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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

2022-02-24 07:35:51劉愛玲
延安文學 2022年4期
關鍵詞:張健曉曉紅霞

劉愛玲

臘月二十七的早晨,工地上的人已經(jīng)走完了,馬玉龍才磨磨蹭蹭著起床、刷牙,收拾了背包。其實也沒什么收拾的,就兩件換洗的內(nèi)衣,加上充電器之類,出門。昨晚他在朋友圈看到武漢發(fā)現(xiàn)了個什么新冠病毒,說是堪比SARS,昨晚的新聞上,鐘南山出來說,這個病毒人傳人,很厲害。SARS他知道,就是那年的非典,印象里有這么個事情。非典的時候他才10歲,從外面回家,母親老讓他洗手,還拿消毒液兌著擦桌子,屋里那只棗紅木桌子,都被老媽擦得褪了色。

工地上昨天早上就放了假,做飯的老呂急著回家辦年貨,走的時候隔著房門對馬玉龍說,那我就先回了,你明天走時,記著把門封一下。說著,伸手在他窗臺上放了張蓋著項目部章子的封條。老呂一走,這諾大的項目部院子里就靜得可怕,那時候,還沒說起新冠病毒的事。馬玉龍正玩游戲,聽老呂說話,一邊手底下用力,一邊說放心放心。

其實他的心里是亂的,年年回去都被爸媽問有沒有情況。十月份長假的時候他去了一趟西安,是接待曉曉。曉曉是在網(wǎng)上認識的,一來二去就熟了,談了大半年了。他給曉曉說他在白城項目部做資料員,是坐辦公室的。說他們總公司在西安,鳳城八路。當然說的時候把公司狠狠地夸了一通,說他們老板有多牛,他們公司都有什么什么業(yè)務,仿佛那些業(yè)務跟他有關似的。

兩人說到了談婚論嫁,曉曉就說來看看。曉曉是寧夏的,中衛(wèi),就出枸杞的那地方。那時候,他與曉曉還沒見過面,曉曉這么一說,他滿腦子都是紅彤彤的枸杞。甜蜜蜜的枸杞,像曉曉的笑臉。

曉曉來了三天,他陪著曉曉逛了兵馬俑華清池,還上了華山,在東峰看日出時,他把曉曉抱在懷里,握著曉曉的手。那手纖細綿軟,就是這雙纖細綿軟的手,天天帶著一群幼兒園的寶寶唱歌跳舞。曉曉是幼兒園的老師。看著噴薄而出的朝陽,曉曉的頭枕著他的肩膀,伸出一只手掌,仿佛那輪紅日是她托起來的。

曉曉在看日出,而他在看曉曉??磿詴跃锲鸬募t嘴唇,看曉曉額頭上沐著金光的絨毛,情不自禁就在那絨毛上親了一口。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得猛烈,是怕曉曉發(fā)脾氣。但曉曉沒發(fā)脾氣,只是微笑著把那只伸直托著太陽的手變成了半個心字,示意他。馬玉龍也伸手比了半個心,與曉曉的那半個合攏,曉曉的手機咔嚓定格了那一刻。

曉曉喜歡上西安了。曉曉回中衛(wèi)的前一天,晚飯后他們上了西安城墻,他拉著曉曉的手,曉曉說,你說,這西安城里的房子都賣給誰了呀?他們咋那幸福的,能在這么好的地方生活。哎,龍龍,你說,以后咱能不能也在這里買上套房子,哪怕小一點呢。曉曉充滿期待地看著他,還沒等他回答,曉曉就往前跑了兩步,爬到城墻的垛口上,指著一處地方問他那是哪里。

他以為曉曉說說而已,可是曉曉一回中衛(wèi)就跟他提了個條件:在西安買房。曉曉兩片紅嘴唇上下一搭,給他出了個天大的難題。以他現(xiàn)在還在家里種地的父母和自己兩年資料員的資歷,每月3400的薪酬,哪一項能撐得起曉曉那個宏偉的夢想呢?

曉曉催了他兩回,見他吭吭哧哧說不出個硬氣話,也就打了自己的主意。馬玉龍去了幾次電話,曉曉先還接,后來就不接了,微信也不回。某天他發(fā)現(xiàn)曉曉的朋友圈他看不到了,馬玉龍明白了自己的斤兩,也沒再去騷擾對方,這段姻緣就無疾而終了。

臨近春節(jié),為了過父母這一關,他曾一閃念想過在網(wǎng)上租個女友回家,還進了一個租女友的微信群了解行情,糾纏了十來天。一來曉曉國慶來時他傾力接待,花了一大筆,那虧空還沒補上來;二來,自己生性靦腆,尤其在生人面前,租個女孩回家,他怕自己應不下來,得吃個啞巴虧。這也是資料員馬玉龍磨蹭到最后一個離開項目部的原因。

