶唐時期的古堞,后來修建延伸出流沙的塞垣,就是說敦煌城的修建由來已久,這個追述實際上記載的是先秦時期敦煌居民的分布情況,但是這個記載有很大的虛冒成分,可信程度不高。敦煌地理文書P.2691《沙州城土境》、S.5693《瓜沙兩郡史事編年并序》和P.3721《瓜沙兩郡史事編年并序》等都記載敦煌城修建于元鼎六年,是否可以確定敦煌郡的設(shè)置年代就在元鼎六年。漢武帝命趙破奴主持敦煌的置郡和敦煌城的修筑,趙破奴在置敦煌郡時不僅修筑了敦煌城,而且圍繞著敦煌郡城修筑了一系列防御體系。我們主要從敦煌郡城的修筑和敦煌郡防御體系兩個方面加以論述。
趙破奴,《史記》《漢書》沒有為其單獨立傳,而是在《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漢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中附有《趙破奴傳》,簡略記載了趙破奴的生平事跡。根據(jù)《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附《趙破奴傳》記載:
將軍趙破奴,故九原人也。嘗亡入匈奴,已而歸漢,為驃騎將軍司馬。出北地時有功,封為從驃侯。坐酎金失侯。后一歲,為匈河將軍,攻胡至匈河水,無功。后二歲,擊虜樓蘭王,復(fù)封為浞野侯。后六歲,為?;鼘④姡瑢⒍f騎擊匈奴左賢王,左賢王與戰(zhàn),兵八萬騎圍破奴,破奴生為虜所得,遂沒其軍。居匈奴中十歲,復(fù)與其太子安國亡入漢。后從巫蠱,族。①[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11《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第2945-2946頁。
《漢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附《趙破奴傳》記載與之基本相同:
趙破奴,太原人。嘗亡入匈奴,已而歸漢,為驃騎將軍司馬。出北地,封從票侯,坐酎金失侯。后一歲,為匈河將軍,攻胡至匈河水,無功。后一歲,擊虜樓蘭王,后為浞野侯。后六歲,以?;鼘④妼⒍f騎擊匈奴左王。左王與戰(zhàn),兵八萬騎圍破奴,破奴為虜所得,遂沒其軍。居匈奴中十歲,復(fù)與其太子安國亡入漢。后坐巫蠱,族。②[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55《衛(wèi)青霍去病傳》,第2493頁。
從這段記載中我們得知,趙破奴曾經(jīng)逃亡到匈奴生活了很長時間,漢武帝時期歸漢,為驃騎將軍霍去病司馬,因功被封為從票侯;后因酎金失侯,又為匈河將軍出兵征匈奴至匈奴河水,不見匈奴,無功而返;率軍出征樓蘭虜其王,因功封為浞野侯;以?;鼘④姵霰餍倥鴶”环?,十余歲后逃歸漢朝。《漢書》中沒有記載趙破奴置敦煌郡修筑敦煌城的過程,很可能趙破奴置敦煌郡的功績相對于征伐匈奴、樓蘭等功績來說是不足道的,因此史籍缺載。
漢武帝元狩二年夏,霍去病出北地征伐河西的匈奴,見載于《史記·匈奴列傳》《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漢書·武帝紀(jì)》《漢書·匈奴傳》《漢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等,唯《漢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記載霍去病出隴西、北地二千里,過居延,攻祁連山,捕虜甚眾,趙破奴以驃騎將軍司馬身份參加這次戰(zhàn)爭,并因功被封為從票侯:
票騎將軍涉鈞耆,濟(jì)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連山,揚武乎鱳得,得單于單桓、酋涂王,及相國、都尉以眾降下者二千五百人,可謂能舍服知成而止矣。捷首虜三萬二百,獲五王,王母、單于閼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國、將軍、當(dāng)戶、都尉六十三人,師大率減什三,益封去病五千四百戶。賜校尉從至小月氏者爵左庶長。鷹擊司馬破奴再從票騎將軍斬遫濮王,捕稽且王,右千騎將 [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虜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虜千四百人,封破奴為從票侯。校尉高不識從票騎將軍捕呼于耆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虜千七百六十八人,封不識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功,封為煇渠侯。①[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55《衛(wèi)青霍去病傳》,第2480-2481頁。
