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慎獨工夫上,湛甘泉起初接受了朱子“獨知”論述,但隨后即強調(diào)“獨者”是“獨知之理”,并最終提出“獨體”概念,它是“未發(fā)之中”“天德”“極”。“獨體”概念的提出不僅將對陽明學(xué)流弊的批評提高到了一個新高度,對后續(xù)的心學(xué)的發(fā)展也產(chǎn)生了深遠的歷史影響。
關(guān)鍵詞:湛甘泉;獨體;獨知;王陽明;劉宗周
中圖分類號:B2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22)01-0001-08
一、“嶺學(xué)”與“越學(xué)”的互動
陳獻章(字公甫,號石齋,人稱白沙先生)的“嶺學(xué)”與王陽明的“越學(xué)”是明代心學(xué)兩大學(xué)脈。黃宗羲在《明儒學(xué)案》中云:“有明之學(xué),至白沙始入精微。其吃緊工夫,全在涵養(yǎng),喜怒未發(fā)而非空,萬感交集而不動。至陽明而后大,兩先生之學(xué)最為相近?!盵1]兩大學(xué)脈不僅在為學(xué)進路上最為接近,在學(xué)術(shù)傳承上亦有共同的源頭:白沙師事吳與弼(字子傅,號康齋),王陽明早年曾問學(xué)于婁諒(字克貞,號一齋),婁諒亦師承吳與弼。作為陽明心學(xué)盟友,白沙弟子湛甘泉在王陽明擺脫“五溺”(初溺于任俠之習(xí),再溺于騎射之習(xí),三溺于辭章之習(xí),四溺于神仙之習(xí),五溺于佛氏之習(xí))的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影響。顧應(yīng)祥(字惟賢,號箬溪)、黃省曾(字勉之,號五岳山人)、程文德(舜敷,號松溪)以及楊鸞(字仕明,號復(fù)齋)、楊驥(字仕德,號毅齋)兄弟等,先從甘泉游,后卒業(yè)于陽明;王道(字純甫,號順渠)、周沖(字道通,號靜菴)等則先師事陽明,后轉(zhuǎn)為師事甘泉①[2];蔣信(字卿實,號道林)、周坦(字仲履,號謙齋)是甘泉后學(xué)(師事龐嵩),但在《明儒學(xué)案》中卻被歸為楚中王門、粵閩王門?!睹魅鍖W(xué)案·甘泉學(xué)案》指出:“王、湛兩家,各立宗旨。湛氏門人,雖不及王氏之盛,然當(dāng)時學(xué)于湛者,或卒業(yè)于王,學(xué)于王者或卒業(yè)于湛,亦猶朱、陸之門下,遞相出入也?!盵3]“遞相出入”當(dāng)然不僅是人員流動,更是思想的交融、會通與工夫踐履的切磋。即便一些未曾拜陽明為師的甘泉弟子如蔡汝楠(字子木,號白石)、洪垣(字峻之,號覺山)、唐樞(字惟中,號一庵)不僅與陽明弟子輩多有交游,而且更善于調(diào)停兩家之學(xué)。蔡汝楠在總結(jié)甘泉后學(xué)與陽明后學(xué)關(guān)系時指出:“師越學(xué)者則曰致良知而已矣,師嶺學(xué)者則曰隨處體認(rèn)天理而已矣?!轮尽洞髮W(xué)》之格言,而‘體認(rèn)天理’則明道、延平之心法也。奈何以學(xué)樹標(biāo)者越中譏嶺學(xué)謂其義襲而取,嶺南譏越學(xué)乃謂孩提之童,其知識良與不良,雜然出發(fā),不免認(rèn)賊作子。嗚呼!豈知江門、陽明二先生之本指乎!”②[4]而王陽明的幾大弟子如歐陽德(字崇一,號南野)、錢德洪(字洪甫,號緒山)、王畿(字汝中,號龍溪)等曾間學(xué)于甘泉,鄒守益晚年更以弟子禮侍奉之。
