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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名》校理研究的回顧與檢討

2021-12-02 21:45謝俊濤
臨沂大學學報 2021年5期
關鍵詞:研究

謝俊濤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250014)

在漢語文化和漢語學術繁榮發(fā)展的背景下,中國傳世經(jīng)典名著的研究工作正在系統(tǒng)展開,國家進入了全面繼承和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新時代?!夺屆纷鳛橹袊谝徊空Z源學著作,是漢語語源研究的資料寶藏,后世的類書、音義書、字書等對其多有稱引?!夺屆芬罁?jù)音義聯(lián)系廣泛而系統(tǒng)地探求詞源的解說方式,對后世“右文說”“音近義通”“因聲求義”的訓詁理論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翻宋本《釋名》重印不久即被國家圖書館及一批大學圖書館收藏,成為當代學者研究漢語語源、漢語史、文化史時常用的案頭工具書。對《釋名》校理研究進行回顧與檢討有利于《釋名》研究的深入與發(fā)展。

一、《釋名》學術價值概要

《釋名》一書旨在探求事物得名之緣由,以當時日常慣用之詞為主要考察對象,并不避諱俚語俗言,使用了大量的漢代口語,這對于考察漢代詞匯尤有參考價值。劉熙在《釋名》中對“百姓日稱而不知其所以之意”的常用詞語,依據(jù)漢語及漢文化的特點分門別類地從語源上進行了闡釋,覆蓋了漢語常用詞語涉及的天地、陰陽、四時、方國、都鄙、車服、喪紀及民庶應用之器等多方面的內(nèi)容?!夺屆吩谛蛄性~語時,總是把有關聯(lián)的事物的詞綴系在一起,把意義相近或相反的詞放在一起,這些都反映出劉熙對詞匯系統(tǒng)的理解與對詞義的分析具有一定的科學性,且達到了一定的水平。該書雖系語源學要籍,但從內(nèi)容上看,全書涉獵廣泛,包含了諸多跨學科專題,充分體現(xiàn)出漢代語源研究的宏大視野和較高的學術水準。

即音以說義的《釋名》匯聚了聲訓的精華,其說解雖有不少出于主觀臆測,誠未可盡信,然披沙揀金,亦時有可取。王先謙在《釋名疏證補·序》中說:“逮劉成國之《釋名》出,以聲為書,遂為經(jīng)說之歸墟,實亦儒門之奧鍵已。隋唐以還,稱引最夥,流溉后學,取重通人。往往古義舊音,展卷有會,語其佳處,尋繹靡窮。雖官職致辨于韋昭,食品見非于徐鍇,諒為小失,無害宏綱,亦有直解可明。而繁詞曲證,良由主聲之作,書體致然?!盵1]5-6《釋名》對于研究漢代的語音、詞匯和方言,對于審辨古義都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孫德宣在《劉熙和他的〈釋名〉》一文中指出,《釋名》是一部語源學性質(zhì)的詞典,以同音字和音近字作釋義,這種大量利用聲訓的釋詞方法對宋、清兩代研究文字訓詁的學者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因聲為訓,有時雖不免陷于穿鑿附會,但《釋名》對于研究漢代的語音、詞匯、方言、審辨古義以及啟發(fā)后人“字音相近,義則相通”是很有意義的。[2]黃季剛在《文字聲韻訓詁筆記》中指出:“求語根之專書,端推劉熙《釋名》。有《釋名》然后知名必有義,義必出于音?!盵3]劉熙所立的聲訓,或取同音,或取聲同韻近,或取韻同聲近,或取聲韻皆近。其目的在于據(jù)聲音相關、義則相近之理論以說明一個詞的意義由來,具有明顯的探求語源的性質(zhì),這無疑為后人研究訓詁開辟了一條途徑。清人據(jù)諧聲偏旁以推求同聲符之字的意義,或據(jù)古音的聲韻部類以證明字義之相通的因聲求義的訓詁方法,實遠紹于《釋名》。匯聚了聲訓精華的《釋名》,還可為研究漢代的語音提供有價值的古音材料。胡樸安在《中國訓詁學史》中指出:“以聲為訓,吾人今日所認為訓詁者,在當日實名詞之所以組成,故《釋名》一書,一方面可為訓詁學之研究,一方面又可為言語學之研究也?!盵4]《釋名》把表日常事物的名詞和一些表行為或性狀的詞語依據(jù)事物的屬類加以分別而編次成書,這代表了古人早期記錄詞匯以常用詞語為主的一種分類方式?!夺屆冯m與《爾雅》一樣,亦是按事類編排,但其分類更合理,編排更科學。[5]16如《爾雅·釋宮》包括宮室、建筑、橋梁等,《釋名》則將之分為《釋宮室》《釋道》?!稜栄拧め屍鳌钒ㄒ挛铩⑷粘F骶?、交通工具、兵器等,《釋名》則將其分別歸入《釋彩帛》《釋首飾》《釋衣服》《釋床帳》《釋用器》《釋兵》《釋車》《釋船》。后世之類書因事類以系詞,因詞以記事的方法,實取則于《釋名》。

