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子

查新安諸舊縣志，古邑山水文化名勝，有“八景”之說，并都冠以很有詩意的名字：函關(guān)曉月、天限狂瀾、夷里溫泉、荊紫生嵐、芝泉繞泮、澗水秋云、爛柯仙跡、山飛瀑布。

函關(guān)曉月

漢函谷關(guān)位于新安縣城東500 米的東關(guān)村，今遺址尚存?！皾h帝英雄重武材，崇山險處鑿門開?！边@是唐人詠嘆漢函谷關(guān)的詩句。它北依鳳凰山，南接青龍山，西臨奎樓山，東望八陡山，皂澗河流經(jīng)遺址西部、南部，在遺址東部與澗河交匯折向東流，關(guān)樓上“四面青山三面水，一層紫氣萬層煙?！钡拈郝?lián)恰如其景。

漢函谷關(guān)歷為京畿要塞，是洛陽西行第一關(guān)，兩京古道上的重要軍事關(guān)隘?！吧酱ê嚷?，塵土游子顏”，白居易的《出關(guān)路》道出游子出行的辛酸。夕陽西下時，他們在函谷關(guān)前投店歇息；東方微明，他們又早早起程趕路。

清代學者呂公滋詩“疏柳縈官道，寒煙罩遠山。半鉤殘月下，孤客渡函谷”，描寫的就是函關(guān)曉月的情景。晨光熹微，漢關(guān)雄立，對于背著行囊趕路的人，最攝人心魄的就是那輪彎月。函谷關(guān)前那彎曉月，就是一首凄美的詩，無言訴說游子對故鄉(xiāng)最真摯的思念。

“函關(guān)曉月”也是一幅動人的畫。厚重而滄桑，蒼涼而磅礴，展示著歷史的深邃，散發(fā)著永恒的魅力。

“函關(guān)曉月”更是一首抒情的歌。那條崤函古道，早已被隴海鐵路和310國道取代隱入歷史深處，但漢函谷關(guān)——這座世界級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光輝與將永遠光耀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上。

天限狂瀾

黃河流經(jīng)新安，似乎格外昂揚壯美。西來的黃河水，先是進入一段峽谷，人稱“八里胡同”，壁崖聳立，天河一線，濤聲震天。奔出峽口后，即為水勢相對平穩(wěn)的“西沃”渡口，短暫喘息，轉(zhuǎn)眼就到了狂口。狂口是黃河出峽口后坡度最大、河面最窄、水位最深的一段，河床下為青要山余脈構(gòu)成的帶狀攔河連山石，橫貫河底，其勢有斷有連，斷處水深莫測，連處石如大象。

每當夏秋之交，河水暴漲，黃河滾滾而下，沖擊巨石，濁浪翻滾，咆哮沸騰，聲如龍嘯一般，所以此段黃河又稱“老龍巷”?！白栽S天心通地肺，非關(guān)人力奪神功”，黃河狂口段獨特的地質(zhì)構(gòu)造造就了“天限狂瀾”的壯美圖景。

“天限狂瀾”的壯美，不僅體現(xiàn)在水擊河床的雄渾之勢，水擊山崖形成的驚濤駭浪也同樣令人震撼。兩河交匯處青山伸向水中的“貓兒崖”，直插河心，湍急的黃河水不顧性命飛撲過來，陡峭的巖石任濁浪拍打，濺起數(shù)丈高的巨浪，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響，水崖相交處漩渦飛蕩，睹之驚魂。因黃河水在此“渦”流東去，形成沖擊小平原，故俗稱“東沃”，與“西沃”相呼應(yīng)。清代新安知縣邱峨寫詩贊曰：“山浮砥柱分河界，石作金堤卷怒濤。隔岸夜深雷鼓震，傍崖雨霽浪花高?！?/p>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20 世紀90 年代，為使黃河更好造福人民，減少水患發(fā)生，在狂口下游不遠處筑起了黃河大壩?！疤煜蘅駷憽钡膲验熐榫俺蔀闅v史的記憶。