在為學(xué)宗旨標(biāo)舉、“勿助勿忘”解、“格物”解、三教異同乃至對楊簡(字敬仲,號慈湖)的態(tài)度上,甘泉與陽明均有分歧,學(xué)界對之已有深入討論[7]。惟在慎獨工夫的理解上,甘泉與陽明亦表現(xiàn)出微妙的差異,學(xué)界對此尚未見重視。實際上,甘泉不僅指出“獨”是指“獨知之理”,以此校正陽明后學(xué)以“常知常覺、靈靈眀明”論良知之偏,更進一步認(rèn)定朱子與陽明在“獨”字下面加一“知”是贅筆。他將獨體擬之為“北辰”,并明確提出“獨體”概念,批判的鋒芒直接指向了陽明本人良知概念本身之不究竟處,其歷史效應(yīng)不應(yīng)低估。
二、甘泉:由“獨知”到“獨體”
在儒家修身傳統(tǒng)中,朱子慎獨新說的提出是一個重要的思想史時刻。與鄭玄將“獨”釋為“閑居之所為”不同,朱子將“獨”理解為他人不知惟己知之的個人心靈生活,“獨”與“知”勾連在一起:“獨”是“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者”,它不限于幽隱無人之地,大庭廣眾之下己心一念之發(fā)也是“獨”,一念之善惡惟己自知而已?!蔼氈彼斐蔀楣し蛐逕挼囊粋€核心范疇。王陽明則畫龍點睛,由朱子之“獨知”而點出:此人雖不知而己所獨知者,“正是吾心良知處”,“獨知”與“良知”乃同一實事。
然而,無論朱子抑或陽明,當(dāng)將《大學(xué)》與《中庸》中的“慎其獨”之“獨”轉(zhuǎn)化為“獨知”話語時,“獨”便成了一個用來限定“知”的“副詞”而喪失了其原本的“獨立”義、“名詞”義。在宋明理學(xué)話語中,“獨”自身成為一個具有重要哲學(xué)意義的“名詞”,并進而將“獨”稱為“獨體”當(dāng)始于湛甘泉。
當(dāng)然,這有一個發(fā)展的過程。在《格物通》(嘉靖七年)一書中,甘泉對慎獨的理解大致與朱子、陽明保持一致的態(tài)度:
“惠迪吉,從逆兇”,人之吉兇生于動也。心之本體未有不善,動而后有善惡吉兇也。然而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人君于獨知之地,察其幾微,而分別之。擴充其善念,遏絕其惡念,則治平之本于是乎立,而豐亨豫大之福于是臻矣。(《格物通·卷二》)
皇祖所謂微與小,即獨也,一念之方萌也。于此而慮,則察之精矣;于此而防,則守之密矣;慮且防,則遏其欲而存其理矣。(《格物通·卷六》)
這兩段話對慎獨的理解完全沿襲朱子的口吻,甘泉將“獨知之地”理解為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的意念領(lǐng)域,慎獨即是在此己所獨知的意念生活中始終保持警醒與分判的能力。不過與朱子“戒慎恐懼”“慎獨”兩節(jié)次說不同,甘泉與陽明一樣,堅持兩者是一體的工夫:
隱微者,即其不可見聞而可自知之者也。君子有以察識其幾,而戒謹(jǐn)恐懼敬慎以存之……于人之所不見而己獨知之者而致謹(jǐn)焉。(《格物通·卷一》)
然萬事皆起于念慮之微,善善惡惡皆有定理,所謂止也。敬乎吾心之所止,必戒慎恐懼,使念慮之發(fā)不失其本體,故能廓然大公,物來順應(yīng)。(《格物通·卷一》)
在朱子這里,戒慎恐懼是靜時涵養(yǎng)的工夫,慎獨是動時省察的工夫。而在甘泉這里,“戒謹(jǐn)恐懼敬慎”不加區(qū)別地用于“察識其幾”“念慮之微”上。其《知新后語》更是明確指出:“《中庸》戒慎恐懼與慎獨皆只是敬,皆一段工夫,無分動靜,二之即非敬矣。后一節(jié)即是解前節(jié),隱微即不睹不聞,慎獨即戒慎恐懼,是故君子必慎其獨,即結(jié)上文意。后儒便以分動靜,故頭緒多了。原來只有一段涵養(yǎng)工夫,及至未發(fā)之中,已發(fā)之和,其動靜渾是天理。及致中和亦是一段工夫,何曾分如此是致中,如此是致和,致則皆致。又后儒以慎獨一節(jié)是省察,亦非也。謂之慎獨,非涵養(yǎng)而何?”①其《答太常博士陳惟?!放c《答聶文蔚侍御》兩書也明確指出:程朱一系所謂“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xué)在致知”兩輪工夫乃同一車之兩輪,“行則俱行,豈容有二?”