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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以時”:儒家婚禮詮釋中的婚齡和婚期問題覆議*

2022-02-08 06:24:39王國雨
跨世紀 2022年5期
關鍵詞:仲春周禮男女

王國雨

在儒家對婚禮的詮釋中,一方面強調(diào)基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經(jīng)由納采至親迎的“六禮”,從而彰顯“成男女之別而立夫婦之義”[1]3648的人倫秩序意義;另一方面,基于對廣義婚姻禮制和婚俗的關注,強調(diào)“男女以正,婚姻以時,國無鰥民”[2]45乃是理想社會治理藍圖的重要方面,如孟子將“內(nèi)無怨女,外無曠夫”[3]視為先王施教化與行仁政的理想圖景。在儒家禮學看來,婚禮之于婚姻家庭的成立和社會人倫秩序及時有序展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有“婚姻以時”才能“男不曠,女不怨”[4]246。

儒家“婚姻以時”的觀念,一方面體現(xiàn)在對初婚年齡的要求上,即認為男婚女嫁的年齡要合禮合宜;另一方面要求婚期合乎禮俗,具體包括婚禮親迎的月份及良辰吉日的選定。然而,在儒家婚禮詮釋史上,關于初婚年齡和嫁娶時月問題,聚訟不已,議論紛呈①,其中蘊含著戰(zhàn)國秦漢以降儒者的婚姻倫理觀和試圖通過經(jīng)學詮釋規(guī)范現(xiàn)實婚姻倫理的努力。與之相關的,以對《周禮》婚制記述的討論為中心,儒家還關注到對“曠男怨女”的婚配救濟問題。本文試圖在梳理和考證儒家婚禮的婚齡之時和婚期之時問題基礎上,透視儒家婚姻倫理之意蘊和婚配救濟之政的啟示。

一、婚齡之時:“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說考辨

“婚姻以時”的觀念,首先要求嫁娶“及時”,即初婚男女之年齡不能“逾時”,否則即為“失時”。在儒家《詩》學中,《毛詩序》便以此觀念詮《詩》,如《周南·桃夭》被看作“男女以正,婚姻以時”的典范,《召南·摽有梅》被看作“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的展現(xiàn),而《衛(wèi)風·有狐》《鄭風·野有蔓草》《唐風·綢繆》則被視為“男女失時”“昏姻不得其時”的先民歌唱。然而,禮學文獻如《儀禮·士昏禮》中并無關于嫁娶年齡的禮儀規(guī)定,到底男娶女嫁在多大年齡進行是合禮合宜的,在后世引起了長期爭議。問題的復雜性在于,經(jīng)典中所討論的適婚年齡之應然,與歷代行政詔令往往不一致,亦與事實上之嫁娶年齡時常捍格②。這里擬對先秦以降關于該問題的經(jīng)學論爭做一番徹底的檢討。

真正說來,初婚年齡問題,周代婚禮不載,早期儒家僅偶有論及,真正成為經(jīng)學史話題實際上始于漢代。爭議主要圍繞是否“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這一論題展開。持肯定觀點者認為,三十、二十為男娶女嫁之正年;持否定觀點者認為,三十、二十為“期盡之法”,即為男娶女嫁之最高年齡限制;持中間態(tài)度者認為,大夫士以上,嫁娶不拘年齡,唯有庶民才“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持肯定觀點者中,如班固《白虎通義·嫁娶篇》從生理依據(jù)、陰陽奇偶之數(shù)和大衍之數(shù)的角度加以論證:

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陽數(shù)奇,陰數(shù)偶。男長女幼者,陽舒陰促。男三十,筋骨堅強,任為人父;女二十,肌膚充盛,任為人母。合為五十,應大衍之數(shù),生萬物也。[5]231

《大戴禮記·本命》亦云:

中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合于五也,中節(jié)也。太古男五十而室,女三十而嫁。備于三五,合于八也。[6]

這也是依據(jù)陰陽奇偶之數(shù),對理想中的“中古”和“太古”加以描述的溯古之論?!兑葜軙の漤樒吠瑯訌年柶骊幣贾當?shù)的角度說:“男生而成三,女生而成兩,五以成室?!保?]西漢伏生《尚書大傳》觀點亦相同,并托言孔子認為:“女二十而嫁通乎織纴紡績之事,黼黻文章之美,不如是,則上無以孝于舅姑,而下無以事夫養(yǎng)子?!保?]這是從三十、二十始具備承擔婚姻倫理責任之能力的角度強調(diào)嫁娶之正年的。東漢鄭玄注《周禮·地官》時認為,之所以“圣人為制其中,令民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乃是因為“過時則奔隨,先時則血氣未定”,因此三十、二十可“防其淫泆”[4]479,是恰到好處而最為合宜的初婚年齡。

上述漢儒的言之鑿鑿,其實是在戰(zhàn)國以降儒家論說誤讀基礎上的發(fā)揮與引申。被認為支持肯定說的文獻材料,首先是《周禮》和《禮記》中的如下論說:

媒氏掌萬民之判。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9](《周禮·地官·媒氏》)

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女)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1]3186(《禮記·內(nèi)則》)

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有室。[1]2676(《禮記·曲禮》)