霍去病所率領(lǐng)的軍隊在這次戰(zhàn)爭中,除霍去病之外,只有三人被封為侯。趙破奴在這次戰(zhàn)爭中起的作用很大,功績卓著,或因趙破奴熟悉行軍路線沿途的水草等情報,使霍去病的大軍一路順利,出北地二千里經(jīng)居延,從北地北行千余里到匈奴河水,南下居延到祁連山,即一千余里,實際上是進(jìn)行了一次戰(zhàn)略大迂回包圍,將匈奴后方驅(qū)趕到右部河西的渾邪王休屠王領(lǐng)地而剿滅。這次對匈奴的征伐行軍路線,開辟了漢武帝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征伐匈奴的一條新的路線,就是居延海道。
漢武帝元鼎五年 (前112),趙破奴因坐酎金失侯。根據(jù)《漢書·武帝紀(jì)》記載元鼎六年 “九月,列侯坐獻(xiàn)黃金酎祭祀宗廟不如法奪爵者百六人,丞相趙周下獄死?!鳖亷煿抛⒁辑懺唬骸啊妒池浿尽纺显椒磿r卜式上書愿死之。天子下詔褒揚,布告天下,天下莫應(yīng)。列侯以百數(shù),莫求從軍。至酎飲酒,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而表云趙周坐為丞相知列侯酎金輕下獄自殺。然則知其輕不糾擿之也。”②[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6《武帝紀(jì)》,第187頁。但是《漢書·百官公卿表》記載元鼎五年:“九月辛巳,丞相周下獄死?!雹踇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19下《百官公卿表七下》,第779-780頁。《百官公卿表》記載的時間比《武帝紀(jì)》記載的時間早一年,正好可以同《漢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記載趙破奴生平事跡順序相對應(yīng)。
武帝元鼎六年初,命趙破奴為匈河將軍征匈奴,至匈奴河水,不見匈奴一人,無功而返。這件事《史記》《漢書》有多處記載?!妒酚洝ば倥袀鳌酚涊d:
烏維單于立三年,漢已滅南越,遣故太仆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而還,不見匈奴一人。漢又遣故從票侯趙破奴萬余騎出令居數(shù)千里,至匈河水而還,亦不見匈奴一人。④[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10《匈奴列傳》,第2912頁。
匈河水,即匈奴河水,《史記索隱》引臣瓚曰:“水名,去令居千里?!雹輀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10《匈奴列傳》,第2912頁。《漢書·匈奴傳》記載與之完全相同。①[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4上《匈奴傳上》(第3771頁)記載:“烏維立三年,漢已滅兩越,遣故太仆公孫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從票侯趙破奴萬余騎出令居數(shù)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見匈奴一人而還?!睆男倥珳喰巴跬督禎h朝,漢派遣霍去病絕幕擊匈奴于闐顏山、狼居胥山,臨瀚海,匈奴遠(yuǎn)遁,不肯為寇于漢邊,幕南無王庭。漢武帝命趙破奴為匈河將軍,出兵匈奴河水,實際上是主動出擊尋找匈奴決戰(zhàn)。從這些記載看,匈奴已經(jīng)遷徙到杭愛山以西的地方,所以后期李陵、李廣利從居延海攻擊匈奴就是基于這個原因。此時趙破奴封爵還是從票侯,應(yīng)當(dāng)還沒有坐酎金失侯。趙破奴出兵匈奴河水還記載于《漢書·武帝紀(jì)》元鼎六年秋:
又遣浮沮將軍公孫賀出九原,匈河將軍趙破奴出令居,皆二千余里,不見虜而還。②[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6《武帝紀(jì)》,第189頁。
