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艷, 毛淑玲
(1.遼寧師范大學 學報編輯部,遼寧 大連 116029;2.遼寧師范大學 法學院,遼寧 大連 116081)
在信息社會,人們的實際生活及網絡空間與大數據緊密相連,大數據技術與方法給各領域帶來許多新的機遇和挑戰(zhàn),司法領域也不例外。這不僅表現在社會公平正義的提倡、司法能動性的發(fā)揮以及法治新秩序的建立方面,也表現在法官司法能力的提升、司法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司法機關與社會公眾的良性互動等方面。這就需要法官順勢而為,積極轉變工作思維,也需要法院的審判與管理工作積極做出應對。
大數據背景下,法官的思維轉變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由注重因果關系轉向注重相關關系,由注重定性分析轉向注重量化分析,由注重演繹推理轉向注重概率與歸納方法。
“大數據從改變我們的思維方式開始,引發(fā)思維大變革,且產生人們認為的‘大數據思維’?!盵1]科學研究依賴于數據的分析和管理,大數據技術為科學研究提供了新的發(fā)展范式,即科學研究可從大量的數據中探尋未知的研究領域。
就法官庭審而言,庭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圍繞著事實認知進行的,然而,客觀意義上的案件事實早已隨時空變遷而不復存在。在很多時間里,法官就像是歷史學家或考古學家,為了尋求事實真相,他(她)需要在一系列物證、書證和各類陳述中不斷穿越。通常而言,無論是在證據的審查判斷環(huán)節(jié)還是在運用證據對案件事實予以認定的環(huán)節(jié),法官都會依據因果關系理論進行推理。因果推理雖然是可靠性程度最高的關于事實的推理方式,但因果推理也不過是基于事物的慣常結合而做的習慣性聯想。在大數據時代,數據分析是針對互聯網海量數據間相關關系的實證性研究,是一種經驗性工作[2]。所以,法官運用大數據技術進行證據推理的過程實際上也是主觀經驗的判斷過程。
同時,在大數據背景下數據具有變化快速、格式多樣和結構易變等特征,借助數據計算法則和計算能力,事物之間的聯系通過相關性搜索可列入量化數據分析的范疇,于是與案情有關的海量數據就會擺在法官面前,法官可能會同時處理涉案的所有數據,而不只是隨機采樣的數據。正是由于有了更多的數據,法官可以從混雜、不精確的證據材料中進行證據的甄選。在某些類型化案件中,法官在分析和使用這些數據時,更多關注的是事物間的相關關系而不再是探求個案的因果關系。
依據完整的因果關系知識能夠進行確定性的預測,但由于實踐中完整的因果關系知識往往難以獲得,這就使得依據完整的相關關系進行預測成為必要。由于強相關關系下不同的可能性之差較大,依據強相關關系得出的概率預測更接近于確定性的預測,因此強相關關系在預測中的作用更大。此外,獲得相關關系通常不需要對任何變量有所控制,而是讓所有變量不受任何人為因素的干擾而自由地變動,在易于實現的控制下以統(tǒng)計法來完成;而欲獲得因果關系時情況則不同,因果關系的尋求須采用實驗法,當兩個事物本來就沒有因果關系時,或所要求的變量控制無法實現時,或當因果關系的條件不具備時,確認因果關系的努力便會宣告失敗。正是由于相關關系較之因果關系的這些優(yōu)越性,使得其在各種社會研究中被廣泛應用。
許多傳統(tǒng)研究方法諸如法律解釋、法律論證、法律推理、價值考量等經常被法官在司法裁判中運用,這些研究方法具有較強的可操作性,可以幫助法官認定案件事實、辨析和選擇適用法律規(guī)范,甚至可以幫助法官做出裁判。但是,這些研究方法中的大部分都不是量化分析法,都是在數據資料可能不夠充分的情況下先確定裁判結果的性質,即直接或間接指向裁判結果。這些方法強調研究者的經驗與思維力度,但在某種意義上缺乏足夠的科學性與準確性[3]。