從論說語境而言,上引材料其實均不能視為以三十、二十為嫁娶之正年的有力證據(jù)。首先看上引《周禮·地官·媒氏》這句話,鄭玄注云:“二三者,天地相承覆之數(shù)也?!兑住吩弧畢⑻靸傻囟鏀?shù)’焉。”[10]1034鄭氏依然從漢代盛行的陰陽之數(shù)加以發(fā)揮,似乎以三十、二十為嫁娶正年。但王肅《圣證論》認為,這句話是:“謂男女之限,嫁娶不得過此也。三十之男,二十之女,不待禮而行之,所奔者不禁,娶何三十之限?”[4]362聯(lián)系《周禮·地官·媒氏》的文本脈絡,下文有“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可見王肅“言其極法耳”的意見可從。正如孫詒讓引俞正燮觀點所指出的:“此令也,非禮也。禮不下庶人,令言其極不是過?!保?0]1036媒氏作為負責掌管庶民得耦以成夫婦的職官,這里的政令是通過婚姻救濟政策讓尚未嫁娶的三十之男和二十之女殺禮以成婚配??梢?,《周禮·地官·媒氏》之論恰恰表明三十、二十是嫁娶的最高年齡限度,超過便需要婚姻救濟。同時需指出,《周禮》的媒氏乃“掌萬民之判”者,是針對庶民婚配而非士以上的貴族階層而言的職官。《禮記·內(nèi)則》的“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中,鄭玄注:“男事,受田給政役也?!保?1]772從上下文看,這里的“三十而有室”是放在男子從幼年到“七十致事”的生命歷程中定位的,其實是說貴族男子三十歲已經(jīng)有了妻室,要受田給政役了,并非三十歲始得婚娶。下文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鄭玄注:“謂應年許嫁者,女子許嫁,笄而字之。其未許嫁,二十則笄?!保?1]773既然十五許嫁便“笄而字之”,未必要等到二十才嫁。“二十而嫁”是其大概,并非定禮,這從“有故,二十三而嫁”一句可明顯看出?!坝泄省?,王夫之注:“謂父母死及婿之父母死,辭昏而待其服除也?!保?2]若因父母亡故而需要服喪,則最遲也要二十三歲而嫁。

關于《曲禮》的“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有室”,鄭玄注云:“人年二十,弱冠,成人,有為人父之端。”孫希旦也說:“愚謂二十而冠,三十有室,四十而仕,五十服官政,亦制為大限如此耳?!蠓蚴恐诨栉幢亟灾劣诙?。”[11]14既然二十已經(jīng)成人,“有為人父之端”,自然便可婚娶。聯(lián)系到早期儒家歷史敘述中的舜因三十未娶而被稱為鰥,可見,早期儒家并不認為娶嫁要晚至三十、二十?!抖Y記·冠義》說:“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笨资柙疲骸叭硕袨楦钢?,不可復言其名,故冠而加字之?!保?3]1616古禮中冠笄之禮之后即成人,成人即可嫁娶,應是基本認識。順便要指出的是,從上引鄭玄《禮記》注可以看出,鄭氏并未認為不滿三十、二十必不可以嫁娶。當然,不同貴族階層所行冠禮年齡是不同的,二十而冠是士,若為諸侯,十二即可以加冠,如《左傳·襄公九年》晉侯對季武子說:“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笨追f達正義曰:

案此傳文,則諸侯十二加冠也。文王十三生伯邑考,則十二加冠,親迎于渭,用天子禮。則天子十二冠也?!稌x語》柯陵會,趙武冠見范文子,冠時年十六七,則大夫十六冠也。士庶則二十而冠,故《曲禮》云“二十曰弱冠”是也。[14]

可見春秋士以上的貴族男子行冠禮而婚娶時尚不及二十歲,對于范圍更廣的士階層而言,男自二十至三十,女自十五至二十,進行嫁娶都可視為“婚姻以時”③。

對是否“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的問題,其實《孔子家語·本命解》中通過魯哀公和孔子的問答,有過頗為自覺的討論:

公曰:“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是則可以生民矣。而禮,男子三十而有室,女子二十而有夫也,豈不晚哉?”孔子曰:“夫禮言其極,不是過也。男子二十而冠,有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許嫁,有適人之道。于此而往,則自婚矣。”[15]

《孔子家語》應源自戰(zhàn)國儒家之論,并非王肅向壁虛造?!澳凶邮ǎ邮亩?,是從男女生理上具備“生民”可能性而言的,類似論說亦見于《大戴禮記·本命》《韓詩外傳》和《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等。從魯哀公與孔子問答內(nèi)容看,《本命解》篇寫成時已有禮類文獻強調(diào)“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但被質(zhì)疑太晚,并借孔子語指出,男子二十、女子十五之后,便可“自婚”,即父母可適時自主決定嫁娶而成婚。這則材料顯示,在戰(zhàn)國秦漢間之儒家內(nèi)部對“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有自覺反思和辯駁。

結(jié)合史實從更宏觀的視野來看,無論是大夫士以上之貴族還是庶民階層,并無“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之禮。關于民眾的初婚年齡,統(tǒng)治者和民眾本身均希望早婚,但實際上能否如愿,則可能更多地與家庭生計和財力有關?!赌印す?jié)用上》在討論如何實現(xiàn)人口倍增理想時,對“圣王之法”和現(xiàn)實情況作了比較:

