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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與馬克思主義的交匯前奏:布洛赫對弗氏“白日夢”的烏托邦化解析重構

2021-12-26 09:37許秩嘉
理論界 2021年7期
關鍵詞:白日夢烏托邦弗洛伊德

許秩嘉

基于“意識—前意識—潛意識”的潛意識結構理論和“本我—自我—超我”的性本能壓抑論,弗洛伊德對夢賦予了全新意義,將其視為潛意識中被壓抑愿望的偽裝表達與變相滿足,進而將夢的解析視為挖掘被壓抑的潛意識真實的重要手段。在1900年首次出版的《夢的解析》中,弗洛伊德詳細研究了夢的偽裝機制,試圖以“自由聯(lián)想”等方式來釋夢,喚醒封藏在潛意識深處的過往記憶,消弭意識與潛意識之間的裂痕。夢所掩飾的欲望往往都與童年創(chuàng)傷及成長過程中的性本能固著息息相關,因而對夢的解析本質上是一種“回歸”。它在個體層面上表現(xiàn)為對過往童年景象的挖掘,從中探尋與夢的紋理相一致的心理原型:“總體來說,夢是一種回歸——是夢者回到自己最早期的狀況,是夢者童年的復活,童年中占支配地位的本能沖動和當時具備的表達方式也都跟著一起復活?!薄?〕

對夢的機理闡釋一般指向通常意義上的“夜夢”,但弗洛伊德對“白日夢”(晝夢)這一特殊的夢同樣給予了極大關注,試圖用同一圖式分析其運轉機制。在弗洛伊德看來,白日夢是夜夢的核心和模型,二者擁有同樣的心理特征,即都反映了無意識狀態(tài)下的自覺心理投射,都根植于過往尤其是童年時埋下的精神情結,都是潛意識中被壓抑欲望的幻想化滿足:“因此,夢和白日夢用同樣的方法和同樣的權利利用現(xiàn)在時?,F(xiàn)在時是表達愿望得到滿足的時態(tài)?!薄?〕白日夢是“野心、夸大和性愛欲望的想象的滿足”,〔3〕現(xiàn)實中越是憋屈無能的人,其白日夢越是狂妄自大,因而白日夢是癔癥的前期征兆。更具有驚人影響力的是,弗洛伊德將白日夢與文藝創(chuàng)作捆綁關聯(lián),認為白日夢同時也是藝術的前兆——文藝創(chuàng)作同樣是變相滿足潛意識欲望的幻想活動,是藝術家與欣賞者在美學偽裝的形式下發(fā)泄力比多沖動、釋放被壓抑性本能的替代性滿足。弗洛伊德的白日夢理論極大地改變了20世紀世界文藝的歷史走向,眾多文藝批評家都以精神分析為理論基礎,從“俄狄浦斯情結”入手探尋藝術形象的心理構造,用釋夢的方式解析藝術作品背后潛藏的無意識欲望,并以此來窺探藝術家的心理動機,闡釋作品的深層意義。

德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1885—1977)同樣受到弗洛伊德白日夢理論的深刻影響,但這種影響并不簡單地表現(xiàn)為繼承與運用,而是體現(xiàn)為對弗氏精神分析的系統(tǒng)性批判改造,以此來服務于自己的希望哲學構建。布洛赫對夢做了烏托邦化的解釋處理,賦予弗氏“白日夢”全新的活力內涵,使之成為與馬克思主義理想維度的對接窗口。布洛赫的希望哲學試圖實現(xiàn)精神分析的烏托邦化,其對弗氏“白日夢”的批判、審視與改造可以提煉總結為以下四層邏輯的遞進展開。

一、夢的動力源:“性本能”還是“饑餓本能”?