又稱“此道體用一原者也,故只是一段工夫,更無兩事。謹(jǐn)獨即是戒懼所以養(yǎng)其體,擴充至位育之大用??思焊裰轮撂煜缕剑砸回炄?。致中和,平天下,皆工夫,亦是謹(jǐn)獨充之”。“‘不睹不聞即是隱微字,戒謹(jǐn)恐懼即所謂慎獨?!瘏^(qū)區(qū)之見正如此。《中庸》慎獨一節(jié),即申上節(jié),所以下一個‘故’字。圣賢之學(xué)元無靜存動察相對,只是一段工夫。凡所用功皆是動處,《中庸》《大學(xué)》《艮卦》《通書》無不皆然。蓋動以養(yǎng)其靜,靜處不可著力,才著力便是動矣?!盵9-10][8]63此處,“后儒”顯系指朱子,盡管朱子有“敬貫動靜”說,在此意義上,朱子對“戒慎恐懼與慎獨皆只是敬”之說亦未必會反對,實際上朱子還有未發(fā)、已發(fā)只是一個工夫的說法,但無論如何,朱子仍然將戒懼與慎獨作為兩節(jié)工夫而區(qū)別開來[11]。
在工夫路徑一元化上,甘泉與陽明是保持高度一致的,不過與陽明強調(diào)“獨知”是“吾心良知處”略有不同的是,甘泉屢屢強調(diào)獨知是“獨知之理”“天理”“天德”。據(jù)《新泉問辯錄》(戊子,嘉靖七年)記載,門人問“慎獨”與“體認(rèn)天理”之“異同”,甘泉答曰:“體認(rèn)天理與謹(jǐn)獨,其功夫俱同。獨者,獨知之理,若以為獨知之地,則或有時而非中正矣。故獨者,天理也,此理惟己自知之,不但暗室屋漏,日用酬應(yīng)皆然;慎者,所以體認(rèn)乎此而已。若如是有得,便是天德,便即有王道,體用一原也?!盵12]其《進天德王道第二疏》(辛卯,嘉靖十年)云:“所謂獨者,己所獨知之理也,即天理也,即天德也?!盵13]《修復(fù)四書古本測序》(丁酉,嘉靖十六年)稱:“其慎獨也者,三千三百之原也。物其理也,獨其所獨知者,亦理也?!盵14]666也基于同樣的問題意識,甘泉很重視張載“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命題,《與吉安二守潘黃門》一書(戊戌,嘉靖十七年)有云:“曾憶向十年前時,有言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故嘗曰‘空知,禪也。’又曰:‘學(xué)至常知天理焉,至矣?!瘡堊印墩伞酚性唬骸闲耘c知覺有心之名’蓋有明此矣。夫性即理也,心非獨知覺而已也,知覺而察知天理焉,乃為心之全體?!盵15]315
但最遲自嘉靖十九年起是年,洪垣為甘泉開天關(guān)諸堂于穗城?!顿洀V州府學(xué)掌教信庵高君致政歸維揚序》云:“嘉靖十有九年,婺源洪覺山侍御來按吾廣,毅然以興起斯文為己任。時甘泉叟適歸羅浮,覺山侍御為開天關(guān)講堂于穗城,躬步入山,以請蒞教焉。”[14]674[16],甘泉于廣州天關(guān)書院講學(xué)時就開始質(zhì)疑朱子與陽明的“獨知”一詞,并明確提出“獨體”的概念。
慎獨,獨字即“極”字,乃未發(fā)之中,其中一點真精,萬劫不滅,無可對的物事,猶北辰也。知行由此,而亦所以存此。言“獨”不必加一“知”字亦可,乃所不睹聞?wù)?,天理是也?/p>
羅一中問:“如何是慎獨功夫?”曰:“獨即性命,有何形容?慎則此心之真知真行以體之,與性命合一,亦有何形容?陽明于‘獨’下添一‘知’字,予初欲捄之,添以‘獨知之理’字,今皆覺是贅了。此可默識,少有路頭蹊徑,與中和位育便不相似?!?/p>
“戒慎所不睹聞是全體無畦畛、無知覺,而知覺之理在;慎獨是感應(yīng)有畦畛、有知覺而知覺之理著。”先生曰:“如以畦畛言,則‘獨’與‘不睹聞’二矣。感應(yīng)處又安得入微?子思不言‘獨知’,而止下一‘獨’字,極有意思,譬人以一全體之身,有事持行是此身,及其息也依舊是此身。在所不睹聞,對人與事言謂之獨耳。夫子言‘一貫’,曾、思言‘獨’乃爾?!?/p>