馬玉龍貼好封條,去汽車站,西去老家的汽車一天只有一趟,他前幾天就買好票,只要上了車,用不了半天時間就到家了。馬玉龍百無聊賴地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車子一開,原本吵吵嚷嚷的車廂就安靜了。等到上了高速路,窗外是密集的車輛,裝滿貨物的紅色物流車、私家車和面包車,像串起的糖葫蘆。有迫不及待的私家車不斷從大巴身側穿插到前邊去。有一段大巴卡在一個物流車隊里,司機鳴了幾回喇叭想要超車,前邊的紅色物流車一點也沒讓一讓的意思。好不容易出現(xiàn)了縫隙,司機罵了一句什么,一腳油門轟了過去。掠過物流時,馬玉龍注意到有兩輛車上拉的是生豬。那些豬是白毛豬,站在車廂里一聲不吭,被北風吹得瞇起了眼,渾身泛著一片一片不正常的紅色。馬玉龍家在農(nóng)村,對豬再熟悉不過。冬天最冷的天氣,北風刮了一夜,豬也哼哼嘰嘰叫了一夜,早上起來豬身上就一片片地發(fā)紅。這時候,父親會給豬生一堆火,還得把被北風撕壞的豬圈收拾收拾,好讓豬好好緩一緩。

有幾分鐘,大巴一直與貨車在各自的車道上平行前進,馬玉龍發(fā)現(xiàn),與家里徹夜鬧騰的豬不同,車上的這些豬被刮得根本張不開嘴。他判斷豬在車上站的時間不短了,那些紅不用說是凍傷。盡管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他還是無端感到背上泛起一股冷意。

又有一輛紅色的大貨車從身邊呼嘯而過,隔著玻璃都能感到大貨車駛過時帶起的風浪,馬玉龍從窗外收回目光,開始漫無目的地劃著手機。那個昨晚才聽說的冠狀病毒已經(jīng)刷了屏,他大概瀏覽了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后來就靠著窗戶睡著了。

睡覺的都醒一醒,到站了到站了!

司機的吆喝把他從睡夢中叫醒,平日冷清的縣汽車站里,有著過年時才有的熱鬧。馬玉龍下了車,讓眼睛適應著站里的忙亂。他打量了一下匆匆的行人,往平常蹦蹦車扎堆的那地方走??h汽車站離家還有三十里地,他得雇個車。

喲,這不龍龍嗎?你也才到?

呀,姐!你看光顧了看車了……

馬玉龍隨著那聲熱絡的“龍龍”轉身,就看到表姐拉著行李箱,與一個女孩笑殷殷地走過來。表姐迎著馬玉龍?zhí)皆兊难凵裾f,這是婷婷,我們村的,深圳我倆一個廠子。

馬玉龍就對婷婷笑了笑,問表姐,你們回不?還在縣城買啥不?

表姐說不買。還不知屋里缺啥,先回去看看,改天再來。

馬玉龍說,那一搭里走么!

旁邊的蹦蹦車平常一看車來就圍上來叫客,這幾天是年關,人拉不退,馬玉龍與表姐婷婷三個站在路邊等了十多分鐘,那些蹦蹦車都是滿載,就招呼表姐與婷婷一起往前走,離車站大門遠一些。果然一輛蹦蹦正載客來,馬玉龍緊走兩步,等那客人離了車就招呼表姐與婷婷坐了上去。

一路上三人聊天,先說了一陣子昨晚才知道的那什么新型冠狀病毒,名稱太長,咬嘴得不行。再說也沒人當回事,覺得離自己遠得很,說了說就不說了。表姐問起馬玉龍的工作,馬玉龍說做資料員,這個老板不錯,自己也不用老往施工現(xiàn)場跑。表姐也說了自己的情況,她與婷婷在一家鞋廠,暫時比較穩(wěn)定。蹦蹦車上,馬玉龍與表姐婷婷坐對面,聊著聊著,表姐說,把你微信加一下,萬一你那邊招人的話,給姐盯著點,我到你那去,跟你做伴,離家也近點?,F(xiàn)在雖說穩(wěn),但離家遠,各項費用開支也大,實際存不下錢。

婷婷說,咱倆也加個吧,現(xiàn)在廠子太遠了,家里都照顧不上。這就都掃著加了微信。

馬玉龍村子近,先到,他邀請表姐與婷婷下車到家喝點水再走,表姐她們回家心切,說不了,這十來分鐘就到家了。馬玉龍下車時給司機付了足夠的車資,讓把表姐她們安全送到。表姐還在客氣,馬玉龍已經(jīng)背起了包。

車子啟動,表姐揮著手說,過年沒事逛來!馬玉龍說,那肯定么!他看到那女孩的笑臉在表姐肩膀上一閃,蹦蹦就突突著跑遠了。

臘月二十七,紅霞乘坐的那輛班車到達縣城的時候已經(jīng)傍晚了,夕陽血一樣在西山峁上露著半個頭。等到車子進了站,紅霞從開著空調(diào)的班車上下來,被刮過來的北風吹得幾乎站立不穩(wěn),剛還昏昏沉沉的腦門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她打量這熟悉的車站時,那半個夕陽已經(jīng)完全掉到了西山后邊,整個車站的院子陷進了傍晚的陰影里。臨近過年,車站里人來人往,她拉著小小的旅行箱往站外走,一陣蹦蹦車拉客的熙攘傳進耳鼓,張村張村!姚店姚店!一輛蹦蹦滑過來,車里的男子問她:到哪?走不?

