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香
1904年,山東巡撫周馥會同北洋大臣、直隸總督袁世凱奏請清政府批準濟南開埠。1905年11月15日,“華洋公共通商之埠”開埠典禮在濟南舉辦,至此濟南正式開辟商埠。在濟南開埠之時,英國基督教浸禮會傳教士懷恩光(John Sutherland Whitewright,1858—1926)創(chuàng)建了當?shù)氐谝蛔┪镳^——濟南廣智院。后來它成為近代山東地區(qū)最具影響力的博物館之一。
濟南廣智院的前身是懷恩光于1887年在山東青州所建的青州博物堂③。懷恩光受英國浸禮會總部派遣到達青州,為廣泛開展傳教活動,設(shè)置了布道堂,著重培養(yǎng)傳教職員,隨后還建立了學堂、醫(yī)院等。此外,懷恩光還采用外國博物館的樣式建了一座展覽室,借機向前來參觀的民眾傳道,此為濰坊歷史上最早的博物館。博物堂內(nèi)陳設(shè)的物品有歷史、地理的圖表、博物標本和汽機、電機模型等,還設(shè)有小講堂等。這在當時確實是新奇的事物,吸引了大批參觀者。據(jù)統(tǒng)計,開館當年來此參觀者達五千余人,次年增加至二萬余人,以后每年又增至七、八萬人[1]89。眾多民眾涌入博物堂參觀,從而接觸到大量的西方科學技術(shù)知識,獲知了西方文化。
1904年,英國浸禮會與美國北長老會在濟南組建“山東新教大學”(后改名齊魯大學(1)齊魯大學是與燕京大學、金陵大學、圣約翰大學等齊名的教會大學,在山東乃至中國近代教育發(fā)展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連接濟南、青島的膠濟鐵路也在這一年通車,濟南的重要性隨之增強。意識到這一點的懷恩光,決定在濟南建立類似的博物堂,以此來擴大影響力。懷恩光在取得英國浸禮會總部的同意與撥款后,于1904年在濟南南關(guān)購地建設(shè)大型展覽館。1905年底,展覽館首期工程完成,懷恩光把這座展覽館定名為“廣智院”,借以表達“廣其智識”之意,同時將青州博物堂的部分展品遷至濟南[2]。當時的傳教士已經(jīng)認識到,如以傳播自然科學知識來輔助傳教,則更容易為時人所接受。“傳教士來到中國,起初本著要傳福音給中國人的目的,及后因直接布道法無效,傳教士始引進教育及種種的服務(wù)性及慈惠性事業(yè)。”[3]曾擔任過齊魯大學校長的英國浸禮會傳教士卜道誠(J. Percy Bruce,1861—1934)在談到設(shè)立廣智院的目的時也說:“中國有學問的人對于我們有敵對態(tài)度,其簡單的原因乃是沒有聽到真理的福音。他們恨外國人本身遠勝于恨外國人帶來的消息。如果要消除他們對我們的敵視,就必須叫他們聽到我們所帶來的信息。如果能把知識界的敵對態(tài)度消除或減低,那就是在今日中國里拿走了最強烈的反基督教勢力。”[4]104
關(guān)于廣智院的展覽,王長泰、開瑞符在《齊魯大學廣智院》一文中有過一段細致的描述:“若動、植、礦物、標本也,聲、光、化、電、儀器也,各國風景圖畫也,舟、車、宮室、橋梁、圖室也。萬國古今歷史之沿革,各國風俗器械之互異,全球古今著名會堂、廟宇、農(nóng)工、商賈、工藝、土產(chǎn)以及森林之益,修筑黃河之法,凡有益于世界進步,社會改良者,無不列表具型,羅列室內(nèi),陳如指掌。其陳列之秩序,搜集之完備,雖愚夫愚婦,可以與知焉”[5]463-464。時人參觀廣智院后,言及“廣智院在濟南南門外,與齊魯大學相鄰……內(nèi)面布置頗周,陳列亦無不應(yīng)有盡有(圖表、模型、繪畫),形形色色,五花八門,足能與觀覽者開眼界,起心竅,更與學者以實際參考的好資料。”[6]從展覽的內(nèi)容可知,廣智院是一座涉及天文、地理、工程技術(shù)、歷史、藝術(shù)、社會的綜合型博物館,且陳設(shè)有序,搜羅完備,便于觀眾參觀時對展覽的理解。而且,廣智院不僅服務(wù)于普通民眾,更可為學者提供相關(guān)研究資料。豐富的藏品及展覽資源是廣智院開展博物館教育實踐活動的前提。
