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喬

孫紹振教授在解讀《山行》一詩時曾提到：要把作品寫出個性來，并不完全靠觀察、貼近生活，而要通過貼近生活來調(diào)動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經(jīng)驗、記憶和思想。宗璞的散文，亦有如上的特征，從其選入教材的《丁香結》和《紫藤蘿瀑布》來看，都是作者從日常生活中所見的景物出發(fā)，調(diào)動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和情感，來賦予它們新的靈魂和思想。這是作家敏銳觀察與細致思考的結晶，不理解這一點，就很難真正體會文本之“美”，也就很難感受文本中作者所要表達的情感?！抖∠憬Y》入選六年級上冊教材，是編者基于“觸摸自然”的選材角度來編排的。與所屬單元其他文本相比，人文的基調(diào)多一點，自然的因素只是作為抒情的依托來體現(xiàn)，作者的寫作目的顯然更側重于“情語”。細讀文本，精彩迭出。徜徉于精美的文字之中，讓我們一起來品悟那份淡淡的“美”的愁緒。

一、移步換景，視角轉移，但熱愛生活的情愫卻始終不變

開篇點題，“城里城外”，為丁香花的“瀟灑”“朦朧”“嫵媚”“瑩白”“愁怨”提供了無限伸展的空間，也為后文作者駐點于“城里”—“城外”—“斗室外”埋下伏筆。

“城里街旁，塵土紛囂之間，忽然呈出兩片雪白，頓使人眼前一亮，再仔細看時，才知是兩行丁香花?！背抢锝峙缘娘L景，往往是不經(jīng)意的一瞥，使步履匆匆的行人不由得駐足而賞，“忽然”一詞充滿著力量，是一種視覺的沖擊，是一種心靈的震撼。也許“我”早已在等著走著，是“兩行丁香花”讓人眼前一亮，讓人有了頓感，使人新奇。這一句，為全文“愁而不怨”的起點，為后面的行文埋下伏筆。

“城外校園里丁香更多……月光下白的瀟灑，紫的朦朧。還有淡淡的幽雅的甜香……這是丁香?！边@里是“我”常年居住的校園，作者另辟蹊徑，寫晚上月光下的丁香，這是一種朦朧之美，是“我”以白天生活的場景而聯(lián)想出來的“畫面美”，也是駐足校園的“氣味美”，用視覺和嗅覺相結合的寫法來表現(xiàn)丁香的美，顯得更加具體可感。

“在我斷斷續(xù)續(xù)住了近三十年的斗室外，有三棵白丁香。每到春來，伏案時抬頭便看見檐前積雪。雪色映進窗來，香氣直透毫端。”地點轉換到“我”的居室之外，三十年，極言時間之長，說明這三棵白丁香一直與“我”相伴，是“我”生活中的伴侶，但作者并不將它們?nèi)烁窕?，而是用借喻的方式——“檐前積雪”來表示，簡直是神來之筆，既寫出了花的潔白，又暗示了花的香氣，進一步為后文寫“丁香之愁”做鋪墊。

二、巧用副詞，“美”的情感貫串始終

“今年的丁香花似乎開得格外茂盛，城里城外，都是一樣?！蔽恼麻_筆非同一般，一個“似乎”，看似猜測，卻像是在不經(jīng)意間給人以震撼，但又不能確定這種茂盛是與以往不同。略帶質(zhì)疑，卻又堅信萬分。

“讓人覺得，丁香確實該和微雨連在一起?！薄按_實”一詞，進一步表示堅定的語氣，毫不猶豫，不容置疑。

“小小的花苞圓圓的，鼓鼓的，恰如衣襟上的盤花扣。我才恍然，果然是丁香結?！钡搅宋蚧ōh(huán)節(jié)，直接用“恍然”“果然”來表現(xiàn)堅定的語氣。

“結，是解不完的;人生中的問題也是解不完的，不然，豈不太平淡無味了嗎？”以此反問作結，堅定的語氣再進一層，讓人回味無窮。

從整篇來看，作者所要表現(xiàn)的，既是現(xiàn)實的丁香結，也是生活中亂如麻的愁怨之結。作者以“似乎”開篇，以反問結尾，語氣不斷加深，對生活的信心卻始終不變。這是一種對生活的豁達與自信，一種對世事的洞明與省悟。

作者借花自喻，表現(xiàn)自己內(nèi)心的愁怨。語言雖含蓄，意蘊卻深遠;表現(xiàn)的雖是愁，但絲毫不怨恨。字里行間，我們感受到的是作者對丁香的無限歡愉，看到的是一個女子對生活的無限熱愛，對未來的無限期許，“不然，豈不太平淡無味了嗎”！