《釋名》還是富含文化意味的百科全書式著作,對后世的文獻與文化研究亦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李開《〈釋名〉論》認為《釋名》“對于研究中國文化發(fā)展史、有中國特色的邏輯學、古人思維形態(tài)及其歷史發(fā)展、科學哲學等,有極為重要的意義”[6]。清人畢沅《釋名疏證·序》評價《釋名》云:“其書參校方俗,考合古今,晰名物之殊,辨典禮之異,洵為《爾雅》《說文》以后不可少之書。”[7]2《四庫全書總目》卷四十評價《釋名》云:“可因以考見古音,又去古未遠,所釋器物亦可因以推求古人制度之遺?!盵8]340《釋名》一書收錄的名物詞語很多,有就事物形狀或構成而立說的,如《釋書契》:“紙,砥也,謂平滑如砥石也?!薄夺屲嚒罚骸拔撵?,車中所坐者也,用虎皮,有文采,因與下輿相連著也?!庇芯褪挛锏男再|(zhì)或功能而立訓的,如《釋床帳》:“,廉也,自障蔽為廉恥也。”《釋用器》:“犁,利也,利則發(fā)土絕草根也?!庇郑骸颁z,助也,去穢助苗長也?!薄夺屆丰屧~取譬多方,其釋名物之形狀亦頗為委細,這又可為了解漢代名物的形制與用途,或考索漢代文化提供資糧。總之,通過研究《釋名》可以了解漢代的文化、習俗、科技,進而探究古人的認知,具有重要的文化學意義。

二、清以前《釋名》的校理研究

《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三十五曰:“隋以前遺文秘籍,迄今十九不存?!盵8]1142這些遺文秘籍“有亡者,有雖亡而不亡者”[9]。祁承《澹生堂藏書約·藏書訓略》云:“自有書契以來,名存而實亡者,十居其九。”又云:“書有著于三代而亡于漢者,然漢人之引經(jīng)多據(jù)之;書有著于漢而亡于唐者,然唐人之著述尚存之;書有著于唐而亡于宋者,然宋人之纂集多存之。”[10]作為訓詁學經(jīng)典著作的《釋名》,問世不久,三國吳韋昭即有《辯釋名》之作,并補《職官訓》一篇。古人對《釋名》很重視,且類書、字書、音義書等稱引頗多,但《釋名》一書傳寫久,訛誤多,宋代雖有刻本,但已亡佚無存。清代之前,并無學者對其進行專門的校理?,F(xiàn)今所能見到的最早的《釋名》傳本是明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呂柟翻刻的南宋臨安府陳道人書籍鋪本,亦稱翻宋本,共八卷二十七篇。今人欲探求劉熙《釋名》原貌,須從翻宋本始,然從古書引文來看,傳世本《釋名》已非完璧,或說解缺失,或卷居移掇,或文字訛誤,或一語之繁略有所不同,甚至可以說該版本中的訛字、脫文不勝枚舉。有鑒于此,自宋以來就有學者不斷對其進行校理。