廣智院豐富的展品資源以及各式新穎的展陳形式吸引了大批觀眾。據(jù)懷恩光的報告:“1909年全年參觀者215055人次,其中官員1085,學生43477,香客19346,圖書館與閱覽室讀者37966,官太太552,其中婦女13645,士兵11480,其他的參觀者則來自民間各個階級?!盵7]1321912年來院參觀者共有231170人,其中有教育界的約50000,婦女21310人,圖書館和閱覽室的讀者共約27000人[7]132。根據(jù)1930年的記述,“每年平均不下40余萬人,幾等于全濟之戶口人數(shù)。據(jù)國籍而言,數(shù)十年中外人來院參觀者亦不下三十余國”[8]。廣智院擁有如此之多且身份不同的觀眾,為其開展豐富多彩的博物館教育實踐活動準備了群眾基礎(chǔ)。
博物館教育實踐活動的開展,離不開廣智院的員工,即博物館教育人員的參與?!皬V智院對工作人員的配備也十分重視。從現(xiàn)有的1949年的資料上看,廣智院的19名工作人員中,(具)備大學、??茖W歷的有8人,具有中學文化水平的有2人。這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工作人員的文化水平是相當高的?!盵1]90再者,據(jù)廣智院職員王梓仲回憶,在其任職期間,外國職工為英國傳教士1人,即魏禮謨(H.R.Williamson),中國職工有20余人,其中有負責打雜的工友4人,負責模型制作的技術(shù)工人八九人,負責布道的男女布道員八九人,負責日常事務(wù)的職員3人等[4]106-107。與此同時,在廣智院舉辦教育實踐活動時,作為廣智院近鄰的齊魯大學,多有學生參與其中,這批學生多是擔任教員、助教以及實習生的角色。齊魯大學的教師也是廣智院活動的積極參與者,他們更多的是扮演著演講者、知識普及者的角色。廣智院的員工與齊魯大學的師生為廣智院開展教育實踐活動提供了充足的教師資源。
濟南廣智院的公共性、開放性及免費性,是近代博物館的楷模。更為重要的是,廣智院設(shè)立之時便擔負起博物館教育的職能——“廣其智識”(注:其教育職能的根本目的主要是為基督教的傳播服務(wù))?!按嗽?濟南廣智院)之設(shè),既為施行社會教育,故入覽之人,無貧富階級之分,不用買票,禮拜一為婦女入覽之日,余為男賓入覽之日。民國九年(1920年)一年中入內(nèi)參觀者約四十萬有余。現(xiàn)有工人五六人,終日制作標本圖畫、模型等物?!盵9]作家老舍曾言:“它(濟南廣智院)不純粹是博物院,因為辦平民學校、師資班等,也是它的一部分作業(yè)?!菤v史、地理、生物、建筑、衛(wèi)生等混合起來的一種啟迪民智的通俗博物院?!盵10]750-752
在具備了藏品展覽資源、教育人員、參觀人群的基礎(chǔ)上,廣智院的教育實踐活動由此開展起來。廣智院教育實踐活動多種多樣,涉及的人群十分廣泛。就參觀者而言,廣智院的教育實踐活動主要面向少年兒童、學生、婦女(2)在懷恩光的參觀人群記錄里,“婦女”是被單獨記錄的一類人群。、軍人以及普通民眾等。
在廣智院的機構(gòu)設(shè)置“民眾教育”中,有“少年股”這一部門,下設(shè)民眾學校、幼童協(xié)修會、服務(wù)團等[11],主要負責兒童教育和少年教育。少年兒童群體是博物館的主要參觀人群之一。由于少年兒童群體較之成年人更容易接受新鮮事物乃至新思想、新信仰,因此在近代時期,少年兒童群體逐漸成為西方傳教士關(guān)注的對象,也成為廣智院教育實踐活動的重要參與者。這批孩子被招募到廣智院后會進行統(tǒng)一管理、教育、熏陶,讓他們在童年記憶里便對信仰尤其是基督信仰有著很深的認知,同時也接觸到了更多的西方知識與科技文化。
