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喬貝
我們家住在大山里,房子坐落在崎嶇不平的喀斯特地貌上。有人這樣形容我們那里:冬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文銀。
地處偏僻,爸媽又早早地離婚了,我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奶奶是家族的當家,開了一個飯館,一家子的衣食住行全靠它。爺爺是個很自律的人。每日清晨,他叫我起床,招呼我吃早飯,送我去上學?;貋碇螅惚持畨厝埻鯊R背水,一次背五十斤,來回十里路。無論寒暑,雷打不動。
和爺爺在一起的童年,仿佛都被書包圍了。爺爺閑來沒事就會抱著書琢磨,老花鏡掛在鼻子上,時不時用手扶一下,儼然一副學者模樣,殊不知,爺爺只有小學文化。
有天清晨,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你必須到我這里來上學,你不能再留在那里了!”她一如既往地強勢,不給我任何反抗的余地。我知道無法拒絕了,就回去把這件事告訴爺爺。
爺爺還是那么平靜,沒有不舍,沒有不甘,他說:“去吧,你媽媽那邊條件比這里好?!?/p>
爺爺送我上了車,我在車里,他在車外,他只是抬頭深深地看著我,然后擺擺手,說了一句:“去吧……”高高的汽車上,我執(zhí)拗著不肯回頭。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常常夢見和爺爺?shù)哪情g小屋子,簡單、干凈;夢見龍王廟的水,清甜、可口;夢見那些無處安放的書籍,堆滿了我的整個童年。后來,我住過媽媽的大房子,喝過最貴的礦泉水,也看過大電視,有了自己的手機、電腦,可我卻那么孤獨。
我終于考上了大學,舉家歡慶,他們都說這是我媽的功勞。爺爺坐在角落里,他的安靜,很容易讓人遺忘,遺忘了他的付出,他也不愿意提,可能也覺得那是理所應(yīng)當吧。
我要去上海上大學了,走的那天,爺爺拍了拍我的肩膀,還是那句“去吧……”車已經(jīng)開出去好遠了,我猛然回頭,只見爺爺在后面深深地看著我,那渾濁的眼神似一束刺眼的光芒,灼傷了我的眼,也在我心底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
沉靜的愛,暗流涌動。表面上波瀾不驚,內(nèi)心卻波濤洶涌。爺爺從未說過一句愛我,但他的愛卻無處不在。他對世界的默然,對生活的追求,對書籍的崇尚,都深深地感染著我,讓我在未來的漫長歲月里,詩意地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