據(jù)筆者的統(tǒng)計,宋以前征引《釋名》的文獻在190部書以上,共稱引《釋名》不低于3600次??梢該?jù)這些征引《釋名》的材料來補苴前人校理之不足,而且《釋名》中的訓詁材料也可以訂正或印證其他古籍的某些說法?!端膸烊珪偰俊肪硭氖疲骸叭纭冻o·九歌》‘薜荔拍兮蕙綢’,王逸注云:‘拍,搏辟也’?!佟?,今莫知為何物,觀是書《釋床帳》篇,乃知‘以席搏著壁上謂之搏辟’。孔穎達《禮記正義》以‘深衣十二幅皆交裁謂之袵’,是書《釋衣服》篇云‘袵,襜也,在旁襜襜然也’,則與《玉藻》言‘袵,當旁者’可以互證?!夺尡菲啤妒以幌?,室口之飾曰琫,下末之飾曰琕’,又足正《毛詩詁訓傳》之訛。其有資考證,不一而足。”[8]340這表明對《釋名》進行研究其意義已經(jīng)不僅局限于語言學范疇,同時亦有著重要的文獻學價值。

《釋名》成書后長期無人整理,從文獻記載來看,呂柟在翻宋本中才首次對其進行校理,儲良材、邦掄父《刻〈釋名〉序》曰:“漢劉熙所著《釋名》,翼《雅》者也,宜與《雅》并傳?!稜栄拧饭视戌U本而《釋名》久無傳者,……因托呂太史仲木校正,付太原黃守刊布焉。”[11]3-4呂柟《重刊〈釋名〉后序》云:“《釋名》今無刊本,茲所校者又專本無副,正過亦八十余字,皆以意揆諸義者。故義若可告,即為定改。求而不得,仍存其舊?!盵11]7稍后,蔡天佑刊本、范惟一玉雪堂刻本、吳琯刊《古今逸史》本、郎奎金刊《五雅全書》本等,所刻之《釋名》均從呂本出,并無大差異。

有清一代,學術昌隆,小學之成就尤為往昔所不及。汪道謙、盧文弨、王鳴盛、段玉裁、邵晉涵、王念孫、孫星衍、丁錦鴻、朱彬、王宗炎、許瀚、黃丕烈、顧廣圻、龔文照、文孫、沈曾植等分別對《釋名》今傳本的個別條目有所校理,皆有一定影響。校理《釋名》對后世影響較大的主要是畢沅、吳志忠、成蓉鏡、吳翊寅、胡玉縉、許克勤、孫詒讓、王先謙等幾家,而尤以畢沅、王先謙為甚。乾隆年間,畢沅作《釋名疏證》,據(jù)《史》《漢》舊注、群經(jīng)、唐宋類書等前代群書所引之《釋名》以校訂明本之誤,一時被稱為善本?!夺屆枳C》后附《續(xù)釋名》和《釋名補遣》各一卷?!独m(xù)釋名》乃畢沅從《周禮》鄭眾注、《史記·律書》《白虎通》《漢書·律歷志》《國語》韋昭注、《太平御覽·時序部》等書中輯其義例與《釋名》相同而不明言其為《釋名》的材料纂集而成,是屬于輯佚性的,其內(nèi)容僅《釋律呂》《釋五聲》兩篇。其中《釋律呂》凡13條,《釋五聲》凡6條?!夺屆a遣》乃是畢沅從《一切經(jīng)音義》《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初學記》《廣韻》《太平御覽》等書中輯出其稱引《釋名》而不見于今本的材料纂集而成的,凡28條。[7]畢沅的《釋名疏證》是《釋名》的第一個注本,不過,正如周祖謨先生所言,《釋名疏證》“在矜慎之中仍有不足之處”[5]17。畢沅校訂《釋名》,因掌握的宋以前引文資料少,論據(jù)不足、無論據(jù)者不乏其例,誤校者亦有之。日本學者澀江全善、森立之于《經(jīng)籍訪古志》中云:“小學之書亞于《爾雅》者,是書(間注:《釋名》)為最古,而善本至尟。清乾隆中,畢沅《疏證》校訂精密,然所參異本胡文煥、郎奎金、吳琯等本才二三種,未及見此本(間注:翻宋本)?!盵12]翻宋本《釋名》雖有不少訛誤、脫文,然其為今傳最古之版本,不可棄之不理,后人的新刻或校訂難免有變是成非之處?!夺屆芬粫奈淖钟胁簧偃∽援敃r的俗體,俗體字不見于《說文》字頭,畢沅明知《釋名》字體“出《說文》外十之三”,卻不依俗體,而偏用《說文》的字體去糾正《釋名》。他以《說文》為校訂文字正誤之依據(jù),常以《說文》是否以某字為字頭作為其評判的準繩,往往將《說文》中的未收之字,定為俗字予以校改。丁山先生認為畢沅此舉其實是在改《釋名》之書,以致于丁先生在《釋名釋說明書》里明言畢沅既“是《釋名》的知己,又是《釋名》的叛臣”[13]。對于同一條目的不同引文,畢沅基本以《太平御覽》為本,然《太平御覽》之引文有不少與翻宋本《釋名》有異,《太平御覽》中這些有異的條目亦未必皆與劉熙《釋名》相合,故畢沅所作的疏證未可盡信。