顏師古注引臣瓚曰:“浮沮,井名,在匈奴中,去九原二千里,見漢輿地圖?!?“匈河,水名,在匈奴中,去令居千里,見《匈奴傳》?!睙o論是浮沮井還是匈奴河水,都在杭愛山南部,居延海正北。此后趙破奴應(yīng)當(dāng)坐鎮(zhèn)河西,是河西地區(qū)的最高軍事長官,雖然史籍沒有記載,但設(shè)置敦煌郡很可能就是趙破奴上書建議的。
從元鼎六年到元封元年間趙破奴一直駐守河西,直到元封元年漢武帝派遣趙破奴攻擊樓蘭,并虜樓蘭王,趙破奴因功被封為浞野侯?!妒酚洝ご笸鹆袀鳌酚涊d:
而樓蘭、姑師小國耳,當(dāng)空道,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時時遮擊使西國者。使者爭徧言外國災(zāi)害,皆有城邑,兵弱易擊。于是天子以故遣從票侯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shù)萬,至匈河水,欲以擊胡,胡皆去。其明年,擊姑師,破奴與輕騎七百余先至,虜樓蘭王,遂破姑師。因舉兵威以困烏孫、大宛之屬。還,封破奴為浞野侯。③[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23《大宛列傳》,第3171-3172頁。
從這個記載得知,漢武帝派遣趙破奴擊樓蘭虜其王的時間是元封元年。此后趙破奴一直駐守敦煌,直到太初二年秋 “遣?;鼘④娳w破奴二萬騎出朔方擊匈奴,不還?!鳖亷煿抛⒁凉h應(yīng)劭曰:“浚稽山在武威塞北,匈奴常 (?。所]以為障蔽?!雹躘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6《武帝紀(jì)》,第201頁。因此趙破奴離開河西敦煌的時間應(yīng)當(dāng)是太初二年春天。趙破奴出兵浚稽山擊匈奴被俘,還見載于《史記·匈奴列傳》:
其明年春,漢使浞野侯破奴將二萬余騎出朔方西北二千余里,期至?;蕉€。浞野侯既至期而還,左大都尉欲發(fā)而覺,單于誅之,發(fā)左方兵擊浞野。浞野侯行捕首虜?shù)脭?shù)千人。還,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兵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自出求水,匈奴間捕,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遂沒于匈奴。⑤[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10《匈奴列傳》,第2915頁。
《漢書·匈奴傳》記載與之相同:
其明年春,漢使浞野侯破奴將二萬余騎出朔方北二千余里,期至?;蕉€。浞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發(fā)而覺,單于誅之,發(fā)兵擊浞野侯。浞野侯行捕首虜?shù)脭?shù)千人。還,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吏畏亡將而誅,莫相勸而歸,軍遂沒于匈奴。①[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4上《匈奴傳上》,第3775頁。
趙破奴于太初五年 “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歸漢?!雹赱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4上《匈奴傳上》,第3777頁。從這些記載我們得知,趙破奴于太初二年出兵至浚稽山迎擊匈奴左大都尉,投降失敗被俘,太初五年即逃歸漢朝,并沒有在匈奴處停留過長時間。
巫蠱案件主要發(fā)生于漢武帝征和元年,《漢書·武帝紀(jì)》記載征和元年:“冬十一月,發(fā)三輔騎士大搜上林,閉長安城門索,十一日乃解。巫蠱起?!闭骱投晁脑?“閏月,諸邑公主、陽石公主皆坐巫蠱死。”“秋七月,[按]道侯韓說、使者江充等掘蠱太子宮。壬午,太子與皇后謀斬充,以節(jié)發(fā)兵與丞相劉屈氂大戰(zhàn)長安,死者數(shù)萬人。庚寅,太子亡,皇后自殺。初置城門屯兵,更節(jié)加黃旄。御史大夫暴勝之、司直田仁坐失縱,勝之自殺,仁要斬。八月辛亥,太子自殺于湖。”③[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6《武帝紀(jì)》,第208-209頁。巫蠱事件牽連到很多官員,重要的人犯被殺,連累者被貶謫到敦煌,我們推測趙破奴的部分家族很可能被貶謫到敦煌,因此敦煌文獻(xiàn)記載趙破奴修筑敦煌城很可能與他們的家族移民有很大關(guān)系。