廣智院的少年教育主要由“少年股”下的民眾學校負責,“(民眾)學校分為男女民眾學校。民眾學校每日上課時間在上午七點至九點,分初、高級。初級生課本為千字課、算學、唱歌三項;高級生則有平民書信、衛(wèi)生、地理、歷史、自然與公民等課本。多半是附近貧民兒童與青年,無年齡之限制。……教員多半是齊魯大學學生。”[4]111-112廣智院的民眾學校是學校與博物館二者結(jié)合的產(chǎn)物,民眾學校利用廣智院的展覽資源,完成對少年兒童衛(wèi)生、地理、歷史等課程的教育;廣智院的新穎展覽則為民眾學校的教育活動服務(wù),進而招收到更多的學生,擴大了廣智院的影響力。
針對兒童的“幼童協(xié)修會”也是一種教育實踐方式,為兒童提供參與集體生活、社會實踐的機會?!坝淄瘏f(xié)修會,每禮拜日下午在廣智院大禮堂內(nèi)舉行,主要內(nèi)容學唱歌、講福音故事、作集體游戲等。有時亦分班活動,如童子軍訓練、教唱贊美詩或做點所謂服務(wù)工作,如打掃環(huán)境衛(wèi)生等。……幼童協(xié)修會完全由廣智院男女布道員負責。”[4]112
近代正是電影在中國開始普及之時,中國民眾尤其是少年兒童對這一新鮮事物十分感興趣,廣智院抓住這一契機,以免費看電影的方式來吸引少年兒童的參與。“電影幻燈文藝活動。幾乎每禮拜天晚上七點,廣智院大禮堂都放映電影,不要票,來看電影的兒童非常擁擠,每次共有八、九百。”[4]112-113
廣智院針對少年兒童的另一項重要的教育實踐活動便是“兒童主日學(3)主日學,是基督教會于每個星期日在教堂內(nèi)進行的宗教教育。廣義而言,教會的普遍教育都是主日學教育?!薄!皟和魅諏W……所用教材主要是上海中國主日學會出版的課本與圖畫,內(nèi)容是述說英、美兒童的優(yōu)裕生活,有時增添一些兒童故事。兒童主日學的教員,都是齊魯大學的男女學生,他們在神學里專門研究如何教主日學,在禮拜日來領(lǐng)主日學算是實習。”[4]112兒童主日學的內(nèi)容傾向于宗教知識的灌輸與宗教教義的普及,但其中仍有科學性的文化知識在里面。兒童主日學的活動由受到專業(yè)知識訓練的齊魯大學的學生主持,廣智院的員工在其中承擔的更多是輔助工作,像是照看少年兒童等。
廣智院的兒童主日學到夏季暑假之時,會增加“夏令兒童主日學”,以備對少年兒童進行集中的宗教教育?!跋牧顑和魅諏W(義務(wù)學校),1930年夏天濟南青年會與廣智院合辦了夏令兒童主日學?!^夏令兒童主日學是在夏天集中地對兒童實行宗教教育……課程內(nèi)容有圣經(jīng)故事、人格教育、衛(wèi)生、唱歌、圖畫、手工等。此外還有各種活動,如游戲、童子軍訓練、頌詩、演戲等。對于大一點男女學生還開英文班補習英文。每周末還有文藝晚會。如兒童舞蹈、音樂、放電影等,來的學生很多。……在學期結(jié)束時還開辦學生成績展覽會,在廣智院大禮堂內(nèi),陳列學生們的習字、算學、圖畫、手工等成績。并請學生家長來參觀。”[4]113在上述人格教育、衛(wèi)生、唱歌、圖畫、手工等的課程中,我們看到廣智院的教育內(nèi)容有別于中國傳統(tǒng)教育之處,少年兒童的身心得到更全面的發(fā)展,從而開啟了少年兒童認識世界的另一種方式?!皩W生成績展覽會”也為我們現(xiàn)今博物館開展教育活動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參照,博物館的教育除了單純的策劃實施活動外,還應(yīng)該對相關(guān)活動進行積極的評價與反饋,最基本的反饋方式之一便是展示少年兒童在教育活動中的學習成果,并做出評價。