吳志忠據(jù)顧千里《釋名略例》校正《釋名》,對《釋名疏證》中的訛誤有所訂正,然有不少地方望文生義,以意為定,以意妄增,且多無例證,不免得失參半。[14]有鑒于此,盡管吳志忠有不少成功的勘誤,后來的校理者卻不肯輕易采納其說。成蓉鏡據(jù)《釋名疏證》而作《釋名補證》,其書校多于注,雖補正條目數(shù)量不多,但亦有精彩之論。[15]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王先謙博搜廣引,撰集成《釋名疏證補》,其于??鄙?,采取畢沅、吳志忠兩家之言,又兼采成蓉鏡《釋名補證》、吳翊寅《釋名疏證校議》以及孫詒讓《釋名札迻》之校語,并將胡玉縉、許克勤兩家之校語作成《釋名疏證補坿》,附于《釋名疏證補》后面,其書集錄眾說,可謂美備,被認為是清人???、注釋《釋名》的一部集大成之作。[1]王先謙雖然自己所給出的見解不多,但他匯集眾家之說于一書,省卻了不少翻書的麻煩,若名其書為《釋名集解》或許更恰當一些。然誠如周祖謨先生所言,其病在于缺乏判斷,糾葛不清的地方尚多,有很多可以用于校勘的材料也還沒有被利用上。[5]17此外,《釋名疏證補》在疏通釋義方面,多不可信之論[16];校所不當校,注所不必注,時時而見。[17]張建木曾在《聲訓學雜論》里針對王補的疏義問題結合實例進行了言辭犀利的抨擊。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王仁俊撰《釋名集?!?,該書廣泛參考了許克勤、胡玉縉二人之校語,并結合古文獻《周易》《爾雅》《廣雅》《說文解字》《白虎通》《漢書》《風俗通》《玉篇》《事類賦》《續(xù)博物志》《禮記注疏》《毛詩注疏》《一切經(jīng)音義》等古代文獻考校《釋名疏證》。《釋名集?!分卦诹信e比對,考校特色是述而不論。其書是稿本,不易為一般人得見,且其行文述而不論,只參考了上述古籍中與《釋名》有關的部分材料,鮮有人稱引其書。沈錫祚、孫祖同作《釋名疏證補補》一卷,該書本為沈錫祚之讀《釋名》札記,后來孫祖同增補而為書,內(nèi)容雖不多,但頗有可采之處。

