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偉
(安徽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鳳陽 233100)
作為20世紀美國最負盛名的詩人之一、四次普利策獎得主,羅伯特·弗羅斯特(1874—1963)因其善以新英格蘭的自然風光為背景,以傳統(tǒng)詩歌的形式、樸素淺近的語言表現人生的哲思,常常被看成一個溫和睿智的自然詩人,他本人卻反復聲稱,“我不是一個自然詩人,在我的每首詩里都有一個人”[1]??v觀弗羅斯特的詩歌,他所說的“一個人”有時是他自己的寫照,有時則是全人類的縮影,但無論怎樣,這個人身上很多時候都仿佛伴隨著人類與生俱來的孤獨和疏離,是一個孤獨者的形象。美國詩人、評論家Randall Jarrell將弗羅斯特視為一個最微妙也最悲哀的詩人[2]。弗羅斯特詩歌的忠實愛好者、1987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Joseph Brodsky也認為,僅憑弗羅斯特質樸睿智的鄉(xiāng)紳形象很難想象他筆下世界的陰郁[3]。的確,作為美國詩壇上著名的“兩面神”,他一方面擁有在美國數量最為龐大的讀者群,另一方面卻有著難以排遣的孤獨和疏離感。他使用大量微妙的隱喻來表現這種孤獨,并因此被譽為“黑色詩人”。通過結合弗羅斯特的自身經歷和所處的時代背景和文化背景,分析其詩歌中孤獨或顯或隱的表達方式,論述詩人對孤獨的態(tài)度,對詩人的孤獨做深入的解讀。
弗羅斯特生活在一個迅速變革中的時代。生于1874年的他歷經兩次世界大戰(zhàn)和第二次工業(yè)革命,見證了巨大的社會變革,包括貧富分化、經濟危機、移民問題、迅速城市化,等等。現代文明和工業(yè)化浪潮給人們帶來了物質上的繁榮,其代價卻是人自我的喪失,以及人與人之間往日的和諧友好關系的變味。孤獨、疏離、淚喪、茫然成為在機械文明擠壓下的現代人內心的真實寫照。弗羅斯特被譽為“機械文明語境下的田園詩人”,他筆下的田園風光遠遠多于對摩天大樓和轟鳴的機器的描寫,可是工業(yè)化時代給他造成的孤獨在他的詩作里卻仍是有跡可尋的。他早年為生計奔波,19世紀90年代也曾經在紡織廠做工人,親眼目賭紡織廠里“趕時髦的廠鐘改變了快慢差率,/一聲聲敲響像一道道催命符”[4]。弗羅斯特后來在1905年和1906年寫的兩首詩作《紡織廠城市》和《當速度到來的時候》也都顯示,這個從大自然中汲取靈感的新英格蘭詩人同樣敏感地體會到了工業(yè)化浪潮給人與自然、人與人的關系帶來的改變。
伴隨著戰(zhàn)爭、工業(yè)化進程以及現代思潮而來的是宗教信仰的日漸式微,一戰(zhàn)后的人們不再滿懷虔誠地等待末日救贖的降臨。被認為與弗羅斯特同為美國20世紀詩歌兩大中心之一的艾略特在他的《荒原》中描繪,象征著人類文明的河邊的帳篷已經破碎,象征著上帝的仙女也不知何時棄人類而去,人類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蕪,不再有昔日的痕跡。一方面是一戰(zhàn)后的艾略特在哀嘆被上帝拋棄的人類的命運,另一方面以愛默生和梭羅為代表的超驗主義也深深地影響了弗羅斯特的宗教觀。超驗主義相信人與“超靈”之間的直接交流,其結果是大大弘揚了人性,卻使得傳統(tǒng)觀念中的上帝形象在人們生活中悄然隱退。弗羅斯特曾在演講中提到:“我不知道我是否在那三個教派的教堂都接受了洗禮。但正如你們所意識到的一樣,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都受惠于愛默生?!盵4]當弗羅斯特的傳記作者Lawrence Thompson問及他的宗教信仰時,弗羅斯特表現得閃爍其辭。他多年來一直在相信和懷疑、虔誠與叛逆之間排徹,直至垂暮之年,弗羅斯特還寫過一首只有兩行的小詩《上帝喲,請原諒》:“原諒吧,哦,上帝,原諒我對你開了些小玩笑/我也會原諒你,上帝,原諒你對我開的大玩笑?!盵4]難怪有評論家評論,“弗羅斯特的詩歌探討了一個古老的自相矛盾的主題,這個主題就是缺席和存在”。在現實存在和上帝缺席的交織作用下,弗羅斯特精神上的孤獨具備了更普遍的意義。