在大數據時代,計算機硬件的更新、存儲空間的增大、云計算能力的提高,使我們具備了以往任何時代都沒有的數據收集和處理能力,基于海量數據的量化分析便成了主要的分析手段?!耙黄鸢讣臄祿赡苁菬o序的,一年的數據、一個地區(qū)的數據也看不出太多的章法,但隨著跨年度、跨地區(qū)的數據越來越多,群體的行為特點就會在數據上呈現一種‘秩序、關聯和穩(wěn)定’,更多的規(guī)律將浮出水面?!盵4]大數據分析方法是基于相關關系而進行的對群集現象的搜集、記錄與建模,它撇開了因果關系的定性分析,呈現點狀、預測和量化的認知結構,這對法官方法層面的思維模式產生了不小的沖擊。
相較于小數據時代對數據精確性的追求,大數據時代更注重數據的全面性和多樣性。數據不同于數字,它是動態(tài)的、成片的,以不間斷的“流”的形式存在。司法機關的“數據辦案”就是在定量分析數據的基礎上進行的。美國交管局(NHTSA)很早就依據數據進行管理,如對交通肇事案依據同比、環(huán)比方法進行統(tǒng)計和原因分析,依據一定時段內各類事故的有關數據來考察汽車安全性能的提高系數,從出臺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來考察政策性引導與管理的目標與收益。同理,如果我們能夠細化每一案(罪)中行為人、發(fā)生原因、實施情節(jié)、證據特點等要素,就能幫助法官進一步挖掘事實的真相。法官思維模式從注重定性分析到注重量化分析的轉變,對于司法機關如何準確地把握犯罪趨勢、制定相關的預防懲治政策,進而有效地打擊犯罪、維護社會穩(wěn)定,無疑具有很大的積極意義。
傳統(tǒng)科學研究的思維方法強調在觀察分析的基礎上提出問題,做出假說,再根據假說進行從一般到個別的演繹推理,最后通過實驗來檢驗推理,得出確定性結論。在大數據時代,由于信息量大而豐富,科學研究往往通過分析大而全的數據歸納出共性特征,從而做出概率性、可能性推斷或得出非確定性的結論。
概率實際上是可能性的定量統(tǒng)計。就大多數證據而言,它們對案件事實的證明都不是必然的演繹證明,而只是一種歸納,是一種可能性的推測。可能性有大有小,大到近乎必然,小到近乎不可能。我們運用概率邏輯的知識,就能對這種可能性進行定量的分析。法官對案件事實的認定除了司法認知外通常有兩種方法:證據證明與司法推定。證據證明中的間接證據證明與司法推定原理相通,需要運用概率理論?!案怕省痹谒痉▽嵺`中被稱為“置信度”。美國早在20世紀中期就出現了運用概率理論認定案件事實的判例,后來還成立了一個專門的學術團體——貝葉斯證據論壇來討論有關問題。在我國法學理論及實務界,概率理論應用的領域極其有限,“概率”這一概念往往只被用于對證明活動進行評估,而不是證明活動本身。概率理論能夠揭示證據與案件事實之間的數量屬性和邏輯關系,能夠為司法證明提供一套相對嚴密的數理標準,能夠讓間接證據證明與司法推定這些事實認定方法獲得可以量化的科學依據,這樣就會使裁判更加令人信服,對于公平與效率價值的實現大有裨益。
大數據時代通常運用概率說話,而不是執(zhí)著于確鑿無疑的結論。運用概率理論進行統(tǒng)計分析的思維方式在預防犯罪、把握犯罪的發(fā)展趨勢方面具有獨特的作用。與此同時,海量數據也會使個案的邏輯研究讓位于統(tǒng)計性的實證研究。
在當前以審判為中心的司法體制改革的大背景下,大數據理念的樹立及大數據方法的運用為法院審判與管理工作的轉型和升級提供了契機。
首先,有利于保障類似案件類似處理即同案同判,提高司法公信力。公正是司法的最高追求,而公正之精髓在于平等,平等在司法領域的一個重要面向即為同案同判[5]。大數據時代的突出標志之一——相關分析法,能夠減少因時空差異而導致的案件信息不對稱,對相似案例自動關聯,進行多維度對比分析,從而智能化協(xié)助法官辦案,減少主觀因素的影響,為同案同判提供了便捷路徑。目前,最高人民法院設立的法信數據平臺主要使用兩個大數據引擎:裁判剖析大數據引擎(LD)和同案智推大數據引擎(SP)。從運作模式來看,先由LD 大數據引擎對既有文書進行多維度的組合和剖析以生成數據,再利用SP大數據引擎的聚類分析和智能排序功能,計算個體或變量之間親屬關系的統(tǒng)計量,以實現法律事實的比對、法律關系的匹配、法律依據的核校以及裁判量刑的參照[5]。