三、五四以后《釋名》的校理研究

五四以后,徐復作《〈釋名·釋姿容〉補疏》《〈釋名·釋言語〉補疏》[18]和《〈釋名〉補疏》(上、中、下)[19],均屬于補釋性質(zhì),重在釋而不在校。易云秋《釋名新疏》(油印本)原書未能得見,其成果散見于任繼昉《釋名匯?!?。周祖謨《釋名校箋》除借鑒清人已有成果外,亦參考了更多征引《釋名》的古文獻,如《韻補》《玉燭寶典》《妙法蓮華經(jīng)玄贊》《凈土三部經(jīng)音義》《妙法蓮華經(jīng)釋文》《說文解字系傳》《倭名類聚鈔》。周先生的校箋很有參考價值,然只校箋了《釋名》前兩卷,實為遺憾。[5]任繼昉《釋名匯?!穮R集了多家對于《釋名》的訓釋、??保牧虾旮?,其中有不少資料屬于手稿,學界不易見到。任氏在該書《纂例》中曰“茲編意在匯集眾說,所有數(shù)據(jù),盡予收錄。限于體例,少作評論”[20]。王國珍《〈釋名〉語源疏證》一書,釋讀了《釋名疏證補》中與翻宋本《釋名》相同的條目,不注重《釋名》異文的校理。[21]王國珍的《〈釋名〉校勘札記》《〈釋名〉校讀札記》乃離析其著作《〈釋名〉語源疏證》,并加以整修而成,討論了今本《釋名》的一些“有問題”的條目,其《聲訓與群書對〈釋名〉的引用》一文則討論了《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古代文化詞義集類辨考》在引用《釋名》時出現(xiàn)某些失誤的原因。林海鷹的碩士學位論文《〈太平御覽〉引〈釋名〉校釋》,窮盡性地搜集了《太平御覽》引《釋名》的材料,并比照翻宋本《釋名》前四卷的相關條目,對二者進行辨析,后四卷則闕。[22]林海鷹《〈太平御覽〉引〈釋名·釋天〉考(上)》《〈太平御覽〉引〈釋名·釋天〉考(下)》《〈太平御覽〉引〈釋名·釋言語〉考》《〈太平御覽〉引〈釋名·釋飲食〉考》四篇文章,在其碩士學位論文的基礎上,整理出《太平御覽》引《釋名》之《釋天》《釋言語》《釋飲食》的材料,并作了一定程度的辨析。李茂康《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對〈釋名〉的校釋》一文,討論了段注以吳琯本為底本校釋《釋名》的得失。李茂康《談談段玉裁的〈釋名〉校釋書稿》結合實例論說畢沅《釋名疏證》對段玉裁校釋《釋名》成果的繼承,認為段玉裁校釋《釋名》的成果雖然沒有傳下來,但可以從《釋名疏證》和《說文解字注》中窺知其大概內(nèi)容。[23]李茂康《畢沅與吳志忠所校〈釋名〉異文比較》一文,將一個詞在畢沅疏證本與吳志忠校本上表現(xiàn)出來的不同的文字形式進行了分析,指出兩種版本的異文有的屬于異體字,有的屬于本字與假借字,有的屬于記錄同一個詞的假借字,有的屬于同源詞,有的屬于同義詞,有的屬于訛字,有的屬于異體詞(指書寫形式不同的連綿詞)。結論認為,畢、吳二本,各有所長。[24]林忠鵬《〈和名類聚抄〉與〈釋名〉論考》,將《和名類聚抄》引《釋名》的材料與今本《釋名》進行對照,分析了二者的不同。肖燕《〈玄應音義〉不同版本引〈釋名〉考》,將四種版本的《玄應音義》所引《釋名》之文進行比較,并簡要考察了其中的部分異文,最后認為《釋名》在唐代的面貌更接近漢代原本。[25]肖燕的碩士學位論文《〈一切經(jīng)音義〉所引〈釋名〉研究》,將《玄應音義》所引《釋名》與今本《釋名》對照,將二者分為內(nèi)容大致相同、略異、有同有異、全異、《一切經(jīng)音義》有而今本《釋名》無五個方面來闡述,結論認為《一切經(jīng)音義》與今本《釋名》不同的部分,往往是玄應憑記憶而引的。[26]劉青松《〈釋名〉對假借字的利用》通過分析《釋名》訓釋詞和被訓釋詞的字形,發(fā)現(xiàn)它們中的很大一部分在日常書寫或者經(jīng)典文獻用字中存在假借關系,并從直接假借和間接假借兩個角度論證劉熙是在對社會用字和經(jīng)典用字進行了全面考察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釋名》的。[27]王寧《〈釋名〉中用為“液”的“汋”字旁議》認為,《釋名》中的“汋”其義皆為“液”,“汋”為“”的形近訛字。這個推測看似有理,但缺少文獻證據(jù)。[28]2017年,筆者通過挖掘大量的未被前人利用到的宋以前征引《釋名》的文獻材料,包括傳世文獻引文、海外漢籍文獻引文、后出文獻引文,同時參證語詞發(fā)展的歷時與共時規(guī)律,稽?!夺屆?,撰成《〈釋名〉異文稽考》,對清人校理的不足之處有過些許批評與補正。[29]筆者在該文中將稽考《釋名》所得的所有條目的異文從語音、語義、字形、衍文、奪文等多個角度進行了研究,還稽考出了不見于畢沅《釋名補遺》的佚文66條,相較于畢沅所輯的28條而言,這在數(shù)量上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提升。筆者在整理宋以前征引《釋名》的文獻資料時,對當下主流的十數(shù)個大型古籍語料庫進行了窮盡性的統(tǒng)計、疏理和分析,所用的語料庫主要有愛如生中國基本古籍庫、愛如生中國類書庫、陜西師范大學漢籍全文檢索系統(tǒng)、文淵閣四庫全書全文檢索版、CBETA電子佛典集成光盤、北京大學古代漢語語料庫、臺灣“漢籍全文數(shù)據(jù)庫”等等。對于那些明知有可能征引《釋名》卻在當時無法通過電子途徑檢索的文獻材料,如《唐鈔文選集注匯存》《和刻類書集成》《唐五代韻書》等紙質(zhì)或圖像版,則通過組織人力閱讀而匯輯。目前,筆者已整理出了古文獻征引《釋名》的大量資料,正在將其匯編成書,待該匯編正式出版后,相信定能推進《釋名》校理研究的發(fā)展。