弗羅斯特的孤獨更多地與他不幸的家庭生活息息相關。他曾說:“詩歌的成功不等于生活的成功,我的生活充滿了不愉快的回憶,不但不值得任何人效仿,我自己也沒有勇氣再活一遍?!盵4]的確,他終其一生忍受著一個又一個親人的離去,飽受抑郁癥的困擾。這些傷痛和失落都給他的詩歌打上了孤獨的烙印。弗羅斯特的童年里留下了酗酒父親的暴戾身影。他11歲時,父親因病去世,留給家庭的只有貧窮。長大成人后他曾經進入哈佛和達特茅斯學習,在求學期間,學業(yè)壓力和墨守成規(guī)的同學都讓弗羅斯特落落寡合,最終選擇了退學。戀愛受挫使弗羅斯特品嘗了被拒絕的苦澀滋味?;楹蠓蚱拗g的不和諧讓夫妻雙方都陷入了抑郁的泥潭不可自拔,甚至一度企圖自殺。在婚后的家庭生活中,打擊接踵而至:兩個子女早逝、一個女兒發(fā)瘋、還有一個兒子自殺……最后六個孩子中只有兩個比父親活得長。多舛的命運使弗羅斯特的詩歌中“死亡、枯竭、疾病、婚姻的苦澀、寒冷、崩潰觸手可及”[5]。即使在成名之后,“抑郁的陰影依然揮之不去,折磨著他。在這樣一種心境里,弗羅斯特曾經暗示自己甚為關切詩歌中的黑暗主題”[6]。無奈之下,“他把詩歌看作是在這個混亂的宇宙中生存下去的心理方式”[7]。弗羅斯特最終在這樣不幸的生活中活了下來,且得享高壽,但長期生活在精神崩潰邊緣的經歷卻使他的詩歌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孤獨的色彩。
在一個迅速工業(yè)化的社會里,人們心中的孤獨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即使對于弗羅斯特這樣一個田園詩人來說亦是如此。他的敘事詩《熄滅吧,熄滅》就描述了工業(yè)社會的無情與冷峻,以及由此產生的孤獨感。詩名用典出自莎士比亞的戲劇《麥克白》。那個一路弒王篡位,無惡不作的麥克白將軍最終面臨眾叛親離、夫人自殺時,面對人生的虛無發(fā)出了萬念俱灰的呼號,“熄滅了吧,熄滅了吧,短促的燭光!人生只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指手劃腳的拙劣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4]。而弗羅斯特在詩中要表現的卻是一個弱小生命的悄然退下:傍晚時分的伐木場,遠山綿延,“微風吹過,飄來一股木頭的香味”;人們繼續(xù)著下班前的忙碌,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干大人的活,心底里卻是小孩子”的男孩。然而,悲劇驟然發(fā)生,工場里的電鋸和小男孩的手幾乎是在一瞬間“相遇”了——“那只手喲!”伴隨著一聲慘叫,失去手的孩子生命垂危。人們圍攏過來。從“微弱”“更弱”到“消失”,消失的不僅有孩子的心跳和脈搏,更有人們對同類最起碼的關心和同情——人們終究是背過身去,各忙各的了,因為“死去的不是他們自己”[4]。也許,生存環(huán)境過于嚴酷,以至于人們沒有心力去關心一個小生命的消逝。Robert Faggen認為家人對男孩之死表現出的冷漠是一種“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公事公辦的對情感的擦棄”[7]。轟鳴不已的電鋸是那個冷漠無情的工業(yè)社會的縮影,而人們轉身離去的背影則更讓人感到一陣孤獨的寒意。
如果說《熄滅吧,熄滅》描寫了人們在禍從天降時表現出的對同類的漠然的話,《各司其職》則是日常生活中麻木不仁的蕓蕓眾生的寫照。這首詩表面寫的是螞蟻:“螞蟻真是個奇特的物種,/總是忙忙碌碌行色匆匆,/即便是遇到同胞的尸體,/它也不會片刻的停留――/好像對此完全無動于衷……現場不會有螞蟻們圍觀,/因為這對它們無關痛癢。/這不能被說成無情無義。/只能說是徹底的各司其職。”[4]對照人類社會里那些終日為了生計而各司其職,卻不知關懷和溫暖為何物的人們,我們只能感嘆在這個巨大而冰冷的工業(yè)社會里,人已經被異化成了漠然的螞蟻。
所有這些,都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弗羅斯特寫的另一首詩《火與冰》。在詩里,弗羅斯特明確地指出,冰,也即冷漠,也是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之一,因為“要說毀滅的能力/冰也十分強大,/足以擔負毀滅的重任”[4]。