汪子烈問:“人所不見是獨否?”洪子曰:“此非獨也。先生常云:慎獨之功,須于人所不見致之,乃是自慊、無自欺,與所不睹聞之體。無起滅間斷,對人言,言不見,是感應(yīng)時事?!盵5]
在這四段文字中,甘泉明確拋棄了朱子與陽明的“獨知”一詞,認(rèn)為“獨”字后面加一“知”字是畫蛇添足之舉。在甘泉這里,“獨”成為與“天理”“天德”“極”“未發(fā)之中”“性命”異名同指的最高范疇,并將“獨”擬之為“北辰”,凸顯儒家終極實在之主宰義、無待義、獨立自主義。甘泉論涵養(yǎng)工夫喜援用道教“鼎內(nèi)若無真種子,如將水火煮空鐺”比喻涵養(yǎng)不是空頭的涵養(yǎng),而“獨”作為心中“一點生理”即是“真種子”,這亦是工夫的“頭腦”所在[5]。更為重要的是,甘泉明確將“獨”與“獨知”加以分別,這實質(zhì)上是將對王陽明良知說的批判提升到了一個新高度。
陽明與甘泉二子雖為心學(xué)盟友,甘泉主隨處體認(rèn)天理,即隨心、隨意、隨身、隨家、隨國、隨天下體認(rèn)天理,陽明主致良知,即身意知物、家國天下皆是一體致良知工夫,兩者一元、一段工夫旨趣與性質(zhì)并無本質(zhì)之異同,所謂千蹊萬徑,皆可適國陽明與甘泉工夫異同可參唐君毅的《中國哲學(xué)原論·原教篇》[17]。。然而,卻又相互指責(zé)對方工夫有“支離”之弊。陽明認(rèn)定甘泉隨處體認(rèn)天理是“逐外忘內(nèi)”,是“義襲”,甘泉反唇相譏陽明為“是內(nèi)而非外”,亦是支離。陽明歿后,甘泉對陽明后學(xué)以“常知常覺、靈靈眀明”論良知更是持強烈的批判態(tài)度,稱是“大壞陽明公之?dāng)湣?。他與陽明門人論學(xué)一直強調(diào)“天理”與“良知”渾一不二性:“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盵18-19]今甘泉正式提出必須將“獨”與“獨知”分開,強調(diào)“獨”就是“天理”“天德”“極”“未發(fā)之中”“性命”,要之,獨是“獨體”,而非“獨知”。由此區(qū)別,甘泉進一步質(zhì)疑陽明良知之為未發(fā)之中的命題:“所不睹不聞是未發(fā)之中,良知其神機之顯見者耳。雖云天然妙用,還是照處?!癜l(fā)知矣’,‘日月有明,容光必照’,是平實語?!雹陉P(guān)于《甘泉先生續(xù)編大全·補編》本此段文字多有出入。[20]131這里甘泉實則判陽明的良知概念是“用”的范疇(“神機之顯見”),而“未發(fā)之中”是“體”,兩者不能混同不分。甘泉還將未發(fā)之中比擬為“根”,已發(fā)之和比擬為“干枝花實”,雖然后者亦離不開“中”,但籠統(tǒng)說“已發(fā)有未發(fā)在”,“斯亦岐矣”[5]13。這種嚴(yán)辨體用的主張也是糾正陽明“未發(fā)在已發(fā)之中,而已發(fā)之中未嘗另有未發(fā)者在;已發(fā)在未發(fā)之中,而未發(fā)之中未嘗別有已發(fā)者存”這一體用圓融說之流弊。針對弟子“無過去、無將來、無見在心是三昧否”之問,甘泉答曰:“猶吾儒退藏于密也,密則實,昧則空矣。近時又以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為密,亦昧也?!盵5]74這顯然是在批評陽明學(xué)中以“無”為密體的傾向。在甘泉看來,惟有體認(rèn)天理之學(xué)才是真正從天根(“神體”)上入手之學(xué),是“根本之學(xué)”:“須從獨體透露乃真悟也,此博文知幾實學(xué),悟中存養(yǎng)次之,以意誠意遠矣?!雹墼渥x(此博文知幾實學(xué),悟中存養(yǎng),次之以意,誠意遠矣)似不妥,今不從。[5]66博文知幾是顏子之學(xué),“以意誠意”意謂在意念后面用功,甘泉稱此工夫是“從軀殼意念半截上起”,無法抵達真正的本體(“獨體”),故不得為“達德”,“達德者,獨體也”[5]43。