昔者圣王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處家。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此圣王之法也。”圣王既沒,于民次也。其欲蚤處家者,有所二十年處家;其欲晚處家者,有所四十年處家。以其蚤與其晚相踐,后圣王之法十年。若純?nèi)甓?,子生可以二三年矣。?6]159-160

這里的男二十而娶,女十五而嫁乃墨子心目中的往昔“圣王之法”,也應該是民間認可的嫁娶婚齡。這里的“次”,孫詒讓注:“次讀為恣,言恣民之所欲?!保?6]160圣王既沒之后,墨子時代民眾肆意而為,早的有二十婚娶的,晚的有四十婚娶的,平均三十歲,晚“圣王之法十年”,假設三年生一子,十年可以生三個孩子了。墨子認為,婚娶的早晚關系到生育和代際更迭的速度。呂思勉先生《昏年考》認為:“蕃民,古人之所愿也。然精通而娶,始化而嫁,為古人財力所不逮,是以民間恒緩其年?!保?7]《召南·摽有梅》毛傳曰:“三十之男,二十之女,禮未備,則不待禮會而行之者,所以蕃育民人也?!保?]93可見,為促使民眾婚姻及時,甚至允許三十、二十的大齡男女不備聘禮而嫁娶。因此,《周禮·地官·媒氏》所謂“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確乎是促使民眾早婚而不要超過的最大年齡,并非嫁娶之正年。而統(tǒng)治者從富國強兵的角度出發(fā),考慮到民眾初婚年齡常有拖延趨勢,因而時常詔令民眾早婚,如《國語·越語》中,越王勾踐為了增加人口,曾頒布“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18]的詔令。

對漢代頗為流行的以“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為嫁娶之正年的觀點,不僅漢代即有不同意見,如上述毛亨、王肅及其所注《孔子家語》之論,而且在后世有更精彩的辯駁。如晉代范寧注《春秋穀梁傳》時引譙周之說:“凡人嫁娶,或以賢淑,或以方類,豈但年數(shù)而已。若必差十年乃為夫婦,是廢賢淑方類,茍比年數(shù)而已,禮何為然哉!”[19]機械地以三十、二十為嫁娶之正年,明顯不合情理。唐代孔穎達《毛詩正義·摽有梅》疏曰:“諸經(jīng)傳所以皆云三十、二十,都不言正嫁娶之年,而皆為期盡也?!保?]92清代俞正燮也說:“士以上婚有禮,禮無嫁娶年者,國家各有事故、政役、喪紀,不可豫期也?!保?0]1037同時,俞氏還對為何有“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之說的提出,給出了原因分析,他說:“令著三十二十者何也?女子精化早通,止于四十九,故以二十為極;男精化通遲,止于六十四,故以三十為極?!保?0]1037這是從生理年齡和政策倫理的角度給出的合理解釋。孫詒讓《周禮正義》總結(jié)說:“通校群經(jīng),并無男未三十女未二十不可嫁娶及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同法之明文?!保?0]1036戴震《詩摽有梅解》認為,諸經(jīng)典中的“男十六而精通,女十四而化成”,是就生理基礎“舉其端言之”,墨子所謂“丈夫二十毋敢不處家,女子十五毋敢不事人”,是“舉其中言之”,而《周禮》“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則是“舉其終之大限言之也。不使民之后期,而聽其先期,恐至于廢倫也”,而且,“若民之先期,男十六而娶,女十四而嫁,亦不聞古人有禁也”[20]12-14。戴震之論,可謂通達。

綜上所論可見,儒家“婚姻以時”的觀念認為,婚姻的締結(jié),不能“過其盛壯之年”。故在初婚年齡方面,主要體現(xiàn)為期望嫁娶及時,從而“內(nèi)無怨女,外無曠夫”。早期儒家所謂男“三十而有室”和“女二十而嫁”并非以三十、二十為男女娶嫁之正年,而是期望民眾婚姻及時的“期盡之法”。漢代以陰陽奇偶之數(shù)和大衍之數(shù)對婚齡的詮解,是不符合早期儒家觀念和社會各階層嫁娶實際的附會與引申。漢儒之所以有如此論說,或出于對漢代早婚現(xiàn)象的一種強烈反動和批評,如陳顧遠先生《中國婚姻史》認為是漢儒“托古以言晚婚之理想”的“設法”之論[21]97-98??偟膩碚f,由于“嫁娶之故,情事萬端,圣人不能預定,姑示以極至之期而已”[22]。因而婚禮文獻無明確初婚年齡規(guī)定便容易理解。一般而言,貴族階層嫁娶早于庶民階層,十五至二十舉行冠笄之禮后,即可嫁娶,且無過晚需要婚配救濟之虞。而庶民階層也可早婚,統(tǒng)治者基于富國強兵考慮也鼓勵早婚以增加人口,但由于家庭財力所限,常有推遲嫁娶現(xiàn)象,甚至達到或超過三十、二十,因而需要統(tǒng)治者施行婚姻救濟政策以促進之。

二、婚期之時:婚有定期還是通于四時

除初婚年齡問題外,儒家“婚姻以時”觀念還體現(xiàn)在關于婚期之時的經(jīng)學爭論中,認為舉行婚禮之親迎儀程的具體月份、吉日和時辰均應合乎禮俗之要求。在詮解經(jīng)典文本時,儒者往往根據(jù)其所理解的婚禮之正期,對嫁娶給出“及時”抑或“失時”的褒貶評價。