紅霞搖了搖頭。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兩歲的兵兵叫媽媽的樣子。她從沒這一刻這么想兵兵,不知道兵兵還認得自己不,她已經(jīng)有兩年沒見兵兵了。兵兵長高了嗎?胖了?瘦了?進幼兒園了吧?紅霞有一肚子的疑問。她走著走著站住了,腦子里激烈地斗爭,是先回張村的婆家還是先回姚店的娘家。

她清晰地記得兩年前的那天晚上,吃完晚飯,村里的二貓又來叫張健打麻將,說是三缺一。張健頭天晚上就輸了錢,回來摔摔打打,怪他正打牌著紅霞去叫了他。他罵紅霞,都是你這個掃把星,眼窩瞎了,沒見我手氣正紅著?就是你一來,往我后頭一站,催命一樣,我牌運就背了,連打連輸!看著我輸么也不知道挪挪窩,使了幾回眼色讓你站到正坐莊的外貨后頭去,你還沒聽見一樣!

張健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十二點半了。紅霞跟兵兵已經(jīng)睡了,張健罵罵咧咧的摔打聲把兵兵嚇得哇地一聲哭起來,紅霞忙把兵兵拉到懷里,安慰著說不怕不怕。一邊又說張健,你發(fā)啥神經(jīng)?沒看看都幾點了?

但張健的火氣似乎比紅霞還大,他對著兵兵吼,哭啥哭?老子還沒死哩,你就哭喪哩?信不信捏死你!說著腳也不洗,上床拉了床被子躺倒。

紅霞氣得渾身發(fā)抖,對著床上那一堆鼓起的被子說,你一天跟二貓,看把晚飯耽擱了!人家二貓光桿一條,父母又不靠他,你上有老下有小,靠打牌能養(yǎng)得活?

那你叫我咋辦?咋辦?張健一下子揭了捂住臉的被子坐起來對著紅霞吼。你還有臉說我,不是你家當時死纏爛打非得立馬要十二萬八,我能到今天?還說吉利,吉利個屁!我說緩緩等我把鎮(zhèn)上那個門面盤下,你家都不行!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紅霞眼淚就出來了,說,你少廢話!別拿十二萬八說事,就我屋不要那錢,那錢還能把你養(yǎng)到老?你一天閑轉,那錢就來了?

那你叫我咋辦?張健又問。你倒是給我找個明路!

人家都在磚廠干呢?你就不能去磚廠?

你好狠的心,瞎打了主意,磚廠好你咋不去?

第二天剛吃完晚飯,二貓又站到了院門口,口里打著呼哨,見院子里沒反應,就扯著嗓子叫張健哥,你出來一下。

正在炕上半躺舉著手機打游戲的張健一轱轆翻身起來,看到沙發(fā)上給兵兵念看圖識字的紅霞,又故做從容地邊下地穿鞋邊說,來了!

紅霞說你干啥去?

張健沒回答紅霞,他磨蹭著穿上了鞋,站到了地上,抻抻單子,摸摸被子,沒事找事地磨蹭著??醇t霞看他,咧嘴一笑:給我一百塊錢,我把昨天輸?shù)慕o咱贏回來!

紅霞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對著外面說,是二貓吧,你張健哥把肚子涼了,不舒服,今天就不去了,你們?nèi)ネ姘桑?/p>

二貓答應一聲就走了。屋子里,張健生氣地喊,你這爛婆娘!有你這么咒親夫的嗎?快,給我拿一百塊錢,我昨晚做了個好夢,夢見一屋子的屎,人家說屎是財呢!快,借我一百,一會兒回來還你二百!

紅霞氣極,罵道:咋恁沒皮沒臉的,你是給過我?guī)灼邘装??我哪里來的錢?又勸說,今天甭去了行不……說著伸手攔張健,張健看要不到錢,就沉下臉來,強行出門。

紅霞一把拉住了他一只胳膊,張健吼道你咋?

不能去!

張健也不吭聲,只一甩就甩脫了紅霞,昂首出門。走到院子里,張健媽從屋子里趕出來,一緊聲地喊著張健、張健你干啥去呀?他沒理母親,而是昂頭走出了院門。

站在汽車站的門前,紅霞伸手摸了一下,那只傷疤像一只蜈蚣一樣爬在她的額頭上,她仿佛聞到空氣里絲絲縷縷的血腥,從那個黃昏的沙發(fā)邊彌漫開來。她伸了一下手,一輛蹦蹦滑過來,她說,去姚店。她暫時按下對兒子的思念,想先回娘家看看,打聽一下張村的消息,她怕這樣冒然回張村,不定會有怎樣的事情等著她。

兩年來,跟張健的離婚從協(xié)議走到了起訴,張健一直拖著不簽字,并揚言要么退還那十二萬八的彩禮,要么留下自己的一條腿。爭論的焦點除過彩禮還有兒子兵兵的撫養(yǎng)權,可是,她姚紅霞哪來的十二萬八退他?那彩禮錢拿回家還沒暖熱就轉手給了弟媳芳莉家。再說,憑什么退?她姚紅霞把生命中最好的年華給了張健,給他生了兒子兵兵,是他張健好吃懶做不務正業(yè),硬是把她變成了黃臉的女人,她沒要他補償,他卻恬不知恥地還問她要退彩禮。