根本之學(xué)也是“先天之學(xué)”:“善體本一,成于性而起于意,則二矣。故擇善、止至善、幾善惡,俱從繼善之初得來,至后天便難為功?!盵20]128由“繼善之初”入手則尚未落入“起于意”的二分、對待階段,此是先天工夫,就此而言“以意誠意”則屬于后天工夫。這一工夫的分判隱約中透露出王畿先天正心工夫與后天誠意工夫?qū)χ玫挠白印?/p>
更值得注意的是,甘泉還明確指出:“戒慎所不睹不聞,乃誠意功夫不落意處,即致知格物之謂,非渾淪無入手者,故下文以慎獨言。無論內(nèi)外始終,此心收攝自在,不著絲毫,與‘上天之載,無聲無臭’,首尾只還一個天命二字?!雹芫渥x有改動。[5]80本來戒慎恐懼在朱子那里是涵養(yǎng)本原的工夫,“所不睹不聞”也本是“未發(fā)之中”“獨體”,戒慎所不睹不聞實則是戒慎于獨體,今甘泉直接戒慎工夫與誠意工夫等同。于是誠意便是戒慎本體的工夫,即立于獨體的根本工夫,而非落入意念上的“正念頭”。此處“不落意處”實則也有針對陽明格物說而發(fā)的意味,如所周知甘泉對陽明格物“正念頭”說不以為然,而力主格物是“造道”之功,并堅持《大學(xué)》之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皆是一元全體的工夫(“一段工夫”)。誠意即誠“修、正、齊、治、平”之“意”,皆在“格物”上用。格物實則即是格“天之理”,慎獨實則是慎“天之理”。故在甘泉處,“誠意”之“意”絕不是有善有惡的“意念”“念頭”,而是由獨體而來的好善惡惡的意志,此好善惡惡的意志貫通于修、正、齊、治、平而無間斷《天關(guān)語通錄》多處論及誠意與慎獨工夫之貫通義、一元全體義:“‘慎獨’二字無論遠近、終始、知行、博約、身心家國天下都是滾作一段,更無可間斷離析處,不可須臾離,總在此一處下落,乃《中庸》一書總括也?!盵20]114“誠意即誠修、正、齊、治、平之意,而意非小,心非大,必如此言者,見《大學(xué)》全體耳;先言正、修、誠意,而歸之以格物,則誠意即誠修、正、齊、治、平之意之理,而意非虛幾,物非粗跡,必如此言者,見《大學(xué)》有實功耳?!\無不善,無間隔亦無出入。”[20]126“會中講誠意一章。先生曰:‘此亦知個頭腦。何謂頭腦?下文所謂獨,即至善之物,本是也。子張之色取仁、原憲之不行,皆不知頭腦之故。故雖與厭然異,而好惡不由中出,非由仁義行之學(xué)也。故格物而后知至、意誠?!盵20]139。顯然甘泉這里的慎獨、誠意都是在獨體上立定腳跟,這跟后來劉宗周的思路是完全一致的。惟一不同的地方,甘泉尚拘于傳統(tǒng)理學(xué)字典中“意”為“心之所發(fā)”這一釋義,而未能像劉宗周那樣將“意”上提為先天的、純粹的好善惡惡的道德意志,故只好以一種吊軌的言辭點出誠意工夫?qū)崉t“不落意處”。
另外,甘泉亦自覺把顏子之學(xué)稱為“研幾先天之學(xué)”,譽顏子是“飛走的精神”與此相對,仲弓只是“扶墻摸壁工夫”,“四勿功夫非人人可用得,中人以下,無顏子這至明至健,如何做得?只精吾中軍,體認(rèn)涵養(yǎng)出這至明至健的精神,才能知太始。非禮之萌,已炳幾先而勿之”①在《論語·顏淵》中有“仲弓問仁章”記載:“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盵22]夫子以“敬恕”指點仲弓,甘泉由此認(rèn)定仲弓之學(xué)為“賢人之學(xué)”而與顏子“大賢之學(xué)”各有分限。此評判始見于正德年間西樵講學(xué)語錄《知后新語》[8]59,后復(fù)見于《新泉問辯錄》與《問疑續(xù)錄》?!督鹋_答問錄》則稱顏子工夫是“先天工夫”:“四勿不可容易看。謂非禮聲色,士人稍知義理者能之,何待顏子,則太容易了也。此義在孔門最精,圣人以告顏子,不以告門弟仲弓諸人,何也?