弗洛伊德將廣義的性本能沖動(力比多)規(guī)定為人之存在的本質依據(jù),將外在環(huán)境壓抑下的性能量轉移(升華)視為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動力源泉,將個體成長過程欲望滿足的固著阻滯理解為心理與精神疾病的生成原因,其理論體系因而可被理解為一種性驅力心理學。布洛赫承認性本能沖動作為人類基礎需求的重要地位,但他只視其為人類多種綜合性本能沖動之一,因而真正規(guī)定了人的“沖動存在本質”的不是單維的性沖動,而是綜合性的“饑餓”(Hunger)沖動。

布洛赫的“饑餓”概念并不具象化地指向人類日常生活中的生理饑餓,而更多地在廣義層面指向人類消除匱乏緊張、獲取生存資料的自我保存渴望。在他看來,人在無法滿足愛情、性和權力欲望時依然可以存活,但如果無法攝取營養(yǎng)、消除饑餓則沒有生存之可能。物質資料始終無法充分供給全人類的合理需求是人類歷史始終存在的社會前提,從呱呱墜地哭喊著等待哺乳的嬰兒到每天拼搏以逃離貧困的成年人,無一不生活在消除饑餓的掙扎努力之中。時至今日,饑餓仍是人類關注的根本性議題,因而人類對饑餓者的同情仍遠比對得不到愛情的青年男女之同情要廣泛深刻。饑餓是比力比多更接近人類沖動本質的基礎性欲望,為消除饑餓而生成的“自我保存”本能是唯一的基本沖動,是“所有沖動本能最后的具體承載”。〔4〕出身中產(chǎn)階級的弗洛伊德無須操心“胃”的問題,因而視“性”為人類的沖動存在本質,這種理解對仍然承受疾苦的勞動人民而言無疑過于奢侈矯情了。

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思想家,布洛赫對人之存在的沖動本質的理解與弗洛伊德的純粹生理性理解不同,其“饑餓”概念兼具人的自然本能色彩和受物質生產(chǎn)條件限制的社會歷史色彩。滿足饑餓欲望的決定性因素是社會物質生產(chǎn)資料的充盈豐富,因而布洛赫仍將經(jīng)濟利益視為決定人之沖動存在本質的根本要素,仍從社會的經(jīng)濟結構入手來探求人類本能沖動之滿足的方法路徑:“沒有什么情愛的歷史觀可以取代經(jīng)濟的歷史觀,性欲及其扭曲無法替代經(jīng)濟及其上層建筑而成為解釋世界的根本方式?!薄?〕歸根結底,雖然人是一種沖動的自然本能存在,但真正決定人的核心本質的依然是馬克思所言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弗洛伊德將人的本質懸設為一種脫離具體歷史條件而存在的純粹生物化人性模型,抹殺了人之存在的社會歷史維度,這是布洛赫對弗氏白日夢開展批判改造、為之注入全新活力內涵的人性論基礎。

總結來說,在布洛赫的觀念體系里,白日夢的動力源是與具體社會歷史條件緊密關聯(lián)的綜合性饑餓渴望,而非純粹生物意義上的單維度性渴望。人類社會之所以會存在白日夢幻想,不是因為人類始終生活在性壓抑的焦慮之中,而是因為人類始終無法在現(xiàn)實社會中獲得充足的自我保存營養(yǎng)、始終生活在物質資源短缺的饑餓焦慮之中。白日夢不是人類變相滿足情欲與權欲的野心幻想,不是被壓抑性本能沖動的實現(xiàn)空間,而是人類千百年來對消滅貧困與艱辛、逃離粗野與平庸、過上溫飽而有尊嚴的生活、創(chuàng)造更美好世界的理想憧憬:“這轟轟烈烈的憧憬許諾人類不再置身歪曲之中,并與其自身所處之世界和所做之勞動和諧一致。但這一許諾并非用布施來搪塞人類,而是促使人靠自己的雙手終結源自匱乏的古老貧困故事。那時,我們聚精會神,聆聽來自未來的愿望之歌。”〔6〕

二、夢的素材源:“無意識”還是“尚未意識”?

