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 子
我不能看南京大屠殺死難者的名字,這些已經成為碑,成為石頭,成為炭,成為流出的鮮血,成為火紅的眼睛的名字。憤怒的,慘烈的,凄厲的30 萬個名字,像封喉的利劍,刺痛著我,我痙攣的扭曲的面孔,我的白紙一樣被揉皺的心,我的攥得鐵緊的拳頭……
一個名字就是一個身影,我想牽住他們的手,把他們拽出來,把他們從黑暗里陰影里拽出來,站在陽光下,和我們一起呼吸自由的風。
我不能看這些名字,每一個名字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們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都曾經是一片屋檐,一盞燈光。還有年輕的,當年的小弟弟、小妹妹們,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就經歷了這樣的人間慘劇,花朵一般的年齡,墜進了地獄。
我不能看這些名字,那些流血的傷口,那些烙印,已經深深鏤刻在一個民族的胸口和心頭。大江嗚咽,警鐘長鳴,滾滾長江水就是我們的淚,帶著我們奔涌不息的懷念,徹夜流淌。
我不能看這些名字,今天的我,依然很受傷。我的痛,不是大哭一場就能排解的,不是身穿黑衣,胸戴白花,飽含淚水就能表達的。
捂住雙眼,又怎能捂住記憶;按住胸口,又怎能按住疼痛!太沉重的往事啊,讓歲月永遠不能輕松。誰能擦干淚眼,又有什么力量,能夠搬走壓在心頭的山一樣的石頭!
大地在疼,山河在疼,長江在疼,城墻在疼。1937年的大雪,在疼。烏鴉的黑翅,死神的陰影,遮住了人類的天空。
有一位遠道而來的40 多歲的朋友,第一次來南京,她提出要去的第一個地方是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當我們看到那高大、靜穆、黑壓壓的紀念館,我們的心一下子沉入了冰底和深淵。今天我們的生活是陽光燦爛的,美好的,詩意的,然而,1937,這座城市經歷了怎樣的一場滅頂之災和劫難!
紀念館是建于地下的,進入兩塊黑色巨石擁著的鋪滿碎石的小道,石子在腳下發(fā)著尖銳的揪心的聲響。隨著臺階一步步向下,我們的心也愈發(fā)疼痛。尾廳是一個留給觀眾思考的空間——每隔12 秒,一顆水珠從高空落下,側面墻上貼有遇難者遺像的燈閃亮一下,而后熄滅,象征著一個生命的消亡。設計的史學基礎是,當年大屠殺的6個星期中有30多萬同胞遇難,如果以秒來計算,每隔12秒就有一個生命消逝。
空氣中浸透著悲哀。每個人步履蹣跚、神情凝重。每次來,我都是悲憤的,我害怕看見那慘絕人寰的日軍獸行,害怕看見日軍的鐵蹄和雪亮的刺刀,還有那扭曲的猙獰的奸笑,害怕看見鏡頭前國人的絕望神情……
在幾近窒息的疼痛里,每次我都這樣想,如果僅僅只是一個噩夢就好了。
南京,從來就是一座英雄的城,光榮的城。也許,懂得恨,才更加明白愛的含義;了解過去,才更加深刻地珍惜今天和未來。撕裂黑夜的閃電讓我們記住,疼痛使我們警醒,如果忘記,就意味著背叛和恥辱。
面對歷史,每一個人都在思考。和平的使命,應該是全人類的。讓我們伸出橄欖枝,放飛和平鴿,祈愿大地永遠欣欣向榮,人間處處幸福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