此于幾上用功,先天之學(xué)也,曰:‘顏氏之子,其庶幾乎!’非禮勿視、聽、言、動,何分內(nèi)外?感應(yīng)疾于影響,若非禮之感,不知不覺,視聽已過,如疾風(fēng)迅雷之過耳,豈能安排得?惟此心常存,則感應(yīng)幾微,自明決矣?!盵23]而在晚年《書問》(黎業(yè)明由語錄中有“師尊九十一”語,斷定該書語錄成于嘉靖三十五年)中,甘泉明確稱顏子四勿功夫是“圣人之學(xué)”“乾道”“進德功夫”,而有別于仲弓的“賢人之學(xué)”“坤道”“修身功夫”:“吾契謂‘止者,吾心至善之本體。安之,所以立本’。又謂‘惟幾惟康,謹(jǐn)之于動以安厥止’。又謂‘動以養(yǎng)靜’等語,皆得之。只是這‘安’字、‘幾’字要體認(rèn)得親切。惟幾者,于念頭上做功夫。能惟幾,乃能惟康??嫡撸谑律献龉Ψ?。惟幾,便是顏子圣人之學(xué),所謂乾道,所謂進德功夫,所謂乾知大始也;惟康,便是仲弓賢人之學(xué),所謂坤道,所謂修身功夫,所謂坤作成物也。及其至,一也?!盵24]在其九十四歲所撰的《默識堂記》中,甘泉曰:“孔子后,道在顏子。故明道程氏曰惟顏子便默識。默識不待啟,啟不待語,故曰:‘顏子沒而圣人之學(xué)不傳。’”[5]144[21]?!靶臏喨珶o初,感處即初,寂與感皆心之全體也。故顏子之學(xué)只于幾上、念頭上用功,平時只于有事而勿忘勿助,及感發(fā)時亦只如此,是謂隨處體認(rèn),非待初心發(fā)乃用功也?!盵15]306“顏氏之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其知幾乎!知幾其神乎!學(xué)而至于幾焉,至矣。幾者,初念之功,力之最先者也,乾道也。乾知大始,先天之學(xué)也?!盵25]在其晚年《岳游紀(jì)行錄》(嘉靖二十三年)中,甘泉將孟子“可欲之謂善”稱為“一本”“真種子”,“此是善念初動,動而未形有無之間,所謂幾也?!四嗣献又甘救擞趲咨嫌霉μ?,與顏子知幾其神功夫一般”[26]。另外,甘泉還以“好惡”論“幾”:“‘好惡’二字,最緊要。圣人之學(xué)全在幾上,好惡者,此心發(fā)動之端,乃所謂幾也。故孟子欲人于四端上擴充,大善大惡莫不于此分路頭?!脨翰蛔髡?,天理之本體;好好惡惡者,天理流行之大用?!盵27]“幾是乾道”是“力之最先者”,幾是好惡之幾,這種對“幾”至明至健的性質(zhì)之描述,跟陽明后學(xué)直到劉蕺山對“幾”的理解是若合符節(jié)的。
三、甘泉后學(xué)的“獨”學(xué)與“研幾”學(xué)
受甘泉“獨體”意識與“研幾先天之學(xué)”的影響,湛門高足(蔣信、王道、呂懷、唐樞、何遷、洪垣)幾無不言“獨”、言“幾”黃宗羲說:“湛門多講研幾。”[28]。
以唐樞與洪垣為例。唐樞最喜言“幾”,“幾”是乾乾不息之體,是一純善無惡的力量。他明確否定了“惡幾”的說法:“惡豈有幾?如弩然,機發(fā)便其直如矢,旁行不得?!盵29]456門人追問如何看待周濂溪“幾善惡”一語,唐樞答曰:“此對‘誠無為’而言,謂幾分善惡,蓋有善而無惡也?!盵30]又說,“精神提掇則靈,靈是幾;收斂則凝,凝是誠;真幾、真誠則通,通是神;心之精神是謂圣”。“誠、圣、幾一齊到,有則俱有,無則俱無?!盵32]580于是,“研幾”便成了“立人極”之“把柄”:“幾者,命之流行而不已,無動無靜,乃太極之本然也。得此把柄,是為人極立?!云淅碇鎸嵍灾^誠,自其理之發(fā)動而言謂幾,自其理之運行而言謂神,自其理之存主而言謂德……自其行此理而自然謂圣?!盵29]456要之,“幾是千古學(xué)脈”;“圣學(xué),一‘研幾’盡之”[31]。