隔膜的夫妻關系也是弗羅斯特詩中經常出現的主題。在《家庭墓地》這首具有自傳性質的詩里,讀者可以看到人與人之間交流的極度匱乏是如何造成日益加深的隔閡乃至悲劇的:由于孩子的夭折,家庭陷入了巨大的悲痛。雖然丈夫也遭受著喪子之痛,但在他看來,生活還是要繼續(xù);妻子不能理解丈夫的這種“麻木不仁”,指責丈夫“你要是有點感情該多好”[4],丈夫為此承擔了喪子和被誤解的雙重痛苦。面對孩子的離去,夫妻倆不僅不能互相安慰,反而是隔閡越來越深,加重了彼此的心靈創(chuàng)傷。弗羅斯特通過詩歌告訴人們,自我封閉是人類最大的敵人之一,因為它隔絕了所有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詩中那埋葬著孩子尸體的小小墳冢,正象征著人們對彼此封閉的心靈和由此帶來的家庭悲劇。
在弗羅斯特寫的《補墻》這首詩中,一對鄰居共同修葺的一面墻是他們之間溝通的壁壘。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們在一起工作,可合作的目的卻在于隔絕彼此。詩中的“我”還對修墻的必要性心存疑慮:“我在壘墻之前就應該問清楚,/我會圍進什么,又把什么圍在墻外?”而他的鄰人卻重復著古老的諺語“籬笆牢,鄰居情久長”,他“一只手抓緊一塊石頭,就像/舊石器時代的野蠻人手執(zhí)武器一樣”[4]。顯然,鄰里之間“緊閉的心門比花崗巖更能排斥任何一個不受歡迎的主意”[8]。不可否認,“墻”于個人有保護的功能,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但它同時又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障礙。弗羅斯特詩中這種生存論的出現使得他的詩歌具備了更大的思想張力,他的描述使人們對隔膜與孤獨有了更多的理解和思考,又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人們從中超越出來。
弗羅斯特的孤獨還和他心目中上帝的缺位有關。他母親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但弗羅斯特卻更熱衷于詹姆斯的信念意志哲學和伯格森的創(chuàng)造進化論,主張通過哲學而非宗教的方式來看待自我和世界。在他的詩歌中不時表現出對神性的思考。作為現代性主題之一的“上帝的缺席”在他的詩作《啟示》中可見一斑:“歸根到底都一樣,從遙遠的上帝,/到愛玩捉迷藏的孩子!要是他們藏匿得過于隱蔽,/就只能說出自己藏在哪里?!盵4]在這首詩里,上帝像捉迷藏的孩子,可惜他藏得過于隱蔽了,讓蕓蕓眾生無從尋找。弗羅斯特通過這樣一個比喻表達了他的不可知論觀點以及對人類的孤獨的生存狀態(tài)的思考。在《和平的牧羊人》里,詩人更是以沉重的心情寫道:“且看人們如何爭戰(zhàn)。/十字架、王冠、天平秤,/統(tǒng)統(tǒng)是刀劍?!盵4]上帝的缺位使得詩人的孤寂感變得更加無法安慰。在《好的安慰》里,詩人感嘆,“沒有什么能完美地療傷,/無論是在法律里、福音里、還是藥草里”[4]。那么到底什么才是好的安慰呢?詩人似乎沒有找到答案。在1945年和1947年,弗羅斯特已年過七旬時,他又出版了兩部詩劇《理性假面具》和《仁慈假面具》,其題材和人物均直接來自《圣經》,諷刺和調侃了基督教信仰中公正與仁慈之間的沖突。在《理性假面具》中,詩人調侃道,如果真的要“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么上帝就只能根據人的行為進行獎懲,反而因此失去了自由。這樣上帝豈不是太累了?所以現實的狀況往往是“在人應得和實際遭遇的禍福之間,/不存在人能夠推斷出的任何聯系”[4]。在《仁慈假面具》中,他依然冷眼打量著神的仁慈和人被驅化了的正義??磥?,弗羅斯特一直到最后都沒有走出他與自己和與這個世界的無休無止的爭辯。