紅霞緊了下圍巾,又把旅行箱往跟前拉了拉,旅行箱里有她給兵兵買的新衣服。

車子駛上熟悉的鄉(xiāng)村土路,她把目光從透著風的蹦蹦車窗放出去,窗外是稔熟的山巒,在冬日的傍晚,泛著一種冷硬的褐色,空氣中有柴草的煙火氣息,那是她刻進記憶里的家的味道。

忽然,兩年前發(fā)生在這條鄉(xiāng)路上的打鬧又清晰地在她耳畔回響。張健的拳頭與咆哮,兵兵的哭喊,母親無奈的臉浮上她的腦海,她說,你走吧,出去打工去,哪里的黃土不埋人?遇到好家了就成個家,甭回來了??墒撬跄懿换貋?,這里是她的家,是她長大的地方,這里有兵兵呢。

一想到兵兵,她的內(nèi)心就柔軟起來,又煩躁起來,就在這種柔軟與煩躁之中,那個有著柴草煙火氣的家,近了。

誰知道一晚上起來,那個新冠肺炎的病就沸沸揚揚地鬧起來。武漢竟然封了城,這是歷史上從來沒有的事。一個千萬級人口的城市,說封就封了,可見事情鬧大發(fā)了。門前電桿上的大喇叭喊著村子里回來的人要自覺到村委會報備,說雖是年下,但這個肺炎厲害,最好不要走親戚亂串,也給各自的親戚打個電話,不要來了,聯(lián)絡感情以后有的是時間。“還有啊,要出門辦年貨的,最好備些口罩戴上,不要往人堆里擠!”

馬玉龍緊趕著出了趟村,與母親相跟著去鎮(zhèn)上趕了年前的最后一趟集。出村時村口已經(jīng)設置了閘口,要登記,他看到幾個提著禮盒來走親戚的外村人被擋在閘口外不許進村,吵吵得正兇。馬玉龍?zhí)崃颂嶙约耗樕系目谡挚熳邘撞嚼@過了他們。這口罩還是他上次感冒買的,剛好救急。

備年貨是個習慣動作,現(xiàn)在生活好了,平常也不缺啥,真站到集市上,也沒什么特別稀罕的要買。想著過年要來親戚,多少補充了些菜蔬肉魚,買的時候,馬玉龍一再提醒著母親少買,超市一直都開門的,缺啥了再來。又到調(diào)味攤上買了大料,母親還要買這買那的,說你回來了,大過年下的,你那些同學伙伴來,我也有幾樣能拿出手的。馬玉龍擋了母親,說,今年不一樣,你沒看出村時那些走親戚的都被擋回去了嗎?母親也就沒再堅持。

他們一起走進藥店準備給家里備些口罩,卻發(fā)現(xiàn)口罩已經(jīng)成了緊俏貨,賣完了。在他打問的空當,好幾個人進來問同樣的問題。老板一邊答著一邊在一張硬紙板上寫著“口罩已售罄”,馬玉龍問什么時候能到貨?老板說他也不知道。

他與母親轉身出門,在旁邊攤位上買了三副對聯(lián),詞是母親選的,其中一副上寫的是:一嶺桃花紅錦繡,萬盞銀燈引玉人。那個“玉人”明顯是說結婚的,馬玉龍要換旁邊那副接財接福的,母親堅持說,我看這副就好,桃紅柳綠的,喜慶!

馬玉龍的父親是獨子,到了馬玉龍,又是獨子,農(nóng)村孩子到了二十四五還沒結婚就是大齡青年了,特別是逢年過節(jié),在外務工的都回了村,領著媳婦回來的,那感覺像得勝的將軍,不用說話臉上都放著光彩。

本地風俗,村里的叔叔嬸嬸爺爺奶奶們見了面,頭一句就是:崽娃子,尋下媳婦沒?仿佛不這樣問問就顯不出關心似的,問得人灰頭土臉,連帶得家長也臉上無光,似乎自家孩子有什么說不出口的缺陷。馬玉龍回來的兩天里,已經(jīng)被無數(shù)人這么關心過了。

從集上回來進門,馬玉龍把給婆買的蛋糕拿到婆窯里,取了一塊給婆。婆八十多了,腿有風濕,一到冬天就疼得下不了地。馬玉龍上到炕上,挨婆坐下,說,我喂婆吃。婆歡喜得扯開了蓋著腿的被子,說,我娃坐進來暖和!一邊張嘴讓孫子喂她。婆愛吃雞蛋糕,軟和,不用牙。婆的大牙掉完了,馬玉龍幾次要給婆補一口牙,婆都不要,說她老了,花那錢干啥?我娃還沒媳婦哩!

果然,剛吃了兩口婆就問,你悄悄給婆說,談下媳婦沒有?婆還能見上孫子媳婦不?你給婆說實話!

馬玉龍就笑,搪塞著說,快了。

快了是啥時候?婆是活了今日沒明日的人了,你不敢哄婆!