先賢時修對《釋名》所進行的研究不可謂不多,然由于受到當時檢索手段的限制,所見到的版本有限,對《釋名》一書體例的認識不清楚等原因,使得研究者所分析考察的材料范圍很是有限,甚至對于一部書的引文也未能窮盡考察,結果導致對《釋名》校理方面的研究進行得不夠徹底。如《釋名疏證補》,雖被稱廣征博引,其實它所使用的征引《釋名》的文獻材料主要集中在《十三經(jīng)注疏》中引用《釋名》之文的幾部書,以及《玄應音義》《慧琳音義》《初學記》《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廣韻》《史記》三家注、《漢書》顏師古注等書。且在使用這十數(shù)部書的引文時,因當時檢索條件的限制,不少有價值的材料被遺漏了。由于缺乏對征引《釋名》的材料進行較為全面的把握,常常只是臚列幾種相異的說法,無法擇定何者為優(yōu),或評判《釋名》原文宜如怎樣。然而,半個世紀以來校訂與整理《釋名》并未引起國內(nèi)學界的普遍重視,只有少數(shù)學者校理了《釋名》部分條目,闕疑及未校理的條目尚存很多。

總之,校理《釋名》無疑能很好地服務當下《釋名》研究的大勢,以進一步促進《釋名》研究的發(fā)展。先賢校理《釋名》雖然涉及到了宋以前征引《釋名》的部分文獻,然由于當時檢索手段的限制,學者們亦未能充分利用浩瀚的典籍數(shù)據(jù)庫,缺少對宋以前征引《釋名》的字書、韻書、音義書、類書等傳世文獻的整體把握,更缺乏對其所進行的深入挖掘與分析。即使是現(xiàn)在,語料庫有了相當程度的發(fā)展,但爬梳浩如煙海的古籍,全面而系統(tǒng)地疏理《釋名》引文,并對其進行系統(tǒng)而徹底的校理仍是不易,這也意味著尚有大量的工作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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