其次,有利于實現網絡輿情的有效管理。司法裁判既要注重法律效果,也要注重社會效果。網絡輿情是當下民意表達的重要方式,也是影響司法的重要因素,因此,對網絡輿情有效掌握并合理管控和利用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目前,網民可以使用的社交軟件種類多樣,網民對社會事件、熱點問題發(fā)表看法、進行評論和轉載的過程會產生大量的網絡輿情數據,這些數據數量巨大,類型繁多,且大多以文本、圖片、音視頻等非結構化形式存在,給傳統(tǒng)的數據處理技術帶來了巨大挑戰(zhàn),而大數據技術則為此提供了有效的處理手段。同時,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也改變了網絡輿情分析的內容和方式,利用大數據相關理論和技術可以提高網絡輿情分析的準確度和精確度[6]。大數據不僅使案件的網絡輿情分析變得更為直觀明了,而且在網絡輿情事件的處置中,通過采集貼吧、論壇、微博、微信等中的數據,可透過數據表象揭露其背后的社會動態(tài),從而為案件的辦理提供決策參考。
再次,有利于拓展警務運行思維,創(chuàng)新犯罪預測工具。大數據技術由于引入了相關性指標對數據庫中的所有數據進行分析,法官幾乎可以對所有的樣本進行量化分析,運用歸納總結的思維模式,能夠迅速發(fā)現同類案件的規(guī)律及不同案件間的關聯,從而對案件的走向做出較大概率性的判斷。同時,數據分析可以幫助律師和當事人窮盡各種經驗性的可能對判決結果進行預測,從而更好地進行成本—收益分析。
在眾多影響審判管理結構更替的變量中,效率無疑是至關重要的一項。在大數據時代,強大的信息技術平臺逐步解構了傳統(tǒng)的審判管理模式,豐富了審判管理的路徑和手段,實現了法院日常事務管理與審判活動的智能化,同時,科學精細的業(yè)務分工也提高了審判人員的工作效率[7]。
目前,智能化辦案系統(tǒng)已開始在各地法院普及,包括庭審筆錄音字轉換、合議庭評議音字轉換在內的語音識別技術已經相當成熟,文本信息智能提取、電子卷宗隨案同步生成技術、遠程視頻庭審、提訊和數字化出庭等軟件系統(tǒng)已在一、二線城市漸入常規(guī)化運行。部分法院采用書記員外包服務方式,提高了庭審記錄的效率。大數據技術使得案件在辦理過程中可實現相似案例、法律法規(guī)等自動檢索,并通過當事人關聯案件顯示、輔助計算工具等功能的利用,使得法官辦案更加智能化。
裁判文書是審判工作的成果,也是記錄法官思想和審理過程的載體。目前很多法院已升級了文書智能編寫系統(tǒng),安裝了文書智能校對系統(tǒng),實現了在線“雙屏”編寫裁判文書、查詢卷宗及原審結案文書,可對裁判文書的內容進行自動校對和智能糾錯。通過對上網文書信息的自動屏蔽、自動排版、信息校驗等功能,實現了文書上網“一鍵雙公開”和綜合管理,提高了法官文書制作效率和裁判文書的上網率。同時,全國多地法院都陸續(xù)建立了執(zhí)行信息化平臺,開展網絡查控工作,極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另外,構建司法績效考核系統(tǒng)是大數據管理模式最常見的運用領域之一。通過細化辦案數量、辦案質量與辦案效率等各項指標開展法官業(yè)務考核,對法官可以起到很好的激勵作用。