弗羅斯特巧妙地、不落痕跡地把他的孤獨寫進了詩歌里,使之與他的憂郁氣質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么,他又是怎樣對待這種孤獨的呢?弗羅斯特的傳記作者Jay Parini這樣評價弗羅斯特:“他是一個喜歡有人陪伴的孤獨者,一位渴望大眾認可的遺世獨立的詩人,一個愿意融入環(huán)境的叛逆者。”[5]的確,弗羅斯特就是以這種矛盾和折中的二元論態(tài)度面對著他的孤獨。
《白樺樹》一詩很能闡釋弗羅斯特折中的人生哲學。在詩中,讀者能體會到詩人生活的艱辛,因為“人生太像一片沒有小路的森林,/你的臉因撞上蛛網而發(fā)癢發(fā)燒”,難怪詩人會生出對孤獨的向往之心――“我真想離開這人世一小段時間,/然后再回到這里重新開始生活”。可同時他又不想走得太遠:“但愿命運別存心誤解我的意思/只成全我心愿的一半,把我攫去,/而不送回。人世是最適合愛的地方,因為我不知還有什么更好的去處?!盵4]在這里弗羅斯特樸素自然的行文風格和他的人生態(tài)度相得益彰:他認識到必須和自己的失望作對,對生活有妥協、有接受,一邊保持著心靈清醒的痛苦,一邊如他逝世后的墓志銘所言,“和世界保持情人間的爭吵”。
《雪夜在林邊停留》也表達了類似的思想:寂寂的雪夜里,孤獨的詩人駐馬林邊,看紛紛揚揚的雪花從樹梢飄落,“林中萬籟俱寂,了無回聲,/只有柔風輕挑,雪花飄落”[4]。詩人渴望在這里暫時擺脫塵世生活的重壓,在暗夜的孤獨中尋找靈魂的安慰,然而馬兒的鈴鐺把詩人從無邊的思緒中拉了出來,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有許多諾言要履行”[4],于是詩人帶著一些不舍,策馬而回。詩末兩句重復的“安歇前還須走漫長的路程”讓讀者和詩人一起發(fā)出了喟嘆:孤獨或許是美麗的,但現實卻不允許人沉湎其中。
如果說讀者從以上二例讀出了弗羅斯特的折中思想的話,《補墻》給人的感覺則是詩人是一個表現自相矛盾的高手。美國學者恩特邁耶認為,“《補墻》是弗羅斯特被引用最多的名篇之一,它的力量來自對立”[9]。矛盾的核心是補墻有無必要。詩人思忖著通過修墻究竟圈進來了什么,又圈出去了什么:墻隔絕了人們之間的交流,造成了孤獨,但障礙給人帶來的安全感也是值得肯定的,何況,共同修墻的行為還能夠帶來鄰里間些許淺淡的友誼。墻的一邊種著蘋果樹,另一邊種著松樹。程愛民認為“pine和apple orchard的平行和對比極有可能包含著一個雙關語pineapple”[10]。pineapple在美國口語中代表著熱情的鄰里鄉(xiāng)情。弗羅斯特仿佛是在暗示:pine和apple如若合為pineapple,固然是理想的鄰里關系,但這又是否有消解彼此獨特個性的危險呢?當兩人最后在“修”與“不修”的觀點沖突中共同完成了修墻的行為時,詩人不僅沒有刻意偏向某種觀點,得出定論,反而在這個過程中和鄰居建立了某種聯結。
總之,弗羅斯特是一個在孤獨中歌唱的詩人。他對世界的態(tài)度,沒有華茲華斯式的柔情,但也不像T.S.艾略特那么充滿失望,而是顯得矛盾、折中。在他89歲高齡,肯尼迪總統(tǒng)為了紀念他,發(fā)表了一篇名為《美國的藝術家》的講演,稱弗羅斯特“對陳腐平凡的現實有毫不留情的直覺,……他察覺到了人生的悲劇,這種感覺使他既不會自欺,也不進行廉價的安慰”[11]。美國詩人兼評論家Jarrell則說:“當你理解了弗羅斯特的詩歌,你就會十分透徹地理解世界對于一個人意味著什么?!盵1]也許正是因為對這個世界有著深刻的了解,弗羅斯特孤獨地排徹在工業(yè)社會的邊緣,品嘗著人與人之間疏離的苦惱,躑躅于現實和理想之間,苦惱而又明達地審視著塵世的生活。
詩無達詁。對于弗羅斯特這樣一個詩人來說,任何企圖對他的作品風格做一言以蔽之的努力都可能是片面的。通過不同角度的分析,指出了讀者在欣賞他的田園情懷的同時不應忽略了他的詩歌中隱藏的孤獨特質。
工業(yè)化進程給社會帶來的改變、傳統(tǒng)宗教影響的弱化和自身不幸的生活經歷造就了弗羅斯特的孤獨,拓深了其詩歌的藝術內涵。弗羅斯特的特點在于他在抒發(fā)孤獨時不僅有一種“知止”的節(jié)制態(tài)度,更能借樸實而用意精深的語言勘破人生的嚴峻,從中提取出深邃的哲理。他面對孤獨時的矛盾和折中體現了他在矛盾中尋求平衡和超越的哲學觀。從“孤獨”的角度進行解讀,有助于更為深入地了解弗羅斯特和他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