廣智院針對在校學生的教育實踐活動也十分豐富,主要有參觀展覽、閱覽報刊、參加體育項目等,同時也為齊魯大學的學生提供實習等社會實踐的機會。
“廣智院……為學界設(shè)體育、讀書室?!盵1]90廣智院前期免費向公眾開放,后期雖酌情收費,但針對學生團體的參觀一直實行免費,所以有大量中小學生走進廣智院參觀學習。廣智院主要為在校學生提供參觀服務(wù),學生來到廣智院后參觀陳列室、閱覽室,學習西方自然科學知識,廣智院內(nèi)的動物、植物、礦物、天文、地理、衛(wèi)生、生理、技工、農(nóng)產(chǎn)等藏品,拓展了學生們的認知,讓他們開闊了眼界,增長了知識。其中展覽室內(nèi)的世界各地飛禽、走獸和植物標本、各種科學儀器等,深受學生的喜愛。
廣智院與近鄰齊魯大學師生的互動往來,是博物館與學校合作的生動事例。據(jù)1931年尹莘農(nóng)(4)尹莘農(nóng)(1893—1973),近代著名的醫(yī)學教育家。醫(yī)學院視察報告書統(tǒng)計,齊魯大學醫(yī)學院設(shè)有15個門類的醫(yī)學課程,分別是“解剖學、生物化學、藥科學及制藥學、生理學、藥學、病理學、內(nèi)科學、查體診斷學、小兒科、皮膚花柳科、醫(yī)院管理、外科學、眼科、婦產(chǎn)科、耳鼻喉科等”[12]。這些學科的設(shè)置為中國培養(yǎng)了大批醫(yī)療人才,這些學生在齊魯大學上學期間多會到廣智院做義工,借助廣智院的展覽,向參觀的觀眾介紹衛(wèi)生知識、生理知識,他們是近代從事衛(wèi)生知識普及的重要人群。1917年齊魯大學成立后,廣智院成為齊魯大學社會教育科(5)1931年,齊魯大學為達到國民政府教育部的立案要求,將廣智院從齊魯大學中獨立出來,但雙方之間的往來仍很頻繁。?!白札R魯大學成立,詳察該院(廣智院)的設(shè)備和性質(zhì),洽合教育的原理,1917年遂將本院加入大學中,即名齊魯大學社會教育科?!盵5]467齊魯大學接納廣智院,是從“教育”的考量出發(fā)。再者,“1917年,齊魯大學開辦,(廣智院)遂并入該大學,作為社會教育科之一部,以為學校與社會聯(lián)合之機關(guān),并期闡明天道,補助教育,溝通中西之學術(shù)。”[13]自廣智院編入齊魯大學編制后,“齊大的教育系和神學院的同學們被派往該院實習,為它作義務(wù)宣傳(6)來源于齊魯醫(yī)學院官網(wǎng):http://www.qlyx.sdu.edu.cn/info/1007/1167.htm。?!睆V智院一度成為齊魯大學的博物館,是學生實習的重要場所。需要說明的是,齊魯大學是英國浸禮會與美國北長老會共同創(chuàng)辦,雙方之間爭奪領(lǐng)導權(quán)的事情一直都未停歇,而廣智院是由英國浸禮會掌管,將廣智院納入齊魯大學編制,亦是英國浸禮會試圖在齊魯大學擴大本教會勢力的體現(xiàn)。
此外,齊魯大學的師生還參與到廣智院的學術(shù)演講活動中,像是科學、衛(wèi)生常識類的講座,藝術(shù)文學類的講座等,多由齊魯大學的師生來主講。如展覽廳內(nèi)的講演室主要是齊魯大學的學生負責,主要進行科學常識或衛(wèi)生常識的講演。在大禮堂里舉辦的專業(yè)學術(shù)講演多半邀請齊魯大學的教授,如李天祿講授心理學,侯寶璋講授病理學,老舍在齊魯大學任教時還在此舉辦過新學的講座。[4]111齊魯大學的師生為廣智院教育實踐活動的開展提供了充足的師資資源,廣智院也成為齊魯大學學生實習、教師開展社會教育與學術(shù)普及的合適場所。