目前,全國智慧法院已初步形成,智慧法院的核心理念就是以司法需求為導向,內部服務于法院工作,外部服務于社會公眾與社會治理,即提供司法公共服務(1)司法公共服務是指人民法院依據自身特點,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面向社會提供具體的法律保障和法律服務的行為,諸如案件情況、司法程序的告知,法律法規(guī)、司法政策的宣傳,司法建議的提出,等等。。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與轉型,法院的司法公共服務在人們的社會生活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同時,該服務的排他性與非競爭性使得這一關涉社會大眾切身利益的公共服務成為一項社會基礎性需求。
首先,信息數據化使司法公共在線服務成為現實。隨著互聯網的發(fā)展,“在線”已經成為人們日常生活、工作的主要方式,公民信息以數據形式活躍于網絡。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表明,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9.89億人,互聯網普及率達70.4%[8]。這勢必對政府職能部門、社會組織提出改革政務的要求,將傳統(tǒng)的服務平臺搬到網絡上,為社會大眾創(chuàng)設更為快捷、方便的公共服務渠道。2014年8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審判流程信息公開平臺正式上線運行,訪問量日增,說明法院司法服務信息平臺頗受社會公眾的歡迎與關注,法院“在線”服務可使公眾快速、高效獲取相關案件信息,節(jié)約了司法成本,提高了司法效率。
其次,大數據時代為優(yōu)化司法公共服務提供了可能。司法活動每天都在產生各類業(yè)務數據,除庭審筆錄、判決、裁定等與案件直接相關的文書外,還有大量收案、結案、調解、上訴等與社會公眾密切相關的數據。傳統(tǒng)的司法公共服務由于人力資源有限、技術手段欠缺,使得服務內容單一、服務方式貧乏,法院與公眾的聯系僅借助口頭、平面的司法宣傳,數據系統(tǒng)松散閉合,法院很難掌握審判執(zhí)行情況,也很難接收到社會對司法的反饋意見,因此很難形成政策層面的指引。大數據技術建立了龐大的數據整合—延展系統(tǒng),為優(yōu)化司法公共服務提供了技術支持,它將法院與社會公眾的溝通由傳統(tǒng)的單向對話模式轉向互助交流模式,使得法院更有能力注重個體意見反饋和個性化服務需求,在法院與公眾之間建立一種全新的、可定制的司法公共服務樣板,實現雙向型、多渠道的良性循環(huán)交流,從而改善整個社會的司法運行環(huán)境。
任何事物都有辯證的兩個方面,大數據時代機遇與挑戰(zhàn)并存。大數據在對司法活動產生積極作用的同時,也給法院的審判與管理工作帶來一定的挑戰(zhàn)。
1.大數據分析結論的證據屬性仍有待論證與明確。大數據技術從海量的數據中挖掘出有價值的信息,通過對這些信息進行分析,尋找出事物間的關聯性,為人們在相應領域的活動提供依據和啟示,該方法之運用也給司法領域訴訟證據的收集提供了新思路。很顯然,作為一種新的證據手段,大數據分析可以拓展事實認定者證據認知的視角,但大數據分析畢竟不是以嚴密的演繹邏輯體系作為其理論基礎,當下大數據分析的相關性要求也遠低于證據理論的相關性要求,而且大數據分析的定量化特點也使其對結論的精確性要求不高。因此,我國學者多數認為,目前不宜將大數據分析結論直接作為電子證據使用,而僅宜將其作為一種“特殊經驗”。