關于親迎之良辰和吉日的選定,就上古時期而言,是沒有爭議的。先看時辰方面,新郎親迎新婦必須于昏時進行,《儀禮·士昏禮》有夫家初昏陳饌,然后新郎“從車二乘,執(zhí)燭前馬”前往迎娶的記載,后世演繹為“洞房花燭夜”的文化意象。之所以昏時親迎,有學者認為是古代掠奪婚的遺跡,而漢唐諸儒則從陰陽往來的角度加以詮釋,如班固《白虎通義·嫁娶篇》云:“婚姻者,何謂也?昏時行禮,故謂之婚也?!薄八曰钑r行禮何?示陽下陰也,婚亦陰陽交時也。”[5]248-249許慎《說文解字·女字部》云:“禮,娶婦以昏時,婦人陰也,故曰昏?!保?3]4孔穎達《禮記正義·昏義》疏:“娶妻之禮,以昏為期,因名焉。必以昏者,取其陰來陽往之義,日入后二刻半為昏”,“婿以昏時而來,妻則因之而去也。”[13]1617這些都是對為何親迎之禮用昏時的義理詮釋。接著是關于吉日的選定,“六禮”中謂之“請期”?!秲x禮·士昏禮》云:“士昏禮,凡行事必用昏昕?!币鉃槌H迎于昏時舉行外,“六禮”中包括“請期”在內(nèi)的其他儀程均于黎明進行。所謂“請期”,就是夫家占卜得到吉日后,告訴女家之禮,所以請期即是告期??追f達《禮記·昏義》疏解釋說:“請期者,謂男家使人請女家以昏時之期,由男家告于女家,何必請者,男家不敢自專,執(zhí)謙敬之辭,故云請也。”[13]1619所以“請期”是男家之謙辭,迎娶的吉日以男家事先占卜的結(jié)果為準?!秲x禮·士昏禮》記載,“請期”時男家使者說:“惟是三族之不虞,使某也請吉日?!本褪钦f男方家三族康吉,可以行嘉禮,所以請求擇定完婚的吉日?!抖Y記·曲禮》還有“日月以告君,齊戒以告鬼神”的記載,即將結(jié)婚日期告訴官方,并稟告廟中祖先之靈??傊P于婚禮親迎的時辰和吉日,是有程式化規(guī)定的,上古無異義。

然而,關于婚禮親迎的季節(jié)和月份,則是經(jīng)學史上紛爭不已的一大問題,涉及毛傳鄭箋之爭、鄭玄王肅之辯等。梳理此問題的詮釋史,相關觀點概言之,就是婚禮有定期還是通于四時之爭,其中又有諸多同中之異。與初婚年齡問題一樣,《儀禮·士昏禮》等禮類文獻無關于舉行婚禮之時月的記載,親迎時月成為爭議話題也是從漢代開始的。最早提到婚期話題的是《荀子·大略》,其文云:“霜降逆女,冰泮殺止?!雹堋睹娬x·東門之楊》孔穎達疏引荀子此言云:

霜降,九月也。冰泮,二月也。然則荀卿之意,自九月至于正月,于禮皆可為昏。荀在焚書之前,必當有所憑據(jù)。毛公親事荀卿,故亦以為秋冬。《家語》云:“群生閉藏乎陰,而為化育之始。故圣人以合男女,窮天數(shù)也。霜降而婦功成,嫁娶者行焉;冰泮而農(nóng)業(yè)起,昏禮殺于此?!庇衷疲骸岸夏信侯C爵位?!保?]447

根據(jù)孔穎達的解釋,荀子認為嫁娶婚期在九月至正月之間的秋冬時期。同時孔穎達認為,《荀子》在秦火之前,可以憑信。這里提到的毛公即毛亨,其在《毛詩傳》中貫徹了以秋冬為嫁娶之正期的觀點。略舉兩例如下,如《邶風·匏有苦葉》的“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毛傳曰:“迨,及;泮,散也?!保?]143顯然毛公認為娶妻應在冰未散,即正月以前及時迎娶。又如《陳風·東門之楊》首章“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毛傳直接判為“言男女失時,不逮秋冬”,以回應“刺時也?;枰鍪r,男女多違”的《毛詩序》之意[2]446?!短骑L·綢繆》孔疏云:“毛以為,婚之月自季秋盡于孟春,皆可以成婚。三十之男,二十之女,乃得以仲春行嫁。自是以外,余月皆不得為婚也?!保?]388孔穎達認為,毛亨是受荀子影響而持此觀點的。這里所引《家語》,出自《孔子家語·本命解》,觀點完全與荀子相同,并從順應陰陽化育和順天時農(nóng)事兩個方面,指出以秋冬為嫁娶之正期的合理性和正當性。董仲舒《春秋繁露·循天之道篇》也從陰陽往來之天道的角度肯定荀子的婚期說,其文云:“天之道向秋冬而陰來,向春夏而陰去,是故古之人霜降而迎女,冰泮而殺內(nèi),與陰俱近與陽俱遠也?!保?4]此外,被認為與董仲舒同屬于齊學的西漢《焦氏易林》觀點亦一致,如《易林·復之履》云:“十五許室,柔順有德,霜降歸嫁,夫以為合?!保?5]而王肅《圣證論》駁鄭玄時引《韓詩傳》云:“古者霜降逆女,冰泮殺止,士如歸妻,迨冰未泮?!保?]362可見,韓詩和毛詩、齊詩一樣,都以秋冬為婚姻之正時。