我們從趙破奴在河西地區(qū)駐軍停留的時間看,他于元鼎六年秋天攻擊匈奴于匈奴河水,不見匈奴一人,無功而返回河西,到第二年出兵擊樓蘭、姑師,虜樓蘭王,直到太初二年春才離開河西,這個階段趙破奴是河西敦煌的最高軍事長官,主要駐守敦煌。元封元年出兵攻打樓蘭,漢武帝命令他帶領(lǐng)的數(shù)萬部隊主要是河西諸屬國的騎兵和河西四郡的郡兵,因此主持修筑敦煌郡城和置敦煌郡只有他才有權(quán)力進(jìn)行這一工作,敦煌文獻(xiàn)記載趙破奴主持敦煌郡城的修筑,應(yīng)當(dāng)有其根據(jù)。趙破奴曾參與對河西地區(qū)匈奴右方渾邪王休屠王戰(zhàn)爭,渾邪王殺休屠王投降漢朝,那么很可能趙破奴也參與迎接渾邪王部眾投降事宜。河西地區(qū)的軍事部署應(yīng)當(dāng)是在趙破奴指揮下進(jìn)行的,元鼎六年秋,趙破奴從令居塞出兵至匈奴河水,應(yīng)當(dāng)也是率領(lǐng)西漢政府在河西地區(qū)的駐軍,就是說從元狩二年渾邪王投降漢朝之后,趙破奴一直駐守河西地區(qū)。元鼎六年出令居塞經(jīng)武威塞至匈奴河水,因為了解匈奴遠(yuǎn)遁不敢寇邊的情況,趙破奴才可能建議漢武帝置敦煌郡,開始經(jīng)營西域。
漢武帝打敗匈奴占取河西地區(qū),最初并沒有考慮移民實邊設(shè)置郡縣進(jìn)行直接管轄,張騫建議將原來居住在河西而被匈奴趕到西域地區(qū)的烏孫人遷徙到河西地區(qū),恢復(fù)冒頓單于擊敗大月氏之前河西的格局,實現(xiàn)斷匈奴之右臂的目的。根據(jù)《史記·大宛列傳》記載,烏孫與匈奴有殺父之仇,控弦數(shù)萬,習(xí)功戰(zhàn),“今單于新困于漢,而故渾邪地空無人。蠻夷俗貪漢財物,今誠以此時而厚幣賂烏孫,招以益東,居故渾邪之地,與漢結(jié)昆弟,其勢宜聽,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張騫出使烏孫,并對烏孫王承諾 “烏孫能東居渾邪地,則漢遣翁主為昆莫夫人?!钡菫鯇O國王老,而遠(yuǎn)漢,“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專制。騫不得其要領(lǐng)?!雹賉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23《大宛列傳》,第3168-3169頁。張騫將烏孫移徙到渾邪王故地的目的沒有達(dá)到,迫使?jié)h朝政府開始移民實邊,進(jìn)行直接管轄,敦煌郡就是在這種背景之下設(shè)置的。
漢敦煌郡是分酒泉郡而設(shè)置的,至于敦煌郡的設(shè)置時間,由于《漢書》《史記》等記載的矛盾,故學(xué)術(shù)界有多種說法,②參張維華《河西四郡建置年代考疑》(《漢史論集》,濟(jì)南:齊魯書社,1980年,第309-328頁);勞幹《居延漢簡考釋·釋文之部》(臺北史語所,1986年,第25-26頁);張春樹《漢代河西四郡的建置年代與開拓過程的推測:兼論漢初向西擴(kuò)張的原始與發(fā)展》(《漢代邊疆史論集》,臺北食貨出版社,1977年,第77-91頁);王宗維《漢代河西四郡始設(shè)年代問題》(《西北史地》1986年第3期,第88-98頁);周振鶴《西漢政區(qū)地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68頁);李并成《河西走廊歷史地理》(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3-34頁);吳礽驤《河西漢塞調(diào)查與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13-16頁)??傊钤缭O(shè)置年代為元鼎六年 (前111),最晚為后元年間 (前88-87)。首先是《漢書·地理志》敦煌郡記載:
敦煌郡,武帝后元年分酒泉置。正西關(guān)外有白龍堆沙,有蒲昌海。③[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28下《地理志》,第1614頁。