2.電子數據證據適用規(guī)范仍須細化與完善。從證據收集的角度講,電子數據證據是受大數據影響最大的證據種類。電子數據從生成、存儲到提取和發(fā)揮證明作用,都有區(qū)別于其他種類證據的物理屬性。大數據的海量性特點在電子數據證據上體現得尤為明顯,這就使得電子數據的收集成本較以往更大。同時,訴訟參與人平等獲得或接近電子數據的可能性很小,證據的偏在性特點突出,這就成為電子數據取證中難以解決的結構性問題。另外,在傳統(tǒng)電子取證技術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云取證模式往往跨越多個司法管轄區(qū),導致跨區(qū)域取證難度大,個人隱私受侵、商業(yè)秘密失控的風險系數增加,而電子數據的實質無形性與形式易受破壞性又使得云取證模式獲取證據的真實性認定成為司法活動中的難題之一。大數據技術的發(fā)展需要電子數據證據適用規(guī)范的同步細化與完善。
大數據使得電子證據的獲取渠道廣泛化,而面對各種層出不窮的結構化數據及非結構化數據,相應的電子數據證據規(guī)則就顯得有些遲滯,司法工作人員對電子數據證據本身的可采性標準及效力認定等問題一直存有爭議,電子數據證據的取證、保全、審查、認定等也亟待規(guī)范。
1.以大數據為依托的智慧司法仍處于起步階段。當前,各地法院建立在大數據、互聯網與人工智能基礎上的智慧司法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這為提升審判與管理工作的質效提供了契機,但同時也產生了許多新的問題。首先,全國性法院信息系統(tǒng)尚未建立,各地法院信息系統(tǒng)彼此欠缺兼容性和繼承性,數據從閉合流動到整合開放需要時間。其次,各地法院系統(tǒng)內部的數據資源仍不夠完備,數據化基礎還不夠堅實,大數據戰(zhàn)略所需要的公開性數據基數尚未達到。再次,以大數據為依托的智慧司法,其判決的作出是基于對案件信息的接收、對以往判決信息的梳理,在此,信息系統(tǒng)設計的科學性完全取代了原來程序正義所要求的親歷性,法官審理案件之直接言詞原則受到挑戰(zhàn),同時,基于相關性數據挖掘技術的同案同判效用、法官自由心證原則也受到了沖擊[5]。
2.大數據方法尚不具備普遍適用的可能。作為一種重要的跨學科研究方法,大數據方法在法學理論研究及司法實踐中都越來越被重視,但作為一個新興產業(yè),我國法律大數據的研發(fā)和應用尚處于嘗試階段,部門之間的數據壁壘依然存在,軟件開發(fā)和完善尚在進行中,數據分析環(huán)節(jié)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因此,盡管將大數據研究方法應用于法學是實證研究方法的重要突破,其前景毋庸置疑,但大數據研究方法的作用不能被夸大,更不能對其產生崇拜。大數據及其帶來的量化研究方法不能取代各種傳統(tǒng)的非量化的人文社會研究方法。
3.短期內某些具體問題使用大數據方法還無法有效解決。大數據方法需要強大的信息技術作為支撐。很顯然由于起步較晚,技術缺陷依然是目前我國法院系統(tǒng)信息化建設中的主要難題。在大數據背景下尤其是在當前智慧法院的建設中,一些具體問題往往與制度建設、措施建設相伴而生,可能需要較長一段時間的磨合與完善。比如:由于數據流轉范圍的擴大和頻次的增加,可能造成某些案件的數據被泄露、丟失或篡改,直接影響當事人法益的實現;為提高庭審記錄效率,不少法院采用網絡書記員或書記員外包服務制,這些書記員大多不具備法學專業(yè)知識或不了解庭審規(guī)則,對記錄過程中遇到的具體問題往往不能靈活處理。同時,大數據方法不能依據個案特點做出價值判斷,所以同案同判也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個案的差異性,鉗制了法官自由裁量權的行使。另外,隨著法律人工智能產品的問世與運行,各種大數據司法辦案輔助系統(tǒng)彰顯出很大的優(yōu)勢,但同時也暴露了一些問題,諸如量刑輔助系統(tǒng)、智能視頻審查系統(tǒng)、語音識別系統(tǒng)尚不成熟,證明標準與風險防范系統(tǒng)也需要不斷檢驗和修正。
伴隨著大數據帶來的機遇與挑戰(zhàn),作為司法審判活動主體的法官,其思維模式與工作方法需順勢而為。同時,法院的審判與管理工作也應做出積極的應對。
