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林
潮水漲滿海灣
潮水漲滿海灣。黎明盛放
每一次夢醒,皆如混沌初開。你記錄
然后疑惑:文字與影像能夠留下的
海水亦可以復(fù)制,或者刪除?
而海堤,正朝向光明的碼頭
彎曲成虎鯨銀亮的脊背,
為潮水一次次賦形,為詩
找到沉穩(wěn)而律動的句法。
光,溢出云層,也溢出海平面。
詩不僅僅為幻影造像。
孤獨的海鷗,在詞語無助之處
嵌入一枚黑色的嘆號!
而大地依舊沉重,承載眼淚,
歡笑,果實和灰燼,盛典與苦難。
挖掘機(jī)難以挖掘的,詞語
亦無法窮盡。
還是讓藍(lán)天的藍(lán)盡情傾瀉下來吧!
普世的光輝,不止播撒到屋宇和松林,
也讓冰涼的潮水承接此恩寵,
讓一顆心,上下翻飛的鷗鳥,
及其塔吊,及其孤舟,及其水泥臺階
對于大海堅硬的拒絕和試探。
一任昨天的海水,在一朵朵藍(lán)色上
鑲嵌出白色無望的蕾絲……
也許每個早晨都是同一個早晨,但不是
每一次照耀都會帶給你預(yù)期的溫暖。
有多少詞語的鋒芒被潮水磨鈍,
就有多少夢,不能被這個早晨說出。
所城游記
六個詩人(其中一個是女的)去看大海和古村落
沒騎馬,也沒騎驢。盤山公路上
四十五座的客車像一座大??湛帐幨帯?/p>
女詩人在大海上搖晃,男詩人在大海上睡覺
夢見天空,天眼,天文臺。大鵬在大海上飛
大浪淹沒了賴氏的大宅和大人。
古村落一點也不古:三角梅在門楣盛開
古磚墻縫里苔蘚粘著新抹的水泥。北門廣場
正進(jìn)行自然童書頒獎典禮……
我是否曾在那里,愛上一個五歲的男孩
遠(yuǎn)望過異木棉南美的風(fēng)情?
記憶不可托付,游記也一樣。你看
山水賓館的黃昏已經(jīng)暗沉,另一個夢
剛從平安金融中心鈷藍(lán)色的玻璃上升起——
詩,或者河流
一首詩,有時很像一條河流
從一個詞,一個意象,一種情緒的源頭
沿一行句子流下
途徑大地的現(xiàn)實,風(fēng)云的想象
山石的跌宕阻隔
詩人自己為自己制造的懸崖與波瀾,最終
抵達(dá)入???,而詩不結(jié)束
要求詩人的河流也有一個確定的指向
是不現(xiàn)實的
盡管子彈拋物線的飛行接近直的
但他的詩不是從槍膛出發(fā)
而是從泉眼洶涌,從火眼散射
漫漶,流溢,爆破
沒有方向而到處都是方向
不可言說之物詩人能言說
這是詩的本質(zhì),詩人的本質(zhì)
他不會把一條河流鞭子一樣攥在手里
在虛空中揮來揮去
他展開,是博物志、大陸架、江山萬里圖
卷起是大海的萬寶囊
那里波濤洶涌,深藏?zé)o盡的悲歡
覆水難收之水不是詩之水
水火不容之火也不是詩之火
詩人可以把火鋪在天上,成為云錦
也可以含在嘴里,化為溫?zé)岬拿厶?/p>
他的水無由恣肆又自成一統(tǒng)
詞與物,哲與思,均有其虛擬的航線與隱身的碼頭
他是河流,同時也是大?!?/p>
另一個城市的風(fēng)
是的,我在。
我在這里,
像一聲吟哦,在落日樓頭,
一座亭臺,在群樓的洪流中。
梨花開,我在。
菊花黃,我在。
冰塞川,雪滿山,我還在。
我挽著自己的手,
如同挽著看得見的未來。
我整夜不眠,為了
黑暗中仔細(xì)看清
命運之臉。
我也是一陣風(fēng),
是時間的一個影子。
但我在這個城市的雨里
傾聽
來自另一個城市的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