后元 (前88-87)是漢武帝最后使用的年號,前后只使用了兩年。元狩二年夏 (前121),霍去病出居延征匈奴,同年秋,渾邪王殺休屠王投降漢朝,若要等到三十年后的后元年間才置敦煌郡,就顯得太晚。根據(jù)《漢書·韋賢傳》記載:漢武帝 “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眾,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國,結(jié)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肩?!雹躘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73《韋賢傳》,第3126頁。似乎敦煌郡的設(shè)置時間是在東伐朝鮮置朝鮮四郡之后。又據(jù)《漢書·西域傳》記載:“其后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右地,降渾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發(fā)徙民充實之,分置武威、張掖、敦煌,列四郡,據(jù)兩關(guān)焉。”⑤[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6上《西域傳上》,第3873頁。漢朝取得河西后就設(shè)置酒泉郡,稍后發(fā)徙民充實之,設(shè)置敦煌郡,因此敦煌郡不會推遲到三十年之后才設(shè)置。我們根據(jù)當(dāng)時的情況更確定是元鼎六年 (前111)置敦煌郡比較可靠。敦煌文獻(xiàn)多處記載西漢敦煌郡的設(shè)置是趙破奴所為,因此趙破奴在河西的活動就成了敦煌郡設(shè)置的關(guān)鍵?!稘h書·武帝紀(jì)》元鼎六年 (前111)記載:
秋,……又遣浮沮將軍公孫賀出九原,匈河將軍趙破奴出令居,皆二千余里,不見虜而還。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徙民以實之。①[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6《武帝紀(jì)》,第189頁。
浮沮井在九原北二千里匈奴境內(nèi),匈河水在令居北一千里匈奴境內(nèi),匈河水大概指今天蒙古國的拜達(dá)里格河,在居延的正北方,趙破奴返還的最佳路線就是沿著李陵的退軍路線回到酒泉的居延?!妒酚洝ば倥袀鳌酚涊d:
烏維單于立三年,漢已滅南越,遣故太仆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而還,不見匈奴一人。漢又遣故從驃侯趙破奴萬余騎出令居數(shù)千里,至匈河水而還,亦不見匈奴一人。②[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10《匈奴列傳》,第2912頁。
《漢書·匈奴傳》記載元鼎三年 (前114)烏維單于立,漢武帝出巡郡縣,南誅兩越,不擊匈奴,匈奴亦不入邊:
烏維立三年,漢已滅兩越,故遣太仆公孫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從票侯趙破奴萬余騎出令居數(shù)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見匈奴一人而還。③[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4下《匈奴傳》,第3771頁。
以上二者所記載是同一件事情,根據(jù)這些記載,漢先置武威、酒泉二郡,然后從中分出張掖、敦煌郡。而《漢書·西域傳》記載:
漢興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廣威德,而張騫始開西域之跡。其后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右地,降渾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發(fā)徙民充實之,分置武威,張掖、敦煌,列四郡,據(jù)兩關(guān)焉。自貳師將軍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懼,多遣使來貢獻(xiàn),漢使西域者益得職。于是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臺、渠犂皆有田卒數(shù)百人,置使者校尉領(lǐng)護(hù),以給使外國者。④[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6上《西域傳》,第3873頁。
從這個記載中看,漢武帝先置酒泉郡,而后再置武威、張掖、敦煌郡。如果敦煌郡設(shè)置于元鼎六年,武威、張掖郡也將設(shè)置于元鼎六年。西漢敦煌郡的設(shè)置及其設(shè)置的時間,敦煌文獻(xiàn)雖然沒有記載到具體時間,但是記載了沙州城筑造的時間,應(yīng)當(dāng)說修筑敦煌城就是設(shè)置敦煌郡。