大數據在給法官及法院的審判與管理工作帶來諸多創(chuàng)新與機遇的同時,也對其產生了不小的沖擊與挑戰(zhàn)。在大數據時代,作為司法審判工作的主體,法官應及時調整思維模式,主動提高信息素養(yǎng),不斷創(chuàng)新和完善工作方法與審案手段。尤其在庭審實質化改革進程中,法官應積極運用數據化信息,在證據審查認定中注重法律與技術的結合,主動咨詢并公開相關專家意見,在判決書的制作中體現大數據時代的特點和要求,對互聯網中的各種新事物保持一定的基礎認知,并能通過法律規(guī)范的適用進行準確概括和認定[3]。
正如霍姆斯法官的名言“法律的生命在于經驗”,不論數據分析的誘惑力有多大,通過研習推理和社會經驗進行的實踐永遠是法律恒常持久的生命[9]?!胺尚畔⑹且环N摻雜著主體性、主觀性、特殊性的意識形態(tài)混合體,要通過人工智能發(fā)現規(guī)律、提煉標準、形成模式,進而預測未來判決,這是一項極具挑戰(zhàn)性與困難性的工作?!盵10]因此,法官在個案審理中的自由心證、能動司法,依然不可能為大數據及依托大數據的人工智能所完全取代。
大數據分析結論的證據能力與證據效力的提升,有賴于結論與事實相關性的提高和滿足,即大數據分析結論所能提供的相關信息或證明的事實與待證事實應具有實質對應性,并且對待證事實的證成具有較大傾向性。同時,要盡可能實現全量數據分析,積累更多的運用場景,不斷增加被歸納對象的數量,使特殊經驗向一般經驗轉化。
解決大數據時代電子數據收集使用中的各種問題,可采取的對策是:首先,應考慮不斷改進技術手段以降低證據收集成本;其次,要盡可能加大訴訟參與人平等獲得或接近電子數據的可能性,改善證據的偏在性結構問題。同時,要同步細化和完善電子數據證據的適用規(guī)范。比如,為保障數據證據的真實性,可考慮制定電子數據鑒真規(guī)則,由證據舉示方承擔證明責任,借鑒實物證據鑒真的通用方法完成鑒真;針對電子數據的特殊性,考慮修正傳統(tǒng)證據的原件理論,在適用標準上以完整性取代原件要求;法官在對電子數據證明力進行評判時,鼓勵聘請專家為其釋疑解惑,提供咨詢意見[11]。
從法院信息化建設的角度講,首先,要逐漸打破地區(qū)法院間的信息孤島局面,強化頂層設計,建設全局化、專業(yè)化、結構化的司法審判信息系統(tǒng);其次,要保障法律數據的充分性與真實性,加強算法的技術研發(fā)與標準檢驗工作;再次,依托大數據平臺讓審判信息與社會其他部門信息實現跨界共享,從而使司法公共服務更加優(yōu)質高效;最后,要考慮法官辦案體驗,加強對法官的技術應用培訓,實現法律與技術的有機結合。
數據開放不等于數據公開。由于法院數據的特殊敏感性,在實現數據開放與共享后,大數據的“4V”特點決定了法院信息統(tǒng)計工作可能出現數據泄露甚或造假問題,因此加強數據監(jiān)管、確保數據安全是當前乃至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智慧法院建設必須重視的問題。
庭審實質化改革的核心要義是進行實質性庭審并公開法官裁判理由。通過對接大數據,一方面,可使部分涉網案件的審判活動突破空間限制,實現全流程線上解決,程序價值得以提升;另一方面,法官通過數據平臺指導性案例的檢索,對承辦的案件進行對比和結論修正,會使個案的裁判結果與社會正義的要求銜接得更為緊密。從通過司法活動規(guī)律化而讓法律本有的社會行為的可預測價值得以實現的角度上講,這種認識上的統(tǒng)一是可以成立的[12]。需要注意的是,傳統(tǒng)的個人隱私在網絡環(huán)境下以數據形式體現,個人數據足以識別個人的一切信息,因此從法院的角度講,在公開的裁判文書中,對不公開審理的案件中涉及當事人隱私的證據描述以法律認定的方式進行必要的刪減[13],這一做法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