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祥
數(shù)九隆冬里,風再狂,雪再猛,天再冷,熱被窩一鉆,萬事皆可休。
我不知道,蓋在我們兄弟身上的棉被,已經(jīng)多少歲了。反正,又板又硬又薄,一拎就起來,透過被面,被禳有地方薄得能望見亮光。僅存一絲絲暖意,像個垂暮的老人,在茍延殘喘。半夜,我們常常被凍醒、凍哭。我不明白,明明像冰窟窿,為什么,人們還叫它熱被窩呢?這不是忽悠人嘛!
雖然被窩里也冷,但總比沒被窩強。白天,要上學。晚上,要干活。晚飯后碗一丟,哥哥和我,一人一把齊頭稻草,一手持木榔頭,一手扶著草把,在石鼓上,不輕不重地捶呀捶。待草從頭到腳捶熟了,就拉過一條板凳,坐在上面,抽出一根根熟稻草,搓搓凍僵的雙手,開始搓繩。每晚必須搓完兩把,父母才允許上被窩睡覺。有時,我實在凍得發(fā)抖,哭鼻子,不肯搓繩鬧罷工,父親狠,母親哄。反正,任務不完成,就是不答應你上被窩。
草繩搓了一圈又一圈,一晚上,屁股后堆成小山。為方便擺放,我們將草繩斜繞成又圓又胖又緊的草繩團子,擺到墻腳。我們的課外作業(yè)少,干家務活,反而成了我的“作業(yè)”。待到草團堆到一定數(shù)量,草繩就不搓了。搓好的草繩,變成打草包的筋,一根根掛在木制草包架上,穿過草繩扣一個個眼孔??v向攀扯好一行行草繩后,我持扁條梭子,將一根根稻草繞到梭眼頭,從二根草繩中間喂進去,再空著抽回頭,如此反復。哥哥則雙手扶草扣柄,一上一下,一層層交叉壓緊。寂寞的寒夜,只有此起彼伏的“哐當、哐當”聲,那是我們兄弟在辛辛苦苦地打草包。
對于我們小人大呼小叫的“被窩冷”,父親總是輕描淡寫:“別虛。小伙頭子,屁股一拍三把火呢,凍凍才結(jié)實!”母親卻是心疼。偶爾,哪天鍋膛燒完木材雜棍,還剩旺旺的火腳灰,母親就取出家里唯一取暖的銅爐子,盛上火腳灰,塞進我的被窩里,再三提醒,“小把戲,小心烘,別燙著?!倍澏吨?,就在鋪邊守著,等我暖和了或者睡著了,才把銅爐子悄悄拿走,自己才肯上鋪睡覺。
我常常想念小時候,多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