敦煌文獻(xiàn)記載到敦煌郡設(shè)置時間是元鼎六年 (前111),所見載文獻(xiàn)共有:
P.2691《沙州城土境》:
沙州城,案從前漢第六武帝元鼎六年甲子歲,將軍趙破奴奉命領(lǐng)甘、肅、瓜三州人士筑造,至大漢乾祐六年己酉歲,算得一千五十年記。⑤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39頁。
這條資料有些錯誤:漢武帝是前漢第五位皇帝而不是第六位,但若算上呂后執(zhí)政時期,漢武帝就是第六位皇帝,《史記》為呂后列本紀(jì),說明呂后是漢惠帝的實際執(zhí)政者,而皇帝是惠帝,因此這篇文書將漢武帝排為前漢的第六位皇帝就是基于這個事實;元鼎六年 (前111)歲次庚午而不是歲次甲子,歲次甲子是元狩六年 (前117);五代后漢乾祐年號只使用三年,而乾祐六年是后周廣順三年 (953),歲次癸丑,而己酉是乾祐二年 (949),從乾祐二年歲次己酉往前推一千五十年應(yīng)當(dāng)是太初四年 (前101),此處的一千五十年應(yīng)當(dāng)是一千六十年。剔除這些文獻(xiàn)抄寫錯誤,由此得知沙州城的筑造時間應(yīng)當(dāng)是元鼎六年 (前111),因此敦煌郡的設(shè)置時間也是元鼎六年。元鼎六年修筑敦煌城,我們還可以從S.5693《瓜沙兩郡史事編年并序》和P.3721《瓜沙兩郡史事編年并序》的記載得到印證:
自前高祖姓劉名邦乙未年登極,至武帝元鼎六年庚午歲筑沙州城。①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第80頁、第82頁。
這兩件文獻(xiàn)的記載印證了P.2691《沙州圖經(jīng)》筑造敦煌郡城的時間是漢武帝元鼎六年,應(yīng)當(dāng)是在趙破奴主持下設(shè)置敦煌郡。
筑造敦煌郡城和設(shè)置敦煌郡就發(fā)生在趙破奴為匈河將軍攻打匈奴至匈河水之后到擊樓蘭虜其王之間,期間趙破奴還修筑了塞城、土河等防御體系。根據(jù)《史記·匈奴列傳》元封六年 (前105)記載:
烏維單于立十歲而死,子烏師廬立為單于。年少,號為兒單于。是歲元封六年也。自此之后,單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直酒泉、敦煌郡。②[漢]司馬遷撰《史記》卷110《匈奴列傳》,第2914頁。
這個時期,匈奴在漢朝的打擊之下西移,右方管轄地域在酒泉、敦煌郡之北,表明元封六年敦煌郡已經(jīng)設(shè)置。
根據(jù)《漢書·地理志》的記載敦煌郡下轄縣有六,即敦煌、冥安、效谷、淵泉、廣至、龍勒,戶一千二百,口三萬八千三百三十五。這是漢平帝元始二年時的規(guī)模,也是西漢敦煌郡逐漸發(fā)展的結(jié)果,但并不能說明漢武帝元鼎六年置敦煌郡時,就管轄有西到龍勒、東到淵泉這樣大的范圍。我們根據(jù)《漢書·地理志》顏師古注得知,效谷縣應(yīng)當(dāng)是元封六年之后才設(shè)置的,當(dāng)時的敦煌郡還不包括龍勒、效谷二縣在內(nèi)。③[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28下《地理志》(第1615頁)中顏師古注效谷為:“桑欽說孝武元封六年濟(jì)南崔不意為魚澤尉,教力田,以勤效得谷,因立為縣名。”
漢武帝元鼎六年置敦煌郡時管轄范圍有多大,史籍中并沒有明確的記載,但是我們可以通過敦煌文獻(xiàn)對敦煌古跡的有關(guān)記載窺之大概。元鼎六年趙破奴在修筑敦煌城置敦煌郡的同時,還修建了敦煌郡周邊的軍事建置,主要有古塞城、土河。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四所古城”條記載:
古塞城
右周回州境,東在城東卌五里,西在城西十五里,南在州城南七里,北在州城北五里。據(jù)《漢書》:武帝元鼎六年將軍趙破奴出令居,析酒泉,置敦煌郡。此即辟土疆,立城郭,在漢武帝時。又元帝竟寧 [元年],單于來朝,上書愿保塞和親,請罷邊戍,郎中侯應(yīng)以為不可,曰:“孝武出軍征伐,建塞徼,起亭燧,筑外城,設(shè)屯戌以等守之,邊境少安,起塞已來,百有余年?!睋?jù)此詞,即元鼎六年筑。至西涼王李暠建初十一年,又修以備南羌、北虜。其城破壞,基趾見存。①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第15頁。