但看今朝，“人造大湖”碧波蕩漾，遼闊無邊。雄偉的小浪底水利樞紐工程使黃河安瀾，造福人民，并見證著盛世的一個個輝煌。正是——

狂口要津舟楫忙，天限狂瀾心神蕩。往昔景象何處覓？高峽平湖水茫茫。

夷里溫泉

澗河水向東剛過鐵塔山，南岸山巒間一溝蜿蜒而來，而“暖泉溝”名字的來歷，緣于溝內(nèi)的溫泉。

相傳，宋朝初年，陳摶老祖游歷至新安時，見暖泉溝村物華天寶，便在此建房居住。陳摶字希夷，所以暖泉溝又被稱為“夷里”，溫泉就被稱為“夷里溫泉”。

溫泉勝景，詩文中也多有描述。清代新安知縣邱峨詩云：“掬月石邊流未冷，濯纓巖下氣常溫。暖非照日煙先起，寒不成冰浪欲翻?！痹娙藚喂桃灿性娫疲骸皫X頭飛雪白，河上冰如銀。惟有夷里水，常留太古春?！比欢鴾婧ＩＬ?，曾經(jīng)汩汩流淌的溫泉水早已干涸。

宋代新安籍的進士錢若水，家住溫泉附近，北臨澗水，因此其父給他起名若水。錢若水天資聰穎，十歲能著詩文進入仕途后，曾受詔和人修《太宗實錄》80 卷，又跟隨真宗皇帝巡視大名府，并上書御敵安邊之策，文才武略彪炳后世，為北宋名臣。

在一個夕光普照的傍晚，我去了暖泉村。

下車后，沿溝向前尋覓，只幾步就感覺從鬧市進入了山村。兩岸房屋稀疏，少有行人，四野恬靜，蒼涼。溝內(nèi)不見泉流，但見荒草雜樹叢生，黃土裸露。一時間，遺憾之情涌上心頭。

中途遇一長者，他說在他小時候，溝內(nèi)到處有泉眼，水柱五六十厘米高，泡珠成串，如沸水翻滾。冬天熱氣騰騰，水霧一片，溝兩邊只能聽到說笑聲，互相卻見不到人影，遠近來洗澡洗衣的人絡(luò)繹不絕。后來，周圍群眾采石取土，泉眼被掩埋了，再加上工廠抽取地下水，水位下降，泉水就干了。問起村中是否有姓錢的人家，他說錢若水后人北宋末年大都已經(jīng)南遷，縣城十字街和河南社區(qū)還有錢氏后人……

歲月如剪，又如風霜，時刻削減著一切。暖泉溝里，風聲如訴，對我訴說著歲月的無盡滄桑。

荊紫生嵐

新安北部，黃河岸邊的崇山峻嶺間，有一山傲然屹立，高插云霄，蔚為壯觀，此山乃荊紫山。嵐者，云霧也?！扒G紫生嵐”是在特殊的氣候條件下形成的自然奇觀。清代新安望族名人呂公滋有詩曰：“淡煙束山腰，薄霧冒山頂。枕石臥松蔭，野風吹不醒?！?/p>

“荊紫生嵐”的美景多出現(xiàn)在夏秋季節(jié)，尤其是雨過天晴，站在天壇峰俯瞰，萬頃白云漸漸形成了壯觀的云海。連綿的群山，奔涌的大河，古樸的村落都在浩渺煙波中隱去。茫茫云海，滔滔銀波，遠浸層巒，近侵絕壁，荊紫山成了云海上的仙島。

霞光映照下的云海，更為美麗。當紅日從霧海中涌出的時候，霞光如火焰般，燃燒在騰挪跌宕的銀濤雪浪之上，將白云幻化成斑斕的色彩。前人有詩贊曰：“霞影遠籠晴樹色，黛痕輕染暮山秋。俗塵半點飛難到，瑞霧千層艷欲流?！敝蒙砥渲?，真有騰云駕霧，恍入仙境的感覺。

