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東·吳建英
茶與我不是知己,我與茶也算不得知交。因了父親愛茶,我每次回家時也就就著父親的茶壺略吃幾盞。其實父親吃茶也不甚講究,茶壺是農(nóng)家街市中慣常多見的白瓷壺,素潔的白瓷雖不是名窯所出,卻也釉色勻膩,拙撲可愛,凸起的壺身如彌勒佛的大肚,弧度圓潤,似有兼納春秋五湖之意;壺柄纖細柔美,泛動著玉一般的光澤,如同嬌弱的美人臂般由壺肩挎向茶壺的腹底,與壺身相契合一;壺嘴更是玲瓏,像白天鵝線條柔和的頸,略一抬柄,一股香茶便吟唱著流淌入注杯中,茶香四溢。
家中還有一把紫砂壺,是父親相交多年的一位至交好友所贈。父親對其寶貝異常,只在逢年過節(jié)或有貴客臨門時才珍重取用,平常日子里從不舍得輕易示人。此時,泡入紫砂壺中的茶葉必得是家中儲存在大盒小罐茶葉里的翹楚,以示此壺與客人的尊貴。我常常笑他不止生養(yǎng)孩子“重男輕女”,對茶壺原來也是禮遇不同,分了三六九等。每每這時,他只是笑笑,并不對我這個總覺得被薄待了的女兒多言語。其實,孩子對于父親來說在心里總是給予了同等的愛,無論有幾個兒女,對每一個孩子,他的愛都是百分之百的付出,不遺余力。
閑處光陰少,茶中日月長。不知是受了父親的熏陶,還是因年歲見長,自前幾年開始,每于閑暇處我也愛在杯中泡幾枚茶片。茉莉花茶是我最初的至愛,那入骨入心的香氣,仿佛是一雙輕盈的翅,似欲帶人飛向開遍春光的山野。父親不喜此茶,總嫌花香太重,失了茶葉本身的味道。而我卻獨悅它氤氳在茶水中的馥郁芬芳。我喝茶,不講究器具,只撿著好看的透明玻璃杯使用。開過封的茶葉不必另尋儲具,袋裝的便讓它在袋中從一而終,儲在罐中的也不另存他處,并不像父親般好茶好茶罐的分而相待。
在我居住的小城西南方向不遠處有一泉,或許是因為在城南的緣故,泉的名字早年間便依地勢而定名為“南泉”。南泉所在小巷自然而然也就被喚做了“南泉巷”。南泉水清洌甘甜,四季長盛不衰。每日黎明,趁夜色初倦晨露未晞,我便踏著一地將落未落的月光,拎一只舊色的陶罐去往泉邊。南泉水甘名動四鄉(xiāng),汲水煎茶的人絡繹不絕。南泉雖老,卻也并不寂寞。南泉一側,傍泉生長著一株老桂。歲月悠悠,桂樹已在此生長了百載。秋末露冷,隨風簌簌,滿地落,染香了墻角暗自幽綠的蒼苔。更多的卻是落進泉中,被清澈的泉水送往不知名的遠方。南泉涓涓,遠離了喧囂。我從南泉巷的四季走過,街頭至巷尾。
沖一壺茶,春茶也好,秋茶也罷,抑或只是農(nóng)家最尋常多見的大葉老茶,只安靜地守著一桌一盞將茶水過盡顏色,一個下午,也就在壺盞交錯的間隙里,與夕陽一起滑向夜色。琴棋書畫詩酒花,是理想中的生活。我們?yōu)榱恕安衩子望}醬醋茶”每日奔波,清湯寡水的日子,因了各式香茶的參與,成了一種慰藉,濯凈風塵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