馬玉龍趕緊用一塊蛋糕堵了婆的嘴。

鄉(xiāng)里的風俗,年夜飯半下午的就開始了,村子里的鞭炮此起彼伏。鞭炮一響,一個村的人都知道哪家開飯了。村巷的上空彌漫著花椒油的麻香,小米醋調(diào)涼菜的酸香,炸肉丸子糊豬蹄的濃香,一時間讓人興奮不已。

鞭炮一響,灶屋忙活著的媳婦們就著急起來,有比賽的意思,急急地上菜,七碟八碗,一年就這一回,也不是有多餓,就是趕那個早。孩子們也嗵嗵嗵地跑前跑后,盼望著吃了飯就能穿新衣服了。像馬玉龍這大的年輕人就相約著喝酒聊天看電影,互相串著,你家坐一會兒,又跑他家去了。今年春節(jié)特殊,鞭炮也炸得熱鬧,村巷里卻不見人影。人都窩在家里,樹上的大喇叭還一個勁地叮嚀大家別胡跑,別打牌。

年夜飯母親做了一桌子菜,把奶奶請到上位,馬玉龍和父親拜了祖先放了鞭炮,四個人圍桌吃飯。父親問了他公司的工作還干得順利?說你才到項目上,要勤快著點,要有眼色。娃娃勤愛死人,咱家沒背景,干瞎干好,都要靠你自己哩。我和你媽都是背“日頭”的,幫不上你。咱家就這條件……該問的該叮嚀的都說完了,又說,你都二十七了,咱比別人也不少啥么,這家以后就指望你哩!

馬玉龍的心咯噔那么跳了一下,看看母親,也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他就把頭埋進了碗里。聽父親已經(jīng)轉了話題,說去年的蘋果賣了多少錢,果園里先幾年種的那幾棵樹老了,得挖了栽新苗子。又說,原本想趁著正月間地里活不多,想給婆把“老屋”做了,木料備下幾年了,這疫情鬧得,不知還能不能做。

出不了門,又不想在大屋看電視,他就進了自己屋,手機上刷了一會兒視頻,沒意思,翻開微信看,情不自禁翻到曉曉。曉曉的朋友圈是一條直線,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看不到她的朋友圈了。他點開,對話框里是他上次發(fā)的一個笑臉,系統(tǒng)提示自己還不是對方好友,證明曉曉已經(jīng)把他刪除了。他有點不明白,為什么明知道對方把自己刪了還留著對方?曉曉的微信是她的頭像,那種嘟著嘴的自拍,故意把眼睛睜得大大的臉拍得尖尖的。馬玉龍對著那頭像看了一會兒,下決心摁了刪除,曉曉的紅嘟嘴和無辜的大眼睛一下子就不見了。他又往下翻,他想到了那天汽車站遇到的婷婷。

婷婷的微信頭像是一朵紅梅花,馬玉龍點開,看到了婷婷的朋友圈。曬的是剛出鍋的棗饃豆包、剛炸的焦黃麻葉,還有一盤帶魚,旁邊配的文字是:誰吃?速度!一看就是個吃貨。馬玉龍抿了下嘴笑了,他在對話框里打下了三個字:新年好!

冬天黑得早,西山上的日頭叮咣一聲掉進山背后,暮色就像一張大棉被捂著了一個個的小山村。紅霞在村口下車,向那熟悉的小院走去。

一縷昏黃的光正從灶屋扯出來,紅霞出現(xiàn)在那一縷光里,仿佛是那縷光牽著她進來似的。她聽見母親的聲音從灶屋里傳出來,叫她弟媳芳莉把火弄大,她叫了一聲:媽!就站到了灶屋門口。

母親正在灶屋蒸豆沙包和棗卷卷,一個院子都是夾雜著煙草氣息的甜絲絲的紅棗味,她一搭眼看到坐在灶前燒火的芳莉,一件運動衣裹著臃腫的身體,大概已有七八個月身孕了。

芳莉驚喜地叫了一聲:姐!又轉頭:媽,我姐回來了!

吃畢晚飯,紅霞像做姑娘時一樣,拿上籃子到門前麥場麥秸垛上拽了半籃子麥草,給母親點炕。一抬頭看到那銀釘子一樣釘在天幕上的星星,想起她小時候跟弟弟兩個,夏夜里睡在麥場上數(shù)星星,數(shù)著數(shù)著,就覺得那些星星那么亮,似乎伸手可得,又像自己長了翅膀,飛了起來,要飛到天外去了。美好的時光是那么短暫,很快父親就病了,躺在炕上,一天比一天瘦。她的心里很害怕,但她從沒想到父親會不在,她覺得,只要她和弟弟每天放學回家能看到父親,這家就還全乎著。就這樣過了好幾年。直到一天,她從學校回來,看到父親躺到了地上的一張門板上,母親給她頭上包了一根長孝布。

經(jīng)此變故,紅霞初中畢業(yè)就跟著同村的伙伴早早出去打工,只說掙錢供弟弟上大學。弟弟也很用功,就是一上考場就暈考,考了兩年都沒考上,就死了心,也回來打工。很快到了說媳婦的年齡,高不成低不就。現(xiàn)在的娃娃心野,農(nóng)村的女娃娃瞅著城里,城里的瞅著省城瞅著北上廣,要買房買車。紅霞媽先是給丈夫看病,欠了一河灘的債,后又拉扯兩個未成年的娃娃,好不容易等到兩個娃娃成年,又沒考上學,加入了農(nóng)民工的行列。為給紅雷說媳婦,還把家里的兩間瓦房拆掉蓋成了平房。農(nóng)村院子敞亮,紅霞家三孔老窯外面蓋了這兩間平房,一下子有了精氣神。女人家心細,院子里又辟出一塊地來,種了花草,雖是土院,也天天灑掃得干干凈凈,但就是沒有閑錢應急。