不過,與上述秋冬說不同,以東漢的班固和鄭玄為代表人物的另一觀點認為,仲春為婚禮之正期,亦有很大的影響。班固《白虎通義·嫁娶篇》云:

嫁娶必以春者,春天地交通,萬物始生,陰陽交接之時也?!对姟吩疲骸笆咳鐨w妻,迨冰未泮。”《周官》曰:“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令男三十娶,女二十嫁。”《夏小正》曰:“二月,冠子娶婦之時。”[5]236-237

《白虎通義》認為,之所以春季是嫁娶的正期,乃因春天是萬物始生而陰陽交接之時,故此時男娶女嫁是順應天時之正時。不過,這里所引《邶風·匏有苦葉》詩句,毛傳和《孔子家語》恰認為是秋冬嫁娶之證。所引《大戴禮記·夏小正》語是“二月,綏多士女”的某氏傳,此條材料和所引《周官》雖為主仲春說的主要依據(jù),但實際上并不能支持其觀點,后文詳論。鄭玄注“三禮”和箋《詩》也極力貫徹其仲春正期說。如注《周官》“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云:“中春,陰陽交,以成昏禮,順天時也?!保?0]1040仲春舉行婚禮是順陰陽相交之天時的。又如注《禮記·月令》“是月也,玄鳥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云:“玄鳥,燕也。燕以施生時來,巢人堂宇而孚乳,嫁娶之象也。媒氏之官以為候?!保?3]473而在箋《詩》時,鄭玄更是不遺余力地強調(diào)仲春為正期,并以此為準解讀詩篇中婚姻的“及時”或“失時”。如《周南·桃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毛傳云:“夭夭,其少壯也。灼灼,華之盛也?!泵J為,《桃夭》反映的是花季年華出嫁,年齡及時合禮。而鄭玄箋則云,“喻時婦人皆得以年盛時行也”,“宜者謂男女年時俱當”,認為嫁娶不僅是以“年盛時行”,而且“行嫁又得仲春之時”[2]46。與毛傳相比,鄭箋強調(diào)了仲春為婚禮正期。又如箋《召南·行露》“厭浥行露,豈不夙夜,畏行多露”云:“謂二月中,嫁娶時也?!保?]79箋《陳風·東門之楊》云:“失仲春之月?!惫{《小雅·我行其野》“我行其野,蔽芾其樗?;枰鲋?,言就爾居”云:“樗之蔽芾始生,謂仲春之時,嫁娶之月。”[2]678此外,《召南·摽有梅》《唐風·綢繆》鄭箋,亦皆以仲春為婚姻之時,茲不贅述。

對于鄭玄仲春說,王肅起而批駁,再申荀子、毛傳和《孔子家語》的秋冬說。其《圣證論》曰:“吾幼為鄭學之時,為謬言,尋其義,乃知古人皆以秋冬。自馬氏以來,乃因《周官》而有二月”,“時尚暇務須合昏因,萬物閉藏于冬,而用生育之時,娶妻入室,長養(yǎng)之母,亦不失也”[4]362。這里的“馬氏”為馬融,可見鄭玄的仲春說,可能源自班固和馬融。同時,上文已論及,王肅認為,《周禮·媒氏》的“仲春之月,令會男女”,聯(lián)系下文“于是時也,奔者不禁”,乃是“昏姻之期盡于此月矣,故急期會也”之意。王肅的理解符合《周禮·地官·媒氏》之意。這里“奔者不禁”之“奔”,乃是“六禮不備謂之奔”,“此奔亦由媒氏,但禮不備耳”[10]1044。旨在權(quán)許三十之男、二十之女于婚期將近之時,殺禮以成婚。戴震曾申述曰:

《周禮》中春之令,專為不備六禮之民,糾察其殺禮之由。且三十之男、二十之女,至是盡許其殺禮婚嫁,過此豈有后期者哉?凡婚嫁備六禮者,常也,常則不限其時月;其殺禮不聘者,權(quán)也,權(quán)則限以時月。夫婚姻不使之六禮備,則禮教不行,夫婦之道闕,而淫僻之罪繁。不計少長以為之期,則過其盛壯之年,而失人倫之正。不許其殺禮,則所立之期不行,既殺禮而不限以時月,則男女之訟必生。[20]15

應該說《周禮·地官·媒氏》“仲春之月”這條材料的確不能支持仲春說。同時,《大戴禮記·夏小正》的“二月,綏多士女”與《周禮·地官·媒氏》的仲春會男女意思一致,都是因為“時已近夏,民間昏事漸殺,故令其及時成禮”[10]1044,乃是期盡之法。至于《夏小正》的某氏傳所謂“冠子、取婦之時”,并不能解讀為二月是冠禮和婚娶之正期,因為聯(lián)系《士冠禮》的“屨,夏用葛”,“冬皮屨可也”[26]之文,顯然冠禮不限常月,從而可知這里的“取婦之時”,不能理解為以二月為正期。針對王肅的駁難,鄭玄后學馬昭和晉代張融又起而為鄭玄辯護,茲不贅述[27]1661。

針對上述涉及毛傳鄭箋之爭和王肅鄭玄之辯的秋冬說和仲春說,西晉束皙認為都不對,并在其《五經(jīng)通論》中提出了調(diào)停之論,認為婚禮通于四時,“通年聽婚,蓋古之正禮”。其論據(jù)有以下幾點:

春秋二百四十年,魯女出嫁,夫人來歸,大夫逆女,天王娶后,自正月至十二月,悉不以得時失時為褒貶,何限于仲春季秋以相非哉?