基于白日夢的“饑餓”屬性,布洛赫進一步闡發(fā)了其希望哲學的基礎概念:“尚未”(Not-Yet)。“饑餓”所描繪的生命體本能沖動是一種“非有”(Not-Having),但“非有”不是一種既成狀態(tài)的“無”(Nothing),而是一種帶有潛在反向趨勢的“否”(Not)。“否”意味著未被規(guī)定的“空”(Not-There),但它同時包含對“空”的厭惡與恐懼,以及由此而生的擺脫空、消滅匱乏的創(chuàng)造性沖動:“這種對空虛的恐懼乃是原創(chuàng)性的事實因素和確定因素,是強有力的實現(xiàn)因素,是使世界運轉起來的因素,是使事情繼續(xù)進行下去的因素?!薄?〕因此,作為人的沖動存在本質的“饑餓”必然會指向一種發(fā)生學意義上的“尚未”?!吧形础笔浅浆F(xiàn)存、指向未來的理想維度,它蘊含發(fā)自生命本身、面向開放與可能的熱情、活力與沖動,促使世界生成消滅貧困匱乏的美好愿景與心理動力:“‘否’作為‘尚未’穿過并超越已形成的東西。在一再啟程的、未完成世界的前線上,饑餓成為一種巨大的生產(chǎn)力?!薄?〕饑餓使得人類成了一種“否存在”,但也正借助“否”的可能性中介,人類才得以同時成為一種超越饑餓的“尚未的存在”,夢想更美好生活的可能。作為本體論范疇的“尚未的存在”是人之存在的本質維度,但它在馬克思之前的西方哲學史中卻始終沒有得到應有重視,對本質的“回憶”淹沒了對“尚未”的憧憬,哲學陷入了邏各斯主義的旋渦中不能自拔。布洛赫希望哲學的終極愿景即為“烏托邦”正名,向人類哲學視域注入長期被忽視的尚未維度。

從尚未的維度出發(fā),布洛赫對弗洛伊德的“無意識”(潛意識)概念展開了批判,試圖用“尚未”的意識化,即“尚未意識”(Not-Yet-Conscious)來取代作為一種“不再意識”(No-Longer-Conscious)的“無意識”對人之行為選擇的決定性影響,重構白日夢的素材源。

首先,尚未意識與無意識相區(qū)別的第一特質即其指向未來的新鮮性。在弗氏的概念體系中,無意識是人之行為的潛在操控者,是我們已經(jīng)遺忘卻仍然存活的意識沉淀物。過往尤其是童年時的創(chuàng)傷記憶雖然我們已無法憶起,但它們仍然深植于人類的意識底層,構成一種隱性的情結。對這些情結我們并不是“沒有意識”,只是“不再意識”。布洛赫認為,弗氏無意識雖是白日夢的原材料供給倉,但它供給輸出的都是遠古回憶的陳舊碎片瓦礫,絲毫沒有新鮮的生命活力:“弗氏之夢,源自對過去的每一絲感官,它抓住過往的無生命的記憶碎片,將當下腐蝕分解為‘本性’趨勢的刻板重復?!薄?〕弗氏之無意識將人類行為的潛在支配框定在歷史的陰霾記憶里,相反,既然饑餓生成了“尚未”這一指向未來的人之存在的本質維度,真正為白日夢提供核心素材、真正在潛移默化中主導人類行為選擇和歷史走向的,就不應是來自遠古時代的無意識,而應是來自未來的尚未意識:“未來之夢能夠生產(chǎn)分娩出世界未有之物,而作為一種預知將臨的意識模式,尚未意識對這一分娩負責。在此,主體覺察到的不是霉味充斥的地下酒窖,而是清晨的新鮮空氣?!薄?0〕尚未意識同樣源源不斷地為人類的白日夢供給原材料,但它本身是一個無邊界的供給倉,其所輸出的不再是陳舊的記憶瓦礫,而是打破“既在”的新鮮幻想。尚未意識喚醒了人的沖動存在本質,牽引著人類生成超越饑餓限制的內在動力,牽引著歷史生成開放綿延的新鮮活力,牽引著白日夢從無意識的遠古地穴中伸出頭來,朝向無限的可能未來:“我們能夠看見,尚未意識不僅預見了天才們的偉大發(fā)現(xiàn),還預見了每個普通人都能看見的航行地平線,這是我們居住其中的烏托邦空間。”〔11〕