有人給紅霞說了張村的張健,紅雷又談下了芳莉,日子眼見得有了起色。村里人說,你家最好,一錘打兩跤,紅霞的彩禮回來給紅雷娶媳婦,天大的事都解決了。要不說會生生一對,一兒一女活神仙,是一件美事哩。

那時紅霞在鎮(zhèn)上打工,張健嘴甜腿又勤,天天往紅霞打工的紙袋廠跑,紅霞還在猶豫著不吐口,是覺得張健雖然對自己好,但總覺得太油滑了些。那邊紅雷卻跟芳莉住到了一起。一天,紅雷回來在飯桌上說,芳莉有了。母親當即高興得吃完飯都不讓芳莉洗碗,自己前前后后收拾了,改天就提請了媒人說事。芳莉家原本嫌棄紅雷家窮,紅雷又是個打工的,要啥沒啥,可自己女兒跟紅雷住到了一起,還有了身孕,就勉強同意,但十八萬彩禮一分不少。

母親是個好面子的人,為了紅雷的事免不了低三下四求人借貸,跑了半個月也沒結果,一上火,就躺倒了。事情后來果然按村里傳的那樣落到了紅霞頭上,她像小時候上學讓弟弟一樣,再次做了讓步。她答應了張健,十二萬八的彩禮拿回來,還沒暖熱就被母親交給了媒人給了芳莉家。芳莉的那個孩子卻沒成。

這晚上紅霞就睡在母親的窯里。炕是她點的,暖暖的被子里烘烘地熱著,還有一股母親的氣息。他們早早洗了上炕,紅霞伸手摟了母親,把頭拱在母親懷里,她閉了眼睛,感受那一刻的溫馨。母親被她抱得不好意思,說你干啥?

紅霞閉著眼睛,說,別動別動,媽你都幾年沒抱我了!又說,也不知咋了,在深圳,前一段做夢,老夢到我還是小時候,扒著你懷里吃奶哩!說著就伸了手去母親的胸前摸索。

母親笑說,夢由心中起,你都多大了還要我抱?任由紅霞握住了那張空空的奶頭皮。

再大也是你的娃!紅霞整個的身心都放松下來,她想起了小時候拱在母親懷里的那一份豐腴,而現(xiàn)在,傳導而來的卻是一具瘦骨嶙峋的身體,懷抱已經(jīng)瘦弱了很多,也不如以前有力。該是兒女保護她的時候了,這兩年卻讓她跟著受了那么多驚嚇,想到這里她的鼻頭一酸。

紅霞很快把自己的那一縷情緒壓下去,轉身躺平,但還是抓著母親的一只手。她摸著那蘆柴棒一樣的手指以及上面的繭子,字斟句酌,問,媽,你最近見過兵兵沒有?兵兵是不是長高了?我在深圳想娃得很……

我也幾個月沒見兵兵了,不知道張家把娃在哪里藏著。那你跟張健的事到底咋弄嗎?

離婚!我這回回來就是準備跟他辦手續(xù)的。紅霞堅決地說。

按照往年的慣例,過了正月初五,回家過年的打工者就收拾行裝,初六一早背著行李,背著家人的牽掛就踏上了又一年的復工路。馬玉龍在建筑公司,雖然只是個小資料員,也要與國家假期一致,趕初七回公司報到。但今年被這個新冠鬧的,到處封閉管理,人人待在家里出不去。開始還慶幸能與家人多呆幾天,后面就百無聊賴??粘隽舜蠖螘r間,微信就聊得多了,覺得婷婷這個女孩挺不錯的,幽默風趣,還懂事。常能看到她在家里干活,陪父母修雞窩啦,做飯洗衣啦,燒水給豬燙食啦。喂個雞,拍個短視頻;喂個豬,拍個短視頻;到地里修剪個獼猴桃樹枝,拍個短視頻。馬玉龍看婷婷的朋友圈像看電視連續(xù)劇,有情節(jié)有故事,還有下集,時不時看得他噴飯大笑,順手就給點了贊。

一天,表姐忽然進來說:龍龍,你看婷婷這娃咋樣?

馬玉龍說挺好的呀!性格還開朗,怎么了?

我看你常給人家點贊哩!

馬玉龍一笑,回了句,順手的事么!覺得表姐這話怪怪的。

眼看得元宵節(jié)了,一天,母親神秘地對他說:你表姐給你說了個對象,比你小三歲,你表姐村里的,主要這娃離得也不遠,有你表姐哩,咱也知根知底,要不你考慮一下?

說完了又說,聽說家里姊妹三個,兩女一男,雖然家底薄點,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姊妹多是好事,這樣以后父母年齡大了有個啥事還能分擔,也好著,又是咱跟前的娃,實在。聽你表姐說你們回來那天見過?

馬玉龍一下子想到了婷婷,就哦了一聲,說,是婷婷。

聽兒子這么說,母親一下熱絡起來,就說哩,你表姐說你倆認得,我說沒聽龍龍回來說么。你沒覺得那娃咋樣?又說,娃,咱農(nóng)村家庭,要實在過日子的,可不敢光看了樣子。

媽,看你說的,婷婷也不難看呀!