三、巧用修辭，豁達的胸懷躍然紙上

通過擬人的修辭手法，我們可以感受俏皮可愛的丁香形象?！坝械恼豪锾匠霭霕溷y妝，星星般的小花綴滿枝頭，從墻上窺著行人，惹得人走過了還要回頭望?！币粋€“探”字，把丁香在整個冬天蘊藏的生氣和活力全都表現(xiàn)出來了，靜靜地、悄無聲息地，探出半樹銀妝，如孩童般的活潑、靈動，感受春天的勃勃生機;“窺”字，原指躲在暗處看，從小孔、縫隙或隱蔽處偷看、窺探，而此處的“窺”，實指小花星星般綴滿枝頭，不細看，不輕易察覺每朵花的存在，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了花的小，花的繁，花的密，更是“我”欣喜的外在表現(xiàn)。

通過擬人的修辭手法，我們可以感受美好可愛的丁香形象?！霸诩氂昝悦芍校怂蔚亩∠愀裢鈰趁??！痹谒蔚挠骋r下，丁香花姿態(tài)更顯美好，令人憐惜?！白屓擞X得，丁香確實該和微雨連在一起?！痹谧髡呖磥?，丁香花最美好的姿態(tài)，就是在微雨中展露身姿，連同那微微濕潤的空氣，微微模糊的線條和那直透毫端的香氣，構成春天里最美的風景線。

通過比喻的修辭手法，我們可以感受豐富多彩的丁香形象。“每到春來，伏案時抬頭便看見檐前積雪。雪色映進窗來，香氣直透毫端。”“積雪”在這里實指丁香花，采用借喻的手法，寫出了丁香花的純潔。這種純潔，不僅是花，而且是人，它使人“不那么渾濁笨拙了”，使人的心靈也豁然開朗起來，與王安石筆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的詩句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也正是“我”對丁香花的無比喜愛之情的具體表現(xiàn)。

“花墻邊兩株紫色的，如同印象派的畫，線條模糊了，直向窗前的瑩白滲過來。”印象畫派的畫，突出光和色彩，不一味強調(diào)清晰、細膩，雨中的丁香花，同樣是朦朧的，不清晰的，兩者何其相似，都給人美感。一個“滲”字，把紫色與白色交相輝映，相互交融的情景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通過借代的修辭手法，我們可以感受純潔美好的丁香形象?！皬耐饷婊貋頃r，最先映入眼簾的，也是那一片瑩白，白下面滲出參差的綠……”“瑩白”在這里代指白色的丁香花，以其潔白顏色來代表丁香。從形式上來看，有效地避免了文章語言上的重復，讀來錯落有致;從內(nèi)容來看，用其典型特征來表現(xiàn)其本身，進一步表現(xiàn)丁香潔凈、輕盈的特點，給我們以更深刻的印象：丁香開得極盛時花多葉少，一派色彩鮮明的靚麗景象;丁香花擠擠挨挨、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盡顯競相在綠葉之中綻放的嬌美姿態(tài)。

四、巧用意象，含蓄表達愁緒之美

作者宗璞從小體弱多病，大大小小做過十幾次手術。面對病痛的折磨和人生的挫折，她并不消沉厭世，更不曾悲觀沉淪，我們在她的作品里，看到的永遠是勿忘初心的陽光與對美好生活的希望。

作品以深厚的底蘊、細膩的心理以及優(yōu)美的語言，來表現(xiàn)當代知識分子的獨特人格。在她的筆下，北大燕園的一花一木與作者自己的生活融為一體，互為觀照，營造出一種令人嘆服的花語人生。這些作品，給讀者帶來了充滿生命張力的觸動，也使讀者感受到直面生活的苦痛時那種不同尋常的樂觀豁達的精神內(nèi)涵。

南陽師范學院文學院鄭新表示：“和宗璞豐厚的古典文化修養(yǎng)、謙和平易的氣質(zhì)稟賦有關，她的行文是內(nèi)斂含蓄的，多于平靜的敘述中隱蘊摯情，所以她散文創(chuàng)作的視角多是內(nèi)傾的，而抒情的方式多是間接型的，常常是選取意象、構筑意境。綜觀宗璞的散文，出現(xiàn)較多的意象主要是松和花?！痹诒疚闹校∠慊ㄗ鳛橐庀蟪霈F(xiàn)，它與《紫藤蘿瀑布》里的藤蘿一樣，不驕奢放縱，而是隨遇而安，平淡從容，清新幽雅，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生命的精彩，給我們以美的享受。

這樣的品格，與作者本人“簡簡單單，不礙賞花望月事;平平凡凡，自是頂天立地人”的人生寫照遙相呼應，花與人、丁香與作者，共同構成了中國知識分子直面苦難的慷慨坦然，盡享人生歡愉的樂觀闊達的精神實質(zhì)。

（作者單位：廣東深圳市龍崗區(qū)深圳中學龍崗小學）

責任編輯 張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