其次,由尚未意識所編制的白日夢褪去了弗氏白日夢的純粹非理性色彩,擁有了清醒、自主和理性的自我。如前所述,弗氏將白日夢的運轉機理與夜夢對表,認為白日夢中的自我同樣處于混沌化的松散意識狀態(tài),不能區(qū)分幻象與真實,如此才使得被壓抑的本我在偽裝中得到發(fā)泄釋放。但在布洛赫看來,經(jīng)過尚未意識的素材供給,白日夢中的自我始終保持著與現(xiàn)實世界的清醒關聯(lián),始終控制著夢中的飄浮意象,而不會被本我之意象所控。在基于無意識的白日夢中,自我被動地接受童年時創(chuàng)傷、虐待或自卑情結的操控擺布;但在基于尚未意識的白日夢中,自我主動地想象和尋求既定現(xiàn)實之外的另一種可能,帶有明顯的自主意志:“然而,所有根本性變革只有在白日夢中存在一個未改變的清醒自我時才能成為可能。更確切地說,只有在白日夢中的自我通過烏托邦來強化自身及與自身相稱之物時才能成為可能?!薄?2〕弗氏白日夢的“陶醉”會降低自我的意志機能,使之陷入欲望沉淪、逃避現(xiàn)實的幻覺滿足之中;但布氏白日夢的“陶醉”則是一種帶有自主意志的陶醉,它讓人熱情洋溢地直面過去、自由奔放地創(chuàng)造現(xiàn)在、浮想聯(lián)翩地憧憬未來。布氏白日夢的憧憬想象不是欲望膨脹的夸大妄想,不是逃避現(xiàn)實的安慰自欺,而是對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有約束、有原則、有規(guī)劃的共同愿望??傊字畨糁械淖晕覒蔷邆淝逍炎晕乙庾R的積極能動之自我,而非混沌無意識的消極被動之自我。

綜上,布洛赫從“新鮮”和“清醒自我”這兩個尚未意識的重要特質出發(fā),對弗洛伊德的無意識體系展開了系統(tǒng)而深刻的批判,試圖使尚未意識取代無意識而成為真正決定人類行為選擇的潛在支配力量,重構白日夢的素材來源,為其希望(烏托邦)哲學的構建鋪墊空間場域。

三、夢的解析:“退行”還是“前進”?

既然人的白日夢的真正來源是尚未意識而非無意識,那么夢的解析方式就應發(fā)生根本性轉變。如前所述,在弗氏看來,白日夢與夜夢都是無意識中被壓抑過往情結的偽裝表達和幻想補償,因而釋夢的路徑在個體層面是對過往尤其是童年記憶景象的回歸,在人類集體層面則是對圖騰禁忌等原始人類遺產(chǎn)的回歸:“我認為,對史前人在各個方面遺留下來的痕跡的了解,是我們能解釋他在每一個階段上的進化所必備的條件?!薄?3〕無論是弗洛伊德對性欲望壓抑下的固戀情結的挖掘,還是阿德勒對權力欲望壓抑下的自卑情結的分析,抑或是榮格對陶醉沖動壓抑中的原始氏族“原型”的回憶,都是一種面向陳舊記憶的追溯。針對此,布洛赫將弗氏白日夢的釋夢路徑定義為“退行”(Regressionen),認為弗氏夢的解析不過是對遠古遺忘記憶的精神考古,缺少注視未來的超越維度,因而也必然無法以精神分析來實現(xiàn)對“尚未存在”這一真正人性的碰觸:“人們把某種‘退行—基礎’當作醫(yī)學和道德來贊揚,而對于這種退行—基礎來說,一切人性都重新變得陌生了?!薄?4〕

相比之下,當白日夢的來源從無意識轉變?yōu)樯形匆庾R時,對夢的解析路徑也就應從“退行”轉變?yōu)椤扒斑M”:“必須把想象規(guī)定為一種前進性的想象,以便提防源自古代神話想象根據(jù)的一切圖像、比喻和象征,因為這種想象本身只具有中學智力水平。”〔15〕在對白日夢的退行化解析中,歷史的視野是封閉的、陰暗的、隱藏的、完結的意識空間,但在對白日夢的前進化解析中,歷史的視野是開放的、光明的、生機的、擴張的意識空間。因而從某種意義上說,對白日夢的解析方式折射著人類看待歷史本質的態(tài)度視角。弗氏對夢的退行化解析與人類哲學史幾千年來對“本質”的邏各斯主義理解相一致,即他們都默認地將本質框定在“從何而來”的范疇內,都是在“回憶”本質。但恰恰相反,人類歷史的真正本質卻是位于“向何而去”的未來向度中,位于世界進程的“前線”(Front):“人與過程,確切地說,主體與客體處于辯證的、物質的過程之中,因而同樣處于前線。為戰(zhàn)斗的樂觀主義提供的場所無非是前線的范疇所敞開的場所?!薄?6〕只有將“本質”從“從何而來”的視野中解放出來,以前進的路徑對白日夢開展全新解析,才能使人類文明歷程從沉湎往事的本能壓抑史轉變?yōu)槌蛭磥淼臑跬邪罨孟胧?,才能在瞭望“前線”中賦予“本質”指向未來的青春視域,才能發(fā)現(xiàn)白日夢的本質屬性:希望。