我說的是道理。好好,你再考慮,考慮好了給你表姐回個話,你都二十七了,比你小三歲,那女娃年齡也不小了……

事情格外地順利,又趁熱打鐵表姐領著婷婷來了一回,說是見面。之前早都見過了,其實是來看了看家庭。馬玉龍是獨子,父母年齡不大,一院地方前房后窯是前幾年蓋的,在農(nóng)村來說就算中上家庭。一個中上家庭的娃娃上過學,在外面公司里干活,還是個資料員,這都是馬玉龍的優(yōu)勢。母親又做了一大桌子菜,婷婷也有眼色,雖說第一次來家里,也不至于就下廚房,但不卑不亢。能看出父母是滿意的,婆得知是給孫子說的媳婦,歡喜得嘴都合不攏。吃飯的時候,院里的紅公雞伸著脖子喔喔喔地叫,叫出一院子的喜興。表姐說,姑,看你屋的公雞都熱鬧得給你報喜哩!說得母親舀了一大碗玉米出來撒到了院子里喂雞。

沒兩天傳過話來,婷婷也沒提啥大的要求,只是說在縣城沒買房子?,F(xiàn)在的年輕人誰還跟父母住呢?

接下來就是兩家大人見面,出村進村過村口的卡子,馬玉龍的父親沒少給哨卡的人塞煙說好話。表姐兩頭傳話,按行情,馬玉龍雖然是大專,但也是上過學的。這兩年生活水平提高,相應的彩禮也水漲船高,一般男方的學歷越高,女方的彩禮也就越低,是成反比的。通常情況,如男方本科,有工作,還在政府等機關里工作,彩禮拿不拿的看雙方自愿;本科,有工作,但不是“鐵飯碗”,這女方的彩禮10萬也就拿下了;如本科,但沒穩(wěn)定工作,在打工,女方彩禮一般可以要到16.8萬;專科的話,女方彩禮為22萬到25萬左右,同時也看各自的家庭,多點少點根據(jù)各人意愿;如男方?jīng)]有學歷,女方的彩禮則會要得更高,官價是28.8萬到30萬不等,一般人給娃娃結個婚,就花光了一輩子的積蓄。

馬玉龍與婷婷相互滿意,又是表姐的介紹人,從中斡旋,最后彩禮說到了22.8萬。因馬玉龍在縣城沒買房子,還沒車,就得在彩禮的基礎上再追加10萬,相當于將來的購房或購車基金。按照本地習俗,結婚的酒席、家具、女方的衣服以及結婚必給的一鉆五金、婚紗照相一應由男方負責。

得虧有了微信這個便捷工具,一應麻煩的傳話,討價還價,全由介紹人在中間與雙方父母說和。敲定了大小事宜,該走的過程本來一樣都不能少,這不疫情嘛,武漢那里還在水深火熱,咱這西北小城,又是鄉(xiāng)下,備戰(zhàn)的氛圍就要小得多。但也堅決不能聚集,出入口罩消毒是必須的,訂婚的過程就意思一下得了,只要彩禮到位,一切好說。

突然間就說到了結婚的事了,馬玉龍有點發(fā)愣,雖然和婷婷熱著,也不該這么快吧?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家里窮盡所有力量,你還在猶豫。那你說婷婷能不能不出去打工在家等你,外面這一年有啥變化你能把握不?那你啥意思?飯桌上,父親這么說。

你不滿意?母親緊盯著馬玉龍的臉。

沒,沒不滿意。馬玉龍趕緊否認,就是太快了!

滿意就趕緊結!免得夜長夢多,也趁大家伙都在家里,給你辦得熱熱鬧鬧的。你婆都八十多了,你忍心叫你婆閉不上眼?父親一錘定音。

接下來兩家人一起到馬玉龍家吃了頓便飯,吃飯的過程中,馬玉龍父母的意思,兩個孩子都不小了,如果沒啥別的想法,趁這疫情親戚六人都在家還沒走,就早早讓婷婷過來算了,連定帶結。龍龍爸的話里是有潛臺詞的,婷婷已經(jīng)二十四了,翻過年就叫二十五,不,已經(jīng)翻過年了。

在鄉(xiāng)下,過了二十四還沒結婚的女孩就算老姑娘,婷婷爸稍一沉吟,說,對,女大不中留,留得多了結怨仇,你定日子,我們準備就是!

婷婷媽忽然汪了一眶淚水,說,這就成人家的人了!

婷婷爸就瞪了她一眼。龍龍媽趕緊安慰親家,這話說的!咱就成親戚了,村挨著村的,娃還不一抬腿就回去了?你想娃了就來,還分啥你我?

馬玉龍父母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真是大喜,兩家又約了領證的日子。

一場疫情讓人喜憂參半。喜的是,無意插柳柳成蔭,倒解決了一件大事。憂的是不知到時候能擺酒席。龍龍是獨子,怎么著也要大辦一場的。

這邊父母加緊籌集,馬玉龍這幾年的工資是交給家里存起來的,杯水車薪,可娃也是好娃,沒胡亂花過,讓人欣慰。他們把幾張沒到期的定期取了出來,存到一張卡上,雖說損失了一筆利息,但也損失得高興。

一切就緒,明天就要給對方彩禮了,龍龍媽舉著那張農(nóng)行卡在手上,翻來覆去看,臉上表情復雜,有些悶悶不樂,半晌了說,一輩子的心血都在這薄薄的片片里了!