凡詩人之興,取義繁廣,或舉譬類,或稱所見,不必皆可以定時候也。又按《桃夭》篇敘美婚姻以時,蓋謂盛壯之時,而非日月之時,故“灼灼其華”,喻以盛壯,非為嫁娶當用桃夭之月。其次章云“其葉蓁蓁”,“有其實,之子于歸”,此豈在仲春之月乎?又《摽有梅》三章注曰“夏之向晚”“迨冰未泮”,正月以前?!安菹x喓喓”,未秋之時?;蜓约奕?,或美男女及時,然詠各異矣。

夫冠婚笄嫁,男女之節(jié),冠以二十為限,而無春秋之期,笄以嫁而設,不以日月為斷,何獨嫁娶當系于時月乎?[27]1678-1679

束皙的理由是這樣幾點:第一,《春秋》對于毫末小事都有褒貶評價,婚姻是人倫之大者,若婚期限以秋冬或仲春,必然會有褒貶的春秋筆法。然而,自正月至十二月,《春秋》均有嫁娶事件記載,《春秋》三傳卻均不以得時、失時作褒貶評價。第二,《詩經(jīng)》論及婚禮的諸多詩句,不足以作為判斷婚期的憑據(jù)。因為“凡詩人之興,取義繁廣,或舉譬連類,或稱所見,不必皆可以定時候也”。第三,束氏也指出,《周禮·地官·媒氏》所謂仲春會男女,乃“非常人之節(jié)”。同時,冠笄之禮僅限以年齡,不限以月份,婚禮亦當如此。唐代杜佑在《通典》中認同束說,并補充和評價說:“婚姻之義,在于賢淑,四時通用,協(xié)于情禮,安可以秋冬之節(jié),方為合好之期?先賢以時月為限,恐非至當,束氏之說,暢于禮矣?!保?7]1679

束皙的通于四時之說,得到了清代學者孫詒讓、戴震及現(xiàn)代學者黃焯的認可和回應,他們從社會階層角度作進一步分析。如孫詒讓認為,既然“《士昏禮》不著時月,則本無定時可知。荀卿所說始于季秋,殺于中春者,蓋謂齊民之家,及時趨暇,大略如是,非必著為令也?!敝劣谑恳陨系馁F族階層,則“無農(nóng)事之限,則昏娶卜吉,通于四時,既非限于中春,亦不必在秋冬。”[10]1044戴震針對荀子“霜降逆女,冰泮殺止”的解釋,與孫詒讓相通。他說:“蓋季秋之月,農(nóng)事備收,婚嫁之禮漸舉,至冰泮已盛行。仲春耕者少舍,猶得合男女之事,是時從容用禮者固多?!薄白允嵌螅窦鞭r(nóng)事,婚嫁亦漸止矣?!保?0]14-15孫詒讓之論顯得更為通達,使“通于四時”說與《春秋》三傳不褒貶婚禮“得時”“失時”相協(xié)調(diào),同時又可解釋荀子、毛亨的秋冬古說。

然而,探究并沒有止息,現(xiàn)代學者聞一多先生別出新解,提出了“古者本以春、秋為嫁娶之正時”的新論。他首先將“泮”訓為“合”,將“迨冰未泮”解讀為“歸妻者宜及河冰未合以前”,乃是秋娶之證。同時,他考索《詩經(jīng)》,認為婚期“春最多,秋次之,冬最少”。進而,聞一多先生作出了原因分析[28]:

初民根據(jù)其感應魔術(shù)原理,以為行夫婦之事,可以助五谷之蕃育,故嫁娶必于二月農(nóng)事作始之時行之。鄭注《周禮》所謂“順天時”,《白虎通》所謂“天地交通,萬物始生,陰陽交接之時”,皆其遺說也。次之,則初秋亦為一部分谷類下種之時,故嫁娶之事,亦或在秋日,然終不若春之盛。……迨夫民智漸開,始稍知適應實際需要移婚期以就秋后農(nóng)隙之時。……降至戰(zhàn)國末年,去古已遠,觀念大變,于是嫁娶正時,乃一反舊俗,而向之因農(nóng)時以為正者,今則避農(nóng)時之為正。

聞一多之說可謂發(fā)前人所未發(fā),頗有見地。其關于初民巫術(shù)思維的論述,與喬治·弗雷澤的人類學名著《金枝》中所提到的案例相一致,乃是人類早期之關聯(lián)式巫術(shù)思維的體現(xiàn)。從“有女懷春”等詩句審視《詩經(jīng)》的文化意象,人類早期的男女結(jié)合應的確曾盛于春天。然而,這種文明早期初民的性的結(jié)合,是否可以看作體現(xiàn)為嫁娶的婚姻,應是存疑的。初民的“感應魔術(shù)原理”,至殷周以降作為禮俗的婚俗的形成,恐怕尚有很長的距離。不過,聞一多先生從民俗角度揭示出,男女結(jié)合或許經(jīng)歷過盛于春天的前禮儀時代,并遺存于《詩經(jīng)》時代。