為將這種前進化的夢的解析方式具體化,布洛赫用文學化的筆觸對人一生中多種多樣的“小小白日夢”做了精致的描繪分析:嬰兒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刻就開始了尋求、渴望和呼喚,因而我們每個人都是“空虛地開始”;孩童時期我們想當?shù)案獾陰煾?、糖果店老板和曠野獵人,想掌控各色斑斕的小動物,我們毀壞舊物件、渴望新禮物,我們沉浸在充滿幻想的游戲之中;少年時期我們通過繪畫城堡、海島等隱秘空間來構筑自己的藏匿之處,我們渴望逃離學校、家園和父輩的平庸生活,向往充滿神秘色彩的遠方;青年時我們對異性和荷爾蒙氣息懷揣著無限的好奇,對藝術抱有極大的熱情,我們追求英俊與美麗,也因此而愛慕虛榮;中年時期我們不再抱有超人、夢之船、艦隊司令的浪漫夢想,而是沉迷于花樣翻新的縱情聲色與珠光寶氣的物欲潮水中;老年時期我們對舒適安逸的要求日益增加,但依然有著重獲青年時代的朝氣與力量的強烈愿望……布洛赫對人生不同階段的白日夢的具象化描繪為我們提交了一份每個普通人一生的“夢想報告”,使以尚未意識為基礎的白日夢成了貫穿人生始終的精神主題,進而在感性層面上印證:釋夢的真正路徑是“前進”而非“退行”。

更為重要的是,只有當白日夢遵循前進的解析路徑時,藝術的功能才能獲得質的改善。前已述及,弗氏將白日夢界定為藝術之前兆,認為藝術使被現(xiàn)實世界壓抑的力比多能量在偽裝升華中獲得了替代性滿足。在這一理解下,藝術淪為一種面對現(xiàn)實壓制的無奈嘆息,一種“偷偷摸摸”的安慰補償,一種短暫狂歡的精神麻醉。藝術是喪失了現(xiàn)實批判與超越維度之“酒”,而非治療現(xiàn)實痼疾、促進機體革新之“藥”。著眼于此,布洛赫對不同歷史時期的繪畫、雕塑、陶瓷、建筑、戲劇、音樂、文學等多重藝術形式展開細膩分析,以此證明,真正構成藝術內核的不是來自過去的壓抑欲望,而是來自未來的憧憬幻想:“在藝術發(fā)展史上,巴洛克式的櫥柜可能包含著比佩魯吉諾的甜美畫卷更多的杰出幻想與美學特征。我們在藝術中發(fā)掘了超越狹隘實用定位的未來語境,這一語境在社會層面主導著藝術意義及其風格的形成,因而優(yōu)于一維的、保守的藝術裝飾?!薄?7〕無論什么樣的藝術形式,無論處在怎樣的歷史時期,藝術作品都包含著人類對更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更美好世界的展望,都承載著超越既定現(xiàn)實壓制的改造力量,都預先推定著世界紛繁變化的可能性方向。因此,必須將白日夢的釋夢路徑從“退行”轉換為“前進”,將藝術的核心范疇從“力比多”轉換為“烏托邦”,如此才能使作為白日夢之實現(xiàn)載體的藝術重獲驅逐黑暗、迎接破曉的青春力量:“無論是只擁有一個充滿瘋狂想法的腦袋,還是真正擁有低音中提琴的青春天空,藝術創(chuàng)作之夢永不止息?!薄?8〕

在以尚未意識取代弗氏的無意識而使之成為白日夢的真正素材源后,布洛赫進一步用“前進”取代“退行”而使之成為白日夢的真正解析方式。通過對弗氏精神分析的批判性改造,藝術的社會功能獲得了先鋒化的全新定位,人類歷史的哲學本質獲得了逆向化的視域重構,這些都成了布洛赫希望(烏托邦)哲學的重要構成要素,也奠定了其重構白日夢滿足之路的理論前提。

四、圓夢之路:“幻覺化滿足”還是“具體的烏托邦”?