荊紫緣何生“嵐”？因為荊紫山腳下是滔滔黃河，山上植物茂盛；夏秋遇雨，天晴后大量水汽蒸發(fā)，為云霧的形成提供了必要條件，尤其小浪底水庫下閘蓄水后，水汽條件更為旺盛。但是，“荊紫生嵐”這幅動態(tài)的水墨丹青，可不容易讓人欣賞到，因為它一會兒工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芝泉繞泮

“慕容山下水云鄉(xiāng)，一鑒泉通數(shù)仞墻。千古道源洙泗接，半池新漲藻芹香?！鼻宕掳仓h邱峨的詩句，描寫的是歷史上新安八景之一“芝泉繞泮”。史載，慕容山北麓（老電影院附近）有甘泉一眼，水質(zhì)清冽，曾長期為縣城居民的主要飲用水源。

此泉原名“寶泉”，北宋政和年間，農(nóng)夫謝彥泉中汲水，見一蟾，“背生芝草，長三寸許，凡十五葉，葉間復有異草?！敝x彥得之獻給朝廷，百官朝賀，此泉遂更名“芝泉”。明嘉靖知縣盧大經(jīng)城下鑿洞，引芝泉水，繞大成殿，注入學宮泮池，遂成一景。

新安學宮泮池在20 世紀50 年代尚有遺跡，原址就在今第二高中院內(nèi)大成殿前，形為半圓，池上有泮橋。新安文廟泮池之水就源自“芝泉”，后南流匯入澗河。歲月流逝，泮池已成過往，但佇立大成殿前，書聲依稀朗朗，似消失的芝泉水，緩緩在歷史的長河流淌，耳邊似乎還傳來“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的誦讀之聲。

澗水秋云

《尚書》之《禹貢》《洛誥》中的伊、洛、瀍、澗四河并列，為大禹治水、周公卜宅之核心區(qū)域。千百年來，澗水默默流淌在新安的田野、村落、縣城之間，用甘甜的河水滋潤著這片厚重的土地。人們用她澆灌田地，淘米磨面，洗菜做飯，捶衣擺布，是世代臨水的鄉(xiāng)民安居、溫飽的生命之水。

“澗流幽絕古今同，偏覺經(jīng)秋入畫中。”可以想象，春天里澗水兩岸桃李遍植，楊柳成蔭的宜人景色。尤其到了秋天，天空湛藍如大海，低垂的云朵像松軟的棉花，而汩汩東流的澗河上波光閃爍，天光與云影共同徘徊。傍晚，澗水被霞光染成紅色；岸邊的農(nóng)家小院內(nèi)，縷縷炊煙升騰；院墻上金黃色的玉米吊，如金子堆砌而成。此時的澗川，如詩如畫，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一條澗水，見過多少人間悲歡和時代的風云變幻。步入新時代后，澗水又邁起歡快的腳步，為構(gòu)建生態(tài)水系、打造宜居城市，譜寫著新的篇章。

爛柯仙跡

“爛柯仙跡”源于新安一個家喻戶曉的傳說。傳說古時一個名叫王喬的青年樵夫，上山砍柴，看見兩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在一洞口下棋，就把斧子放在一邊，駐足觀看。時間久了，兩位老者拿出一個桃子給王喬吃，桃子甜美多汁，王喬便不饑也不渴了。又過了一些時候，一位老者說：“你該回家了?！庇谑峭鯁叹腿ツ酶樱影岩褷€盡，只好怏怏回家。他進入村中，但見房舍已變，人皆陌生。王喬無奈，只好又回至山中。洞口兩位老者棋局已定，正欲回洞。王喬也想隨著進洞，忽見后面老者袍袖拂動，一團火光堵住了洞口。王喬不敢入洞，只好在外邊觀看，于是他就成了“真人”，人稱“扒頭王喬”。后來人們就把此洞叫作“王喬洞”，此山叫作“爛柯山”。