龍龍爸看到媳婦這樣,說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那不是買貓買狗哩,那是咱家添丁哩!你怕啥?

媳婦又說:我是想這錢來得不容易,兩娃好好了最好,咱可一點閃失不敢有。你看村里張健,媳婦走了都幾年了……

你胡說啥?張健媳婦走是走,不還是離不了?你咋不想,這禮錢越多越穩(wěn)當?

咋說?

瓜子!那紅霞咋離不了?不想過了退錢么!呸呸呸!你這爛婆娘,咋不往好處想,張健啥人?咱龍龍啥人?你把龍龍跟爛桿張健比!

媳婦也呸呸吐了兩口唾沫,說,就是,看我!說著就笑了起來。

請了村上的陰陽先生看了日子,婚禮定在農(nóng)歷的三月十二,想那時候春暖花開疫情可能就過去了,婚禮過后也不耽擱兩年輕人出去打工。這時候,武漢的疫情反反復復,村里也還是不能隨意出入。馬玉龍窩在家里,一顆心慌著,老想去找婷婷,可村口的哨卡嚴厲,一兩次行,想天天出去根本不可能,于是天天跟婷婷微信,嘀嗒消息過來,嘀嗒消息過去,時不時的還開個視頻,倒不覺得日子難熬了。

距婚禮還有一個多月,忽然公司通知可以開工了,招員工回去上班。彩禮倒空了馬玉龍一家,一聽復工,他就急得在家待不住了。反正到了公司也能跟婷婷微信,還不跟在家一樣?就坐了一趟班車在婷婷的百般不舍與叮嚀下回了公司,只等婚禮時再回去。

婚禮過后,只過了十天,婷婷與馬玉龍就踏上了打工的行程。疫情影響,表姐也一直沒走,馬玉龍的婚事她出了大力,又是自家親戚,自然是等著喝了喜酒。現(xiàn)在武漢方艙關閉,疫情得到控制,到處都在復工復產(chǎn),南方一些省份展開搶人大戰(zhàn),專車專列專機拉人回去復工。一些省份不放人,政府還出面協(xié)調(diào),員工自行返工的,路費報銷。企業(yè)招到新員工,每人還補貼1000元。深圳的那家工廠每天一個電話地催他們。

馬玉龍結婚算下來總花費接近五十萬,這對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是舉全家?guī)状Γ侵旅?,所以他們都必須馬上回到崗位。接下來的日子,他們要攢錢在城里買房,還要買車,對這點,他們兩個充滿了希望。

那天,婷婷依然與表姐一路,他們在汽車站分道揚鑣,婷婷與表姐到西安北站轉乘高鐵南下,馬玉龍乘坐班車回崗。

在汽車站他們還遇到了也拉著行李箱的紅霞。疫情把這些年輕人阻隔在了家里,讓他們有時間處理了各自生命中的一件大事。紅霞“失蹤”的這兩年在深圳打工,存下了五萬元,在疫情把她阻隔在家的這幾個月,她終于用那五萬元跟張健辦了離婚。

很多年了,自從家里收了張健的十二萬八的彩禮,她就在精神上背了一座大山,離婚的時候,張健一直拿彩禮要挾她。她據(jù)理力爭,憑什么女性付出了所有,落得滿身心的創(chuàng)傷,最后還要在經(jīng)濟上再被插一刀,難道不是我把最好的年華給了你嗎?

張健說,我的彩禮是給與我生活一輩子的人家的,你不跟我過了,憑啥拿我的錢?

道理陷入了死胡同,各說各有理。離了張屠戶,還能吃渾毛豬?我還這么年輕,肯定還要找媳婦的。張健說。

紅霞最后用五萬元打發(fā)了他,這點紅霞自己很滿意。唯一不足的是,她沒有爭取到兵兵的撫養(yǎng)權,也一直沒見到兵兵,她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張健把兵兵藏到了哪里。那天辦理完手續(xù)出來,紅霞把買給兵兵的衣服給了張健,讓他帶給兵兵。她看到張健終于在她面前低下了頭。

廠子復工在即,紅霞也無意在家逗留,給張健打過那五萬元后,她卡里的錢已經(jīng)所剩無幾,也只能先回深圳。在車站遇到馬玉龍幾個卻是沒想到的,在一起一說,竟然跟表姐與婷婷一路,到西安北站坐高鐵。

婷婷的車先走,三個女子上了車,等待防疫檢查的空當,紅霞向窗外望去,她回來那天夕陽落下去的地方,山巒泛上了毛絨絨的青色,幾棵桃樹桃花開得粉艷一片,她呀了一聲,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春節(jié)忙得,都沒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春暖花開了。她眼前浮上了這一年來在深圳與她合租房子的王春風那張俊朗的臉,心就飛到他身邊去了。

看著車開出站絕塵而去,馬玉龍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但他只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因為他的那輛也喊著檢票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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