綜上所論,“婚姻以時”的觀念當然要落實到婚期親迎時月上,但是,婚期更多的是基于習俗和禮俗,而非大傳統(tǒng)禮制或詔令所規(guī)范的結(jié)果。這就與婚齡之時不同,由于初婚年齡事關人口生聚和蕃育,故政府多有詔令干涉,而婚期時月不影響生育,故不見詔令對婚期時月的規(guī)定和干預??傮w來說,受居住環(huán)境和農(nóng)事生產(chǎn)影響⑤,婚期在民間多是季秋至孟春,這應是荀子對周代民眾嫁娶時月的實錄,也在民間鄉(xiāng)村社會沿襲至今。但不可僵化地理解婚禮之正期,不僅不排除有盛于春天的前禮儀時代,而且“冰泮殺止”是漸止之義,仲春是期盡之論,因此,至少春秋時代以降,春天也是可以嫁娶的。至于士以上的貴族,婚禮通于四時乃是常態(tài),不涉及守禮還是違禮的問題。此外,需要指出,《春秋》所記婚姻事件,主要是士以上階層,對于民間多行于秋冬,實則有所遮蔽,常被經(jīng)學史學者所忽略。

三、婚姻失時與婚配救濟

從上文關于婚齡之時和婚期之時的討論中,我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周秦以降,士以上的貴族階層不存在婚姻“失時”和“逾時”的問題,不僅婚齡普遍早于庶民階層,而且婚期也是通于四時,因而不存在婚配救濟問題。所謂“曠男怨女”現(xiàn)象,乃是庶民階層所特有的婚姻“失時”問題。正如陳顧遠先生所指出的,由于庶民家庭財力問題或者遭遇災亂等原因,“曠夫怨女現(xiàn)象之救濟,又或禮之所窮,莫能為計”[21]15。也就是說,對于庶民階層而言,婚姻“失時”現(xiàn)象不僅不可避免,而且是婚姻常禮所難以規(guī)范的。因此,就需要因時制宜地制定“婚政”從而“輔禮并濟其窮”。

旨在進行婚配救濟的婚姻行政的設置,從《周禮》《管子》及后世行政詔令類文獻中可見一斑⑥。如《周禮·地官》中的大司徒,負責“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shù)”,在其所施行的“十二教”中,“三曰以陰禮教親,則民不怨”。鄭玄注云:“陰禮謂男女之禮?;枰鲆詴r則男不曠,女不怨?!保?]259也就是說,大司徒掌管男女婚姻之禮,旨在使民眾樂于婚姻中之恩親,從而使男女無失時之怨。大司徒所施教之理念中,首先強調(diào)婚姻救濟和婚姻失時的預防,即要從婚姻倫理教育開始,從樹立相“親”開始,“不失時”何以可能?在于救濟于未然之時。又如《周禮·地官》的“遂人”一職,其“治野”職責中有“以樂昏擾甿”一項。根據(jù)鄭玄注,“樂”,勸也;“擾”,順也;“甿”,民氓也;“樂昏”就是勸其婚姻。“遂人”注重勸成民氓之婚姻,以使之安居和順。當然,前文已經(jīng)提及,在《周禮》職官系統(tǒng)中,婚政的主管官司是“媒氏”?!懊绞希迫f民之判”,鄭玄注:“判,半也。得耦為合,主合其半,成夫婦也?!保?0]1033這里的“媒氏”不同于“謀合二姓”的民間媒妁,乃是負責年齡登記、結(jié)婚登記、婚姻管理和審判婚姻訴訟等“禮法政令”的。其重要職責之一便是婚配救濟,所謂“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鄭玄注:“司猶察也。無夫家,謂男女之鰥寡者?!保?0]1046這里的“無夫家者”就是三十未娶、二十未嫁的大齡青年男女,“會之”就是“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之“會”,通過殺禮以促成其婚姻。需要指出的是,這里的“鰥寡”,和《王制》的“老而無妻者謂之矜,老而無夫者謂之寡”不同,古代將“凡男女過時未有室家及貧不能嫁娶者”[10]1046,亦稱為鰥寡,如《尚書·堯典》的“有鰥在下,曰虞舜”,這里舜被稱為“鰥”是因其“長而無妻”,而非“老而無妻”。此外,《管子·入國》中提到“凡國都皆有掌媒”,“掌媒”類似《周禮》的“媒氏”,其職責是通過“合獨”促成鰥寡之婚姻結(jié)合。其文云:“丈夫無妻曰鰥,婦人無夫曰寡,取鰥寡而合和之,予田宅而家室之,三年然后事之,此之謂合獨?!保?9]這里的行政干涉意味更為強烈,要之,亦是一種婚配救濟政策。

