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培源
有一年。在蘭州,黃河岸邊
我見過一輛共享單車。陷入泥沙
卻還站著。準(zhǔn)確地說
它被人停在那里,兀自站著
它一定是停留得太久,就這樣
直到河水咆哮,它第一次目睹了
黃河徹夜翻卷,形如巨獸。第一次
在驚駭之余,接受了河水的冰涼
那樣的時刻終于過去。就像是
巨獸的利爪無力地滑落,它看見
河水緩緩?fù)藚s,泥沙成為遺跡,在腳下
緩緩降落沉積。它看見的一切
我不曾目睹。我看見的只不過是
一條平靜的疲憊之河,無聲地
搖晃著锃亮的水面
還有什么呢?呃
大概就是這樣:有一年,我見過
一輛共享單車。陷在河水退卻的遺跡中
像低俗笑話里的瀕死老頭,強撐著
幾乎用盡最后一口氣,說:
快扶我起來,我還想再試試
(選自本刊2022年第五期“星空”欄目)
杜鵬品讀:
我曾經(jīng)和很多詩友討論過,國內(nèi)的當(dāng)代詩人,似乎對工業(yè)文明下的“剩余物”或者說是“廢棄物”缺少足夠的關(guān)注。我想,其原因有很多種,主要原因,或許是因為這些“廢棄物”由于自身具有極強的“可替代性”,天然在“非凡”上缺乏優(yōu)勢。我們知道,在詩歌里,尋常物是可以“非凡”,惠特曼就寫出過“我相信一片草葉不亞于星球的運轉(zhuǎn)”這樣的名句。然而,“廢棄物”尤其是“工業(yè)廢棄物”卻很難“非凡”?;氐竭@首詩,如果我們把這首詩的主題替換掉,把“共享單車”換成是“一片枯葉”或者是“一條死魚”,那么這首詩的效果就減弱了很多。而這首詩的意義就在于此,就是詩人用一種并不算太新穎的手法,為“共享單車”這樣的“廢棄物”賦予了某種“非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