美國人林樂知(Young John Allen,1836—1907)在《萬國公報》上發(fā)表文章《中國振興女學之亟》一文,指出進行女子教育、振興女學的重要性?!芭诱?,初無為官之資格也。學而成,不足以備朝廷之任使,其身無錦繡前程可言,其父母無奉典之可望,其子孫無閥閱之可傳,就令不學,而飲食猶是,居處猶是,為人之妻,為人之婦,為人之母,一切之名分猶是,豈有所闕于人類,而何為必驅(qū)之使學哉。且女子而讀書,尤易為不合時宜,不諧習俗之舉,止使頑固者,因之刺目而棘心[14]?!庇鴤鹘淌宽f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1829—890)在《萬國公報》上發(fā)表《治國要務(wù)論》一文,強調(diào)女子接受教育對國家建設(shè)的重要性,“婦女失教,非惟家道不成,而國亦壞其強半矣”,“壞其男半,幾將通國之人而盡壞矣”,“教訓婦女一端,尤國之所萬不可缺者矣”[15]。美國傳教士狄考文(Calvin Wilson Mateer,1836—1908)同樣發(fā)表在《萬國公報》的《振興學校論》一文,認為“女子無事于誦讀”,是中國一大弊端,指出“人有讀書之父,固可因父而開知識,如有讀書之母,更可因母而益聰明,況引孩提入學問之途,莫善于母”[16]。正是《萬國公報》對提倡女子教育的大力宣傳,不僅使“《萬國公報》成為當時倡導婦女解放的最激進、最具吸引力的媒介”[17],也引起來華西方人、尤其是傳教士對近代女子教育的關(guān)注。
來華教會亦指出,“教會所最初信托于中國婦女者,為宗教事業(yè)。彼等蓋即所謂圣經(jīng)婦女,中國女子界中指宣傳基督教者。此種圣經(jīng)婦女,尚有活動之機會,但對于女會吏、圣經(jīng)教師、牧師之助理人、宗教教育之領(lǐng)導者、宣傳教義者及基督教青年會之書記,則其需求已頗切。此種職務(wù)皆須教育?!盵18]基于廣泛宣傳宗教的目的,對女子給予適當?shù)慕逃彩鞘直匾?。鑒于對女子實行文化教育的重要性,“(濟南廣智院)今后擬設(shè)一女界慈善事業(yè)模型部,陳列家庭教育、女子教育、女界養(yǎng)老院、女子看護生等。并擬設(shè)一婦女禮拜演講會,灌輸她們真宗教精神,培養(yǎng)她們應(yīng)有的常識,增進她們的智力,提高她們的程度”[5]468。至此,濟南廣智院女子教育初具規(guī)模,教育實踐活動得以順利開展。
濟南廣智院的機構(gòu)設(shè)置里有專門的婦女股,包括講演、婦女協(xié)修會、婦女學校。廣智院針對婦女的博物館教育項目比較豐富?!皬V智院規(guī)定每禮拜一為婦女參觀日?!瓝?jù)記載,1924年,來院參觀的婦女有近三萬人?!盵1]90最初為婦女專設(shè)有單獨參觀日,即是避免傳統(tǒng)社會中“男女授受不親”等觀念,后來隨著社會風氣漸開,對于女子的參觀時間就不再做限制了。廣智院如此關(guān)注且重視婦女教育,也是受到了英國浸禮會在中國傳教方式的影響,“英國浸禮會認為布道對象不應(yīng)僅局限于男性,更需要向社會地位低下的婦女傳播福音,并且可以通過婦女影響整個家庭宗教信仰。”[19]
“齊魯大學的廣智院,有專門為婦女開放的時間,并為她們準備了專門講演。數(shù)千人正在從這一機構(gòu)獲得新的生活觀念?!盵20]廣智院啟迪婦女認知的做法受到了社會的重視,甚至認可,故而有大批的婦女走進廣智院,參與教育活動,從而促進了近代女子教育事業(yè)的開展。
廣智院有專門為軍人策劃的展覽及教育實踐活動?!皯讯鞴膺€于民國成立后的1912年,在濟南緯十二路上,另建了一座規(guī)模較小的‘軍人廣智院’。據(jù)懷恩光自稱,他之所以在該處設(shè)分院,是因為該地與辛莊兵營接近,有駐軍約7000人,該院全部建筑包括75英尺長,36英尺寬(注:長22.86米,寬10.98米)的演講廳,以及閱覽室、俱樂部、課室等等?!盵7]134針對軍人的教育項目主要是向軍人傳道,講述軍人的義務(wù),為軍人提供學習、休閑的地方,同時展示各國兵器,介紹各國軍隊狀況等。據(jù)統(tǒng)計,“在439746名觀者中,有141512名停留聽道,其中不乏漢族士兵?!盵21]