洪垣一方面稱幾是“生幾”,是“寂體之流行不已者”,是“動之微”,是“天行”③微是天行的說法當(dāng)出自乃師甘泉《天關(guān)通語錄》:“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寂而感未著于跡,故微是大行(引者按:‘大行’當(dāng)為‘天行’)?!盵5]70實際上,《覺山先生緒言》中所記多條語錄均系乃師甘泉語,本文所引洪垣語亦不例外,恕不一一標(biāo)出。[32]66[33]87;另一方面則著重強調(diào)慎獨之“獨”是“性命”,慎獨之“慎”是“心之真”:“獨即性命,有何形容?慎則此心之真,知真行以體之,與性命合一,亦有何形容可言?”[32]67他還特別指出,稱《莊子·大宗師》篇中的“朝徹而后能見獨”的“獨”字,其義是“此性無對”,“俗儒亦未易說到此”[33]103。慎獨工夫才是儒學(xué)根本工夫:“慎獨甚微,此處無容聲臭,惟有善根一路體察消融。不是到此,容有善惡交勝之病?!薄吧茞航粍僦 毕抵敢饽罘峙兄?,“意有不善,而獨無不善也”[32]74。
洪垣又明確將“未形方形”之“天然自有之幾”之學(xué)稱為“根本之學(xué)”“繼善接根通志之學(xué)”,舍此則是“離根之學(xué)”“脫善離根成意之學(xué)”。而“幾”皆善,幾而后有善惡。善惡屬于“意”的范疇:“赤子之欲,未成于意。成意故惡,未成意故善。夫子之所謂習(xí)者,習(xí)于意,成于意耳。所謂不移者,其亦意之不肯移者耳。故予斷以為惡起于意,起于外,而非起于心,起于知也?!盵34]223而“格物”的工夫就在感應(yīng)之際抵達此“知根性根”(實即良知良能),“惟順理感應(yīng)自然”有門人問何思何慮是圣人地步,非初學(xué)者“初入路頭”,洪垣答曰:“《系辭》本旨只要除去閑思雜慮,惟順理感應(yīng)自然,此正切要功夫。圣人與學(xué)者原自一樣。”[33]87,而免于“意”之干擾。洪垣還進一步指出倘能由格物工夫抵達知根性根,則“物感而意發(fā)焉,各得其正,無所著于念而率乎純粹之原者,道也,蓋格于物而誠焉者也”[34]224。如雖各得其正,但“猶不免有所著焉,不可以化于物者,意也。蓋誠在意,而未格于物者也,是所謂以意誠意,其意小者也”[34]224。倘若不僅有所著,且“著極而轉(zhuǎn)念焉,乘之以貪戾驕泰、不恕不仁,而不可解者,意之蔽也,蓋塞于意而無物者也,是所謂以意起意者也”[34]224。這種對“以意誠意”“以意起意”的批判顯然是承接甘泉“以意誠意遠矣”的說法而來。
在甘泉眾弟子中,洪垣可謂善于調(diào)?!皫X學(xué)”與“越學(xué)”者。如所周知,鄒守益工夫歷程有三戒懼之說:其初戒懼于事為,而事為有眾有寡、有大有小,對眾則莊重,對寡則懈怠,對大事則謹(jǐn)慎,對小事則疏忽。境遷而情異難免受制于外境,“用力勞而收功寡”。后轉(zhuǎn)向戒懼于念慮,但憧憧起伏,念起念滅,“未免滅東生西”,在與同門(王艮、薛侃、錢德洪、王畿)切磋中,最終覺悟到真正戒懼的工夫必須“戒懼于本體”“從心體上點檢”[35]。這一“三戒懼”說也得到了洪垣的呼應(yīng):“垣竊以為戒懼事跡之功易,而戒懼念慮之功難,戒懼念慮之功易,而戒懼本體之功難。夫戒懼乎本體者,非志之主宰不能也。此處果無隠處,亦無懈時,顧在人自作之耳?!盵34]213洪垣對陽明與甘泉的慎獨心法異同及其弊端更有精準(zhǔn)的評論:陽明與甘泉均以“所不睹不聞性之體”闡發(fā)慎獨之旨:“學(xué)者曉然知天德、王道,真從此心神化,相生相感,不復(fù)落于事功形跡之末,其有功于后學(xué)不淺,此非其所同乎?”[34]217但陽明言“獨知之知”,“至靜而神,無不良者”,故其“獨知”之知實是“先天不雜于欲時”之“知”,此自無問題。問題在于陽明又稱“不識不知”以及楊簡之不起意為“得圣學(xué)無聲臭命脈”,于是“一時學(xué)者,喜于徑便,遂概以無心之知為真知,不原先天,不問順帝之則”[34]217,此陽明后學(xué)“似倚于微而無上天之載,失之倚,非良矣”[34]217。