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存潔
(作者單位:孫中山大元帥府紀念館)
孫中山大元帥府紀念館新入藏《孫文致日本麻次竹二郎函》一封及“大本營緘”信封一個。其中,信封橫10厘米,縱22.1厘米,正面毛筆豎寫“床次先生勛啟”一行;信函共3頁,正文18行(每行結(jié)束,以/為標識),共172字,寫在“大本營公用牋”專用信紙上(每頁橫21.5厘米,縱31.8厘米):
敬啟者:睽隔/光儀,每深企仰。遙承/勛問,與日俱隆,以為頌慰。世界潮/流已為民氣所激蕩,有一日千里之勢。/吾人內(nèi)覘國情,外察大局,惟本互/助之主義,奮斗之精神,以順應(yīng)/趨勢,積極進行。跡其所至,豈惟兩/國人民蒙其幸福而已!/執(zhí)事領(lǐng)袖名流,高掌遠跖,知有/同情。吾國方從事于討賊,文已率/師北伐,以答國人望治之殷。特派李/參謀部長代表東渡,奉候/左右,兼致鄙懷,/訏謨所及,并望/隨時接洽,不勝馳情。順頌/時祜。
此致/麻次先生閣下/孫文/
在信函第3頁的左邊緣,有毛筆填寫的書寫時間“中華民國十三年九月十八日”。該信函有兩種筆跡,除信函作者簽名為孫文本人所為外,正文為他人筆跡,當由他人代為抄寫。那么,這封書信的可真性如何呢?
首先,我們對大本營同一時期使用的信箋作了比對。在孫中山大元帥府紀念館,藏有一封《胡漢民致古應(yīng)芬函》,寫于1924年12月23日。該函有兩頁信紙,這兩頁信紙均為“大本營公用牋”專用信紙,尺寸、信箋上印制的“大本營公用牋”“第 頁”“中華民國 年 月日”等字形字體和顏色,與上述《孫文致日本麻次竹二郎函》使用的專用信紙完全一致??梢娦乱姟秾O文致日本麻次竹二郎函》使用的信紙正是1924年大本營使用的專用信紙,即信紙是為當年原物。
其次,從信函內(nèi)容看,《孫文致日本麻次竹二郎函》與《孫中山全集》第十一卷收錄的《孫中山致粕谷義三函》[1]完全相同,而與《孫中山全集續(xù)編》第五卷收錄的《孫中山致后藤新平函》《孫中山致澀澤榮一函》,[2]除個別字有出入外,也基本相同。這三封書信的書寫時間均是1924年9月18日這一天,表明它們均是孫中山同一天準備的。當時,粕谷義三擔任日本眾議院議長、后藤新平為東京前市長、澀澤榮一為財界巨頭。據(jù)《孫中山全集》整理者介紹,《孫中山致粕谷義三函》是“由廣州大本營參謀長李烈鈞專程送呈”粕谷義三的,收錄在全集里的信函文字內(nèi)容是依“據(jù)廣東省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藏原函影印”件轉(zhuǎn)錄的;《孫中山全集續(xù)編》編者介紹,《孫中山致后藤新平函》是“據(jù)《后藤新平文書》所收原函”轉(zhuǎn)錄的,《孫中山致澀澤榮一函》是“據(jù)《團結(jié)報》1990年11月21日李吉奎《新發(fā)現(xiàn)孫中山函件》(澀澤子爵家所藏)”轉(zhuǎn)錄的。
那么,1924年9月18日這一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據(jù)考,1924年9月江浙戰(zhàn)爭爆發(fā)。孫中山利用這一時機,決定出師北伐,并在韶關(guān)設(shè)北伐大本營。9月13日上午9時,孫中山“偕夫人宋慶齡離開大本營至廣州黃沙車站,10時乘粵漢路花車北上。伴行者有秘書長古應(yīng)芬、會計司長黃昌谷、北伐第二軍軍長柏文蔚、贛軍司令李明揚、高等監(jiān)察廳長林云陔、廣東警衛(wèi)軍司令吳鐵城,以及參軍副官鄧彥華、黃惠龍、馬湘及秘書人員等三十余人……下午4時抵達韶關(guān)車站……孫中山等一行下車后,步行至粵漢鐵路公司養(yǎng)路處,即以該處暫為大本營接待各方人員及代表等?!盵3]從這一天起,孫中山一直在韶關(guān),直到10月30日“與夫人宋慶齡在廖仲愷、汪精衛(wèi)等陪同下,由韶關(guān)返廣州?!盵4]可見,《孫文致麻次竹二郎函》與《孫中山致粕谷義三函》《孫中山致后藤新平函》《孫中山致澀澤榮一函》均寫于韶關(guān)。