廣智院設(shè)有成人股,包含成人協(xié)修會、講演、民眾學校[1]89。主要向普通民眾開展教育活動。
“成人協(xié)修會。1930年,正值全國教會內(nèi)開展‘五年運動’時期。1929年,上海全國基督教協(xié)進會在杭州開第七屆年會,通過‘五年奮進布道運動’決議案。濟南廣智院為配合這個‘五年運動’,組織了一個成人協(xié)修會。……成人協(xié)修會共分三部分,完全按照青年會的辦法,即分為德育部、智育部、體育部。德育部負責宗教講演與查經(jīng)班等活動;智育部則請名人講演,……宣傳英、美科學、工業(yè)如何發(fā)達等,以灌輸殖民地思想;體育部在廣智院游藝室內(nèi)活動,如下圍棋、象棋、打臺球等?!盵4]113-114這類教育實踐活動為當時的民眾增加了社會娛樂項目,使民眾的社會生活更加豐富多彩。
“本院(濟南廣智院)的燈影禮拜有兩個,都是在禮拜日的晚間。一是孩童禮拜,……二是成人禮拜,晚七時半開會,來會的大半是商界和勞動界人,都非基督徒。秩序是一詩歌,二祈禱,三演講,四耶穌言行影片,五活動影片,六教會后,隨意留堂開討論會。每次來五六百人,都是興高采烈,很有活潑精神的。在平日,對來參觀的,每一點鐘有一次演講,講國民常識和宗教與人生等問題。1924年一年內(nèi)來聽講的有二十六萬六千多人。”[5]467廣智院新穎的民眾教育活動、多樣的活動方式很受當時民眾的歡迎。
廣智院成為齊魯大學社會教育科后,舉辦過多次社會活動,如在春秋季節(jié)舉辦大型農(nóng)村事業(yè)和衛(wèi)生展覽會等,都可以看到廣智院的工作人員以及齊魯大學師生的身影,這些展覽影響巨大,參觀人群絡(luò)繹不絕。“僅1929年的農(nóng)村衛(wèi)生展覽會就有四萬五千余觀眾,1930年又增至五萬余人,增加了接受宣傳、教育的人數(shù)?!盵1]90農(nóng)村事業(yè)展覽會期間還會配合展覽舉辦一些有關(guān)農(nóng)村事業(yè)類的講演,同時印發(fā)一些有關(guān)農(nóng)村事業(yè)的小冊子,內(nèi)容涉及改良土壤、選種、合作社等。在衛(wèi)生展覽會期間也會配合有多項活動,“(衛(wèi)生)展覽會期間,每天上、下午都有醫(yī)科學生來解說。晚上有專題講演,還有幻燈與電影”[4]117。廣智院與齊魯大學密切配合,為近代民眾普及了大量有關(guān)農(nóng)業(yè)和衛(wèi)生方面的知識,這是博物館與學校合作的生動案例。時任廣智院院長的魏禮謨曾記述1929年農(nóng)村事業(yè)展覽會的盛況,“本會開幕共計十二日,前十日為各界展覽日,參觀人員共計四十萬余。末二日特請濟南各學校觀覽,學員共計四千有余。本年秋后本院計劃擬開一衛(wèi)生展覽會,特欲觀眾專注意于各種衛(wèi)生方法與實行,合行預(yù)布”[22]。農(nóng)村事業(yè)與衛(wèi)生知識,尤其是衛(wèi)生知識,恰是近代中國普通民眾十分需要的知識,廣智院與齊魯大學合作的此類教育活動自然會吸引到眾多普通民眾的積極參與。