而乃師甘泉公“竊為此懼”,乃標(biāo)舉“堯、舜授受執(zhí)中心法”,特別點出“獨者,本體也,全體也,非但獨知之知為知,乃獨知之理也” [34]217-218。但后學(xué)者因有執(zhí)中之說,往往“惑于感應(yīng)之際”,“舍初念而逐善惡是非之端,以求所謂中正者,恐未免涉于安排,而非性體之自然”[34]218。此甘泉后學(xué)“似又倚于顯,而有失之倚,非中矣”[34]218。陽明后學(xué)之失是“微之失”,甘泉后學(xué)之失是“顯之失”?!帮@之失尚有規(guī)矩可循,微之失則漸入于放而蕩矣?!盵34]218最后,洪垣提出“心”乃“天理良知之管攝”的主張,并以“求之心”則“二公之異同亦可得其一二矣,其可并以支離病哉?”[34]218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王道對陽明良知概念的批評?!洞侮柮髟伭贾住菲湟辉唬骸叭舭蚜贾?dāng)仲尼,太清卻被片云迷。良知止是情之動,未動前頭尚屬疑?!盵36]139-140王道更于此詩下自注曰:“孟子良知即四端,乃情之發(fā)動處,其以孩提言,正赤子之心,而程子以為已發(fā)而未遠于中者也。陽明指此以為圣人之本體,落第二義矣。”[36]139-140其二曰:“獨知還是有知時,莫認(rèn)獨知即正知。尋到無知無物時,本來面目卻為誰?!盵36]139-140良知只是“情之動”,是“情之發(fā)動處”,“獨知還是有知時”,這分明是直接懷疑陽明的良知概念只是“發(fā)用”,而不是“正知”,不是“未發(fā)之中”,不是“本體”。這一懷疑跟上述甘泉的說法是高度一致的。
四、甘泉“獨體”觀念的歷史效應(yīng)
甘泉將朱子與陽明的“獨知”之“知”字剝脫,而徹底證立一“獨”字。并稱從“獨體透露”才是“真悟”,陽明良知概念只是“神機顯見”,是發(fā)用(“照處”),此種種批評與陽明后學(xué)先天正心工夫與后天誠意之判(王畿)、“知是知非”是“良知發(fā)用”而非“良知之體”之辨(王畿、聶豹、吳時來、鄧以讚、鄒元標(biāo))形成遙相呼應(yīng)之勢。
王畿在嘉靖三十六年《書婺源同志會約》中說道:“夫良知即是未發(fā)之中,譬如北辰之奠垣,七政由之以效靈,四時由之以成歲。運乎周天,無一息之停而實未嘗一息離乎本垣,故謂之未發(fā)也。千圣舍此,更無脈路可循?!盵37]理學(xué)殿軍劉宗周稱“獨”為“心極”,又稱“無極而太極”為“獨之體”[38],而于其晚年則稱“一斂一發(fā),自是造化流行不息之氣機,而必有所以樞紐乎是,運旋乎是,則所謂天樞也,即所謂獨體也”[39]。又說慎獨須從“聲臭外立根基”,“所謂北辰居所而眾星拱也。天一氣周流,無時不運旋,獨有北辰一點不動……故曰‘天樞’”劉宗周提出“獨體”說的具體過程參見雷靜的《劉宗周悟體獨體的功夫歷程》(未刊稿)及高海波的《慎獨與誠意:劉蕺山哲學(xué)思想研究》[40]。。甘泉將“獨”稱為“極”“未發(fā)之中”“北辰”,可謂孤明先發(fā)矣。劉宗周批評陽明的良知概念是“非究竟義”,是“從有善有惡而言者也”,“因有善有惡,而后知善知惡,是知為意奴也,良在何處?”[41]又斥陽明致良知工夫是“專以念頭起滅處求知善知惡之實地”,此種批判與甘泉斥“以意誠意”工夫是 “從軀殼意念半截上起”更是同一論調(diào)。甘泉又將誠意工夫與戒慎于獨體工夫等同,強調(diào)其誠意工夫不落意處,此與劉宗周的誠意、慎獨工夫亦無二致。甘泉稱“獨”后添一“知”字已是“贅”了,劉宗周也一度說獨知之“知”是一“贅”字。劉宗周作為甘泉三傳弟子(甘泉→唐樞→許孚遠→劉宗周),其慎獨工夫與甘泉獨體說之間確實存在著明確的承繼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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