造成婚姻失時的原因有多種,但歸根結(jié)底,往往表現(xiàn)在庶民財力不足上。無論是災荒所致,還是其他原因,家境貧寒、生計維艱常常造成嫁娶拖延而“逾時”。因此,殺禮以促成婚配,是行政力量所努力的方向。所謂“仲春之月,令會男女”,就是讓因財乏而“六禮”不備者,及時完婚;所謂“于是時也,奔者不禁”,就是一反“聘則為妻,奔則為妾”的常態(tài)要求,使“不備禮而嫁娶”者具有婚姻合法合禮性。在聘禮方面,《周禮·地官·媒氏》規(guī)定“凡嫁子娶妻,入幣純帛,無過五兩”,這是旨在防止僭越奢侈的規(guī)定。后世如“漢代各帝屢次詔禁嫁娶之僭侈過制”[21]17??梢哉f是“媒氏”作為婚姻管理職官,在私媒之外,助力民間婚姻嫁娶。若遇災荒,更以“多昏”的治理思維實施婚配救濟。如《周禮·地官》的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其“十曰多昏”。鄭玄注:“荒,兇年也。鄭司農(nóng)云:‘多昏,不備禮而娶,昏者多也?!保?]259賈疏云:“昏禮有六,并有玄束帛。兇荒為昏,不可備行此禮,使有女之家得減口數(shù),有男之家易得其妻,故娶昏者多也。”[4]260又如《衛(wèi)風·有狐》毛詩序云:“古者國有兇荒,則減殺其禮,隨時而多昏,會男女之無夫家者,使為夫婦,所以蕃育人民。”[2]245總之,災荒乃非常之歲,民眾更加困頓,此時殺禮即不拘常禮,更易于男婚女嫁,從而希望避免曠怨的發(fā)生。

作為儒家經(jīng)典文本,《周禮·地官》中關于婚配救濟的記述,不僅對《管子》,而且對歷代行政詔令也產(chǎn)生了切實的影響。茲舉一例,據(jù)《唐會要》卷八十三,唐貞觀元年(627年),中央政府詔令地方州縣官員負起婚配救濟之責任。唐太宗詔令云:

宜令有司,所在勸勉,其庶人男女無室家者,并仰州縣官人,以禮聘娶,皆任其同類相求,不得抑取。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喪達制之后,孀妻服紀已除,并須申以婚媾,令其好合。若貧窶之徒,將迎匱乏,仰于親近鄉(xiāng)里,富有之家,裒多益寡,使得資送。其鰥夫年六十,及寡婦年五十已上,及婦雖尚少,而有男女,及守志貞潔,并任其情,無勞抑以嫁娶。[30]

詔令首先強調(diào)“州縣官人”要利用行政權(quán)力“申以婚媾”,推動“庶人”婚配。這里包括達到婚姻年齡者和喪偶但已經(jīng)除喪者。如果因為貧困而“失時”,則號召親戚鄰里相互資助。但是,對于六十以上鰥夫和五十以上寡婦,及雖年尚少之婦而不愿再嫁者,則應“任其情”,尊重其意愿,不可強迫。這就和《管子》“合獨”之強烈干涉性有所不同。此外,明代也屢次“詔以互助之法,使民嫁娶”[23]26。

綜上所論可見,受婚姻之“六禮”儀程的約束和影響,以及民間財力之限制,往往造成庶民階層不自然的婚姻“失時”。政府通過詔令對民間嫁娶加以規(guī)范、引導和幫助,有助于解決婚姻“逾時”問題。在今天人口結(jié)構(gòu)發(fā)生深刻變化和日益城市化的現(xiàn)代社會中,如何創(chuàng)建更有效的適齡婚育政策,以使適齡青年得以及時婚配,政府需要思考并積極作為。儒家關于“婚姻以時”的婚姻倫理觀念及歷代關于婚配救濟的理念與實踐,對當下構(gòu)建新型婚育文化和打造生育責任倫理共同體,有重要借鑒意義。

注釋

①唐代杜佑《通典》卷五十九設“男女婚嫁年幾議”和“嫁娶時月議”條,清代秦蕙田《五禮通考》卷一百五十一設“昏年”和“昏時”兩條,對歷代爭議有梳理與分析。清代孫詒讓《周禮正義》卷二十六在對《周禮·地官·媒氏》疏解時,亦有詳論?,F(xiàn)代學者呂思勉先生撰《昏年考》亦有綜論,參見呂思勉:《呂思勉讀史札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276-278 頁。②陳鵬先生說:“適婚年齡,始載于經(jīng),繼入于令”,“而歷朝詔令,多等具文,民間習俗,各行所是,蓋三者不相侔久矣?!眳⒁婈慁i:《中國婚姻史稿》,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381頁。③晉范寧注《春秋穀梁傳》曰:“娶必先冠,以夫婦之道,王教之本,不可以童子之道治之?!睂τ趪?,冠禮舉行頗早,乃是考慮到“欲人君之早有繼體”。④參見王先謙:《荀子集解》,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480頁。王引之認為,“殺止”今本作“殺內(nèi)”,乃后人誤改。⑤呂思勉認為:“古人冬則居邑,夏則居野,結(jié)婚的月份,實在是和其聚居的時期相應的?!眳⒁妳嗡济悖骸吨袊幕贰?,山東畫報出版社2019年版,第19 頁。⑥關于婚姻行政的設置,筆者贊同陳顧遠先生之見,即“《周禮》雖不必為周公佐周之設制,《管子》所述雖不必為管仲治齊之政策,而亦必謂戰(zhàn)國或漢初之學者,認為社會有此需要,而應為之施設”。參見陳顧遠:《中國婚姻史》,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版,第1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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