1924年9月18日這一天的行程及活動,《李烈鈞將軍自傳》有回憶:“總理時約余商議,余答以中國有事,日本關(guān)系至大,宜加注意。數(shù)日間,總理乃定派大員赴日之計,招余至臥室曰:君前日之言,確有見地,現(xiàn)擬派大員赴日,作聯(lián)絡(luò)、鼓吹、調(diào)查諸工作,君謂誰當其可。余答之曰:‘倉卒之際,略當無見逾者?!偫硭鞗Q定派余赴日。翌日復(fù)召見,授方略與到日本后應(yīng)注意之言行,作長時之談話(時孫夫人宋慶齡尚在座也);復(fù)發(fā)款數(shù)萬。余領(lǐng)諭遂首途赴日。”[5]“翌日”即指9月18日這一天。
孫宏云、莊澤晞在《孫中山史事編年》第十一卷(1924.9-1924.12)“1924年9月18日”條目中作了更為詳細的介紹:“直奉戰(zhàn)爭爆發(fā)后,孫中山就局勢問題約大本營參謀長李烈鈞面商,李答以:‘中國有事,日本關(guān)系至大,宜加注意?!驹?7日,乃決定派遣代表赴日聯(lián)絡(luò),復(fù)召李至臥室籌商,遂決定派李赴日。本日再度召見,授以方略,并為備函,介紹往見日本眾議院議長粕谷義三等人。函稱中山已率師北伐,特派李烈鈞赴日接洽,又謂中日兩國人民應(yīng)‘本互助之主義,奮斗之精神,以順應(yīng)趨勢,積極進行?!盵6]
孫宏云、莊澤晞還在注釋里作了補充說明:李烈鈞“后將孫中山所備同一內(nèi)容的信件分別送給日本眾議院議長粕谷義三、東京前市長后藤新平、財界巨頭澀澤榮一等。李自述此行目的在叩問日本朝野名士、各政黨對中國有何真正意見,同時觀察日本一般國民心理之趨向,以加強東方民族之團結(jié),謀圖遠東之和平,而未提及日本輿論所猜測之借款、獲取武器等事。李在日本期間,先后會見了加藤首相、粕谷議長、高橋農(nóng)相、上原元帥、田中及福田兩大將,以及政友會總裁床次竹二郎、澀澤榮一、頭山滿等有力人物。日本政界人物對李多取敷衍態(tài)度,李氏此行雖探得日本大體上有援助反直系軍閥之意,但他準備好的意見,日本方面卻連十分之一的轉(zhuǎn)達機會也沒有給他。11月13日,李烈鈞受孫中山電召返抵上海?!盵7]
據(jù)此可知,1924年9月18日,孫中山再次召見李烈鈞,決定派他東渡日本,“作聯(lián)絡(luò)、鼓吹、調(diào)查諸工作”,當時宋慶齡在場。李烈鈞東渡日本,帶去數(shù)封孫文簽名內(nèi)容完全相同的信函,分別會見加藤首相、粕谷議長、高橋農(nóng)相、上原元帥、田中和福田兩大將,以及政友會總裁床次竹二郎、澀澤榮一、頭山滿等。李烈鈞回憶,“日本老友甚多,如頭山滿、犬養(yǎng)毅、白浪滔天、床次竹二郎諸人者,皆彼國之賢達,與總理夙相契厚者?!盵8]可見《孫文至麻次竹二郎函》是李烈鈞帶去日本送呈前述日本政界賢達信函中的一封。
目前我們雖然尚未弄清《孫文至麻次竹二郎函》的正文抄寫者是誰,但是這封新見的信中透露出來的歷史信息無疑是十分珍貴的,不僅重現(xiàn)了這一段對歷史進程有較大影響的事情,而且有幸讓我們鑒賞了中山先生的簽名,同時也解決了史家們在轉(zhuǎn)錄這封信函內(nèi)容時造成的個別錯字等問題,其意義不容低估。
注釋:
[1] 廣東省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中山大學(xué)歷史系孫中山研究室合編:《孫中山全集》第十一卷(1924.9-1925.3)。北京:中華書局,第79頁,1986。
[2] 周興樑編:《孫中山全集續(xù)編》第五卷(1924.8-1925.3)。北京:中華書局,第133-135頁,2017。《孫文致日本麻次竹二郎函》中的“覘”“訏”二字,是正確的,而《孫中山致后藤新平函》將“覘”字寫成“觀”字,以及《孫中山致澀澤榮一函》《孫中山致后藤新平函》將“訏”字寫成“訐”字,均誤。因為“覘”的意思是“偷偷地看”,“觀”的意思是“看”,“訐”的意思是“揭發(fā)別人的私短處”,“訏”的意思是“大”,“謨”的意思是“策略、規(guī)劃”,很顯然“訏謨”是解釋得通的。
[3][4][7] 孫宏云、莊澤晞著:《孫中山史事編年》第十一卷(1924.9-1924.12)。北京:中華書局,第5700、5878、5728頁,2017。
[5][8] 李烈鈞撰:《李烈鈞將軍自傳》。北京:中華書局,第90-91頁,2007。
[6] 孫宏云、莊澤晞著:《孫中山史事編年》第十一卷(1924.9-1924.12)“1924年9月23日”條,第5727-572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