爛柯山位于新安縣城西鐵門鎮(zhèn)境內(nèi)，鳳凰山、和青龍山南。每次去都讓我產(chǎn)生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

一個細雨霏霏的午后，我再次來到這里，但見古木參天，碑碣林立，溪水清幽，一派仙風神韻。

爛柯山下一泉名曰“香珠泉”，清冽甘甜，冬夏不斷，常有游客攜器取水。爛柯山山崖巖壁間有很多溶洞，洞洞相連，曲折幽深，有的長達數(shù)里，其中最大的就是王喬洞。

在一方明代“石樹”碑刻上，半腰間分明是樹木碩大的軀干，但仔細看是樹木化石，這就是所謂的“樹倒成石”。這是樹木的生命與地球靈性的結(jié)合體。清常汝翼有詩曰：“何年柏化巖頭石，勁質(zhì)嵌崎太古成?！庇纱艘隋谒迹簶淠灸軌蛞粤硪环N形式實現(xiàn)永恒，人是否也會幻化成仙呢？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爛柯山不過是一座海拔不足500米的小山，可是“爛柯仙跡”的典故卻使它聲名遠播。古往今來，文人墨客的題詠，又使其增加了更多的文化內(nèi)涵。“爛柯仙跡”——新安一道神奇的風景，將永遠散發(fā)著迷人的魅力。

山飛瀑布

一座“U”字形大山，突兀挺拔，巖石裸露；環(huán)山一灣月牙形湖水，微波不起，默默喘息。這個清靜寂寞的地方屬于新安縣北冶鎮(zhèn)柿樹嶺村，是新安古八景之一“山飛瀑布”的所在地。

據(jù)乾隆三十一年（1766）《新安縣志》記載，縣北四十里有滴流泉，泉水自懸崖下落，形成飛瀑，名曰“山飛瀑布”，又名“流泉易山飛”，并附有圖繪。清代新安知縣邱峨有詩云：“一道寒光瀉碧空，翻飛入望影玲瓏。巖邊溜雨垂銀練，石罅穿云走白虹。瓊雪未消山色里，瑤琴長響月明中。乘涼解帶臨流坐，眼底匡廬興未窮?！薄@些美景只是史書的記載，“山飛瀑布”成為人們對歷史懷古的追憶。

早春二月，乍暖還寒，我?guī)е鴰追帚裤桨磮D索驥，來到了這里。

一大片裸露的黃土，幾株稀疏的楊柳在風中搖曳。水是流泉寺水庫的積雨水，山是曾經(jīng)飛瀉瀑布的大山。這里曾建有一座“流泉寺”。

據(jù)當?shù)乩先酥v，流泉寺興建于唐，毀于明，乾隆年間重修，當時廟宇數(shù)間，香客如織。古殿遺跡尚存，殘碑可見，其文字多漫漶，也有依稀可辨者。

那飛瀉的瀑布呢？悅耳的水聲呢？突然，同行的朋友說：“看，那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見大山中心下邊五六米高的灰色巖石上，有一道凹陷寬約20厘米的白色長痕，直入湖面。對照圖繪，這分明就是飛瀑的痕跡了?？晌铱磥?，它更像是一道巨大的淚痕。因為隨著近代工業(yè)的迅猛發(fā)展和環(huán)境的惡化，早在唐代就已存在的飛瀑如今已經(jīng)消失得干凈徹底，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似的。

法國文學家雨果說：“大自然是最慈愛的母親，也是最殘忍的屠夫。”我們?nèi)祟愔挥凶鹬刈匀?，順?yīng)自然，保護自然，才能盡享山水風光之美。違背大自然的結(jié)果，往往是破壞了自己賴以生存的美好家園，必定會遭到大自然無情的報復。讓我們心懷對自然的敬畏之情，以謙卑的姿態(tài)，共同呵護我們的生態(tài)家園，讓今天的美景不再成為未來的回憶，讓未來更多的美景緣于今天不懈地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