塞城是敦煌郡的組成部分,南邊七里到鳴沙山,西到都鄉(xiāng)河,北到北府,東部稍遠(yuǎn),將位于敦煌東三十里的效谷城也包含進(jìn)來。西漢時期在敦煌城周邊有兩個重要機構(gòu),一個是中部都尉,根據(jù)《漢書·地理志》的記載:“敦煌,中部都尉治步廣候官?!雹赱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28下《地理志》,第1614頁。另一個就是魚澤都尉。趙破奴修筑敦煌郡城時所建的塞城是郡城防御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重點是保障郡城的安全,敦煌郡設(shè)置之初,敦煌城周的主要機構(gòu)就是兩個屯田單位,即中部都尉和魚澤都尉,他們很可能都有自己的防衛(wèi)建置,如魚澤障和步廣障等,趙破奴修筑塞城的工作很可能就是將這兩個防御體系連接起來,以保障新置的敦煌郡城的安全。
趙破奴劃定了敦煌郡的管轄范圍,主要表現(xiàn)在開鑿?fù)梁?,這也成為敦煌郡防御匈奴的主要屏障。S.788《沙州圖經(jīng)》記載:
土河,周圍州境,漢武帝元鼎六年,以為匈奴禁限。③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第56頁。
土河是圍繞敦煌周邊修筑的防御屏障,主要是為防御匈奴騎兵進(jìn)犯的壕溝,因沒有水流俗稱土河。既然文獻(xiàn)記載土河是元鼎六年修筑,那么很可能與敦煌郡的設(shè)置有關(guān),或者就是漢代趙破奴筑造敦煌城時,為了加強敦煌郡的防御能力而修建的軍事建置。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記載有土河:
一所土河
右周回州境,東至磧口亭,去州五百一十里一百步,西至白山烽,去州卅里,南至沙山七里,北去神威烽,去州卅七里。漢武帝元鼎六年立,以為匈奴禁限,西涼王李暠建初十一年又修立以防奸寇,至隨 (隋)開皇十六年廢。④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第14頁。
這個記載將土河范圍描述得很詳細(xì),通過這個記載我們得知敦煌郡初置時的管轄范圍:西部三十里到白山烽,白山烽的位置,就在唐沙州馬圈口堰稍西的地方,馬圈口堰往東就進(jìn)入敦煌的水利灌溉的農(nóng)耕區(qū),宜秋渠就在州西南二十五里,引甘泉水,兩岸修堰十里,因此最初漢敦煌郡管轄西部以農(nóng)業(yè)水利灌溉區(qū)為限。北部管轄范圍到神威烽三十七里,根據(jù)這件文書記載四十里澤在州北四十里,又按敦煌文獻(xiàn)記載唐代敦煌水渠的位置,最北部的水渠距離沙州城一般不超過四十里,所以漢代敦煌郡北部管轄范圍亦以敦煌農(nóng)業(yè)灌溉區(qū)為限。而南部到鳴沙山七里,這與其他敦煌文獻(xiàn)記載鳴沙山的位置相一致。漢代敦煌郡的郡治在西部,但是敦煌郡的管轄范圍主要在東部,東至磧口亭去州五百一十里一百步,根據(jù)《元和郡縣圖志》卷四十《隴右道下》記載瓜州 “東南至肅州四百八十里。西至沙州三百里?!雹賉唐]李吉甫撰《元和郡縣圖志》卷40《隴右道下》,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027頁。肅州玉門縣 “東至州二百二十里。”②[唐]李吉甫撰《元和郡縣圖志》卷40《隴右道下》,第1024頁。就是說漢敦煌郡的管轄范圍到達(dá)酒泉郡玉門縣西五十里的地方,大約是在西漢酒泉郡干齊縣的西部。
我們從元鼎六年修筑土河的范圍推知,漢武帝置敦煌郡初期,龍勒縣還不屬于敦煌郡管轄。漢武帝同時期還設(shè)置了陽關(guān)、玉門關(guān),并設(shè)置陽關(guān)都尉和玉門關(guān)都尉,龍勒縣當(dāng)屬于這兩個關(guān)都尉所管轄,是軍隊屯墾的地方。
趙破奴從元鼎六年開始,到太初二年 (前103)離開敦煌郡,用了將近八年時間完成置敦煌郡中的敦煌郡城的修筑和塞城、土河防御體系的修筑。敦煌郡的設(shè)置,完成了敦煌地區(qū)從軍事建置向行政區(qū)劃的轉(zhuǎn)變。
元鼎六年趙破奴不僅修筑了敦煌城置敦煌郡和敦煌郡的防御體系,還修建敦煌的灌溉系統(tǒng),開發(fā)了敦煌農(nóng)業(yè)耕作區(qū)。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兩所堰條記載:
馬圈口堰,右在州西南廿五里。漢元鼎六年造,依馬圈山造,因山名焉。其山周回五十步,自西涼已后,甘水湍激,無復(fù)此山。③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第8頁。