在弗氏的理論體系中,社會現(xiàn)實(超我)的壓抑使本我沖動不具備真實滿足的條件,因而本我只能以白日夢的幻想形式來獲取虛假滿足。因此,弗氏之白日夢僅能依憑意識系統(tǒng)來實現(xiàn)“圓夢”,在現(xiàn)實層面上不具備付諸實踐的可能性。但在布洛赫看來,人類的白日夢并非僅僅停留在主觀幻覺層面的虛妄設想,它有著深植于客觀實在之潛在趨勢的堅實根基,它本身就包含以具體可行的方式超越現(xiàn)實、付諸行動的能動維度:“白日期盼之夢無需挖掘與解釋,只需基于其自身能力的矯正與具體化。易言之,與夜夢相比,白日夢原本就不擁有過程化的手段,它真正擁有的是目標以及朝向目標行動的能力。”〔19〕白日夢為人類設置了一個遙遠卻又看得見的地平線,激發(fā)著人類以永遠在路上的姿態(tài)持續(xù)前進。在腳踏實地的前進中,人類的每一個腳印都既是曾經(jīng)的地平線又是新的起跑線,每一次抵達都既是圓夢又是造夢,白日夢因而與現(xiàn)實存在漸漸同一,希望因而與理性漸漸同一,烏托邦因而褪去了虛幻縹緲的色彩,成為了“有希望的希望”,即“具體的烏托邦”。

“具體的烏托邦”是布洛赫為烏托邦正名的重要支點。在布洛赫的觀念體系中,烏托邦不應被狹隘地理解為脫離實際的抽象空想,人應當看見其內在蘊含的人之存在的本質屬性,這是解開世界秘密的全部線索。烏托邦存在于歷史過程的前線,它是人類穿越黑暗、眺望遠方的最強的望遠鏡,但只有當它成為一種“客觀的、現(xiàn)實的可能性的尺度”時,才能轉化為改變世界的現(xiàn)實力量。“沒有夢想與現(xiàn)實的交匯點,夢想只會是抽象的烏托邦,而現(xiàn)實只會淪為瑣碎的奴仆。人類邁步前行的烏托邦能力是這一交匯點的創(chuàng)造者,它與人性內部與外在世界中定向超越具體存在的真實潛能緊密相關?!薄?0〕具體的烏托邦讓人傾聽來自遙遠未來的偉大呼喚,同時也讓人憑借艱苦的實驗性勞動站立于腳下的現(xiàn)實土壤;具體的烏托邦既與“尚未的存在”具備同樣的意義,同時也不缺乏對“當下的存在”的關注,它能夠激發(fā)人不滿于既在給定的革新欲望,用行動將更美好的世界變?yōu)楝F(xiàn)實;具體的烏托邦打破了世俗對烏托邦“草率沖動”“抽象空想”“脫離實際”的刻板描繪,因為它具備了超越現(xiàn)實存在的具體化能力。

因而對布洛赫而言,具體的烏托邦就是社會主義的哲學本質,也是其希望哲學與馬克思主義相關聯(lián)的重要橋梁:“社會主義乃是具體的烏托邦的實踐?!薄?1〕社會主義作為一種具體的烏托邦展現(xiàn)了“尚未”在具體中浮現(xiàn)的理想,它既以主體能動性的人本維度來為人類造夢,也以客體必然性的科學維度來為人類圓夢。在這個意義上說,白日夢的圓夢之路,即社會主義的實現(xiàn)之路,既不存在于“從烏托邦走向科學”的實證主義“反烏托邦”中,也不存在于“從科學走向烏托邦”的“不成熟的烏托邦”中,更不存在于追溯遠古記憶瓦礫的純粹“幻覺化滿足”中,而是存在且僅存在于主體幻想與客體現(xiàn)實交織同一、烏托邦與科學同頻共振的“具體的烏托邦”之中。具體的烏托邦不是純粹的浪漫主義幻想,而是腳踏實地的勞動與斗爭實踐,正如馬克思所言:“工人階級并沒有期望公社作出奇跡。他們不是要憑一紙人民法令去推行什么現(xiàn)成的烏托邦。他們知道,為了謀求自己的解放,并同時創(chuàng)造出現(xiàn)代社會在本身經(jīng)濟因素作用下不可遏止地向其趨歸的那種更高形式,他們必須經(jīng)過長期的斗爭,必須經(jīng)過一系列將把環(huán)境和人都加以改造的歷史過程?!薄?2〕