廣智院的展覽還會根據(jù)需要和時代變化及時更換展品?!皬V智院的展品還經(jīng)常更換,以適應(yīng)時代的需要。例如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院內(nèi)特開辟專室宣傳‘協(xié)約國’戰(zhàn)爭的正義性,并陳列各種圖片報紙,吹噓英美的軍事實力。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該院為美帝原子訛詐大肆鼓吹,夸耀美、英帝國主義的科學成就,特別是宣揚美帝國主義對遭受戰(zhàn)禍國家的‘深情厚誼’,也都制成模型、張貼畫報,還放映過美國新聞處提供的電影片?!盵7]135關(guān)于廣智院在民眾教育方面所起的作用,這段話足以說明,“在那音像傳媒幾乎等于零的時代,對于目不識丁的市民及工人、農(nóng)民而言,廣智院無疑是能讓他們開開眼界的唯一場所,……那些一向未曾聞見的事物,卻會深深的刻在他們心中,廣智院在文化和科學常識方面賣弄,對于知識界以外的民眾起過啟蒙作用”[23]。
濟南廣智院是中國近代十分有影響力的博物館,它按照不同的人群,策劃實施不同的教育活動,為當時的少年兒童、學生、軍人、婦女等提供不一樣的教育方式,“客觀上,(濟南廣智院)通過介紹科普知識、衛(wèi)生常識等,也起到了一定啟迪民智和普及社會教育的作用”[24]?!耙虿氖┙獭笔菑V智院教育實踐活動成功的原因所在。廣智院的員工數(shù)量并不多,但依然可以完成每年幾十萬的觀眾接待,上千次的教育活動,這不僅得益于廣智院員工的辛勤付出,更是廣智院與高?!R魯大學合作的結(jié)果。博物館與學校間的館校合作可以取長補短、相互促進,博物館為學校提供實習、社會實踐的場所,是理論與實踐結(jié)合的絕佳去處。學校的師生可以利用博物館的資源開展教育、教學活動,緩解博物館人員不足、文化水平不高的困難等,雙方在合作互利中增強了各自的社會影響力。這為當今博物館開展教育實踐活動提供了很好的經(jīng)驗借鑒。
廣智院的教育實踐活動也促使近代文人士大夫紛紛關(guān)注博物館的教育功能,且深刻認識到博物館教育對于啟迪民智、傳播科學文化知識、塑造新國民的重要性。老舍亦言:“(廣智院)的宗旨本來是偏重社會教育……人家的宗旨本在給普通人民一些常識?!盵10]751錫英盛贊廣智院,“這里,可說是一部知識的萬有文庫”[25]。黃炎培曾說:“余游山東,最令余驚嘆心折者,濟南之廣智院也。”“廣智院者,一教育博物院也?!盵26]他認為廣智院在培養(yǎng)國民的愛國之心、普及大眾科學知識方面都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從中也可看出黃炎培對廣智院教育實踐活動的肯定。1921年,由近代著名教育家嚴范孫(7)嚴范孫(1860—1929),名修,字范孫,中國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學者。提議,天津社會教育辦事處總董林墨青負責籌備,附設(shè)于天津社會教育辦事處的“天津社會教育廣智館”,便是以濟南廣智院為藍本建立的。著名愛國僑領(lǐng)、教育家陳嘉庚在自己的家鄉(xiāng)福建廈門建立的“集美鰲園”亦是受到廣智院的啟發(fā)。
近代來華西方人所建的博物館是中國博物館事業(yè)興起的源頭,博物館這一外來的新鮮事物帶給中國的不僅是一個單純的西式或中西式結(jié)合的建筑物,更多地是其本身所具有的公共性、開放性等新思想對當時中國人傳統(tǒng)觀念的沖擊。國人在這些博物館里了解到世界各國的風土民情、地理風貌、科技成就,更多的國人由此開始對中國窮困落后的社會現(xiàn)狀進行深刻反思,“中國人沒有在參觀中迷失,他們返回家鄉(xiāng),建立自己的博物館,與上海、青州和濟南那些博物館競爭”[27]。以濟南廣智院為代表的來華西方人所建的博物館,針對不同人群策劃實施的教育實踐活動,即是近代國人接受西方思想的過程,也是促使近代國人思想解放、沖破束縛、加入社會大變革的外在因素。近代來華西方人所建的博物館為國人打開了一扇了解世界之窗,時人通過這類博物館更加深刻地意識到博物館的重要性及在教育上的重要作用,從而激發(fā)了國人自主辦館的決心。