馬圈口堤堰是元鼎六年敦煌地區(qū)移民的結(jié)果,因此我們可以推斷敦煌地區(qū)水利灌溉工程很可能都是敦煌置郡時期移民的杰作。這項水利工程雖然完成于漢武帝元鼎六年,但是它的開始時間應(yīng)當(dāng)是元狩二年 (前121)渾邪王投降漢朝之后,隨著漢朝駐軍進(jìn)入敦煌,為了屯田而開始修建的水利工程,完成的時間是元鼎六年 (前111),主持修建水利工程的人雖然沒有記載,但是根據(jù)駐軍的最高長官是趙破奴,我們有理由認(rèn)為是在他的負(fù)責(zé)之下進(jìn)行的。這在《漢書·匈奴傳》中也有相應(yīng)的記載:“是后匈奴遠(yuǎn)遁,而幕南無王庭。漢度河而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雹躘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94上《匈奴傳上》,第3770頁。這里記載的往往通渠置田官,動用吏卒五六萬人,其中很可能就包括在河西敦煌的屯田士兵,敦煌的水利工程大概就開始于這個時期。元鼎六年敦煌置郡,敦煌的管理由軍隊轉(zhuǎn)給行政,水利灌溉系統(tǒng)工程也同時移交給敦煌郡地方政府。
敦煌郡的水利灌溉工程是對于敦煌郡至關(guān)重要,直到唐代仍有很多描述,這些記載內(nèi)容應(yīng)當(dāng)是從漢代流傳下來的。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甘泉水條也記載到馬圈口堤堰工程修建:
又東北流八十里,百姓造大堰,號為馬圈口。其堰南北一百五十步,闊廿步,高二丈,總開五門,分水以灌田園。荷鍤成云,決渠降雨,其腴如涇,其濁如河。加以節(jié)氣少雨,山谷多雪,立夏之后,山暖雪消,雪水入河,朝減夕漲。其水又東北流卌里至沙州城,分派溉灌。北流者,名北府。東流者,名東河。水東南流者二道:一名神農(nóng)渠,一名陽開渠。州西北又分一渠,北名都鄉(xiāng)渠。又從馬圈口分一渠,于州西北流,名宜秋渠。州城四面水渠側(cè),流觴曲水,花草果園,豪族士流,家家自足。土不生棘,鳥則無鸮。五谷皆饒,唯無稻黍。其水溉田即盡,更無流派。①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第5頁。
從記述修建馬圈口堰文中使用的語言,可以看出似乎是將敦煌馬圈口工程同關(guān)中秦代修建的鄭國渠作比較,這里透露出來的信息就是最初修筑甘泉水水利灌溉工程的人即是來自關(guān)中等地的移民,這項水利工程是中原地區(qū)移民的杰作。趙破奴奉命建敦煌郡,首先面對的問題就是如何將大量移民安置下來,安置的主要任務(wù)就是進(jìn)行耕作和建立灌溉系統(tǒng),將敦煌地區(qū)的土地開發(fā)出來。根據(jù)P.3560《敦煌水渠》(或稱之為《敦煌行水法則》)記載 “及無古典可憑,還依當(dāng)鄉(xiāng)古老相傳之語,遞代相傳,持為節(jié)度。”②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第93頁。這些規(guī)定應(yīng)當(dāng)是最初完成水利灌溉工程時留下的用水規(guī)則,是漢代移民留下來的。P.2507《水部式》中河西地區(qū)唯一記載到沙州:“沙州用水澆田,令縣官檢校。仍置前官四人,三月以后,九月以前行水時,前官各借官馬一匹。”③鄭炳林《敦煌地理文書匯輯校注》,第102頁。西漢時期沿邊設(shè)置新的郡級政區(qū),同時修建水利灌溉設(shè)施。
通過我們的研究得知,敦煌郡的設(shè)置和敦煌城的修筑是在西漢匈河將軍趙破奴的主持下進(jìn)行的工程。趙破奴作為驃騎將軍霍去病司馬參與進(jìn)軍河西攻擊匈奴的戰(zhàn)爭,渾邪王殺休屠王投降漢朝之后,很可能趙破奴也參與迎接和安置這些降漢匈奴人的工作,同時率軍駐守河西地區(qū);匈奴在漢朝的打擊之下遠(yuǎn)遁,不敢為寇漢邊,從此幕南無王庭。元鼎二年漢武帝置酒泉郡以通西域,很可能也是在趙破奴建議之下完成的。元鼎六年漢武帝命趙破奴為匈河將軍率騎萬余至匈奴河水尋找匈奴決戰(zhàn),不見匈奴一人而返,回到河西之后他主持修筑敦煌郡城并置敦煌郡。為鞏固敦煌郡城的防御修筑了塞城,將原來敦煌的廣步都尉和效谷的魚澤都尉連接起來,還沿著敦煌郡的北部沿邊修筑防御體系土河,通過土河的記載我們得知元鼎六年敦煌郡初置時的管轄范圍。隨著大量移民進(jìn)入敦煌郡,為了安置移民發(fā)展經(jīng)濟(jì),趙破奴還主持修建了敦煌的水利灌溉系統(tǒng),馬圈口堤堰就是他留下的水利工程項目,而且一直使用至唐五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