結語:對布氏“白日夢”的批判性審視

綜上,布洛赫用“饑餓本能”取代“性本能”,在人性論層面完成了對弗氏白日夢之動力源批判;用“尚未意識”取代“無意識”,在意識結構層面完成了對弗氏白日夢之素材源批判;用“前進”取代“退行”,在哲學“本質”層面完成了對弗氏白日夢之解析方式批判;用“具體的烏托邦”取代“幻覺化滿足”,在現(xiàn)實實踐層面完成了對弗氏白日夢之實現(xiàn)方式的批判。經(jīng)過“饑餓—尚未意識—前行—具體的烏托邦”這四層邏輯的遞進展開,布洛赫試圖實現(xiàn)對弗氏白日夢的批判改造,將烏托邦精神注入弗氏精神分析,為構建自己的希望哲學體系提供關鍵支持。因而在某種意義上說,布洛赫對弗氏白日夢做了烏托邦化的解釋,試圖構建一種烏托邦化的“精神分析”。

在對弗氏白日夢的批判改造中,布洛赫將“希望”這一白日夢的本質屬性導入哲學的本體論范疇,將“烏托邦”“夢想”“尚未存在”導入歷史唯物主義的分析框架,試圖在不改變“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理論前提下闡釋主體能動性的可能性空間,為馬克思主義注入“夢”的靈動因子,喚醒被“經(jīng)濟決定論”“歷史宿命論”所窒息的憧憬渴望和革命激情。布洛赫用極具詩意的話語體系搭建了“希望”與社會主義之間的橋梁,在這一過程中,人之批判與超越的烏托邦精神得到了肯定激活,歷史唯物主義的概念范疇得到了重構闡釋。

然而,綜觀布洛赫的理論全景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具體的烏托邦”并不真正具備在具體層面實現(xiàn)其“具體”的現(xiàn)實抓手,反而跌入一種學院派的浪漫主義抽象旋渦。對夢之語境的偏重強調與形而上學構建無疑會成為唯心主義入侵的重要窗口,在現(xiàn)實實踐層面削弱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和戰(zhàn)斗性。因此,布洛赫對歷史唯物主義范疇的詩意重構雖在一定意義上豐富了馬克思主義的感性張力,卻也蘊含背離歷史唯物主義精神真諦的潛在可能?;趬艋谜Z境的“具體的烏托邦”是一種口號上的“具體”、實踐中的“抽象”,正如科拉科夫斯基所言:“作為一位哲學家,他應被稱為不負精神責任的鼓吹者。不能說他發(fā)明了烏托邦,更不用說‘具體的’烏托邦了;我們舒心地從他的著作轉向傅立葉的帶有奇妙特性的‘抽象’烏托邦。布洛赫只不過敦促我們要具有烏托邦思想,并推測一個他自己并不試圖描述的未來?!薄?3〕

但無論如何,布洛赫作為早期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人物,其對精神分析的批判關注要早于賴希、阿多諾、弗洛姆、馬爾庫塞等人(布洛赫對精神分析的批判與吸收最早可追溯至1923年出版的The Spirit of Utopia一書,而賴希等“弗洛伊德主義—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對精神分析的吸收則普遍開始于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因而可以說,布洛赫開創(chuàng)性地將精神分析的夢之元素吸收融入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視野與理想維度,為精神分析與馬克思主義的碰撞交匯吹響了前奏,也為“弗洛伊德主義—馬克思主義”等理論思潮鋪墊了基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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